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要经过理解与表达两个主要阶段:前者指向源语或原作所蕴涵的各种信息,其中包括概念信息、文体信息、风格信息、修辞信息等,这些信息或意义可见于词语、句子、语段或篇章等各个层面,翻译中的理解须以“信”为原则,并经得起“忠实”标准的检验;后者指向译入语,也即在正确理解的前提下运用目标语言对上述各种信息或意义进行得体的表述,表达既涉及直译、意译或异化、归化等翻译方法的使用,同时译者还必须遵守一定的表述规则。通常情况下,检验表达成功与否的标准为“通顺”与“畅达”,而与此同时,鉴于语言之间的差异性,表达时也可适度保留原文中的异国情调,“适度”的标准是不过分偏离译入行文规范。
一、理解阶段
就其一般意义而言,理解指的是运用现有的知识与经验打通事物之间的关联性,以充分了解并把握事物的本质及规律。换言之,理解就是根据现有的认知能力与水平对某一未知现象进行解释和说明的过程。由此可以认定,理解的关键是在新、旧事物或现象之间建立起某种联系,如果所建立的联系准确无误,则理解是有效的,而假如所建立的联系出现偏差,则会生成无效的理解。
理解的上述特性也同样适用于翻译,但翻译中的理解又不乏独特性。这里不妨将阅读与翻译作一对比:一般而言,阅读理解的合格率可圈定在70%—75%之间,其特点表现为整体为主,局部为辅,所注重的是对语篇或篇章内容的宏观领悟与把握,个别情况(如针对关键词句的“点式”理解)除外,阅读理解基本上不要求对微观语言结构或成分作事无巨细的分析。比较而言,翻译中的理解显然要求更高且更为严格,由于翻译关乎两种语言之间的等量转换,从理论上来讲,译者对原文理解的准确率必须要达到100%。与阅读理解不尽相同的是,翻译理解不仅要全面关注原文的整体结构与内容,而且还要详细分析并准确领悟每一词语在宏观结构与微观搭配中所呈现出的确切含义,其原因是理解并非翻译活动的终极目的,也就是说,理解任务完成后,译者随即还要进入同样重要的表达过程。
上述分析表明,理解不啻是整个翻译过程得以实施的必要前提和条件,从绝对意义上来讲,理解的成败决定着翻译的得失。鉴于此,下面将从不同的语言层面入手就翻译问题进行详细讨论。
(一)词义理解失误
所谓因字生句, 由句成章,积章为篇,字词之于整个语言构成的重要性由此可见一斑,也正因为这样,才有了“字不妄也”一类的训词。创作如此,翻译亦然,在语言转换过程中,字词理解之“妄”无疑也会影响整个句子乃至篇章意义的正确表达。
词语理解失误有多方原因,其中包括词义领悟不深、语义选择不当、当一般意义代替特殊意义等等,而所有这些几乎都与语言之间的差异性密切相关。比较而言,英语词语多义或复义现象更为常见,语义范围也往往模糊不清。因此,准确选择词义也就成了译者必须首先突破的瓶颈之一,假如词义理解有误,就必然会影响整个转换过程。下面分析几个译例:
例句1:
Besides the neutral expression that she wore when she was alone, Mrs. Freeman had two others, forward and reverse, that she used for all her human dealings.
译文一:除了独个儿的时候不带任何表情外, 弗里门太太与人交往都有朝前和相反两种表情。
在原文中,forward为多义词,这里显然表示“傲慢的”、“咄咄逼人的”等,reverse意为“相反的”,其内涵意义应与forward的反义词backward相当,表示“收敛的”等。理解完成后,则还要根据情况选择适当的形式进行表述。改译:
译文二:除了独个儿的时候不带任何表情外, 弗里门太太与人交往都会有一放一收两副面孔。
在继续举例之前,这里先要补充说明一点:为方便起见,我们将理解与表达划分为两个独立的部分进行讨论,而在实际操作过程中,两者之间虽然时间上有先有后,但界限却并非泾渭分明,正常的情况是,理解只涉及基本意义的确定,意义确定后,理解的结果还要以得体的形式在表达过程中加以体现。比如在上例中,筛选出forward和reverse的意义后,词典上的解释还要经形式加工后才能够有机地融入整个译文。鉴于此,下文译例分析也将偶尔涉及表达方面的问题。
例句2:
This failure was the making of him.
译文一:这次失败是他造成的。
making意为“成功的因素”,而并非“制造”或“造成”等。改译:
译文二:这次失败造就了他的成功。
译文三:这次失败奠定了他成功的基础。
译文四:这次失败已让他出人头地。
例句3:
A seed consists of an embryo, a supply of food and one or more seed coats surrounding the young plant and its food supply.
译文一:种子含有胚胎、胚乳和一层或几层包在胚胎与胚乳外面的种皮。
embryo在动物学和植物学中意义不同,原文中的embryo为植物学术语,也即后面的the young plant。改译:
译文二:种子含有胚芽、胚乳和一层或几层包在胚芽与胚乳外面的种皮。
例句4:
It's true that the embryo surgeon today does not always admit that the road to success must lead through a study of pathology.
译文一:确实,今天的胚胎外科医生并不总是承认研究病理学是成功的必由之路。
在英语中,除某些纯粹的专业性术语外,大部分词语都具有概念意义、引申意义、情感意义等不同层面的含义,这些意义的确定均需要依照特定的语境,比如上述两例,例句3中的embryo为植物学术语,用的是概念意义,而在例句4中,该词则是一种比喻用法,表示“刚刚起步的”等。改译:
译文二:的确, 当今初出茅庐的外科医生并不总是承认研究病理学是通向成功的必由之路。
例句5:
The earlier film huffed and puffed to evoke a similarly elemental struggle in the traditional Hollywood ways, with strenuously grandiose music and unrealistic computergenerated special effects.
译文一:这部较早的影片来不及喘口气就用好莱坞传统戏路来唤起一场似曾相识的激战,音乐强烈却华而不实,电脑特效缺乏真实性。
译文二:前者即使吹口气也会在好莱坞的传统方式下引起强烈的震荡,不仅仅是那热情澎湃的宏大音乐和虚幻的电脑特技效果。
译文三:早期的影片是以极其夸张的音乐和超出现实的电脑特技为主的在传统路线上奄奄一息的好莱坞早期电影。
译文四:早期的影片运用强烈壮观的音乐和逼真的电脑特技手法来产生类似的好莱坞传统意义上的基本冲突。
上述译文均出现了词义理解方面的问题:其一,huff等于puff,意为“吹嘘”、“过分渲染”等;其二,古希腊哲学家认为,大自然由土、水、气、火四大元素所构成,故此elemental一词被引申为“自然力的”;其三,grandiose这里有贬义色彩,表示“浮夸的。改译:
译文五:早先上映的影片以传统的好莱坞方式极力渲染了人与自然抗争的类似场面,音乐过分华丽,电脑特技效果也不够真实。
例句6:
However, many of the top brands then did not survive and most of the leaders in the PC industries today were not set up then.
译文一:然而当年许多最知名的品牌都未能幸免于难,而今天个人电脑业的大多数领导人那时还未曾树立呢。
根据set up(建立、创立)的意义,leaders应表示“领头企业”,而非“领导人”。改译:
译文二:然而当年许多最知名的品牌如今已荡然无存,而当下大多数个人电脑的领头企业其时还未曾建立呢。
例句7:
They loved each other and there is no love lost between them.
译文:他们曾经相亲相爱,如今已无感情可言。
作为英汉翻译中最为典型的“假朋友”之一,no love lost常被误解成“没有失去任何爱(爱情)”、“依然相爱”等,其真正意义应为“毫无爱(爱情)可言”、“相互厌恶”等,一般用于there is (was) no love lost between…句型,no love lost隐含了某种言外之意,即彼此本无情谊(爱情)可言,更不用说会失去或丢失什么了。从词源学上来看,no love lost当初的确有过字面意义,比如英国一首古民谣中就出现了这样的词句:No love between these two was lost, each was to other kind(两人情谊无损,彼此相亲相爱。)而在现代英语中,no love lost已获得了新的语义,且已成为结构固定、意义稳定的习惯用法,不了解这一点, 自然会望文生义,导致误解。此外,在本句中,and一词有转折意义,而并非纯粹表示等同关系,从某种程度上来看,对于and的僵化理解也助长了对上述短语及整个句子的误解。下面请看几种典型的问题译文:
(1)他们曾经相爱,如今依然如此。
(2)他们深爱着对方,他们的爱将永恒。
(3)他们相亲相爱,现在仍然毫无二心。
(4)他们曾经彼此相爱,这份爱将至死不渝。
(5)他们曾经十分相爱,现仍是深爱对方。
(6)他们曾经相爱,如今依然如故。
(7)他们曾经彼此相爱,而令感情有增无减。
(8)他们都深爱对方,如今这份爱仍无处不在。
(9)他们曾经彼此相爱,而如今这份爱丝毫未减。
例句8:
He was open now to charges to willful blindness.
译文:其时人们很容易指责他装聋作哑。
受open字面意义影响,绝大多数译者均将其理解为“对……公开的”,而在本例中,open的意思应相当于vulnerable,正确的解释当为“易受攻击的”,例如:That women are bad drivers is open to question. (女性不善驾驶的说法是有问题的。)下面请看几例典型的问题译文:
(1)他公开接受对一意孤行的指责。
(2)他因为盲目地固执而遭到公开起诉。
(3)他因其故意视而不见而被公开指控。
(4)他现在可以公开承认自己的任性盲目了。
(5)他可以公开地接受别人对他视而不见的指责。
(6)他现在公开接受对他一意孤行、妄自尊大的指责。
类似的现象可谓俯拾皆是,下面再看几个译例,注意分析译文一中的理解失误问题:
例句9:
I have no opinion of that sort of man.
译文一:我对那种人没有意见。
译文二:我对那种人没有好感。 (have no opinion of:对……没有好感)
例句10:
The lecture carried his audience with him.
译文一:讲演者把他的听众带走了。
译文二:演说人博得了全场喝彩。 (carry: 赢得,获得)
例句11:
My mother had no suspicion that my happiness was so near.
译文一:我母亲毫不怀疑我的幸福即将来到。
译文二:我的幸福已近在眼前,而母亲却毫无知晓。 (have no suspicion:毫无察觉)
例句12:
He measured his length on the floor as soon as he entered the room.
译文一:他一进房间就躺在地板上量了量自己的身高。
译文二:他一进屋就跌了个四仰八叉。 (measure one's length on the floor:跌倒在地)
例句13:
In a flash the evil intent of the vice-president to usurp power hit the president between the eyes.
译文一:一刹那间,副总统篡权的罪恶意图给总统当头一棒。
译文二:刹那间,总统明白了副总统篡位夺权的罪恶用心。 (hit sb. between the eyes:使人忽然了解,使人猛然明白)
(二)结构理解失误
如果说词义理解之“妄”与词语的微观搭配有关,那么结构上的理解失误则会牵涉更为宏观的语境。众所周知,语言是思维方式的外延,不同的行文习惯往往代表着迥异的思维方式。作为思维方式的载体,每一种语言必然拥有表达相应思维模式的特定句型或句式,以英语为例,其中不少独特的结构就无法按照汉语的思维习惯加以解析,否则便会导致理解上的种种失误。例如:
例句1:
She pursed her lips. “We do not” she reminded us gently, “want to have to go to the Bank”. We all shook our heads.
译文一:她噘起嘴,轻轻提醒我们说:“我们最好不要动银行的钱。”我们都摇了摇头。
本例涉及否定问句及其应答方面的问题。我们知道,在英语中,否定问句的应答往往是对事而不对人,与此相反,汉语否定句应答则常常对人而不对事。鉴于原文中的应答部分为体态语语言表述形式,我们不妨先把We all shook our heads改写为No, we do not,并根据上述逻辑规则及行文习惯将译文一修改如下:
译文二:她噘起嘴巴,轻轻提醒我们说:“咱们最好别去动银行里的存款。”我们都点了点头。(或:……我们都点头表示同意。)
例句2:
It is rather cool, not to say cold.
译文一:天气相当凉爽,不用说冷了。
译文中出现了因结构理解错误而产生的逻辑或语义连贯失误。not to say相当于if one may not say(虽然不能说、即使不能说),而不等于not to speak of, to say nothing of, not to mention, let alone ( “不用说”、“不消说”)。改译:
译文二:天气虽不算冷,也已经相当凉了。
例句3:
The woman who said she saw the murder wears glasses.
译文一:那个女人说她看到谋杀者戴着眼镜。
原文基本结构或句子主干为The woman. . .wears glasses,中间嵌入的who said she saw the murder为woman的后置定语。改译:
译文二:那位声称目睹谋杀案经过的女士戴着眼镜。
例句4:
The most effective method of removing the acid contaminant is to cool and then neutralize the exhaust gases.
译文一:去除这种酸性污染物的最有效方法是冷却后中和废气。
原文运用了比较独特的省略结构,最后一部分意为to cool the exhaust gases and then neutralize them,也即要冷却的不是污染物,而是废气。改译:
译文二:去除这种酸性污染物的最有效方法是,先将废气冷却, 而后加以中和。
例句5:
My grandmother never had a holiday until she was too old to enjoy it.
译文一:我祖母从未度过一次假期,直到她老得无法享受了。
A until B构成了英语中持有的衔接现象,其逻辑关系是:动作或状态A一直持续到动作、状态或时间B的结束,其中had意为spent,系瞬间意义动词,表达的是一次性或瞬间完成的动作行为。在这样的结构中,若句子主干中的核心动词表达的是瞬间意义,则需要采用否定形式,将原句型转换为not (never, hardly) A until B,转换后的句式仍具有肯定意义,但核心动词原有的瞬间动作将变成持续性状态。比如在He did not stop until he was too tired to work on一句中,stop为瞬间意义动词,故而前面需要加否定词,汉语意思是“他累得做不下去了才算罢手”,而并非“他累得做不下去了还没有罢手”。依据推理与分析,本例可直译为“祖母直到老得无法享受了才度了一次假”,也就是说,“祖母”曾经度过假的,只是当时她太老了,根本谈不上享受二字了。
据此我们可以将译文一修改如下:
译文二:祖母平生只度过一次假,但那时她年事已高,已无法享受度假的乐趣了。
例句6:
I should not like to conclude without expressing our sincere gratitude for the efforts of the Special Representative of the Secretary-General as well as the Commander of the Force and his staff.
译文一:在未向秘书长的特别代表和部队指挥官及其参谋所作的努力表示真诚的感谢之前,我不想结束我的发言。
原文系委婉语,是结束会议发言时常用的一句套话。改译:
译文二:我谨向秘书长特别代表、军队指挥官及其参谋部所作的努力致以诚挚的谢意,并以此来结束我的发言。
例句7:
Cast Away is everything this year's other man-against-nature blockbuster. The perfect Storm, was not.
译文一:《荒岛余生》讲述的是一部人类征服自然的大片, 《完美风暴》则不然。
译文二:今年又一部反映人与自然抗争的大戏不是《完美风暴》,而是《荒岛余生》。
两种译文均出现了结构理解失误,A is everything B is not为惯用句式,意为A is quite different from B (A有别于B) 。改译:
译文三: 同本年度另一部人与自然抗争的大片《完美风暴》相比,《荒岛余生》可谓特色迥异。
译文四:作为本年度又一部人与自然抗争的大片, 《荒岛余生》迥然有别于《完美风暴》。
二、表达阶段
解决了理解问题,我们便可以进入翻译的表达阶段了。在“表达”二字中,“表”针对的是形式及其所承载的意义,也即以外在的形式显现或呈现内在的意义,“达”原意为“通”,泛指“畅通”,亦可解作“至于”或“及于”,与“表”互为参照,“达”即是让外在的形式所承载的意义畅通无阻地及于彼方。就翻译表达而言,“表”强调的是原文形式及内容的呈现过程,“达”则注重原文形式及内容在目标语言中的表现效果。如此一来,形式、意义、通顺、畅达也就构成了翻译表达中的矛盾:一方面,形式是意义的载体,意义的再现必然涉及形式的移植;而另一方面,形式的独特性是以语言为身份的,将一种语言独特的表现形式移植到另一语言,其独特性不仅会失去原有的表达或表现效果,甚至会因为有悖于另一种语言的行文习惯而遭到读者拒绝。这样的推论并无任何夸张之处,确定无疑的是,由于行文习惯上存在着差异,某些独特的词句在另一种语言中往往难以进行得体的再现,以He crashed down on a protesting chair为例,protesting一词并不难解,而一旦将其表述为汉语,就不再令人乐观了,无论译作“发出抗议声”,还是译成“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其结果及效果都不甚尽如人意,前者有悖于汉语表达习惯,且容易令读者一头雾水,故此只能弃之不用,而宁可选择能让读者知其大意的后一种转换形式。
依照上述讨论结果,可将成功表达的关键总结为两个方面:一是内容必须正确,二是表述务必得体。前者与理解有一定关系,比如Sorry I am telling ahead of the story一句,理解起来着实有些吃力,但还不至于出现太大偏差, 问题的关键还在于表达,译成“对不起,我讲到故事前头去了”就出现了内容上的失误,正确的说法应该是“不好意思,我讲到故事后头去了”。后者主要指表达应该规范,符合目标语行文习惯,比如They have chosen a wrong candidate一句,假如保留原文独特的限定结构,将其译作“他们选择了一位错误的候选人”,则显然违背了汉语表述习惯,得体的表达应该是“他们选错了一位候选人”。
(一)词语表达
与词义理解相比,词语表达往往更容易成为翻译中的瓶颈。其原因是,词义的理解有各种词典可以参照,但不少情况下,词典却无法解决表达中的问题。以widow一词为例,词典上的解释或定义无非是“寡妇”或“使……成为寡妇”之类,意思可谓清晰简单,然而在实际转换过程中,问题就不是那么简单了。比如She has been a widow only six months一例,要得体地译成汉语实在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一般而言,将其表述为“她不过才做了半年的寡妇”或“她守寡才不过半年”应该是可以接受的,但特殊情况下,就需要作些调整,将其灵活地译成“她丈夫去世至今不过半年”等。此外,诸如the widow of the late manager之类的结构,译作“已故经理的遗孀”并无大碍,而类似the widow of the late premier这样的搭配,再将widow译成“遗孀”就不甚合体了,相比而言,“已故总理的夫人”显然更为得体。除上述情况外,值得一提的还有下面一种现象,以marry一词为例,尽管词典上有“嫁”、“娶”、“和……结婚”等多种解释,但实际转换过程中,初事翻译的人却往往倾向于选择后者,不分场合地将He (She) married her (him)一概转换成“他(她)和她(他)结婚了”等死板的形式,而不知道采用“他娶了她”、“她嫁给了他”这种更为自然的说法。总之,成功表达的关键在于不仅要合意,而且还要合体,也就是处理好词语形式与内容之间的关系,要做到这两点,词典所提供的有关某一词语的基本概念的确是有用的,但就词语表述方式的得体性而言,死扣词典往往是不足为训的。这里还可以再举一例:scientists alive通常被译为“活着的科学家”,因为大多数英汉词典都将alive解释为“活着的”,这种译法当然也说得过去,但要做到得体,或者说要想让译文出彩,将其灵活地处理为“健在的科学家”显然更为可取。
上述现象表明,鉴于表述形式的多样性与可选择性,加之表述过程又要考虑通顺、得体、精彩等方面的因素,就其难度而言,词语表达比起词义理解的确有过之而无不及。关于翻译中的表达,严复曾有过“一名之立,旬月踯躅”的慨叹,表达形式选择之难由此可见一斑。事实上,严复所言并不为过,凡做过翻译的人想必都遭遇过类似的尴尬:不少情况下,即使再熟悉不过的简单的“小词”,翻译时也会令人绞尽脑汁仍不得其解。以stop一词为例:
例句1:
Woman begins by shouting “ Don't stop ” to a man's advance and “ Don't stop! ”to his retreat.
译文一:面对男人的追求,女人常大喊:“给我站住!”而当他退却时,她却又大喊:“给我干下去!”
译文二:面对男人的追求,女人常常高声大叫:“别,住手!”而男人退却时却又怂恿道:“别住手啊!”
本例改编自英国作家王尔德的一句名言,说的是女性对于求爱者收放不定的矛盾心态。译文一被认为表达上出了问题,于是便有了译文二,但客观地说,译文二也不见得高明到哪里去:“住手”一说不免让人觉得“男人”老是在动手动脚似的。事实上,即使再给出几种译文,翻来覆去仍不见得能够解决问题,这当然不是译者的无能,而是翻译的无奈:在这种特定的语境中,stop一词很难在汉语中找到贴切的对应形式。
除上述情况外,翻译中的词语表达问题还见于诸多方面,比如词语省略、词类转换、词义引申、词义感情色彩选择等等,其中有的是表述方面的问题,有的则与理解相关。下面举例说明:
例句2:
“I shall take it...” she said.
“Take it then. ”
“I reckon you want me to take it?”
“I can see you're bent on it, ” I said. “so you may as well. ”
译文一:
“我要拿了它了……”她说。
“那么就拿它吧。”
“我认为你要我拿它的!”
“我能明白你非要拿它不可,”我说,“那就随你的便吧。”
替代是英语中的表达优势之一,类似情况下,汉语则倾向于选择省略或重复手段,尤其是it一词,汉语中虽然有对应形式,但“它”的绝对使用频率始终是很低的。改译:
译文二:
“我可要拿走了……”
“拿走就拿走吧。”
“这可是你说的!”
“看来你非要不可了,”我说,“那就请便吧。”
例句3:
One day she was pink and flawless; another pale and tragical. When she was pink she was feeling less than when pale; her more perfect beauty accorded with he, less elevated mood; her more intense mood with her less perfect beauty. It was her best face physically that was now set against the south wind.
译文一:有的时候,她就娇妍完美;另有些时候,她就灰白戚楚。她脸上娇妍的时候,她就不像她脸上灰白的时候那样多愁善感;她更完美的美丽,和她较为轻松的心情,互相协调;她更紧张的心情,和她比较稍差的美丽互相融洽,现在迎着南风而摆出来的那副面孔,正是她在形体方面表现得恰到好处的那一种。
本例原文也频繁出现了名词替代现象,译成汉语时绝大多数都可以或应该省略,否则即会有翻译腔之嫌,译文一不仅保留了原有的八个代词,而且又额外增加两个,完全背离了汉语的行文习惯。除开其他方面的表述问题,译文一之所以难以卒读,代词反复使用也是其中的主要问题之一。下列译文选自《翻译批评散论》一书(稍有改动),通过省略代词并适当调整行文方式,其表达效果显然不可同日而语:
译文二:近来她的面容总是随着心境而不断变化:轻松愉快时,脸庞美丽动人,抑郁忧伤时,风韵无影无踪;面色时而红润美艳,时而苍白凄婉。较之冲动的心绪,平和的心境更能让她容貌完美无瑕。南风拂面,此刻她的脸颊最为妩媚。
例句4:
He was a man of integrity, but unfortunately he had a certain reputation.
译文一:他是个正直诚实的人,但不幸的是有了某种名誉。
从感情色彩来看,reputation为中性词语,语义的褒贬往往需要借助限定成分,单独使用时,感情色彩能随语境自然呈现,而在汉语中,类似的用法则必须加上相应的限定成分。改译:
译文二:他这个人正直诚实,却不幸背上了某种恶名。
下面请再看几例,注意辨别各例中两种译文的优劣并分析不同的表述或行文方式:
例句5:
It sounded like a fairy tale, but it was all too brutally real.
译文一:这听起来像是童话故事,但它的确是令人感到残酷的真实。
译文二:这听上去仿佛童话故事,但的确是真真实实,不相信也无济于事。
例句6:
A cold that rapidly grew worse caused his unlamented return to Paris.
译文一:越来越糟糕的感冒使得他没有被惋惜地返回巴黎。
译文二:他得了感冒,病情越来越重,便只好回巴黎去了,但没有谁为此感到惋惜。
例句7:
His moods changed constantly and he was in turn wild and aggressive and shy and loving.
译文一:他的情绪变化无常,而且交替出现了野蛮和好斗,害羞与可爱。
译文二:他情绪瞬息万变,时而凶野,咄咄逼人,时而羞涩,情意绵绵。
例句8:
“What is it makes you continually war with your happiness?”
译文一:“是什么使你和你的幸福不停地作战呢?”
译文二:“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怎么总也和自己过不去呢?”
(二)句子的表达
在句子转换过程中,最为棘手的问题是英汉语句法结构上有着很大区别。表达较为复杂的内容时,英语常按照信息内容的主次来安排句子结构,其一般表现是,先用表示主要动作或状态的动词与行为主体构成整个句子的主干,而后借助各种从属结构、非谓语动词、独立主格结构等将其他动词处理为次要成分,在这样的句式中,主句中的核心谓语动词是整个句子的焦点,其他次要信息均围绕该焦点以叠床架屋的方式逐层展开,从而构成一个树状的立体结构——中心是类似树干的句子主干,周围大小枝干环环相套,层层蔓延。英语之所以能够以这种方式进行构句,主要是因为英语中有极其丰富的形合衔接手段,而汉语则不然,汉语虽然不排斥诸如关联词语之类的形合衔接手段,但就总体而言,意合方式才体现了汉语的表达优势。借助意合手段,汉语往往会按照自然的时空顺序来安排句子内容,信息单位多为叠加式词组或小句,各叠加成分多以并列方式依次展开,整体上体现为线性的流水句结构。这样一来,汉语句子就似乎缺少了以谓语动词为核心的信息焦点,或可以这样说,由于缺少形合手段,汉语句子的信息焦点往往以隐藏方式散落在字里行间。
由此可见,英汉语各有其独特的行文方式或信息呈现手段,而造成这种差异性的最主要原因就在于英语注重形合,汉语偏向意合。对英语而言,形合衔接是强制和规定性的,而在汉语中,某些情况除外,形合手段的使用多具有自由性,且大都会舍弃形合,选择意合。鉴于此,则不妨说句子及语段表达的关键就在于处理好形合与意合之间的关系,并酌情对相应的结构或成分作出调整。先以Life here is as cheap as taxis are expensive一句为例,其中就出现了由as...as衔接的独特的比较结构,假如保留原文形合方式,将其译成“这里的生活便宜得正如出租车很贵那样”,则显然违背了汉语行文习惯,而通过形合衔接手段化解,并运用意合连贯方式将其译为“这里生活费用很低,出租车却贵得离谱”,这样的表达才算是合意、合体了。比较原文和后一种译文,两者之间的差异是显而易见的:原文为形合,译文大致为意合(“却”有一定的衔接作用),原文为主从结构,译文为并列结构;原文信息有主次之分,译文内容无轻重之别。这说明,在句子翻译过程中,合意、合体的表达很大程度上有赖于形合与意合之间的相互转换及适当的语序或信息结构调整。
例句1:
Go ! I give you back your promise not to go without me.
译文一:走吧!收回没有我你就不走的诺言吧。
译文二:走吧!收回你的诺言,别管我,你走吧。
在原文中,not to go without me为后置非谓语动词限定结构,其先行词为promise。而在汉语中,定语限定形式通常要置于被修饰成分之前,且多以“的”进行衔接。假如定语修饰成分过长或过于繁杂,则一般要转化成其他成分而放在描写对象之后,从而形成汉语中特有的流水句式。译文一翻译腔十足,原因是违背了汉语定语不宜过长的表述习惯,译文二则顺应了汉语行文规则,表达不失妥帖,既合意又合体。
例句2:
Any person not putting litter in this basket will be liable to a fine of five dollars.
译文一:任何不把废物丢进这个篓子的人将被处以五美元罚款。
同上例一样,本例原文也运用了后置非谓语限定形式,翻译时同样需要根据汉语表达习惯在衔接或形合方面作适当调整。此外,译文表达还需要兼顾公示语或公共招贴的文体特征。改译:
译文二:废物入篓,违者罚款五美元。
例句3:
It was after a long series of appeals to pedestrians, in which he had been refused and refused—every one hastening from contact.
译文一:这是他一次次长期向行人乞求而一再遭到拒绝之后的事了——人人都急忙避开不与他接触。
原文运用了非限制性定语从句,汉语无相应的衔接现象,故此需要将形合转化为意合,并根据自然的时间顺序对信息结构进行调整。改译:
译文二:此前他无数次向行人求乞,却屡屡遭到拒绝,人们总是避之唯恐不及。
如果说英汉翻译整体上表现为意合倾向的话,那么汉英翻译则恰恰相反,究其原因,前面已有相关讨论,这里不再赘述。请看例句:
例句4:
刚跟丈夫怄过气,一头湿漉漉的乱发披散,站在院子的当口,让风使劲吹着。
译文一:I had just bickered with my husband, stood in a draught by the gate of the yard with wet unkempt hair on my head and let the wind fiercely blow myself.
译文二:Having just bickered with my husband, I stood irritated in a draught by the gate of the yard, my wet unkempt hair fluttering fiercely over my shoulders.
原文为典型的汉语流水句,其中主语承前省略,四个小句按时间顺序依次排列或并列,其间无任何形合手段,表面看去无任何信息焦点。译文一运用常规并列结构将三个动词衔接在一起,尽管语法上无可挑剔,但却没有按照英语表达习惯对信息进行层次或分级处理,比较而言,译文二从更高层次上体现了英语的构句特征。将stood(站)作为句子主干中的核心谓语动词,并运用非谓语结构及独立主格结构将表示时间、情状或状态的内容处理为次要信息。
例句5:
相争不下,索性各按自己的偏好买了一网兜,都很不服气的样子,暗笑对方不会享受真正的生活。
译文一:We couldn't settle the argument and each just bought a string bagful of the kind we respectively favored, and each secretly laughed at the other who didn't know how to enjoy real life.
译文二:Not being able to settle the argument as to which was better, we just each bought a string bagful of the kind we respectively favored. each secretly laughing at the other's inability to enjoy the real pleasures of life.
本例和上例结构相似,话题或主语(我们)承前省略,其后为四个流水句式,颇类似于连动结构,只是各小句之间出现了逗号。译成英语时,不宜将所有内容全部塞进并列结构,而应该首先找出句子信息焦点并与主语构成完整的句子主干,然后将表示限定、原因或情状的次要信息放进定语从句、非谓语短语及独立主格结构。
关于句子层面的表达问题,最后尚有两点需要补充说明:首先,汉译英过程中,应当注意某些形合或衔接现象使用上的规范性。下面举个非谓语方面的例子:
例句6:
就这样,面对着满院子灿烂的花,不说一句话,心中的怨恨却早已全消了。
译文一:Thus looking at the splendid flowers around the yard, my grudge vanished without a single word to say.
译文二:Facing the splendid flower blossoming in the yard, without saying any word. the dissatisfaction in my mind had already gone away.
译文三:Seeing the blossomed flowers in the yard silently, that discontent in my heart disappeared in this way.
译者能够有意识地运用非谓语形式将信息结构层次化,这一点是应该肯定的,但必须指出的是,三种译文中均出现了“垂悬分词”或“垂悬修饰语”这种不规范表述形式,从而导致了翻译中的硬伤。改译:
译文四:Facing the riotous flowers in the yard, I found all my grudges quietly dispelled.
译文五:The flowers in the yard presenting a riot of color before my eyes, all my grudges were thus quietly dispelled.
译文六:With the riotous flowers of the whole yard before my eyes all my grudges were thus quietly dispelled.
其次,上例表明,在翻译过程中,某些句子往往会有多种可能的表达形式,而只要不违背原文意义,且又符合目标语表述习惯,这些形式都应该具有存在的理据与价值。这种现象一方面反映了翻译中的宽容意识,也即对多样性或多种可能性的容忍态度,同时也从一个方面对表达的性质进行了崭新的诠释,那就是“从心所欲,不逾矩”,而只要不逾越规矩(忠于原文意义、顺从译文规则),译者是完全有理由做到匠心独运、神笔各异的:
例句7:
在次贷危机影响下,我们的生意十分萧条。
译文一:We have been suffering a lot in business owing to the subprime crisis.
译文二:The effect upon our business of the subprime crisis has been striking.
译文三:Our business has been suffering a lot in the subprime crisis.
译文四:The subprime crisis has done our business much harm.
译文五:The subprime crisis has seen our business suffering a lot.
译文六:The subprime crisis has rendered our business dull.
译文七:The subprime crisis has made our business sluggish.
七种译文分别将“我们”、“我们的生意”、“影响”及“次贷危机”作为句子主语,其中除译文一外,其他各译文均使用了英语中特有的无灵主语和有灵动词谓语结构。在这种结构中,主语通常为无生命的(inanimate)客观现象,而谓语动词所表达的动作则一般只属于有生命的(animate)主体,这在后五种译文中表现最为明显。如此一来,通过宏观及微观上的选择与安排,我们便得到了上述各种合意且合体的表述形式,从而充分体现了译者的自由度及表达的灵活性。
需要强调指出的是,一方面,就“从心所欲”而言,译者自然可以自由选择不同的表述形式,但另一方面,以“不逾矩”而论,译者还必须自觉接受目标语行文习惯的规约,有悖于此,即会偏离翻译的基本原则。请看例句:
例句8:
It was a typical summer evening in June, the atmosphere being in such delicate equilibrium and so transmissive that inanimate objects seemed endowed with two or three senses, if not five.
译文一:那是六月里一个典型的夏季黄昏。一片大气,平静稳定,都到了精密细致的程度,而且特别富于传送之力, 因此那些没有生命的东西,也都变得仿佛有了两种或者三种感官,即使不能说有五种。
译文二:这是六月里一个典型的傍晚,大气的平衡达到了精细的程度,传导性也十分敏锐,所以没有生命的东西也似乎有了两三种感觉,如果说没有五种的话。
译文三:这是六月里特有的夏日黄昏,暮色格外柔美宁静,极富于感染力,就连那些冥顽之物也仿佛平添了几分灵性,萌生了各种各样的知觉。
通常情况下,英译汉时原文和译文字、词上的比例关系大致为1∶1.3或1∶ 1.4(大体如此),比例过分失调即说明表达上存在问题。本例原文由31个单词构成,译文一则多达77个汉字(标点符号除外)。比例过于悬殊,一般说明两种现象:一是某些词语(尤其是描写性形容词等)表达过分铺张渲染,二是出现了太多形式上的枝枝蔓蔓。译文一显然属于后一类问题,很大程度地违背了汉语意合行文习惯,删去“那是”、“个”、“都到了……的程度”、“而且”、“之”、“因此”、“或”、“即使”等词语并对句式稍作调整,译文质量即刻会有很大提升。如前所述,汉语尽管不拒绝使用衔接手段(尤其是论说、说明等信息类文体),但对于描写性很强的叙事类文体,逻辑衔接过于频繁则应视为大忌。不幸的是,不少译者对此却不甚了了,常常是抬笔“因为”、落笔“所以”(见译文二),从而严重阻塞了语流和节奏,虽不至于难以卒读,读来也已是味同嚼蜡了。总之就描写文体而言,汉语表述就应该像译文三那样,不枝不蔓,省净利落,结构错落有致,节奏自然匀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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