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口店遗址
人类学家说,相信死后还有生命是人类有别于所有其他动物的特点之一,这在全球都如此,大约这也就是鬼神观念世代盛行而不绝如缕的原因吧。
人类缔造的历史经过了极为漫长的时间。大约在十万年前,人类开始聚居于非洲、亚洲和欧洲,第一批移民约四万年前才到达美洲,西太平洋岛屿逐渐有早期航海者定居则是若干年以后的事。慢慢地,人类开始对世界产生了影响,他们用简陋的石斧闯进大自然,以各种巧妙的技术将巨象、野牛和驯鹿作为自己生存的基本条件。后来冰河消退,人口增多,人类开始饲养家畜和耕种植物,于是游猎和采集的生活方式为集体定居、建立村落所取代,史前文化滋长了。当然,后来又经过许多世纪的努力,人类才逐渐将分散在地球各个角落的文化整合成一幅较为清晰的图景,也使今天人们得以从全球的角度来观察审视人类的生存与文化,扭转了过去以为不同文化环境是相互完全隔绝的误解。事实上任何文化中都可以寻求到那世界普同性的生活模式,都是人类作为一个星球的生命种系进化引进中一种可能的必然的创造。作为傩文化的神灵崇拜,它必然体现在种种仪式化的象征之中。仪式既是人类文明的标志,又是先于文明的生命进化引进的产物,公元前6万年,尼安德特尔人在沙尼达村用鲜花为一个男子陪葬,这种仪式或许同旧金山街头嬉皮士手持鲜花鼓吹爱与和平的仁爱之心有些牵连,但更重要的是,这是史前人类在恶劣残忍的自然竞争下对死者的崇拜和相信来生的确凿证明。事实上,40万年前,中国北京西南周口店的石灰石山洞里的坟墓表明埋葬死者的习俗的存在,其意义是证明人类自古以来就有相信死后另有生命、人世之外有某种精神世界存在的虔诚了。这种对永生的信念,后来证明,它的确与人类的思想意识一样悠远绵长。法国西南部和西班牙山洞中石器时代艺术家的绘画杰作,留在那里已有3万多年的历史,尤其是繁殖女神的雕像,令人联想到的不止是远古的生殖崇拜,还有那源远流长的肖像塑造传统;而公元前3.5万年欧洲庇里牛斯山脉的加加斯山洞的洞壁上留下的那些红色或黑色的断指手印完全可能具有史前宗教祭礼的含义。
美国20世纪60年代的嬉皮士
到了公元前4000年,世界各地文化已有了长足的发展,在所有人类定居区,工艺开始分家,出现了各类工匠。但更为举足轻重的是,祭司之类专司神职人员留存下的许多文字记录,提供了远古世界的文明痕迹,成为今天我们认识整个欧洲、撒哈拉沙漠以南的非洲、南北美洲和大洋洲文化的佐证。
约五千年前,古代苏默人的吾珥城发生了一场“集体自杀”。这事件的发生无疑是出于一种死后重生的信念。祭司的殉葬者们在死前盛装打扮,死时从容不迫,这被称为吾珥“死亡坑”的遗迹的发掘,证明殉葬者的死确属心甘情愿,争赴别一世界。
崇拜自然更是古代人类共同的心理。今天我们很难相信古埃及人最敬畏的竟是每年夏天尼罗河的泛滥,它给土地带来肥沃的淤泥,使农业社会不断再获新生。尼罗河的泛滥于是被称为“哈匹”,埃及人简直对之奉若神明,将“哈匹”雕刻成一位丰产男神,相信他的力量来自原始之海,并将他与诸神中地位最高的谷物之神奥西里相提并论。
古埃及人神秘的尸体防腐术——木乃伊的制作尤其显示了他们十分看重的“死人崇拜”。宗教方面的来世信仰,使他们相信保存好尸体是进入天堂的条件,因此保存肉体就成了死后再生信仰的核心。后来留下的图画中显示,古埃及人甚至把防腐师看成半神半人而受到特殊的敬重。
我们还了解到,古代希瓦罗族印第安人擅长精缩敌人的人头,把人头干缩成拳头大小。这个习俗甚至残存到1960年左右。希瓦罗人相信这个办法可以牵制敌人的灵魂,使其不至逃掉。因此他们在缩制人头时必定举行某种仪式,或者还有意把人头的脸皮用木炭涂黑,把眼皮缝合,意使灵魂永处于黑暗之中。
《拉奥孔》
在古希腊,宗教的影响力无处不在,支配着人们生活的一切方面,人们相信是神控制一切自然力量,因此盛行着各种拜祭仪式,其中享誉最隆重的首推“伊流欣努秘仪”。整个仪式要进行好些天,对新入教的信徒有一种强烈的集体催眠作用,目的主要是祈祷灵魂获救与重生。
到了公元前约800年至公元500年,人类文明取得了空前的成就,东西方各个民族在文学、艺术、哲学和科学思想等方面的创建,对人类历史发生的重大影响,迄今仍辉煌显赫,而且这10多个世纪中,大部分人类思想体系的重要宗教,如佛教、犹太教、基督教也逐渐形成并有了迅速的发展。
埃及金字塔
大约在公元前8世纪时,《伊利亚特》和《奥德赛》两部史诗成为希腊乃至世界的旷世之作。被认为始于公元前776年的奥林匹克运动会作为宗教祭礼的一部分,颁发的奖品一直只是橄榄枝叶编的花冠。罗马社会威斯塔神殿由处女守护圣火的崇拜,一直持续了千余年,用以纪念史前时代每一次生火的困难。以天象变异来预测国家祸福吉凶也从这时就有了文字记载,这会使我们想到美国总统里根对占星术的迷恋。公元前5世纪,希腊人将戏剧作为一年一度的酒神节的主要节目,戏剧受到所有公众的重视,其狂欢热闹的场面,就是今天的摇滚乐盛会也难以与之比美。酒神节在春天举行,开始那天定为公众假期,当天的开幕典礼中有一项隆重仪式,是只许男子参加的游行,他们身穿五彩缤纷的衣裳,手持象征男性生殖器官的巨大物体,庆祝孕育万物的春天来临,还要在卫城南面的山坡上举行屠宰公牛献祭的仪式。直到公元前4世纪末,这个盛大节日才开始转变成社交盛会。公元前250年,欧洲人首次列出了“世界七大奇迹”——建立于公元前2700年至2300年间的埃及大金字塔、建于公元前605年至562年间的巴比伦空悬花园、由希腊建筑师和雕塑家设计建造的哈利加那苏斯陵墓、后来毁于哥德人之手的阿耳特弥斯女神庙、最初奥林匹克运动会举行之地伯罗奔尼撒半岛上奥林匹主神庙中心的主神像、世界第一灯塔——埃及亚历山大港高134米的大灯塔、建于罗得斯岛上为太阳神赫利阿斯所塑的罗得斯巨像、巴比伦城墙。这七大奇迹不仅大都硕大无比,更重要的是,它们多来源于人们对当时浓烈的神灵的信仰。
公元前300多年,迦太基古国盛行一种最残忍的宗教仪式——献童子祭,一次即可将500儿童烧成焦炭。他们认为鲜血可以带来胜仗与富裕,可以与崇信的神秘力量达成吓人的盟约。于是,把这种以杀戮为中心的祭礼当作精神肉体得以重生和种族绵延不绝的仙方妙法,今天听上去还令人不寒而栗。以人牺牲祈求生存的残忍习俗遍及许多古老民族,这种把奉献牺牲看作是神对人的一种考验,不仅存在于一般祭祀活动之中,在世界各大宗教的教义中亦有记述。而最虔诚者,莫过于奉献自己子女甚至奉献自己生命(释迦牟尼、耶稣……)。以后由于社会的权力结构等发生变化,轻易杀人祭祀日益困难,才演变为以杀猪宰牛作为替代的动物祭祀。
亚历山大灯塔
今天我们所见到的许多现代工艺品表现出来的野、怪、狂、丑观念,可以在早于印加人一千年的莫奇卡人的陪葬陶器上发现。莫奇卡人重视宗教信仰和祭拜仪式,他们往往用陶器来记述一个场面或一个故事,陶器上充满了扭曲残缺的肢体、奇形怪状的脑袋、许多怪异丑陋的形象,也有日常生活的细节并显出对变态性行为的偏嗜。他们对性和宗教方面所抱有的奇怪观念,以及以丑为美的审美标准,至今仍有极大的研究价值。
也就在这样一个古代世界里,中国开始了修建长城,秦始皇统一了中国,他怀着对死亡极度的敬畏,建造了规模宏大的陵园并以陶俑大军来守卫灵魂的安宁。众说纷纭的古夜郎国,也就在这段时间极盛一时,“夜郎文化”成为今日贵州、四川、云南、广西一带研究者始终在穷究的课题。
公元450年至1500年,人类世界发生急剧变化,东方各帝国产生了璀璨辉煌的文明,造纸术、火药等知识逐渐传遍亚洲和欧洲,而美洲人在欧洲人到来之前并未享受这些文明成果,大洋洲则在这以后很久仍停留在石器时代。玄奘西游取经、北欧海盗肆掠、修道院贫苦贞节的生活、那斯克荒野上迷一般的线条、点金术士法兰默的奥秘、日本武士道精神的切腹仪式、衣索比亚岩石雕成的教堂、都灵大教堂神秘的裹尸布、印加帝国的结绳语、成吉思汗万马奔驰的大军、沙特勤圣堂里的巨型石柱、马可波罗的传奇故事、阿兹特克神庙内规模庞大的杀人献祭仪式和食人风俗、黑死病流行时代狂热的“鞭笞派兄弟会”、殉国的圣女贞德、吸血僵尸故事的流行、基督教赶走伊斯兰教、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这一切,成为中古时代文化重要的蛛丝马迹,每一个传说背后都可能有事实,每一则逸事或许也都属于子虚乌有,人类文化幽昧的起源以及现代人对自己远祖的认识,可以启迪更深奥的思想,那里面沸腾着世界感性文化的汪洋。
秦始皇兵马俑
无疑,不论是原始初民还是现代人,最本能和最本质的关心,显然都是对生存与安危的关注。生老病死、疾病、灾祸,防不胜防,难以预料,这对人生形成神秘而沉重的威胁。人类在远古无法解释的一切,今天已逐渐由科学得出答案,既然“死”不过是一切生命的自然终结,既然肉身之外并没有任何灵魂的存在,那么一切原始的神秘似乎都黯然失色了。人类应该而且可以坦然而无畏地面对尘世了吗?然而,今天的人却仍然笃信命运灵感与直觉,每逢佳节,城乡仍然一派鞭炮齐鸣、香烟弥漫的景象。科学不断地在刺激着想象,使人类面对越来越多的不可知,仅仅由于习惯、生存经验的积淀、人类童年的记忆或死亡的痛苦,上帝信仰和鬼神崇拜也不会消失。毕竟生命文化就是傩文化,为生存而进行的拼搏就是傩的精神,世界皆然。作为一种原生文化的傩,它是人从动物界分离出来后自发创立的文化,由于贴近生命本能,因此任何种族都可以凭生存的基本追求创造出来,并不需要互相影响和学习。语言、音乐、舞蹈、图腾、原始宗教、性禁忌、血缘人伦、法术、火的使用、工具的产生等等,就是这种原生文化的种种形态。这种文化无需传播渠道,只凭生存本能,凭生命活力,凭想象而在全世界各处诞生,因此这种文化在本体意义上,便自然具有了一种泛人类性的可能。驱鬼逐疫、鬼神崇拜、灵魂不死、面具逐魔仪式等,这一切文化现象虽然由于地域、民族和语言的不同,在世界各地称谓不一,但这种文化的泛世界色彩是肯定的。比如戴面具驱鬼作法,这在中国最典型的傩文化事象,在英国文化人类学者弗雷泽的名著《金枝》中,有性质完全一致的描述:
易洛魁人的新年,是在一月、二月,或三月(时间不定)。新年开始时,举行了一个‘梦节’……节日中举行把妖精从屋里赶出去的仪式。男人都披着野兽皮,脸上戴着相貌凶恶的假面具,手上拿着乌龟壳,他们挨家挨户闹得惊人。(《金枝》中译本,790~791页)
玄奘
西里伯斯的未纳哈萨居民遇到某个村子出现一连串灾害或严重瘟疫的时候,他们归罪于魔鬼侵犯村子,必须把它从村子里驱逐出去。因此在某天一大早,所有的人,男人、妇女、小孩都离开家,把家里的东西都随身带着,住在村外临时建筑的小屋里。他们在这里住上好几天,献祭品,准备举行最后的仪式。最后,所有的男人,有的戴上假面具,有的涂黑了脸等等。全体带上剑、枪、矛或条帚,谨慎地悄悄地摸入无人住的村子里。然后,祭司的信号一起,他们怒气冲冲地在街上来回跑,跑到屋里去,跑到屋底下去(屋子离开地面,架在木堆上),一面喊,一面敲打墙壁、门窗,赶走魔鬼。(《金枝》中译本785页)
从弗雷泽的《金枝》一书所提供的大量资料看,将遇到的灾害、受到的损失、经历的痛苦都看作是魔鬼作祟,因此必须大规模地、有声势地驱除或赶走妖魔鬼怪,这在世界各民族中都是盛行的,除了随时驱邪外,还有种种的定期驱邪。这泛人类性的行为仪式,便是傩作为一种泛世界性的文化现象的有力佐证,虽然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傩不断负载新的文化堆积物而变得千奇百怪,但傩最原始的精神始终没有被改变或削弱,它更加迅速地调整自己以适应新的世界文化环境。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