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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见定交”,切磋心学

时间:2023-03-04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在京城任职期间,他结识了王阳明,二人“一见定交”,志同道合。湛若水与王阳明相识,是经刘存业介绍的。二人“一见定交”,结为“同志”,立志共兴圣学,为重新恢复心学、弘扬儒家的圣贤之学而不懈努力。患难之交,渐见真情湛若水与王阳明友情至笃。对王阳明的不幸遭遇,湛若水深表同情与惋惜。
“一见定交”,切磋心学_湛若水

四、“一见定交”,切磋心学

老师陈献章离开人世后,湛若水便结束了在江门的读书生活。弘治十六年(1503),湛若水奉母命再次参加会试。次年(1504)高中进士,入选为翰林院庶吉士。湛若水四十岁开始为官,从此开始了他生命中的第二个旅程——仕途生涯。在京城任职期间,他结识了王阳明,二人“一见定交”,志同道合。虽学术观点不尽相同,但交情极深,常有思想交锋,互不苟同,彼此切磋心学,为心学在明代取代朱熹理学作出了贡献。

相识,立志共兴圣学

正德元年(1506),湛若水初进翰林院。

同年,与王阳明相识。

当时,湛若水和王阳明的社会地位有相当的距离。湛若水任职的翰林院,只是朝廷的文化机构,具有编史、著述和收藏书籍等职能。湛若水进入翰林院时,职务是庶吉士,相当于实习生而已。当时,王阳明已担任兵部武选清吏司主事,他的官职是湛若水不可相比的。

湛若水与王阳明相识,是经刘存业介绍的。刘存业,字可大,东莞人,算是湛若水的广东老乡,当时担任翰林院编修。初进翰林院的湛若水,带着自己的两首得意诗作——《游罗浮》,前去拜见。刘存业看了湛的诗作和书法,赞不绝口,即回赠了《游罗浮次甘泉韵》两首,并提议湛若水与在南京讲学、已有一定名望的王阳明相识。就这样经刘存业的引见,两人开始结交。

当时,湛若水已四十岁,而王阳明仅三十四岁,但在官场已任职七年。从政的阅历,湛若水不如王阳明,但就学术的起点来说,他又比王阳明高。作为陈献章的衣钵继承人,湛若水早在江门从学时代就已开始确立自己的学术取向。而此时的王阳明,在学术方面尚没有定向。

王阳明出身于官宦家庭,天资聪慧,自幼胸怀大志,但兴趣过广。曾好武术、诗文,认真研读过宋代理学家的著作,后又喜爱道教、佛教。青年时代,他即认定圣人可学而至,故笃信朱熹理学,“遍读考亭之书”,读朱熹的书常常到深夜,还积极践履朱熹倡导的“格物致知”。

“格物致知”,是朱熹所主张的一种认知方法,具体来说是教人对着具体的事物,去体悟事物中的道理,由此去认识体现着道德纲常的“天理”。据史料记载,王阳明遵照朱熹所说的办法,进行“格物”,但都失败了。第一次“格物”,是在二十一岁时,他在官署院子里,对着一片竹子去“格”,可是怎么也格不出“天理”来。失败,并没有让王阳明放弃对朱熹理学的追求,二十七岁那年,经认真钻研朱熹学说后,他再次“格物”,也没有成功。王阳明说,他的朋友钱某“早夜去穷格竹子的道理,竭其心思,至于三日,便致劳神成疾”,他自己也“自去穷格,早夜不得其理,到七日,亦以劳思成疾”,因太劳神而生病了。王阳明“格物”实践的失败,令他不得不怀疑朱子学说的正确性,由怀疑“格物致知”进而检讨朱熹学说的弊端。

对学术持认真态度的王阳明,在对朱熹把“理”与“心”相分的理论产生失望之后,曾有一段时间“出入于佛老”,学术兴趣转向佛学和道家,希冀在其中寻找到治理社会的良方。然而,在佛学与道家的思想中,他也找不到治国平天下的良方。他在学术路上徘徊之时,遇到了湛若水。

二人“一见定交”,结为“同志”,立志共兴圣学,为重新恢复心学、弘扬儒家的圣贤之学而不懈努力。在与湛若水相交之前,王阳明没有明确的学术方向,对此他本人并不回避,他回忆说,“守仁幼不问学,陷溺于邪僻者,几二十年”;后来遇见了湛若水,然后“志益坚”,毅然专心于圣学,一发而不可收。王阳明坦然承认受到了湛若水的影响,肯定“得于甘泉多矣”,说他为官三十年,未遇到像湛若水这样的有成熟的学术观点的人,所以与湛若水成为知己;湛若水则说,自己四处游学,也未遇见过虽年轻但从政如此之久的人,希望将来能与像他那样的人“同作一传”,意思是把他俩写在一个传记里。

湛若水与王阳明,相互倾慕,而且有共同的追求,这正是两人建立友情的基础。

患难之交,渐见真情

湛若水与王阳明友情至笃。王阳明说,一个共同的目标,使他们结为不逆之交,在患难中见真情。在王阳明遇到困境时,湛若水伸出了友情之手。

王阳明命运坎坷。二人结交不久,王阳明便卷入官场的是非,被贬到边远的贵州龙场。这是王阳明遇到的一场灾难,也是对湛王友情的首次考验。明弘治十八年(1505),武宗即位后,宦官刘瑾弄权,一批老臣上奏,反遭贬斥;南京给事中戴铣等人上疏,得罪了皇帝而入狱。王阳明为营救戴铣,给皇帝上疏,因此得罪刘瑾而招来不幸,受廷杖五十大板,被打入大狱,后被降职到贵州龙场驿站,当一名小官——驿丞,负责朝廷公文的传递以及往来官员的食宿。王阳明避过刘瑾的一路追杀之后,来到那边远而荒凉的小镇,开始了落难的生活。

对王阳明的不幸,湛若水既同情,又愤慨。正德二年(1507),在王阳明离开南京之前,湛若水写下了抒发他心中“多慨慷”的诗篇——《九章赠别》。在诗中,他慨叹绝代无双的人才因一时的言论而被贬,又回顾与阳明的相识、相交,更增添别离的感伤。“誓死以同襟”的友情,使他在惋惜与伤痛之余,还对友人进行劝勉与鼓励。在诗的最后,湛若水告慰友人,“天地为一体,宇宙为一家”,人与人之间不论相隔有多远,都可以相“感”又相“通”,没有什么间隔与离合可言,故分离虽难免令人悲哀,但也不必太伤痛。

王阳明到了贵州龙场驿站后,湛若水写了多首诗,表达对在远方备受折磨的友人的思念之情。正德三年(1508),湛若水作诗《戊辰腊二十七夜梦王安伯兄》,记述他在梦里遇见了王阳明,王阳明低声地向他叙说,并在地上画字示意,只可惜看不清。诗中,湛若水表达了因友人“匆匆”而别,又路途遥远,只能在梦中相见惆怅之情。在诗中,湛若水慨叹:

四时有去来,逐客久不至。

天运尚可量,人事谁能计。

天道运行,春夏秋冬,四时周而复始,有着可以依循的规律,但人事变化无常,谁可预料?对王阳明的不幸遭遇,湛若水深表同情与惋惜。

远在贵州的王阳明,在挚友湛若水的关心与鼓励下,在边远地区度过艰辛的岁月。

他来到荒凉的小镇,开始时十分失落,终日沉思,在沉思中,他有所顿悟,思想升华了。如他的弟子所说:“先生居夷三载,处困养静,精一之功固已超入圣域,粹然大中正之归。”这是说,居住在少数民族地区三年,处于困境之中的王阳明进行了静思涵养,而达到了圣人的境界,瞬间在自己的心中悟到了“圣人之道”,完成了圣人的道德修养。这一具体经历,被称之为“龙场悟道”,后人如此描述——

王阳明在龙场期间,一度意志消沉,日夜端居澄默,以求静一。久而久之,胸中浇浇,思念圣人此处,更有何道?据说,一天夜里,他大悟“格物致知”的道理,始知“圣人之道,吾心自足”,过去向事事物物求理是错了。他默记“五经”的内容,来论证他所悟的一切“求诸于心”的道理,据说没有不符合的。

王阳明龙场悟道,是他经历了学术之路与生活之路的坎坷后收获的学术硕果,由此而开始创立其弘扬陆九渊的“心即理”的学说,成就了“心外无理,心外无气,心外无物”的明代心学。

在创立学说的同时,王阳明还收徒授业,培养了一批优秀学子。正德三年(1508),他的三名弟子徐爱、蔡宗兖、朱节中举后准备赴京城就任,王阳明告知学生,京城有一位志同道合的老朋友,那就是增城湛若水。王阳明叮嘱学生,到了京城,一定要去拜望他,还说你们见到他,犹如我见到了他。由此足见,湛与王二人的友情是何等的深厚和真挚。

京都重逢,友情升华

湛若水与王阳明之交始于京都,在离别几年之后又在京都重逢,更添几分友情。

正德四年(1509),王阳明结束了流放生活,恢复官职,任江西庐陵知县。次年,调任南京刑部四川清吏司主事。王阳明刚得到升迁令,湛若水便想方设法让他留任京城。从涉足政坛的时间看,湛若水虽较王阳明要晚,但在仕途上却春风得意,比王阳明顺达,当时已升任翰林院编修,并担任经筵讲官。编修,是做文字工作的官员;经筵讲官,则是给皇帝讲授儒家经典的官员。湛若水任职期间,因他个性持重而建立起比较广泛的人际网,他当时利用这些关系来关照王阳明,为他疏通关系。王阳明留任京师后,希冀有更多的机会与湛若水相叙友情,彼此切磋学问,便选择了作湛若水的邻居。比邻而居的生活,浇灌了湛若水与王阳明的友情,二人一起在大兴龙寺讲学,一起与其他好友相聚。

天有晴雨,人有聚散。正德七年(1012)湛若水被派往安南国任使臣,执行册封安南王的任务。湛若水赴任行前,王阳明在京城为送别好友特作《别甘泉湛先生序》。

在文中,王阳明回顾说,圣人的学说在他的年代已被废弃,在与湛若水交往中,湛的“自得之学”对他的学术思想有深深的启迪。他慨叹在孔子的得意门生颜渊去世后,圣人的学说消亡,其过程大致是,曾子传授了孔子思想给孟子,二千余年后由周敦颐和程颐、程颢继承,但之后发表言论的人愈来愈多,分析的道理愈来愈精细,但学问却愈来愈支离破碎,失去了根本,处理事情愈来愈繁难,因而圣人的学说也就被废弃。

王阳明慨叹,自己生长在这样的年代,年轻时不好好学习,荒废了整整二十年的时光,虽也曾用心读了老子和佛学,但只有到后来,认识了湛先生,意志才愈来愈坚定,毅然学圣人而不止步,这些都是得到了湛若水许多启发的结果。他对湛若水的感激之情跃然纸上。

王阳明还强调,世人做学问不求自得,而“甘泉之学,务求自得”。

在文中,王阳明把他与湛若水间彼此志同道合的友情概括为:

意之所在,不言而会;论之所及,不约而同;期于斯道,毙而后已。

那是一种心有灵犀,思想交融,立志弘扬圣人之学而奋斗终生的生死之交。

在湛若水赴安南国期间,王阳明几次升迁。正德八年(1513),湛若水任务完成正要荣归,王阳明被派往滁州督察马政。湛若水从安南返回京城时,特意绕道到滁州看望王阳明。见面后,二人仍不忘探讨学问,就儒学与佛学的相同与相异交换了意见。

书信往来,彼此关怀

正德十年(1515),湛若水的母亲在京城去世。他在护送灵柩回乡时途经南京,王阳明前往南京龙江关在湛母灵柩前吊唁,并应湛若水之请,题撰湛贤母陈太孺人墓志。这次会面,二人就“格物”学说进行辩论,学术观点开始产生分歧。

湛若水安葬了母亲,守孝三年。期满,本该返回京城,但鉴于当时官场比较黑暗,他上疏请假养病,得到批准,在家乡隐居七年。正德十六年(1521),明武宗去世,朱厚熜继位,便是世宗,次年改年号为“嘉靖”。朝廷中有人向皇帝推荐湛若水。湛若水被诏回京,官复原职,继续担任翰林院编修和经筵讲官。同年,湛若水被提升为翰林院侍读,为正六品官。

嘉靖三年(1524),湛若水再次得到提升,担任南京国子监祭酒,即明代最高学府及国家级的教育管理机构的最高长官。自此,湛若水官场得意,从嘉靖七年(1528)至嘉靖十八年(1539),十一年间频频擢升,官至正二品。在南京度过了二十年的仕途生涯。

在这段岁月里,湛若水与王阳明见面的机会不多,通信也少,但彼此都思念着对方。在书信往来中,他们相互问候,互通信息。据研究者统计,从正德十年(1515)至嘉靖元年(1522)的七年间,两人约有九次书信往来,湛若水去信六次,王阳明回信三次,信中不忘讨论学术。

在这段岁月里,湛若水不断升迁,王阳明却再遭劫难。王阳明认为,自己的性格“高自矜大”,正是这致命的人格弱点,使他在仕途中又遇大的挫折。事情是这样的,嘉靖皇帝即位后,下诏书提升王阳明为南京兵部尚书,并令他进京面见,但由于一些官员的反对,他未能进京而返乡探亲去了。不幸接连发生,次年初王阳明的父亲去世,他服丧在家,住了六年。

嘉靖六年(1527)初,由于广西田州等地区的少数民族叛乱,朝廷再次起用王阳明,任命他为兼都督院左都御史负责两广及江西、湖广的军事事务。王阳明短时间即平定了广西田州等地的叛乱。由于带病征战,身心疲惫,平叛后他便上疏请假回家。他从南宁返回浙江老家时,特意绕道广东,到了湛若水的故乡增城。

增城与王阳明有缘。在那里,有王阳明为湛若水母亲题写的墓志,还有增城民众为纪念王阳明的六世祖王刚而建造的庙宇。王阳明的增城之行有两重意义,一是拜祭先人,二是造访挚友湛若水的故居。王阳明在湛若水的故居墙壁上留下墨宝——《书泉翁壁》。诗的首句写道:“我祖死国事,肇禋在增城。”王刚于明代洪武年间担任兵部郎中,升任广东参议,在战事中死于增城,有功于广东,是湛若水故乡民众心中的英雄。王阳明在诗的末尾慨叹,千百年来,“人生几知己?”他期待与友人早年的初衷——“同兴圣学”,彼此都不要辜负。

在湛若水故居,王阳明又写下《题甘泉居》,抒发对湛若水的思念。诗中如是说:

我闻甘泉居,近连菊坡麓。

十年劳梦思,今来快心目。

徘徊欲移家,山南尚堪屋。

渴饮甘泉泉,饥餐菊坡菊。

行看罗浮云,此心聊复足。

王阳明在诗中陈述,他对友人的家乡,那山山水水,十多年来日思夜梦,今日能目睹,油然产生移居此地的念头,期待在南山建造住房,与友人同饮甘泉之水,共赏菊坡山上的菊,同观罗浮山上的云。诗中流露出他对友人的日夜思念,对友人家乡山山水水的向往。湛若水也有诗句说到,“我所思,友人也”,他和王阳明之交,是“道义之交”,在过去的日子里,“虽有离合”,但“此志不移”,共同的志愿永远不会改变。

告别湛若水的故乡,带病的王阳明再踏上返回老家的路途,不幸的是尚未抵家却病故他乡。王阳明是因病上疏请假回乡的,但还没获批准,他就动身了,这就授人以柄,以致盖棺而不能定论。他的死讯传出,即有人告他擅离职守,皇帝听信谗言,即下诏令:王阳明的家人,不得继承他生前的爵位;他的学说被判为伪学,要禁止。

在王阳明死后,湛若水又为这位一生坎坷的挚友打抱不平,两人的友情也可见一斑。王阳明一生忠于朝廷,曾建赫赫战功,死后却蒙冤九泉。湛若水深感不平,就在朝廷宣布禁止阳明学说之时,他挺身而出,不断撰文,肯定王阳明一生的功绩。他坚信,若在“百年之后”,嫉妒他的人死光了,公道自在人间,那时他的朋友王阳明,一定会得到公正的评说。湛若水的预言,已经为后来的历史所验证:王阳明的学说,一度成为明代的主流思潮,影响至于近代,启迪着一代代的精英,又传播于海外,成为日本明治维新的思想动力;二十世纪下半叶,王阳明的学说在中国曾被定为唯心论,遭到批判,然而随着学术界对极“左”思潮的清理,人们已为他的冤案平反。王阳明及其弟子的著作大量出版,阳明学已经成为显学。而为他鸣冤的好友湛若水,其著作反倒未能得到很好的整理、校点和出版,学界对其研究,远远不如王阳明。历史常常就是如此作弄人。

湛王之争,留下美谈

湛若水与王阳明这两位明代的心学大师,在交往中有过激烈的学术争论,却又有着至深的交情。

从史料看,湛若水与王阳明相交之初,两人有相同的志向,学术观点分歧也不明显。后来王阳明的学术观点变化比较大,彼此的“小异”愈来愈多,论辩也就愈来愈激烈。彼此的分歧点,集中在以下几个方面。

其一,“随处体认天理”与“格物致知”之异。

“随处体认天理”,是湛若水在师从陈献章时对导师学说的弘扬,也是湛若水最早影响王阳明的学术观点。万历九年(1581),王阳明在给湛若水的信中明确地说,湛若水的“随处体认天理”,是“真实”的命题,并非“诳语”,坦然承认他最初也有同样的看法。但是,他又强调,“格物致知”才是抓住了圣人学问的要领,因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都离不开“格物”。

王阳明的“格物”是什么?“格”,就是“正”,“格物”便是纠正不正的念头,改正错误的想法。

湛若水对王阳明的质疑进行了回应。在《答阳明王都宪论格物》的书信中,提出四条“不可信”。湛若水不客气地指出,王阳明把“格物”解释为“正念头”,而接着说的“正心”、“诚意”,不也是说“正念头”,这岂不是在语意上有了重复?而各家各派都以为自己所说的“正”才是“正”,于是所谓的“正”也就没有了标准。再说孔子不仅教人修德,而且教人践履,有实际的行为,如果只讲“正念头”,便背离了圣人的学说。当然,湛若水也认为王阳明的“格物致知”和他的“随处体认天理”有一致性,两种说法是“大同小异”,“大段不相远”。

其二,“主内”与“主外”之异。

学术界认为,湛若水与王阳明的最大分歧,在“内”与“外”的问题。

湛若水的“随处体认天理”,被王阳明指责为宗旨在“求之于外”。王阳明认为,道德修养只需内求,在他看来“求尽乎心”,也就可以了。因为理不在心之外,而在心之中,心就是理,因而不管是人自身的主观行为与活动,或是人之外的客观世界的一切,无不是本体的心或是外发的心。湛若水则强调,内在的心与外在的物,不是两个东西,而是统一的整体,不可把二者支离开来。

其实,把湛若水的“随处体认天理”说为“求之于外”,是王阳明误解了。在给杨少默的信中,湛若水有一段辩解。他说,“随处体认天理”完全没有向外求的意思,因为“心”与“事”相感应了,“天理”才会显露,“天理”并非孤零零地悬在外面,它与心、与天地万物都是“合一”的,不可分隔的。湛若水特别指出,因为王阳明所说的“心”,仅仅是胸腔里的心,不懂得心既在万物之外,也贯穿在万物之中,故才会误解了他。

显然,湛若水是坚持了导师的“道通于物”的基本观点,这也是以陈献章与湛若水为代表的岭南心学的特色。这一特色凸显出它并不同于陆九渊和王阳明所主张的“心外无物”的心学。

其三,对“良知”的理解的不同。

湛若水不认同王阳明讨论学问只讲“良知”,而且把“良知”仅仅作为天生的,不需费力气去读书、思考或进行实践活动。他认为,一个人只有学习与思考才可能有认知,坚持实践才可能保留自己的认知,认知和实践结合了,涵养不断提高了,才可能懂得仁义,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人,否则即归于禽兽之类了。

尽管湛若水与王阳明曾经在学术上有过许多交锋,互不相让,然而可贵的、值得后人学习的是,两人从来没有因学术的分歧而导致友情的破裂。如前所述,王阳明在去世前不久亲临湛若水的故居并留下情深意厚的诗句,而湛若水在王阳明死后,不仅作了《墓志铭》,又撰写了《奠王阳明先生文》,在以后的岁月里,还不时写诗,以寄托对挚友的哀思。在王阳明死后二十年,湛若水写下了《我所思兮三章》,其中第三章写道:

我所思兮在越台,多修服兮怀天才,逝化碧兮兰亭隈,骑黄鹤兮去不回,二十年不见兮使我心哀,寥寥宇宙兮负荷者其谁?

在这字字句句里,体现着湛若水与王阳明终生不移的深厚交情。

明末清初思想家黄宗羲在《明儒学案》中提出一种看法,认为王阳明通过湛若水,受到了陈献章心学的影响,而王阳明却从未提及。后来,学术界终究未发现与这一结论相关的史料。尽管如此,湛若水对王阳明改变学术道路的影响,却是不争的事实,在二人的交往中,彼此潜移默化的相互影响,也在所难免。值得注意的是,从陈献章到湛若水和王阳明,明代的心学发祥于岭南,而光大于岭外,并在意识形态领域产生了不可低估的影响,湛若水与王阳明的共同心愿终于得以实现:宋代以来,支离“天理”与“心”,道德修养的途径被繁琐化,古代圣贤的学说被扭曲,学术气氛沉闷,人的主体精神受到压抑,到了明代,这一切都由于明代心学的几代大师的努力而得到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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