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自杀个案的群体性亮相

一、儿童自杀个案的群体性亮相

●开学第一天选择自杀寻求心灵的解脱

2000年2月8日，是郑州市小学开学的日子。就在这一天，郑州市两名小学生自杀身亡。12岁的男孩李博吊死在家中的吊灯上，地上扔着一把小提琴。原来，李博学习小提琴已两年，已实在不想学了，而其母仍坚持让其学琴。而8岁的男孩王某因害怕上学，从6楼跳下身亡。当地报纸称：“厌学像毒雾一样在各中小学校里弥漫。”

据中国青少年研究中心进行的一项调查显示，相当多的儿童因考试或学业压力而心情不好（76.2%）、郁闷（55.4%）和烦躁（54.2%），部分儿童因此睡不着（38.2%）、不想学习（25.1%）、自卑（24.5%），还有少数儿童甚至对生活绝望（9.1%）。另据1994年日本警视厅统计，10～14岁少儿自杀第一位的原因是“学校问题”，第二位的原因为“家庭问题”；15～19岁青少年自杀第一位为“学校问题”，其次依次为“精神障碍”、“性问题”、“家庭问题”等。

2000年春季开学的当天，江苏省的金坛市有三位初中学生自杀。同年2月2日下午，南京市白下区后标营一小学六年级13岁的男孩在自家大衣橱里的挂衣架上上吊自杀死亡。该男孩一直在班上成绩排名第一，可在上学期期末考试中排名第二，因开学害怕见老师和同学而自杀。

2002年2月26日，是云南玉溪市某小学新年开学的第一天，刚过完10岁生日的4年级女生晨晨在家中用两条红领巾把自己吊死在阳台上防盗笼上。同日，也是贵阳市林东矿务局子弟小学开学的日子，三年级8岁的女孩唐梦瑶到学校报到。老师检查寒假作业时发现其少了一篇写字作业，遂让她补上再来报到，回家后小梦瑶用毛线把自己吊死在卧室壁橱的横木上……

2000年2月，云南昆明一初二男生因上学期成绩未进入前三名遭老师斥责而服农药自杀。宁夏银川市13岁的小学毕业生秀秀(化名)在同学们兴高采烈地参加结业的那一天选择了永远离开了人世，在给父母的遗书中，她写道：我是个差生，我死了可以帮您节约10万元。

2010年9月2日，一名12岁的女孩在开学第一天早晨趁父母熟睡跳楼自杀，女孩的遗书表达了对父母的不解和自己读书好累。

……

开学第一天本该是儿童们兴高采烈地去见久违的同学和老师的日子，是他们领取墨香四溢的新课本的日子，但令人痛心的是，一些不堪重压的儿童选择开学的第一天离开这个他们曾经生活的世界。

●脆弱的身心何以承受太多的沉重

随着儿童年龄的不断增长和身心发展水平的不断提高，他们的自我意识逐步形成，因而在学习和生活上都会产生一定的自我心理预期，这种自我心理预期既是儿童对自己行为的一种心理预期，也是一种无形的心理压力。对一定年龄阶段的儿童来说，如果来自各种社会方面的压力太大、太多，就会超出儿童自身的心理承受能力。不容否认的是，在社会竞争和社会压力越来越多的现代社会，导致儿童的心理压力增多和增大的因素越来越多，既有来自学校的压力、也有来自家庭的压力、更有来自同龄群体以及自我心理的压力。大量的研究表明，来自学校、家庭的压力是造成儿童自杀的重要原因。在我国，一些父母给儿童制定的目标远远超出了孩子的年龄阶段特征和能力，甚至是一个不可完成的任务。据孙云晓的调查，我国有91.7%的父母希望孩子获得大专以上学历，其中54.9%以上的父母希望孩子读到博士学位，调查数据还显示，83.6%的中学生父母要求孩子考试成绩要在前15名。父母对儿童的学历期待和学习成绩要求与现实可能性严重脱节，这种过高的期望和要求，对于大多数儿童来说，几乎是不可实现的。另外，在学校教育过程中，除了学习负担过重以外，教育方法方面存在的不合理、不科学问题，也会给儿童带来不小的心理压力。我们在现实生活中会经常听到老师用“请家长”的方式向儿童施压，“请家长”似乎成了少数教师的“杀手锏”。2000年10月27日，四川温江柳林中学14岁女生谢某留下遗书后服毒身亡，遗书中说“我决定以死来抗议请家长”。江苏金坛市登冠中学初一学生蔡某因涂改成绩册被老师发现“请家长”后服农药自杀身亡。2001年11月20日，新疆石河子122团中学初三（3）班4位女生，在开完家长会的当日相约服毒鼠药自杀，其中2人死亡。2000年5月8日晚，沈阳市铁西区光明二校六年级的12岁的儿童魏某在家服毒身亡。原因是这名儿童因写错了“夫、斗、庙、程”几个字，被老师罚每字写3000遍。当这名儿童把被老师罚写的字完成一大半时，再也写不下去了，随后自杀身亡。作业本旁放着她临终前留下的字条：“妈，你回来叫醒我，因为我要写作业！”后面共有10个赞叹号。而在家庭方面，一些父母总是在有意无意之间对儿童施加压力，每年中考、高考结束的时候，总有一些所谓高考状元成了一些家长对比自己儿童的榜样，殊不知每个儿童都是独特的，这种普遍的类比不但没有实际意义，反而在无形之中加大了儿童的心理压力。

●死亡抗争的沉重代价

有人总是感叹现在的儿童难教育，压力过大不行，没有压力更不行。事实上，在儿童成长过程中会出现一个特定的心理逆反期，这种具有抗争和独立自主意义的心理萌芽是任何一个人在童年期都必须经历过的一个特殊阶段。由于社会的发展和生活条件的改善，儿童获得知识与信息的途径极大地扩展，现代儿童的自我意识不断增强，独立意识也比过去有明显的提高。然而，就是在儿童这个特殊的年龄和心理阶段，我们的学校教育和家庭教育，还在一定程度上存在着却忽视儿童心理变化的问题。一些家长缺乏适应儿童心理特点的教育方式和方法。由于教育方式和方法不能适应儿童身心发展的阶段性特征，没有站在儿童的思维和心理意识的角度理解儿童，总是用成人的想法来处理儿童的问题，所以不管我们的愿望有多么的善良，但结果总是那么的让人扼腕。

2000年12月11日，四川安岳县东胜乡中心小学四年级学生曹金华因老师扣其书包而服农药死在家中床上。同年11月22日，安徽省萧县张庄镇中心小学五年级12岁的女生祖巧巧在家里服农药自杀身亡，起因是其家一贫如洗无力负担学校摊派的4张洗澡票（每张1元）。1999年6月21日，武汉市某小学9岁学生阮路，因交不起30元的试卷费被老师赶出课堂，投水而死。2002年2月24日，湖北宜昌市枝城中学初一女生陈某报名时被告知其户口问题要多交100元，遂投江自杀身亡，事后有关部门认定此为乱收费。河南省驻马店市平舆县的一名小学二年级学生刘刚（9岁）因上语文课时背诵《静夜思》不完整，被语文老师王某用钢笔在其左右脸颊上分别写下“不会”、“背书”4个字，并斥责不许擦掉。刘刚回家后由于再一次受到母亲的呵斥，他无奈地拿起了菜刀猛地砍向了自己。山东省东阿县姚寨乡一所小学三年级的学生刘姗姗（11岁）因上课时没有能背会自然题，与另外几位同学一道被老师孙某处罚自己打自己耳光，并到其他班里“游班示众”。事后，刘姗姗服农药自杀身亡。2001年2月20日，陕西汉中市东方仪器厂子第学校的3名初二女生因被班主任怀疑在课堂上滚篮球而被罚跑操场23圈，遂服下安眠药自杀，其中1人死亡；1998年3月3日，唐山市某中学初一女生闫某在语文小测验时现场打分只得36分，闫某随即从教室（三楼）窗口跳下；同年3月6日，甘肃天水石马坪中学初三女生李某上课时与老师牟某发生争执，牟某撕破李的校服，李某当场从四楼跳下身亡。同年，河南原阳县葛埠乡一中学教师熊某逼着6名未完成作业的男生从二楼跳下。同年2月25日，安徽省太湖县天台联合小学五年级学生章杨宇（以下简称小宇），利用爷爷背篼上的一条绳索，在自家的柴房里结束了12岁的生命。当远在江苏丹阳打工的小宇的父母匆匆赶回后，在小宇的口袋里，翻出他留下的一份遗书，主要内容：一是让父母原谅自己的“不孝”；二是借了堂姐20块钱，让父母代为偿还；三是说你们（指父母）每次离开我都很伤心，这也是我自杀的原因。

面对上述案例，恐怕没有一个父母和老师不伤心欲绝！恐怕没有一个父母和老师会认为自己教育或者惩罚儿童的初衷就是让儿童死亡！

●令人向往的“皮格玛利翁”效应的消失

“皮格玛利翁”效应来源于古希腊的神话故事，说的是一个青年将一尊美丽女神的雕像放在自己的面前，每天凝望着她，心里默默地祈愿她能够成为自己的妻子，天长日久，这尊美丽女神的雕像终于被这个青年的诚心所感动，最后复活成了他的妻子。1968年美国心理学家罗森和塔尔根据这个美丽的神话故事，进行了一次教育心理实验。这两位美国心理学家来到一所小学，他们从一至六年级中各选3个班，在学生中进行了一次煞有介事的“发展测验”。然后，他们以赞扬的口吻告诉有关老师说，名单上的学生将来学习成绩会有很大的提高。8个月后，他们又来到这所学校进行复试，结果发现不仅名单上的学生成绩有了显著进步，而且情感、性格更为开朗，求知欲望强，敢于发表意见，与教师关系也特别融洽。实际上，这是心理学家进行的一次期望心理实验。其实，罗森和塔尔提供的名单纯粹是随便抽取的。他们通过对教师进行“权威性的谎言”的暗示，增强了教师对名单上学生的信心，由于心理暗示的作用，因而在平时的教育活动过程中，教师对学生的期望会通过眼神、笑貌、音调传递给学生，学生潜移默化地受到影响，因此变得更加自信，更加努力学习，结果就有了快速的进步。这个令人赞叹不已的实验，后来被誉为“皮格马利翁效应”或“期望效应”或“罗森塔尔效应”。

罗森塔尔效应表明，教育者的期望对受教育者有重大影响。罗森塔尔效应给予我们的启示是：对儿童的赞美、信任和期待是一种潜移默化的影响力，可以对儿童心理产生一定影响，进而可以改变儿童的行为。从社会学心理学的角度看，当一个人获得了信任、赞许的时候，就可以获得心理上的支持感，从而增强了自我价值，人就可以变得自信、自尊，获得一种积极向上的动力，并会表现出期望的行为。也充分说明，成年人特别是老师对儿童的表扬和赞许在儿童身心发展过程中的重要性。也说明了家长、老师对儿童的期望会对儿童的行为表现产生强烈的暗示作用。

儿童的成长过程是一个在成人社会环境条件下不断社会化的过程，一个儿童从出生的那天起，就是在成年人的指导和呵护下一步一步走向成熟的。因此，成人的支持、赞许和鼓励是儿童社会化不可缺少的因素。对儿童来说，成人世界和成人生活是他们必须模仿和逐步内化的成长需要；对成人来说，在儿童成长的过程中不断地指导和鼓励，是促进儿童适应成人社会的必要条件。但是在我国学校教育和家庭教育中，由于各方面的原因，一些家长和老师还没有认识到期望的作用，许多家长和老师还存在着对儿童的指责多于赞扬的现象。在现实生活中，一些儿童面对的最多的还是来自老师、家长的指责和不认可。南京市的教育科研所对南京2000名小学生的一项调查结果显示：有40.1%的小学生说过“不如死掉好”；针对“你认为你的班主任喜欢你吗？”的问题，有40%左右的小学生回答：“不喜欢”或“不太喜欢”；而问到老师“你喜欢你们班上的学生吗？”，却有90%以上的老师回答说“喜欢”。^[4]从心理学来讲，期望是一种心理定势。因此，父母应当对儿童经常给予赞许和表扬，尽量要通过姿势语言向儿童传递期望和赞许，引导儿童不断进步。一般地说，父母立足于儿童身心发展规律基础之上的期望越高，对儿童的激励就越大，就越能强化儿童学习主动性和自觉性，有利于儿童意志品质的锻炼，形成远大的抱负。

如今，影响儿童心理健康发展的另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是，当儿童的行为特别是学习成绩不符合家长的期望的时候，一些家长却对儿童表现出了失望的情绪，这种失望的情绪对儿童产生着更为严重的影响，导致一些儿童自暴自弃。据有关研究资料结果显示，在幼儿园、小学阶段，90%左右的家长期望孩子能上大学，但在中学阶段，父母由对孩子的“高期望”变为“失望”的不在少数，尤其到初中二年级，家长对孩子“听其自然”的占了44．4%，很多家长说“我已经失望了”、“我不抱希望了”^[5]学龄期是儿童身心发展最为活跃的时期，儿童的学习成绩有所起伏，本来是很普遍很正常的现象，但由于许多家长不具备教育儿童成才的知识和方法，注意力只放在儿童学习分数的高低上，一旦儿童学习成绩下降，就会产生失望的情绪。岂不知，父母对儿童的失望情绪，甚至会对儿童一生的成长产生负面影响。

●儿童成了教师不良情绪发泄的主要对象

对处在身心发展阶段的儿童来说，老师永远是他们模仿和崇敬的对象，教师的一言一行对儿童有着不可估量的影响，尤其对于那些刚刚步入学校的年幼的儿童而言，老师的言行、甚至表情都对其心理产生着重要的影响。能够获得老师的认可和表扬，是激励儿童不断进步的重要力量。作为传道授业的教师、作为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必须拥有一颗爱学生的心灵、拥有一个健康的心理，才能正确地引导学生不断进步。然而，让人倍感意外的是，在现实生活中，一些人类灵魂的工程师竟然存在不同程度的心理问题。

近年来，有关教师采取各种形式体罚学生的报道不绝于耳，充分说明了问题的严重程度。伴随着我国社会的转型，社会竞争日益加剧，我国中小学教师的工作压力普遍增大，教师心理问题日益突出。据上海市“小学教师心理健康问题研究”课题组公布的有关调查数据显示：上海市小学教师心理健康问题检出率达48%，其中12%的教师存在有明显的心理症状，2%程度较为严重^[6]。中小学教师的心理健康状况令人忧虑。与此同时，国家“中小学心理健康教育课题组”对辽宁省168所城乡中小学2292名教师心理的检测结果也显示：有51.23%的教师存在心理问题，其中32.18%的教师属于轻度心理障碍，16.56%的教师属于中度心理障碍，2.49%的教师已构成心理疾病。有学者1988年对城乡1000名中小学教师的心理健康状况调查显示，88%的中学教师和77.84%的小学教师忧郁、焦虑情绪较为严重，反映“苦恼”多于“欢乐”。^[7]杭州市教科所曾对市区30所学校的近2000名教师进行的心理健康状况调查表明，有13%的教师存在心理问题，76%的教师感到职业压力很大，其中男教师的压力大于女教师，毕业班教师和班主任的压力大于非毕业班和非班主任教师。^[8]事实上，目前教师群体中存在心理问题的并不仅限于小学、中学，大学、各类职业学校的教师都程度不同地存在着各种心理问题。然而，基于学校特殊的组织与制度环境，同时也由于在教育教学活动过程中教师主导作用的际存在，一些儿童面对来自教师的各种伤害基本没有任何回避和反抗的可能，在某种意义上，心理不健康的教师对儿童身心健康造成的危害，并不亚于其教学能力低下对儿童学习产生的影响。2002年，由劳声凯、孙云晓主持的“当代中国少年儿童人身伤害问题研究”课题对全国10省市6000名小学五年级至初中二年级在校生进行的问卷调查结果显示，有30.8%和29.5%的少年儿童最怕“老师批评和体罚”和“被人瞧不起”，其次是“考试”（19.4%）、“被同学欺负”(11.3%)；“经常”“被老师罚站罚跑”、“放学后被罚留校”、“被老师讽刺、挖苦、责骂”、“不让进教室听课”、“罚抄课文或作业多遍”、“被老师打”的占学生总数的17.1%，“偶尔”有的占24.1%；有19.9%的少年儿童在受到委屈或伤害是采取了“谁也不告诉或无人诉说”的应对策略。^[9]与此同时，由于多种因素的影响，当前校园安全问题也越来越突出，成为影响儿童发展的重要因素之一。日本社会学家把厌恶学校、惧怕学校，进而拒绝到学校读书的现象称之为“登校拒否征”。日本几乎每一所中小学校都有相当数量的“登校拒否征”患者，从“登校拒否”到自杀，有多种多样的原因，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校内频繁发生的欺小凌弱事件，其表现形式为“殴打”、“胁迫”、“隐藏文具物品”、“强剥衣裤出丑”、“孤立”等等。1989年日本高中共有1588所学校发生校内暴力事件。1990年，发生校内虐待事件29088起，中小学生“登校拒否”者达47258人，创历史最高纪录。^[10]近些年来，我国一些地方的学校里发生着一系列变相体罚儿童的事件，如惩罚学生吞食粪便；强迫学生互打耳光，动手在学生脸上刺字等。一项涉及42所中小学的调查结果显示，占72.59%的学生明确表示曾受到老师体罚、变相体罚和以侮辱性语言的人身攻击；38.78%的家长表示在自己孩子身上发生过上述情况。调查发现，体罚、变相体罚、精神虐待等现象主要发生在班主任老师身上，且以年轻教师居多^[11]。

对此，人们不禁要问，这些教师到底怎么了？这些令人切齿的行为之所以发生，究其原因，除了某些教师法制观念淡薄、师德沦丧之外，各种社会因素所导致的心理的扭曲变形也是不容忽视的要因素之一。从社会学的视野看，伴随着改革进程的不断深入，社会竞争日益加剧，教育领域内竞争机制的引入，加大了教师的工作压力，作为社会生活中与普通人一样扮演者不同角色的教师，肯定会承担者来自社会、家庭等各方面的压力，尤其是如今学校里普遍实行者聘用合同制，各种考核直接与教师的收入挂钩，甚至在一些地方的学校里实行末位淘汰制，缺乏工作的稳定感和方向感以及未来感，在一定程度上导致一些教师的心理发生问题，形成心理疾患。当教师的不良情绪无处排遣的时候，儿童无疑成了一些有心理问题的教师发泄的对象。

●令人担忧的儿童心理疾患导致的自杀

花儿的过早凋谢往往与心理疾患有着直接的关系。我国卫生部副部长殷大奎指出：“调查显示，我国17岁以下的3.4亿儿童和青少年中，约3000万人受到情绪障碍和心理行为问题的困扰。”另一项调查显示，我国大城市的儿童有17%～20%存在各种类型的心理问题，包括考试综合症、社交恐怖症、人格障碍等，表现为不同程度地失眠、忧郁、紧张、厌学、记忆力减退，甚至出现幻觉、精神失常。有关研究证实，目前我国心理疾病患者中1/3是在儿童、青少年期间发病。据统计，我国20%～30%的家庭中存在的心理问题，大多数是儿童和青少年。郑日昌教授在80年代末期对几个大城市进行调查的结果表明，有心理问题的小学生约占13%，初中生约15%，高中生约19%，大学生约25%，随年级升高呈递增之势。^[12]另一项调查显示，我国目前有35%的中学生具有心理异常表现，其中5.3%的中学生存在抑郁症、恐怖症、强迫症等心理疾患。^[13]2000年5月，北京回龙观医院开设了抑郁症门诊，在开诊的半个月时间里，就诊患者一半以上是16岁以下的儿童，其中年龄最小的只有两岁半。

儿童心理疾患的形成原因是多方面的。基于身心发展水平的制约，儿童在成长的过程中，往往会在认知、情感等方面出现不能适应环境变化的现象，如果得不到正确的引导，就会形成各种心理疾患。与此同时，由于现代儿童面临的压力日益增大并且多样化，父母对儿童的期望越来越高，这些来自社会各方面的压力会对儿童的心理产生一系列影响，儿童心理上的焦虑感、压力感、无助感强烈，角色冲突现象突出。同时，现代儿童的生活环境日益封闭化，造成了儿童缺乏交往的伙伴以及缺乏心理倾诉的对象，在一定意义上都会导致儿童产生心理疾患。据一项调查结果显示，当青少年碰到烦恼时，最有信心的倾诉对象是朋友（61.2%），其次是亲友（11.1%），然后是同学（8.7%），选择专业人士（如心理医生，辅导员）的只占2.6%，老师仅占1.5%。值得注重的是，还有7%的人碰到烦恼是，“不找人，自己闷在心里”，6.1%的人表示碰到烦恼不知道向谁倾诉。^[14]儿童心理教育的长期缺失，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对儿童心理的忽视。儿童的成长过程既是一个知识经验不断获得的过程，又是一个人格和人性各方面不断成熟完善的过程。同知识经验的获得一样，儿童的人格和人性以及情感需要指导和教育，如果学校、家庭、社会缺乏对儿童进行心理教育的措施，就会使一些儿童由于不能正确地面对各种情况，而出现人格方面的障碍。人格障碍是指儿童在人格方面存在的缺陷，具体表现为情感和意志行为方面的障碍。患有人格障碍的儿童虽然思维和能力方面没有明显的异常，但由于在遇到挫折时缺乏应有的行为控制能力，也无法及时排遣不良情绪，容易出现自杀意念和自杀行为。在独生子女日益增多的现代社会，由于家庭中普遍存在着溺爱儿童的倾向，尤其是独生子女家庭的溺爱儿童现象十分严重，一些儿童缺乏挫折的感觉和体验，平时在家庭里的备受关爱与学校环境的巨大反差，容易使这些儿童在学校、在社会中得不到被认可、被赞誉的感觉，在激烈的学习竞争中，难以获得成就感，天长日久，面对老师严厉的面孔和沉重的学习压力以及家长望子成龙的殷切希望，多重角色的压力和冲突，使他们无所适从，从而导致各种心理疾患的产生。

如今，儿童生活环境的越来越封闭化，人际交往对象的缺乏、户外游戏活动的日益减少，父母对儿童不理性的宠爱，以及由于从各种中活动获得的挫折感的缺失，使得儿童在一定程度上生活在了一种由成年人为他们虚构的生活环境中，在这种由成人为儿童虚构的生活环境里，儿童的认知、情感和心理都是在这种环境的影响下形成和发展的，这种以家庭、学校为主体的人为虚构的生活环境，与真实的生活环境之间存在着很大的不同，一旦儿童离开了以往赖以生活的环境进入真实的社会生活中，无论从认识和情感上都会产生一系列不适应的感觉。从昔日备受宠爱、备受赞誉的环境中进入到既充满压力、又有多种束缚的学校环境之中之后，昔日的满足感、成就感、被爱的感觉便会荡然无存。在某种意义上，正是儿童童年时期的生活环境造成了一些儿童产生了超乎人们想象的心理和行为表现。2000年10月23日，南京市12岁的小学生金某在一次考试中三科得了满分100分，老师对她说：“今后还要努力”，本是一句勉励其再接再厉的话，金某却以为老师对她的成绩不满意，就和另一名12岁的女孩一起服毒自杀。同年6月18日，贵阳市贵铁一中13岁的初一学生周某在课间休息时，忽然拿出一份“遗书”当众宣读后纵身从三楼跃下，当场死亡。1997年1月23日，江西南昌二中女生吴某因考试作弊被发现后，竟开枪自杀身亡。2009年，甘肃省理工大学附属中学的一名学生，因在考试中被监考老师批评作弊而跳楼自杀。

●影视作品对死亡场景的过分渲染

现代影视作品对死亡的过分渲染，是导致儿童自杀的一个十分重要的因素。意大利儿童教育家蒙台梭利认为，儿童具有内在的吸收外界刺激的敏感性。这种敏感性是儿童发展过程中出现的一种潜能的迸发，是一种在内在冲动力的驱使下所表现出的积极的活动力量。它促使儿童对环境中的某些事物特别敏感，并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这些事物上，但对其他的事物却置若罔闻。如今，在网络视频以及电视剧中，充斥着大量的关于死亡的场面，这些与死亡有关的血腥镜头，天长日久地刺激着儿童的感觉器官，不断钝化着儿童感觉器官，导致一些儿童失去了对生命的敬畏感，对死亡的恐惧感荡然无存。尤其是对那些还没有正确认识到生命的意义的儿童来说，生与死对他们而言还是一个十分模糊的概念。在虚拟的网络世界里，死亡是以游戏的形式展现的，虚拟网络中的杀人游戏所演示的人可以死而复生的情景，容易使还不具备正确判断能力的儿童把虚拟当做现实，无形中影响着儿童对于生命的正确理解和认识。当下一些深受儿童喜欢的动画片，如《猫和老鼠》中，猫被炸、被摔、被淹，或被撵成一片或浑身是窟窿也死不了等，不但使儿童对于死亡的恐惧感消失，而且反而让儿童从死中感受到了一种游戏的乐趣，生与死之间只不过是形式不同而已。处于成长中的儿童情感上还比较脆弱，一旦碰到意外打击，往日在虚拟网络中频繁看到过的死亡镜头会在第一时间浮现在儿童的脑际，一些儿童会产生冲动性的自杀行为。与此同时，现在一些儿童读物，也在某些程度上影响着儿童，特别是流行于儿童中间的日本卡通“口袋书”，其中很多故事渲染死亡，很容易诱导儿童从审美的角度去欣赏死亡，使儿童对死亡的恐惧感淡化。总之，无处不在的与死亡有关的儿童读物、无处不在的渲染死亡的影视作品，日益使死亡游戏化、娱乐化、惯常化，日益钝化着儿童的感觉器官，麻木着儿童的心灵，冷漠着儿童对死亡的恐惧感。一旦儿童在具体生活中遭遇打击和不幸，便会轻易地失去生命，一旦儿童在现实生活中遭遇挫折，就会轻易地以虚拟世界中的以生命为代价来抗争。以至于，过去的儿童骂人时常说：“我打你。”如今的儿童骂人时却说：“我整死你。”死亡在一些儿童看来，也许只不过就像网络游戏中那样的可笑和轻松。

●儿童成了家庭功能蜕变、家庭解体的最大受害者

家庭是社会的细胞，是一个人成长的最主要场所。家庭是儿童社会化过程的起点，它直接影响着儿童的思维方式、行为方式和情感模式。儿童最初的社会体验和教育是在家庭中进行的，儿童与父母以及其他家庭成员之间强有力的感情纽带、家庭为儿童所提供的物质生活条件，直接决定着家庭在儿童社会化过程中的作用是其他社会单位所无法取代的。正是通过家庭和父母，儿童形成最初的生活体验，并塑造了其最初的品质特征。在我国社会变迁的历史进程中，基于多种因素的影响，现代家庭的基本功能日益发生着蜕变，家庭结构的不断变化、家庭环境的变化在一定程度上与儿童的自杀行为之间有着重要的关联性。具体表现在：一是家庭对儿童的管教方式的影响。我国一些学者把父母教养儿童的方式划分为“溺爱娇纵型”、“家长专制型”、“启发引导型”、“放任自流型”，还有的将其表述为“拒绝型”、“严厉型”、“溺爱型”、“期待型”、“矛盾型”、“分歧型”等等。不同的家庭管教方式与儿童自杀行为有密切的关系。在我国传统家庭教育模式中，儿童的自主独立性并不被父母所认可，许多父母倾向于把孩子视为他们的私有物和附属品，在儿童的家庭教育方面具存在着有明显的不尊重儿童的意愿、无视儿童需要的倾向。这种家庭教育方式会使儿童无法消除在成年人面前的自卑感。自我评价会产生明显的罪恶感、耻辱感和自责感，而这种心理体验就为神经症的产生提供了充分的条件，也为自杀埋下了导火线。在这种家庭教育环境下生活的儿童，大多感到心理压力大、紧张、苦恼、烦躁、焦虑，感到空虚无助、不知所措并有绝望厌世感。此外，在我国儿童的家庭教育活动中，绝大部分家庭只重视儿童的学习成绩，对人格教育重视不够，结果造成许多儿童普遍存在冷漠、孤僻的情感特征，情感发展不够协调。目前，许多家长还没有认识到人格教育对儿童成长的重要性，相当一部分家长甚至认为，只要求儿童成绩好，人格方面的教育无足轻重。对于家庭教育与学校教育之间的脱节、不一致的现象。有人用“5+2=-1”来形象地表示，说明在每周7天的时间里，儿童在学校有5天时间，在家的时间有2天，而正是在家的2天时间内，儿童所接受的教育，如果与学校教育的要求不一致，其效果就会变成“负一”。这种形象化的表示，充分说明了家庭教育不当造成的教育效果；二是家庭环境的影响。有关研究证实，健全和谐的家庭有利于儿童身心健康的成长，而破裂家庭或父母经常争吵的不和睦家庭对儿童的身心健康会产生明显的不利影响，生活在这种家庭环境中，儿童容易出现孤独、冷漠、粗暴、说谎、出走、厌世、自杀等行为。随着年龄的增长，儿童与父母交流日益减少，这种“代际冲突”随着儿童年龄的增长而日趋明显。美国一项统计表明，父母不和或父母的不良行为会直接导致家庭中儿童自杀行为的多发。美国心理学家赫茨曾对全世界五大洲20多个国家中8～14岁的少年儿童进行了广泛的调查，结果显示，不同国家、不同种族、不同社会制度的国家中的儿童对父母的不满和要求都大同小异。儿童对家庭的经济水平和社会地位并不太重视，能否使儿童感到幸福并不取决于家庭的贫富程度，而在于是否能使儿童感到自己是真正属于这个小集体并得到家人的最大关怀，儿童们最不满足的是父母吵架；三是家庭结构的影响。家庭结构的变化对儿童的影响是巨大的。随着人们价值观、婚姻观的演变，现代家庭结构也发生了明显的变化，许多在离婚、再婚或单亲家庭中成长的儿童，由于心理上缺乏稳定感和安全感，一旦遭遇到挫折，一些儿童就会产生失望、厌世的不良情绪，甚至导致儿童自杀。由于家庭环境发生突变，儿童心理和精神上承受了很大的压力。与此同时，随着离婚率的逐年上升，单亲家庭或重组家庭日益增多，所谓“家庭内离婚”（即分居分伙）现象已十分普遍。家庭关系的淡化和分崩离析，是造成儿童自杀日益严重的一个原因。美国一项统计表明，父母不和或父母的不良行为会直接导致家庭中青少年自杀行为的多发。^[15]我国有关研究也表明，单亲家庭、重组家庭的儿童青少年自杀率较高。一项对小学生的调查表明，有心理障碍的学生，超过50%是生活在父母曾有过离婚史的家庭，其中一部分是生活在单亲家庭，心理障碍所引起的后果，不单单表现在学习上有障碍。离异家庭和再婚家庭的父母在儿童教养方面往往出现很多问题，重组家庭，往往使儿童得不到所需的关怀与爱护，在感情上多有被抛弃之感。会产生灰心失望、孤独无依和愤世嫉俗等感情，这些都可能触发他们自寻短见之念。如2002年8月8日，河南平顶山市乐福小区，一位11岁的小女孩多多从6楼窗口跳下自杀。并留下7封“遗书”，称她的死是为了给即将再婚的爸爸“减轻负担”（因其还有一个孪生妹妹余余，离婚后二女均由父亲抚养），事后人们才得知，由于这个女孩家庭经济困难，其父的再婚妻子只愿意接受一个孩子。就是在这种家庭环境中，这个女孩产生了活着多余、甚至产生了自己是父亲的负担的想法，最终走上了不归之路。哈尔滨市奋斗小学一名11岁的男孩因不断遭到离婚后的父亲的毒打，在两天之内三次自杀（服农药、用刀片切割动脉、跳楼）。由此可见，家庭结构的变化不仅对儿童的现实生活，而且会对儿童对未来的生活希望产生决定性的影响。

据日本文部省的一项调查结果显示，日本初中生自杀的原因依次为：家庭因素、前途问题、厌世思想、学业不振、躯体疾病、精神障碍、异性问题等，排首位的是家庭问题。日本19岁以下的儿童因“家庭问题”自杀的人数占总自杀人数的11.7%。当今，更多的日本家庭主妇离开家庭走向社会，恪守相夫教子为妇女本分的观念已逐渐淡漠。在生活快节奏的日本，父母们为了自己的事业和生活方式，忙得不可开交、疲惫不堪，以致他们中许多人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来尽为人父母之责。日本人称“父亲幻影化”，即在儿童眼中，父亲只是个影子——清早父亲出门时儿童还在酣睡，等晚上父亲精疲力竭地回到家中，儿童早已进入梦乡。据日本总理府青少年对策本部抽样调查，日本青少年对“理想中的母亲”的要求，86.9%是要求母亲是“家庭生活重视型”，希望母亲重视家庭生活，重建温馨的家；儿童们与父母之间在重大问题上有严重分歧的占19.2%，对家庭生活不满的占21.2%。尽管由于国情以及文化的不同，导致日本儿童自杀的原因与我国存在一定的差异，但是，这项调查研究的大部分结论对我们还是有警示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