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响群体的心理因素

勒庞为何会认为群体同时具有保守和改革的双重性格？这与勒庞认定的影响群体心理的因素有关，影响群体心理的因素有间接和直接因素两种。间接因素能够使群体接受某些信念，并且使其再也难以接受别的信念，它是观念得以持久的准备性力量。间接因素包括种族、传统、时代、典章和教育。种族因素是第一位的，远远超过其他因素。种族具有如下特点：“没有任何要素在从一个民族传播给另一民族时，不会经历深刻的变化。”而且如果其他环境和各种事件要想对群体有所影响的话，必须与群体的种族特性相谐调，否则它对群体的影响只能是昙花一现。

传统“代表着过去的观念、欲望和感情，它们是种族的产物，并且对我们发挥着巨大影响”。传统对社会具有两方面的作用，它既保护了文明，同时又成为文明进一步发展的障碍：“没有传统，文明是不可能的；没有对这些传统的破坏，进步也是不可能的。困难——这是个极其严重的困难——在于如何在稳定与求变之间取得平衡。”勒庞认为对于一个民族来说，理想的状态就是保留过去的制度，用不易察觉的方式一点一滴地加以改进。因为就群体来说，他们是“死抱着传统观念不放，极其顽固地反对变革传统观念的”。尤其是许多有地产的群体更是如此。传统的力量来源于时间的积累，也就是说“群体的意见和信念由时间装备起来，或者它至少为它们准备了生长的土壤”。

相反，制度和教育尽管对群体有影响，但却没有人们所想象的那样巨大。勒庞极力反对那种单纯依靠制度和法令就能改变社会的想法。他认为，并不是制度创造了时代，而是相反。他说：“制度和政府都是种族的产物，它们并不是某个时代的创造者，而是由这个时代所创造。对各民族的统治，不是根据他们一时的奇思怪想，而是他们的性质决定了他们要被统治。一种政治制度的形成需要上百年的时间，改造它们同样如此。各种制度并没有固有的优点，就它们本身而言，它们无所谓好坏。在特定的时刻对一个民族有益的制度，对另一个民族也许是极为有害的。”进一步言之，“一个民族并没有真正改变其各种制度的能力。毫无疑问，以暴力为代价，它可以改变其名称，但是其本质依然如故”。教育也是这样，它“既不会使人变得更道德，也不会使他更幸福；它既不能改变他的本能，也不能改变他天生的热情，而且有时——只要进行不良引导即可——害处远大于好处”。^[32]

直接因素指随着长期性准备工作的延续，能够成为实际说服群体的资源，也就是使观念采取一定形式，并使它能够产生一定结果的因素。它主要包括形象、词语和套话、幻想、经验以及理性。

群体容易被形象性的东西所左右。这些形象不一定随时都有，但可以利用词语或套话将它们激活。这些词语或套话“经过艺术化处理之后，它们毫无疑问有着神奇的力量，能够在群体心中掀起最可怕的风暴，反过来说，它们也能平息风暴”。勒庞认为，一些词语与一些特定的形象相关，同时独立于它们的真实含义。有时最不明确的词语，反而影响最大。理由和论证往往在这些套话和词语面前是软弱无力的，人们一听到它们就会肃然起敬，俯首而立。套话和词语随着时代的变化也会发生变化。勒庞特别提到当一些套话和词语在一个时代变得让人厌恶时，作为政治家应该改变其名称，尽管其实质并未发生变化。勒庞说：“当群体因为政治动荡或信仰发生变化，对某些词语唤起的形象深感厌恶时，假如事物因为与传统结构紧密联系在一起而无法改变，那么一个真正的政治家当务之急，就是在不伤害事物本身的同时赶紧变换说法。”如把“地租”变成了“土地税”，“盐赋”变成了“盐税”，“徭役”变成了“间接摊派”，商号和行会的税款变成了执照费。因此，“政治家最基本的任务之一，就是对流行用语，或至少对再没有人感兴趣、民众已经不能容忍其旧名称的事物保持警觉。名称的威力是如此巨大，如果选择得当，它足以使最可恶的事情改头换面，变得能被民众所接受”。

幻想对群体来说也是必需的，它们使人类摆脱了野蛮，走向了文明。勒庞说：“没有它们，他不可能走出自己原始的野蛮状态；没有它们，他似乎很快就会重新回到这种野蛮状态。毫无疑问，它们不过是些无用的力量，但是这些我们梦想中的产物，却使各民族创造出了辉煌壮丽值得夸耀的艺术或伟大文明。”勒庞认为，推动各民族演化的主要因素，“永远不是真理，而是谬误。如今社会主义为何如此强大，原因就在于它是仍然具有活力的最后的幻想”，它们敢于无视现实，向人们承诺幸福，从而获得了巨大的力量。

破除幻想，让群体接受真理的出路在于经验：“经验几乎是惟一能够让真理在群众心中牢固生根、让过于危险的幻想归于破灭的有效手段。”为了达到这一目的，需要两个条件：一是经验发生的范围广，二是经验得以反复出现，而且需要一代又一代地反复出现。

理性也能对群体产生影响，但是要讲求方法和策略。具体说来，“首先得搞清让它们兴奋的感情，并且总装出自己也有这种感情的样子，然后以很低级的组合方式，用一些非常著名的暗示性概念去改变它们的看法”^[33]。

在勒庞的思想观念中，间接因素虽然不会直接导致群体某些行为的发生，但是对群体的影响却是根本性的，尤其是种族、传统和时间在间接因素中又具有至关重要的地位。这些构成了群体中极为保守的成分，也正是勒庞得出群体具有坚不可摧的保守本能结论的原因。相反，间接因素中的制度和教育，以及直接因素，尽管可能在短时间内对群体产生影响，发动群体推翻现有的社会秩序，但它们的作用与前者相比是微小的，最终还会复归于传统。

勒庞肯定了非理性的力量在群体中的作用，他解释了某些用理性无法解释的现象，如一些宗教的盛行。由此为我们影响群体提供了一条思路，即人们在对群体进行理性说教的同时，还应该注意非理性的方面。

如何影响群体，勒庞一方面给我们提供了一些方法，另一方面他又强调影响群体的最主要的因素是种族、传统和时间，但这些又不是某一个领导在短时间内所能够解决得了的。这似乎又在宣扬人的无能为力。有为与无为，这使勒庞的思想陷入矛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