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神论及无神论
中国的儒家学说是一种非常值得推崇的思想体系,是中国古代智慧的结晶,拥有很高的学术成就。虽然西方人觉得儒学经典中有很多空洞的内容。但若是深入思考的话就会发现,这些经典对人们的影响十分巨大,它可以改变很多人的思想。
中国是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中华民族也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民族之一。它也是世界上历史记载最为悠久的国家之一,中华民族从没有被入侵者赶离故土,他们也没有被外来文化所同化,他们的文化也至今没有被毁灭。他们的一切都很古老。
以上的这些情况该如何解答呢?为什么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这个古老的族群一直居住在中国广袤的国土上没有迁移?民族衰亡几乎是每个国家都经历过的事情,但为什么中国却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这个古老的民族究竟有怎样的神秘力量在庇佑着?这些问题一直有很多科学家在研究,其中也不乏激烈的争论。但对于此类问题有过深入研究的学者们认为,其他民族和国家在依靠物质的力量征服领地的时候,中华民族却早已经懂得利用道德的力量。每一个学习历史的人,或是洞悉人类想法的旅行者们都十分佩服中华民族的道德力量,因为这种道德力量的约束力胜过任何武力。不止在古代,即使是现在,这种道德的约束力依然存在着。美国“汉学之父”卫三畏博士曾经说过:“儒教对中华民族有着深远的影响,特别是在追求人性的善良和人格的理想这方面。他所提出的道德标准至今还影响着一代人,整个民族都以儒家的准则来衡量人的德行。”英国汉学家理雅各博士也说过:“我非常欣赏儒家学说关于责任心的说法,这其中包含了四个方面——文、行、忠、信。这其中有三个标准和摩西律法以及福音书是一致的,这样的标准可以导人向善,让这个世界更加美好。”
中国的古代典籍,每一部都是导人向善的,没有哪些是让人变得堕落的内容。经常有人说,中国古代经典最伟大的特征就是这一点。古印度、古希腊和古罗马也有很多古籍,但内容上却不像中国这样一点引人堕落的地方都没有,这是它们之间最大的区别。英国学者密迪乐先生说:“从古到今,只有中国才有如此神圣的典籍。它没有任何出格的描写,没有任何诱人犯罪的语言。中国典籍的每句话和注释都可以在任何一个西方家庭大声地诵读,而不必忌讳什么。在任何一个不信奉基督教的国家,崇拜偶像都是一种堕落和罪恶的行为。而在中国的典籍中,却永远都看不到这些。”
皇帝要管好自己的国家,对上天负责;比起统治者的精神,民心所向更加重要;统治者必须惟贤惟德,以德服人;关于人与人之间五种关系的理论;还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思想等等。这些儒家思想在中国人的心中深深地生了根,也引起了各国学者的关注。如今,关于中国人的性格,我们已经在前面的文章中有了很深的了解。而本章节将侧重地谈一谈儒家学说的优点,想要更深地了解中国人,就要正确地理解儒家学说的优点。这些优点深深地感染着中国人,让他们遵从道德的约束。中国的科举考试,需要学生引用古籍来写文章,这就将人们的思想都统一到了一起。让这些应试者认为,只有政府稳定了,他们才会成功,于是他们变得干劲十足,而这些正是中华民族发展的重要条件。
相信每一个西方人都会产生一个很大的疑问,就是中国人有没有信仰过“神”。有很多研究中国经典的学者们都认为中国人信仰过“神”。但有一些自称判断力独特的人却认为中国人没有信仰过。就算是中国人曾经信仰过某位“神”,但也随着时代的更迭渐渐地淡忘了。就像是钱币上的文字,经过了千年的时光,已经变得锈迹斑斑。虽然这些提问题的人认为这个问题很重要,但是就目前的研究来说,这完全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课题。我们现在想要知道的不是什么历史和理论,而是实际,就是中国人和他们所谓的“神灵”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关系。
通过一些资料我们发现,古代的英雄经过一些渲染和文学作品,渐渐地让人们从对他的尊敬转为纪念,而最后这种纪念变成了崇拜。中国人所谓的神,都是已经死去的人。若是从先祖崇拜这个角度来说,那就是中国古代的所有死人都是他们的神。皇帝批准百姓们为这些生前声名显赫的人修建庙宇,以供人们纪念。而最终这种纪念变成了供奉,这些死去的人就成了神一样的存在。总的来说,中国是个多神国家。
很明显,人类都有崇拜自然的倾向。因为自然的力量是神奇的,是人类所不可抗拒的。对于那些未知的力量,人们无法解释,于是就将它们都拟成人形,然后供奉在庙宇里当作神来崇拜。所以在中国,雷神庙、风神庙等等之类以自然元素命名的庙宇随处可见。北极星也是中国的“神明”之一。在北京还有“日坛”“月坛”这种有关皇帝崇拜的祭坛。还有些地方,对太阳的崇拜已经融入他们的生活当中,他们把二月的某天定为太阳的“生日”。到了那天,一大早村民们就会起床,然后向东走去迎接太阳,而傍晚时则会一路“护送”太阳西落,然后一年一次对太阳进行的“朝拜”就可以画上圆满的句号了。
自然崇拜最常见的就是对各种树木的崇拜,拜祭树木在很多省份都是很平常的事。有时路过几百棵大小不一的树,你会发现这些树上都挂着小旗,这就表示这些树木是神的使者,你脚下的土地也许是某位神明的住所。有些时候,有一些树并没有这些标记,人们还是会对它们奉若神明。比如说,有一间茅草屋,前面长了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树。那这个屋子的主人一定不敢砍倒这棵树,因为他相信这棵树已经有了灵魂。
中国人认为,只有皇帝才有祭天的资格。祭天大典非常独特,整个大典只有皇帝一个人站在坛上举行。对于没有资格祭天的百姓来说,“皇帝祭天”是一个非常让人感兴趣的新闻。中国的百姓,每家几乎都有一个小神龛在朝南的正墙上供奉着,有一些地方将这种神龛称之为“天地龛”。这些中国人的祭祀活动都在每月的初一和十五举行,他们会供奉上一些食物,以表达对大地恩德的感念之情。但他们的祭拜并没有祷告词,供品也是摆上去一会儿就拿下来,有的地方的人也会在神龛的面前吃掉那些食物。对于他们在祭祀什么,我们曾经问过一些中国人。他们有的回答祭的是“天”,也有人说是“老天爷”。“老天爷”这个称呼,让人们觉得中国人似乎非常钟意于人性化的神,所以“老天爷”是与“土地婆”相对而产生的神。一旦想到这两个神是相提并论的神,那么问题也就出现了。在中国的某些地方,人们将六月十九日定为“老天爷”的生日。这时,我们会想,既然“老天爷”有生日,那他的父亲是谁?或者说,“老天爷”是什么时辰出生的?这个问题就算问之前祭拜太阳的人们,他们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也许他们没想到,或是他们根本就懒得去想,总之对于中国人来说,这样的问题没有什么意义。对他们来说,这些都是传统,而传统,他们不会去质疑。我们偶尔也会碰到一些人,他们对“老天爷”的经历多少也知道一点儿,他们知道“老天爷”会操控天气,影响他们的丰收。但即便是如此多的人祭祀“老天爷”,我们也没有发现任何关于这座神明的庙宇,甚至连形象都没有。而祭祀他们的物品则是和“天地”相同,都是早期留下来的,而他们的祖先对此并没有做出任何解释。
在中国的古籍中,经常会出现“天”这个字。此处的“天”并不是指我们头上的天空,而是指人的一种意志和愿望,有时候也指一些其他的意思。每当我们读到“天,即道”这句话时,都会觉得它的意思十分含糊不清。不只是在古籍中,即使是在日常用语中,它的意思也非常模糊,让人理不清头绪。若是你问一个总是在祭天的人“天”是什么意思,一般会得到“天”就是头上的蓝天这个答案。这就说明了一件事情,即这种崇拜其实和自然崇拜是一个道理,只是群体崇拜和个体崇拜的区别而已。美国文学家爱默生对于这种信仰的说法是:“自然并不总悦人以节日盛装,昨日氤氲芬芳、晶亮悦目一如为林仙嬉乐而设的同一景致,今天就可能蒙上悲伤的面纱。”换句话说,这个祭天的人是一个“泛神论”者。这种信仰,是中国人崇拜“天”的最大缺点,因为他们虽然将“天”人格化,却没有任何明确实际的含义。
中国的下层阶级大都是“多神论”者和“泛神论”者,这与上层阶级有着明显的区别,因为中国的上层阶级是宣扬“无神论”的。通过神学研究者的论证,通过一些表面呈现出的迹象,还有一些对“天理”的细致观察,我们得到了一些结论:这个世界上最彻底的无神论者和不可知论者就是中国的儒学家,他们全都接受过良好的教育,思想上已经升华到了一定的高度。宋代的唯物主义学者提出了“天理循环”这个观点,这对中国知识界的影响是非常深远的。在这方面,最具有权威性的就是中国的一位古代典籍注释学家朱熹,他提出的观念非常正统,任何对此表示质疑的观点都会被列入异端邪说的范畴。他以唯物主义的视角去解释中国古代典籍,完全没有掺杂关于“神”的说法及看法,他的注释甚至比古籍中原有的教诲更有影响力。
黄河的流向自西向东,它的发源地在山西和陕西的山谷之中,沿途绵延奔流几百里,最终流入大海。多年以来,黄河经过了多次改道,从扬子江口直到渤海口,横跨六七个纬度。但不管它流经何处,都会造成很大的灾害。而宋代注释家的唯物主义观点就像是奔腾不息的黄河一样,对中国的古代思想不断进行着有力的冲击。这些唯物主义观点泛滥了七百多年,将民族灵魂中的沃土全部变成了一片无神论的沙漠,再也没有了精神上的食粮。在这种唯物主义观点不断冲击的背景下,古老的道教变成了捉鬼除妖的妖术教派,虽然道教曾经在佛教中吸取借鉴了大量的知识和经验来弥补自身的不足。儒教逐渐变得无法满足人们精神上的需求,所以中国从印度引入了佛教。然后,各种宗教以信仰的方式相互吸取经验,人们的信仰也产生了很大的变化。中国有很多喜欢行善积德的人,他们并不介意将钱赞助给各种慈善机构,他们认为,既能维持信仰的香火,又能达到行善的目的是非常好的事情。只要所谓的“神明”能够在某一方面给人们带来好处,人们就会非常乐意供奉,这就像是在雨天,行人突然看见前方有一家伞店一样。买伞的人不会去问店主这把伞产于哪里,也不会问人们第一次使用伞是在什么年代。所以崇拜“神明”的人也不会对他们的“神”追根究底地探究起源。
经常会有一些讲座,说中国的佛教徒有多少,中国的道教徒又有多少等等。对此,我们觉得,这种事情就像是统计英国人有多少人喜欢吃菜豆,有多少人吸十便士一包的香烟一样。只要买得起,他就可以吸,就可以吃,没人去理会他。中国的“教义”也是如此。不管哪个中国人,只要他请得起和尚,又想要做一场法事,他就可以花钱请来。这样他就成了一名“虔诚的佛教信徒”。要是他想请一个道士,那他也会随之成为一个“道教信徒”。要是他把道士和和尚一起请到家,那他就理所当然的是两个教的教徒,这种事情并不冲突。在中国,儒教、道教、佛教,三教的思想和文化都在不断地互相汲取融合着,所以,“三教合一”这种情况在中国并不奇怪。
若是想说明中国人和“三教”的确切关系,用盎格鲁—撒克逊人的语言组成关系来解释最为适合,盎格鲁—撒克逊人在描述自己的语言结构时说:“撒克逊语、丹麦语、诺曼底语都是我们的语言,但是我们清楚自己的祖先是谁。选择自己的语言以及讲什么话是我们的权利,这一点并不会因为自己是撒克逊人而改变。在不同的场合,或是有不同想法的时候,我们会使用不同的词汇。我们的农民主要使用的语言是撒克逊语,而有学问的人则很多都使用混杂着诺曼底词汇的拉丁语。撒克逊语是我们的语言基础,其他的语言是作为补充而存在的。”儒教是中国信仰的基础,所有人都信仰儒教,就像所有的英国人都是盎格鲁—撒克逊人一样。虽然儒教也受到了佛教和道教的一些语言、教规之类的影响,但“三教”的融合并没有什么矛盾的地方,就像盎格鲁—撒克逊人会使用不同民族的语言一样。
两种不同的信仰在某种程度上是相互排斥、无法同化的。但显然,想让中国人明白这一点非常困难。中国人不明白什么是逻辑矛盾,当然,他们也没兴趣了解。中国人可以将两种不同的东西融合到一起而不去理会他们的关系如何,本质是否相同等等问题。就像液体能够通过“内渗”和“外渗”来相互融合一样,中国人的思维方式是融合多种信仰的基础条件。他们从不讲究“学术上的兼容并蓄”,他们也不明白,就算是解释给他们听,他们也还是不会明白。
中国人把各种不同的信仰硬生生地糅合到一起,这样做导致了两种结果的发生。第一,这种行为违背了中国遵守秩序的本能。这个特性是中国人最鲜明的特点,从官品的划分就可以看得出来。中国的官阶按“品”来分,从一品到九品,各个品阶的官员拥有不同的权限,他们的标志也不同。但是中国的“神界”却没有这样严格的秩序,要是问中国人“玉皇大帝”和“如来佛祖”究竟谁大,肯定不会得到答案。在“万神殿”中,中国人将神仙一个一个地做了整齐的排列,但这种排列并不是固定的。换句话说,他们只是将这些神像随意摆在那里而已,并没有什么次序间的关系。在中国人所谓的“神界”中,这些神并没有什么等级,他们的权利也不能互相约束。若是在现实社会中,这种混乱的状况就是所谓的“无政府主义”。在“三教堂”中,三位圣人的排列次序也十分混乱。一般人都会觉得,最受尊敬的人理应摆在中间,而孔子无疑是最受中国人尊敬的。就算不是孔子,那也应该是老子,因为老子从没有自称自己是什么神仙。但事实偏偏就是,摆在“三教堂”中间的,是如来佛祖这个外籍神明。关于这个问题曾经还引发过十分激烈地讨论。
将信仰硬生生地糅合在一起所导致的第二个结果就是,人的道德本质都被这些信仰贬得非常低,就像是真钱被假币所顶替了一样。儒教的箴言对道教中所提到的牛鬼蛇神毫无作用,所以人们依然对这些妖魔非常恐惧。总是有人说,这个世界上最迷信和轻信的民族就是中华民族,这句话说得十分准确。在中国,有很多富商和知识渊博的学者每个月都要祭拜一次狐狸、黄鼠狼、刺猬、蛇和老鼠,并且将它们画到黄纸上称之为“仙儿”,认为这些动物可以影响人的命运。
前些年,中国有一位非常有名的政治家在一条水蛇面前屈膝下跪,据他说,这条水蛇是前朝某官员的化身,他曾经平息过黄河的水患。我想,被作为神的化身,这条水蛇会感到十分荣幸吧。在中国,有很多地方都有这样一种习惯,就是每到水患的时候,就会拜“蛇仙”。在黄河附近的村落,人们甚至会将普通的蛇来当作神灵祭拜。若是洪水退去,人们就会做出一些很有趣的事情来感谢神的恩德。到那时,蛇会被放在托盘上,然后托进庙宇或是其他公共场所里,官员和百姓们每天会对着它烧香跪拜。有一些河道附近的地区,河神也会被当成雨神来祭拜。而在内地,战神关公也会被当作神来祭拜。还有些地方,不管与河的距离是多少,求雨时都会拜祭观世音菩萨。对于中国人来说,这些都是非常合理的事情,因为他们不懂得自然界一切都是统一的道理。即使向他们说明,他们也不会明白。
还有一件事情是和求雨有关的,但这件事情看起来更加荒诞有趣。在中国的名著《西游记》中,有一个从石头里面蹦出来的猴子,渐渐地,这猴子进化成了人的样子。在一些地区,这只猴子会被人们当成雨神来拜祭,它既不是河神,也不是战神。在这个例子中我们完全可以看得出,中国的现实和幻想之间是没有分割线的,二者经常被混为一谈。西方人认为,事情的起因和结果是互相联系的。而对于中国人这种对一个想象出来的猴子求雨的行为,西方人永远都无法理解,因为中国的因果观念十分混乱。
中国人信奉的神非常多,这些中国人要怎样面对这些“神明”呢?这个问题有两个答案:崇拜和忽视。有一些人会计算中国人每年在拜神上的花费。他们将某个地区当成一个样本,然后统计出准确的数量,然后推算其他地区的消费情况。但是这种计算是毫无意义的,就像是一个人非常认真地计算一群蚊子究竟有多少一样,只是大概的计算出几个准确的数字,然后估算出大致的结果而已。
把中国作为一个整体来下定论是不准确的。这点从他们去庙里拜神就可以看得出来。有一位在广州登陆的西方人,如果看到庙里有很多香客,其间烟雾缭绕的话,他会把中国人当成世界上最盲目崇拜的民族。若是他已经游过了中国大陆的另一方,他就会发现,有很多庙已经没有人去拜了,甚至初一和十五也看不到一个香客。虽然他能看到这些庙宇有被修复过的痕迹,但即使是当地人也说不清是谁重修了庙宇,又是什么时候为了什么而重修的。还有的地方,人口非常稠密,但是却几百里都看不到和尚和道士。在这样的地方,妇女和小孩是不会去庙堂祭拜的,也没有人去教孩子祭拜祈福。另外有些地方则将拜神的仪式融入到了生活当中,几乎每天都有这样的活动。
中国的宗教和夏威夷的火山一样。在夏威夷的北部和西部的很多岛屿上,都只是依稀能看到曾经火山喷发的痕迹,现在火山却早已经沉寂下来。而在夏威夷的东南部岛屿,火山喷发的频率非常高,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爆发一次。中国的拜神活动也是如此,有些偏僻古老的地方,几乎没人去进香礼佛,而在另一些比较蛮荒的地区,却非常盛行这种礼佛活动。但人类经常被这种表象所蒙蔽,结果过高地估计了他们的实际意图。只有做更加全面的研究和调查,才能得到正确的答案。
孔子说过“敬鬼神而远之”,儒家学者们也因为孔子的话而认为,敬畏而远离这些“神”才是最明智的选择。中国人比起日本人和蒙古人,相对来说没有什么宗教偏见。在有些庙宇的门楣上还经常能看到这样一句古话:“敬神如神在。”用“如”字来表达含糊不清的意思是中国人的一个特性,有一段话就将“如”字的这个特性发挥得淋漓尽致:敬神如神来,可来可不来。敬神如神在,不敬神不怪。
比“避而远之”稍微好一些的是形式上的敬神,然后在规定的时间,用特定的方式举行祭祀仪式,只不过这种行为是想获得一些利益而已。
对中国人来说,“庄重感”似乎是一种与他们毫不相干的事,他们祭神也只是表面上做做样子,给人一种虔诚的感觉而已。中国人所谓的祭神,只不过是在指定的日子里弄个仪式而已,这种祭神仪式更多的是被当成一种交易而存在的,做仪式的人付出了多少资金,他就会相应地得到多少好处。每个地方都把“老天爷”给人性化,并且虔诚地供奉和祭拜他最能说明这个问题。如果问一个祭拜“老天爷”中国人为什么祭拜他,你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因为我们的吃喝穿都是老天爷显灵给我们的。”就算这个中国人不知道究竟有没有“老天爷”,但他依然还会跟着大多数人一起去拜。祖宗留下来的习俗肯定没错,所以一切都照做。至于拜祭“老天爷”有没有用,估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吧。
中国人的宗教仪式总是流于表面,没有深层的意义。有一副贴在寺庙柱子上的对联说得非常贴切,虽然它包含了一点儿讽刺的意味。
上联:庙内无僧风扫地
下联:寺中少灯月照明
中国人对神的崇拜就像西方人对保险公司的依赖一样。有一句俗话说得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就是说即使没有这些神,相信也没有什么坏处;但如果这些神真的存在而你又没有重视的话,可能就会引起神的报复。中国人认为神和人是相同的,都有一些目的性,而这些目的性支配着他们的行动。有句古话说,奉献羊头的人,可得荣华富贵。那些不能赐予人们福分和安康的人被认为是“穷神”,比如“三皇”。而观音菩萨和关二爷则是尊贵和富有的神明,所以有很多人供奉和尊敬。
对于中国人对“神明”的信仰态度,西方人非常反对。因为中国人的信仰都是在“假设”的基础上的,他们认为信神对自己只有好处,不会有什么坏处。他们都认为“信则有,不信则无”,就像他们说的“信皇上,就有皇上;不信皇上,就没有皇上”一样。中国人非常容易接受这些神,但是他们却无法认识到这一点。
我们经常可以看到中国的朝圣者一步一叩首,这一点西方人非常不理解,这种又花时间又沉闷又辛苦的朝圣历程完全没有意义。如果要问他们为什么这样做,他们会回答,如今太多人拜神不虔诚,用这种苦行的方式才能表现出自己的诚心来。抛开这种情况不说,单从拜神的行为来看,中国人“没有诚信”的特点实在是名至实归。偶然间看到了一张北京某寺庙的和尚合影,从这张照片中我们可以看到一群像蛇一样滑溜、狡诈的人。中国有句古话叫作“相由心生”,所以从他们的脸上完全可以看得出他们的生活方式,他们长着怎样的一张脸,就在过怎样的生活。
中国人将他们信奉的神明假想成他们的模样,这种行为和其他国家的非基督教徒相同。我曾看过一张告示,是以菩萨的名义贴出来的,告诉人们说:人类的邪恶天庭已经得知,玉帝非常生气,所有的天神都被玉帝训斥了一顿,因为这些天神没有导人向善。中国人认为,每个人的身边都有很多妖精和神明,这些神和妖都像人一样,可以被收买、贿赂以及欺骗。中国人不但做生意时喜欢讨价还价,对求神他们同样想要多得到一些好处。他希望通过捐款修建庙宇来获得好运,于是他捐了二百五十文钱,但功德簿上的记录确是一千文。他认为神明只能从功德簿上得知他所捐的数量,因为在修庙时神像是被红纸蒙住眼睛的。这样做是为了让神看不到混乱的场面和不敬的行为。有些庙宇是修建在村子外的,但这样的寺庙往往会成为盗贼分赃的据点,按照上述的说法,只要将大门完全关住,那神明就只能与天地交流了。
中国有一个风俗,就是每年的岁末都会用粘糖来封住灶王爷的口,这样他就不能上天庭告状了。还有些地方,生了男孩会给孩子取个女孩名字,这样吃男婴的妖魔鬼怪就不会将小孩子抓走了。贝德禄先生曾经说,在四川,女婴被溺死后,大人会烧些冥币,目的是安慰当地的神明。妇女去庙宇的非常少,只有送子观音庙不同,妇女经常会到观音庙去求子。有些观音庙会在架子上摆着泥土捏的男婴,妇女烧香的时候会掰下“男婴”的下体吃掉,借此来希望自己生一个男孩儿。每个上香的妇女都可以带走一个泥婴,但一定要偷偷带走,如果日后真的生了男孩,妇女还愿时就要带两个泥娃娃摆在曾经拿男婴的地方,以谢菩萨的成全,这已经成了当地的一个习俗。中国的一些出海人认为,海上的一切风暴都是恶魔引起的,恶魔潜伏在水下,就等着这些船的经过。所以这些出海的人在出海时就会做一艘和自己的船一样的纸船,在恶魔“兴风作浪时”投入水中,就可以避免自己的船遇难。
中国还有一些地方有这样的风俗,当瘟疫发生时,人们就在六七月份的时候庆祝新年。他们认为这样可以把瘟神骗住,以为自己算错了日子,于是不再施法,瘟疫就会不治而止。这样人们就知道为什么“秋二月”指的是“永远”了。当地人还有一种骗神的方法,即在供桌上挖一个洞,自己蹲在供桌下,把头从供桌伸出去,这样神就会以为他把自己的头都献给了自己,于是感念他的虔诚,赐他好运。一旦祭祀结束,这人就会把头重新缩回到桌下,溜回家里等待好运的降临。
我曾经碰到过这样一件事情,有个小村想将一间庙宇改建成一所学校,所以把神像从庙里挪了出来。这些村民想,也许这个神像的肚子里会有“银子”。于是他们七手八脚的将神像砸开了,结果只找到了一块很便宜的锡块。其实也会有一些和尚或者道士将宝贝藏到神像里,但那样做的结果就是寺庙被盗,佛像被砸。这些盗贼也信奉神明,但他们却能做出这样的事,这一点西方人是无法理解的。听说曾经有一桩案子,县官审问僧人时需要传召一个重要的“证人”,这个证人就是庙里的“佛祖神像”。县官命令“证人”下跪,神像不跪,于是县官下令打神像五百大板,结果当场将神像打碎。最后县官无奈,对这个“证人”做了缺席判决。
每年遇到旱灾时,人们就向雨神求雨,祈求雨神能够大发慈悲,滋润大地,让庄稼可以生长。如果求了很久都没有下雨的话,村民们就会将神像抬到最旱的地方,让“雨神”能够看清楚,现在已经非常需要它的神力。人们有时也会对雨神表示不满,而且将这些不满都表露出来,用一句俗话说就是,“三四月不修房,五六月骂龙王。”
听说有一个大城市,所有人都被一种奇怪的传染病感染了,当地的人们都以为是某个神明在作怪。于是他们把神像抬了出来,像是对付流氓恶棍一样狠狠地打了神像一顿,直到把神像打成碎石他们才罢休。也许这件事并不是真实的,毕竟只是道听途说而已,不过这件事正好可以用来做例子,因为这样的行为非常符合中国人的神灵观念。
看了之前我们举的例子,有很多不了解中国人性格的人可能都会因此而认为中国人是不可能有宗教的。也确实有人曾经下过这样的断言。号称“中国通”的英国人密迪乐先生曾经在他的《中国人及其信仰》一书中批评了古伯察先生的一些涵盖面极广的概括,认为古伯察先生的话是“对人类美好生活的污蔑”。但密迪乐先生也说,中国人并不在意那些宗教辩论的结果,他们更不会把这种辩论结果当成是民族的信念。但他却否认中国人“缺乏渴望、缺乏追求,缺乏对英雄人物、善良人物的敬仰,缺乏对美好事物的欣赏和赞叹、缺乏一颗向往神圣的心灵”。当年的英国驻华使馆中文秘书威妥玛爵士曾深入地研究过中国人的性格,所以他对中国和中国人十分了解。关于“中国到底有没有宗教”这个问题,他的回答无疑是具有权威性的。他认为如果宗教是超越道德之外的事物,那他可以明确地说,中国人没有宗教。虽然中国人也有过崇拜行为,也举行过祭拜的仪式,但他们却不是真心信仰,他们虽然不敢忽视他们所谓的“神明”,但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嘲笑和蔑视这些崇拜偶像的行为。
中国的宗教信仰是个非常有趣的问题,但却非常难以解答。想要细致地讨论这个问题很容易,但想要将事情弄明白就会非常困难。我们已经找到了一些比讨论更好的方法来解决这个问题。众所周知,道教和佛教已经深深地影响了中国人的思想,但中国人却并没有变成佛教或是道教的信徒。他们永远都只是儒教的信徒,无论再叠加多少个信仰,这都是个无法改变的事实。我们应该试着讨论一下儒教的不足之处,为什么儒教不能成为中国人的宗教,并以这个话题来结束本章。所以,在这里,我们将引用一位著名的中国问题学家的研究结果,他的结论是具有权威性的。
德国汉学家花之安博士在《儒教汇纂》一书中,在结尾处整整用了一个章节来叙述“儒教的错误与不足之处”,他在文中指出了儒教诸多不足和错误的地方,同时,他也描述了儒教很多关于人际关系的优点,他认为儒教的很多观点都与基督教的启示相差不多。在这里,我们仅引用其中的二十四条来加以说明。
一、 儒教认为,它和世上所说的“神”毫无关联。
二、 儒教并没有区分人的肉体和灵魂,无论从生理上还是生物学的角度,它对人都没有一个准确的界定。
儒家学说关于人的灵魂方面,从来没有过明确的解释,这也让学习儒学的西方学者感到非常困扰。对一般人来说,儒教根本就不知道灵魂是什么,只知道人的身体是有活力的。传统的说法是,人死后灵魂会升天,肉体会入土。还有一种说法认为,灵魂会消散在空气中,肉体入土。这种说法和儒家的不可知论和唯物主义理论完全相同。一个中国人不会对灵魂产生兴趣,不管是一个灵魂、三个灵魂,还是没有灵魂,他都没有兴趣知道。这种问题,就像是问一个人,身体的哪块肌肉带动咀嚼一样。只要吃得舒服,他才懒得去追究什么肌肉。同样的道理,只要他能填饱肚子,能养家糊口,他才不会理会什么“灵魂”,除非这个问题能关系到米价和菜价。
三、儒家学说没有讲清楚为什么有些人是凡人,而有些人出生就是圣人。
四、儒家学说声称每个人都可以达到道德的最高点,任何人都具备那样的力量,但与这个论断对立的情况却没有说明。
五、儒家学说对于罪恶的训诫,口气不够果断严肃,因为它只提出了社会生活中的道德谴责,并没有谈什么惩罚措施。
六、儒家学说对罪恶的洞察不够深刻。
七、儒家学说无法去解释死亡。
八、儒家学说没有什么调节自身的方法,它强调的是人的本能欲望与理想自然的统一。
九、祈祷的力量和道德的力量在孔子的理论体系中并没占有很大的比重。
十、虽然儒家学说中经常提及信任,但当中并没有鼓励人们用一种诚实的语言交流,所以现实中因为谎言而导致人们互不信任。
十一、儒家学说并不反对一夫多妻制。
十二、儒家学说承认多神论。
十三、儒家学说相信迷信的东西以及想象的产物(如算命、择日做事、梦,或者是幻想中的龙、凤凰等等)。
十四、儒家学说将伦理思想和表面的仪式相混淆,把二者变成政治专制的一种手段。
十五、儒家创始人孔子对古代一些制度所持的态度总是在改变,反复无常。
十六、儒家学说认为人的品德会因为某些音乐而改变。
十七、儒家学说强调“圣人”的作用,它总是会立一个榜样,认为榜样会影响人们的行为,孔子本身就是最好的证明。
如果儒家学说的“君为器,民为水,器圆则水圆,器方则水方”是真实的话,我们不禁要疑惑,为什么中国历史上的很多伟人,他们却没有对后世的学者产生影响呢?如果“榜样”真的会对人们产生很大的影响,为什么中国的社会却与“榜样”的行为背道而驰?儒教对“圣人”的尊崇已经到了神化的地步,结果这样的神化直接导致了调节方法的匮乏,就像之前第八条所说的那样。不管这些“圣人”做得有多好,他也不能干涉人们的行为,只能提一些建议。至于其他人会不会按照他所说的做,他也无权约束,顶多是不再提了而已。
孔子有一句话非常发人深省:“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这句话是对“圣贤”所讲的,说得非常好,但是却起不到什么预防作用。若不能预防,那就需要一味补药。一个孤身旅行的人的财物被劫匪抢光,他自己也受了伤。这时其他人却走过来和他说,如果当时参加了某某旅行团,就不会出这样的事了。但他已经听不到了,因为失血过多,他已经昏过去了。其实这位受伤的旅行者也明白这个道理,但他现在不应该反思这些事情,他应该找一个能养伤的地方,弄一些营养品养好身体。但前提是,他得有一个乐意将他送到医院的朋友。也许对于身体残疾的人,儒教能帮一些忙,但“道德”和“精神”若是受了伤,儒教也束手无策。
十八、在儒家学说的教义中,妇女是奴隶,孩子在家长的眼中是臣民。整个社会的生活都在以一种“专制”的方式进行着。
十九、儒家学说提倡孝敬父母,并主张将父母当作神一样供奉。
二十、儒家学说的理论体系的终极是对“圣贤”的崇拜,比如将人“神”化。
二十一、儒家学说对于“不朽”的说法没有明确的态度,但它提倡毫无伦理意义的“先祖崇拜”。
二十二、儒家学说“现世现报”的理论大大有利于“利己主义”的发展,最后导致的结果不是变得贪婪就是变得野心勃勃。
二十三、儒家学说对人并未给予过任何安慰,无论是活人还是死人。
二十四、从中国的历史中可以看出,儒家并没有赐予人新生,并不能让人过更高尚的生活。在现实中,儒家已经和佛教道教互相融合。
在本章中,我们谈到了中国各种奇怪的信仰和这些信仰中的融合。中国人自己也十分清楚,不管是儒教还是其他的宗教,都不能赋予人新生,也无法让他们过上高尚的生活。有一篇不知道是谁作的寓言很好地反映了这个方面。一天,孔子、老子和佛祖在极乐世界中相遇了,他们纷纷摇头叹息,如今时代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人们已经渐渐堕落。他们的主张和一些很好的建议都没有得到太大的发展。他们互相讨论后得出了一个结果,就是一定要在人的中间树立一个榜样才行,这样他们的教义和思想就可以被继承和发展了。于是他们开始四处寻找“榜样”,孔子找到了一个德高望重的老者。这位老者看到孔子来了,他依然坐在那里,只是让孔子坐下同他谈论一些古代的教义和现代人对这些教义的忽视。老者对古代圣贤的教义非常熟悉,他渊博的知识和判断力令孔子十分欣赏。他们聊了很久,在孔子告辞的时候发现,老人并没有起身送他的意思,于是孔子十分失望。回去后,孔子将他的经历告诉了老子和佛祖,希望他们也能去拜访一下那位老者,看看老者是否也精通其他教义。老子先去拜访了那位老者,他惊奇地发现,这位老者对“道”的了解程度竟然不逊于自己,口才也非常好。但老子同时也发现,这位老者虽然态度看起来非常好,但是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那。最后佛祖也发现,这个老者并不起身,但是他却非常了解佛教典籍的深层意义,这让佛祖十分惊异。
最后,三个圣人又重新在极乐世界聚首,他们都认为,这个老者就是他们要寻找的人。他不但精通“三教”的教义,还能用充分的论据来论证现实中的“三教归一”。于是他们三人一起去拜访了那位老者,希望这位老者能够振兴三教,让三教的教义得到传播和发展。老者还是那样坐着,恭敬地听完了他们的话,然后说道:“三位尊敬的圣人,你们充满智慧,计划也让人十分赞叹。你们的善心比天还要高,比地还要辽阔,但你们却选错了完成这一使命的人。虽然我研究过各教的经典,也了解其中的深远意义,但我的下身是石头,只有上半身才是人体。我虽然可以指出人类应该肩负怎样的使命,告诫他们如何做才是正确的,但我却无法行动,所以我的任何观点都无法传达出去。”三位圣人听到这些话后,无奈地叹息了一声,消失在了老者的面前。从此,他们再也没有寻找过传播三教教义的凡人。
有很多人都会把公元一世纪的古罗马帝国同现代的中国相提并论。当然,当年古罗马帝国的道德状况远不如当代的中国,但有一点相同,两个国家的宗教信仰都近乎于崩溃。就像英国历史学家吉本评论古罗马帝国的话一样:“对于普通人来说,所有宗教都那样真实;对于哲学家来说,所有宗教都那样虚伪;而对于政治家而言,所有宗教都是可以利用的手段。”这句话同样也可以用来评论中国,因为中国的皇帝与古罗马皇帝是相同的,他们既是虔诚的信徒,也是无神论者,他们甚至也可以是至高无上的神。正是融合了“多神论”和“泛神论”的儒教,才导致了中国如今的状况。
外国人对“无神论”这个观点是否正确丝毫不感兴趣,甚至比承认“无神论”还要恐怖。“多神论”和“无神论”就像骰子上的“一点”和“六点”一样,是相对的两个侧面。但在中国,很多知识渊博的学者也不觉得二者有什么矛盾的地方。中国人对那些深奥的宗教真理毫不关心,这是他们的冷漠本性使然。他们可以接受肉体是没有灵魂的,他们也可以接受灵魂是没有思想的,他们甚至可以接受世上并没有神的存在。他们对这些不抱任何兴趣,这无疑是最让人感到悲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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