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研究认为媒介对文化身份的维系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它有助于移民受众学习和适应新文化、保持原来文化认同、促进本地文化认同抑或调节两种文化认同的功效,这与许多学者的研究结果有相似之处。除此之外,本研究还认为媒介维系文化身份具有几个特点。
一、媒介创造了解读文化身份意义的编码
(1)媒介为不同的移民提供了解读自身身份意义的工具。移民使用媒介的形式很多样,无论是电子媒介、纸质媒介还是社交媒介,从每一种媒介形式提供的内容来看,无论是在生物性的个体差异,还是在不可见的文化性的差异,媒介都能为移民解读自身文化身份认同提供帮助。媒介已经渗入移民生活的各个角落,并以各种方式提供信息帮助移民认识自我身份。即使是文化程度较低的移民也能够便捷地利用媒介,满足寻求自我身份意义的需要。例如I,偷渡移民,文化程度较低,但是微信使用却十分娴熟,朋友圈也充满了各种人士,给她提供了来自社会各个方面的信息。在这些信息中,她尤为喜欢有关佛法的信息,佛法信息增加了她作为佛教信徒的文化身份认同。“微信朋友圈中,(喜欢)写的东西对自己有出世外的感觉,有关做人的人生(的内容)……我喜欢佛法的内容,我会看这些……”(受访者I)
(2)媒介为移民解读自身身份提供了解码指导。Barker认为,“观看电视是由各种文化认同形式组成和建构的,电视是一种文化认同建构的资源,阅听人运用他们的文化认同和文化竞争力,以他们特定的方式来译码节目”(Barker,1999,p.180)。媒介与身份意义的创造之间存在着微妙的编码和解码的关系。媒介既创造了移民文化身份的编码系统,又指导着移民如何解读自身的文化身份。移民获得的媒介信息的译码知识,并不是处于自然状态中的,而是从他们所拥有的已经被媒介化的文化意义和认同出发来的。例如E,她热爱看书、看电影电视,甚至她的英文名字也是来源于影视,影视创造了一个解读理解、寻找自我身份共鸣的机会。“影响我很深的一部电影,就是《天使爱美丽》啊,我的名字都是从里面取的。就是比较搞怪,法国的电影嘛,它是在2004年最卖座的一部电影,里面就有一些天马行空异想天开的观念。我觉得就是给自己一个空间吧,原来有比我想法还要古怪的!”(受访者E)
(3)媒介重建了移民文化身份的编码过程。移民在移民地并非毫无批判地接受和消费在移民地的媒介,而是运用自身已建构的文化认同来对抗新的被媒介化的文化意义和认同。在不断地对抗、讨论和协商中,媒介实现了对移民文化身份的多次编码。移民也在文化身份的多次重新编码中,重建了他们已经多次被媒介化的文化意义和身份认同,最终完成自我文化身份认同的建构。以U为例,U是福建人,到澳门后十分希望尽早融入本地,不过他并不是完全地接受澳门、香港或者内地的媒体的信息,而对媒体始终持有一种质疑态度。他一边使用一边质疑,这种独立思考能力使他在身份的建构上与媒体的互动十分密切,从而为自我建构了一个客观中立的文化身份。“我看新闻一般要比较网易、苹果和facebook的,因为这样看事情会比较全面一点。那如果你一味地看那些内地的新闻嘛,因为有中共在管制嘛,所以说很多消息你依然得不到,不然可能是被扭曲的。可能像什么,比如说今天死十个人吧,那些官员为了不让自己职位不保,可能就会说只死了一个,对不对?那可能整个事件都被扭曲了,可能看外国的,会比较有代表性一点。看看台湾或者香港比较有代表性的,因为他们比较敢说。所以说五成五成吧,信那边五成,信这边五成。这样会感觉比较,接近事实的本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所以说信一半一半就好了啊!”(受访者U)
二、媒介对文化身份认同的建构具有时间性和空间性
笔者研究发现,媒介对移民身份的建构具有时间性和空间性。
(1)在时间上,“自我”具有“双重唯一性”原则,在时间序列上自我的身份必须保持一致性,自我具有将原有自我身份与现有自我身份视为具有一致性的整体。因此移民在移民后的较长一段时间为了维持“双重唯一性”,通常会延续原有的媒介使用习惯。尤其是移民会延续对原有内地网络媒体的使用习惯等方式来维持自我的一致性,例如受访者A、L、P等移民都有这样的习惯。这是因为网媒的使用习惯相比传统媒体的使用习惯更容易维持,不管身在何处,只要网络畅通,移民都可以以最低的成本来维持原有的信息获取方式。正是网媒在帮助移民维持文化身份上的低成本性,使移民能够面对文化的不适应时,仍旧可以通过网络暂时保持自我的“双重唯一性”,舒缓移民带来的不适感。
(2)在空间上,“自我”的概念受到公共场合、群体、意志力三个层面的影响,它导致了个体自我身份的不同侧面。移民进入新的文化环境中后,不得不受当地的公共文化、群体文化、个体自我主动性程度的影响,在媒介的使用习惯发生变化后,原有自我空间上的不同侧面与现有自我空间的不同侧面交织在一起,形成了多元的身份。移民后,许多移民的生活习惯、文化观念、信仰、家庭角色与媒介使用习惯都随之发生变化,促使他们的自我身份观念、实际生活中对身份角色的需求,以及自我深层中的文化身份都不得不相应地改变,这些共同交织形成了多元的文化身份。移民身份的多元与其多元的媒介文化生存环境也有关,在公众场所、群体和个人意志力三个层面,移民都面对巨大的媒介压力。不少受访移民不敢在公开场所或群体中公开自己的移民身份,有的甚至不愿意别人看到自己非永久身份证的背面,有的会根据自己在网络的群体里更改自己的身份,或者随着居住地的改变而改变身份。对他们而言,对某一身份的认同只是当时网络空间或生活地域的需要。
三、媒介是维系群体文化身份认同的纽带和符号表征
Mills认为,大众媒介是人们获得认同感和社会抱负的主要源泉(Mills,1959,p.181),Mcluhan也认为,“认同是通过大众媒介的有组织的广泛信息的分享中取得”(Mcluhan,1964,p.182)。也有一些研究者认为,媒介对移民融入主流社会具有较大的整合作用,它透过一套共同的价值观与信息,将新来的人整合进入都市社群中,促进认同的形成(Rogers,1993,p.183)。本研究发现,媒介确实有助于群体身份认同的形成,但是媒介只是创造本地群体身份的一种纽带和符号象征,它所塑造的并不是一个实际的本土的群体文化身份,而是一个想象的群体文化身份。
在研究中,不少受访移民十分重视本地媒介工具的使用,他们刻意使用本地人使用的媒介工具、对媒介信息也刻意保持与本地人共同的立场,刻意寻求与本地人分享相同的媒介信息。但是,由于群体具有喜欢幻觉而非真理的特点(勒厐,2011,p.184),移民使用这些媒介的目的,也只是基于一种幻象的满足,它使移民沉醉在由自我幻想的、多元的、虚幻的、似与本地相连但又脱离本地的文化身份幻象中。正如本尼迪克·安德森的《想象的共同体》中的观点,早期的大众媒体主要是报纸和小说,在促进国家认同方面发挥了作用,使原本不同群体的民众“既不认识绝大多数的伙伴成员,也没有见过他们,甚至没有听说过他们,但在每个成员的脑海里都有一个共同体的形象”,从而形成了一个“想象的共同体”(Anderson,1983,p.185)。可以说,移民群体的“澳门人”身份实际上是依靠媒介形成的“想象的共同体”——
像我一般每天都要看(澳门新闻),那个澳门电视台,我每天晚上和早上没事的时候就看一下,一般七点都有新闻,早上如果没课的话我就每天早上看《澳门日报》。也没什么目的,就是说你待在澳门,澳门这些科技界,或者什么界发生什么大事的话,就想关心一下。对自己或者也可能有一些信息对自己有用,也可能有一些信息就是随便浏览一下。一般我每天到澳门的网上扫一遍,也就三五分钟时间……我觉得如果生活在这个地方还是需要对澳门社会了解一下……(受访者K)
因为要了解澳门的社会生态,了解澳门社会的方方面面,《澳门日报》我是经常看的,几乎是每天都看。我很关注《澳门日报》,因为它是获取澳门资讯的一个重要来源……看报纸的时候心理也会有变化,你会更关注澳门的报纸,因为你会想到你在这一方土地里面要真正地生存(受访者O)
(看电视)了解澳门的生活。哦,原来澳门是这样。哦,他说的娘家好食是有时候可以去试试看啊。作为一个澳门人你要去了解澳门的事情啦……现在越来越觉得自己好像是澳门人了……因为什么思想啊,都已经被他们感化上了……我还是要看澳门台,也还是要了解现在有什么事情啊,是不是对澳门不利的,什么的一些新闻呐。我已经把自己的观点变成自己是一个澳门人的角度去看这个问题……刚开始不会这样,是移民的心态。现在自己已经好像慢慢变成一个澳门人了。(受访者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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