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方法和思路
1.研究对象的确定
为了考察传统小区的社区情感与公共空间,笔者选择了位于家乡浙江绍兴市市中心的一处老式楼房小区作为研究对象。一是为了方便观察,因为笔者的外婆住在那里,而自己从小在外婆家长大,对于该小区有丰富的记忆;二是因为该小区比较特别。小区虽然是开放式的,但属于楼房建筑而不是平房;小区虽然是楼房,但里面的生活气息明显是传统意境的。按照传统观点,人们觉得老小区的社区情感一定比高墙大院的围合式现代小区强烈,也有人说,老小区由于开放的空间格局而带来的脏乱差现象会降低居民的社区满意度,从而影响到社区情感。那么,这个位于城市中心区的老小区,在空间格局与社区情感的构建方面有着怎样的关联性?在近十年的房改和社会变迁中这种关联性如何变化?这便是我们关心的问题。
2.个案描述
蜂场小区(以下称F小区)位于该市中兴路以东、鲁迅中路以北的交叉口。小区共有十几栋四层楼的房子,250户居民,不到1 000人,其中近1/4 为65岁以上的老龄人口。与另一个老小区姜家园小区只隔一条街,有一条林荫道贯穿于两个小区之间,是小区内的主要街道,和外界交通道相连,宽约两个车道的距离,两旁种有浓密的元宝树,树下有石凳。这一带早年叫金斗桥居委会,后来社区改造时归入一个更大的社区管辖,但新的社区居委会仍然设立在F小区内。本研究所指的F小区,包括的只是蜂场的十几栋楼房及其周边100米的地带。
始建于20世纪70年代末的F小区是当时绍兴市的第一个新城小区,人们第一次从白墙里弄搬到“洋房”里居住。因此,当时这批房子的住户都是本市最好的企事业单位(如工商、财政、税务、广电)的职工。80年代末旧城改造开始时才有许多普通的拆迁户搬入。
90年代的城市发展,使得原本稍微算是偏僻的F小区成了城市的心脏地带的一部分。生活方面的各种公共设施十分的便利。社区内有幼儿园(现已搬走),离社区不到100米就有另一家幼儿园。200米步行辐射区内遍布了2所小学、1所中学(现已搬走)、中国邮政、中国联通、工商银行、洗衣房、早餐流动服务摊点、便利超市、理发店、公园、大型医院等;400米步行范围内就可以到达市中心最大的商业区。而且小区旁边隔条马路就是著名的旅游景点:鲁迅故里及附近的沈园(陆游的故居)。因此政府对这一带的市政、绿化、垃圾处理、河道整治做得尽心尽力,也因此小区周边的公共环境建设十分到位。2003年,政府出资对小区楼房进行了整体立面改造,重新粉刷墙壁、加盖了传统的斜屋顶。
3.方法
参与观察、深入访谈(正式和非正式)、记忆。
笔者由于从小生活在F小区,因此积累了丰富的观察记忆。对自己的外婆进行了非结构式的访谈,并于5月6日10点50分对管辖F小区的燕甸园社区居委会副主任进行了访谈。笔者的记忆中可能掺杂着怀旧的情愫,但是,也正是因为笔者熟悉这个小区,才会选择将它作为研究对象;而且笔者自从高中之后就很少光顾该小区了,大学之后在假期期间经常会带着社会学的眼光重新观察这个小区十几年来的变化,所以笔者的记忆和观察可以建构立体的观察数据。在此作一说明。
4.分析思路
首先,笔者将该小区看做是一个可操作的空间集合。所有的分析将探讨小区开放式的空间格局对社区情感的关系。笔者选择了小区内的四处亮点,即门户设计、井、人行道和马路市场作为公共空间的典型,这些空间为小区居民的公共生活提供了信息交流与人际沟通的平台,提供了人们积极的步行体验,也成为社区丰富的活力的源泉。之后,笔者将分析房改、城市开发与社会经济变迁在小区公共空间上的体现,以及由此对人们公共生活的影响和社区情感的影响。
(1)原初的公共空间与社区情感
社区这个伟大的概念实在有太多的理解。我们将从城市规划的角度,将社区看成是种可操作的空间,是人、建筑、街道和社会关系构成的社会空间关系。该小区中存在着许多空间上的讨巧之处,为社区情感的营造提供了许多共享空间,正是由于这些空间的存在及被填满,为社区情感的自然形成和维持提供了谦卑的平台和强大的支持系统。
①公共空间之一:门户设计
老式楼盘的门户设计,因为房子面积约为50~70平方米,而且一层要住三四户人家,既显得狭小拥挤,但也为邻里关系的建构提供了空间上的可能性和必要性。通常两户人家共用一扇楼道门,而且其中一户的厨房和卫生间建在楼道对面而非连着主体房屋,所以日常做饭洗澡都要走过另一家的家门口,这必然时不时地会低头不见抬头见,增加了日常间的接触,容易形成邻里关系。笔者的外婆与邻居家的关系就十分融洽。
②公共空间之二:井
F小区有一个很有特色的地方:井头。在6栋与7栋之间有并排的两口井,和小区的建筑历史一样长久,当初为了方便居民用水而开凿。井周围有一圈水槽,围成一个大大的方形的井文化空间。自古以来人们就喜欢用井水作日常洗刷之用,最古老的禹迹古井碑至今依然矗立在小区门口的街边。井水冬暖夏凉,女人们喜欢在井头洗菜、洗衣服,剖鱼、宰鸡,尤其是中年妇女,特别喜欢在井边做家务事,同时又能相互聊天,聊天的内容从社区小道消息到儿子念书丈夫下岗,不一而足。小孩子们也喜欢在井边玩耍,打水枪或冰西瓜等;现在很多中老年居民依然是井水的忠实用户。一方面是因为自家空间狭小,不方便洗大件东西;另一方面自然是为了节约水费。居委会也时常来净化井水(洒漂白粉)。井头,是一个很好的共享空间,在现今的小区里很难再见到如此开放悠闲的公共空间了。
③公共空间之三:花坛、石凳和元宝树
F小区很小,绿化不多,楼与楼的间距也不大。每两栋楼之间有四个长方形的小花坛,用水泥矮矮地围了一圈。小区中心的林荫道上种植着茂密的元宝树从初春开始就郁郁葱葱了。树下有很多石凳。每到春夏的傍晚,尤其是仲夏,晚饭过后的居民一手拿把蒲扇,一手端个小凳子或紫砂壶,三三两两下楼来坐在石凳上纳凉。直到津津乐道的黄金档电视剧开播了才散去。而底楼的居民会在自家门口的花坛里面种点瓜果,于是花坛内被“违章”搭建了绿莹莹的小瓜棚,还偶有家养的小鸡小鸭在里面。许多人就着花坛边的护栏而坐,在瓜棚底下乘凉。
④公共空间之四:马路市场
大概从13年前开始,小区中心的林荫道上渐渐地出现了一个马路市场,起先只是几个流动的小摊贩,谁知道不到一年,这里从早上5点开始到中午之前,形成了一个规模庞大的马路市场。当时形成的规模与正式的农贸市场一模一样。居民买菜根本不用到其他地方,这里的蔬菜瓜果禽鱼蛋肉应有尽有。通常每天早上5点左右,从附近乡下进城来的农民就来到楼下,坐在石凳上或就地而坐卖菜,中午时散市。小区最热闹的时候也就是居民们下楼买菜、菜贩们竞相吆喝的时候。笔者认为,这个农贸市场的形成在当时的环境下来看,只是一个传统市场的正态演变过程,而不像今天看来那么不成体统。当时,城市里所有的农贸市场都是沿街而建的马路市场,到90年代初为止,还尚未有正规的农贸市场设施与市场秩序。人们认为菜市场在马路边上是很正常的事。10年前,政府开始整顿大大小小的菜市场,从而鉴定F小区的马路市场为“不合法”而予以取缔。一时之间这个马路市场就消失了。但就在其被取缔后的2年内,又有零星的摊贩或骑三轮车或挑扁担在小区楼下买菜,而且数量日益增加,于是又形成了一个微缩型的菜市,规模很小,但不是流动摊贩,而是共识层面上的“集市”。每天早上7点多聚拢来,10点左右会随着城管的到来自觉作鸟兽散,第二天又照常开市。
对于市场的形成,笔者选择这种看法:并不是先有基础设施后有市场主体,很大程度上,市场的形成是以信任的形成为发轫的。小区内如今已成为非法的马路市场生生不息的原因,首先在于十几年前当这个市场无人管治时居民们在心里早就对马路市场留有了一个“合法性”印象,所以当政府取缔该市场时,居民们普遍持反对意见。其次,这个社区的居民多是中老年人,而在10分钟步行路程内没有一个像样的菜市场,于是居民们自然喜欢就近在楼下买菜。近年来,倒是出现了一个正规的“再就业综合市场”,离小区约有15分钟步行路程。但问题是这个新的正规市场是为安置下岗工人开设的,其菜价由于进货渠道的问题,比直接进城来的农民的菜价要高一些。而生活节俭的老年居民们当然喜欢捡小便宜咯。第三,多年来,小区居民早已习惯了清晨下楼时拉上左邻右舍一起去买菜,人多好砍价,这又形成了一个交流的公共空间。而常年来往的菜贩有的也已经和居民们混了个脸熟,因此如今的马路市场看上去更像是一个买方和卖方的同谋,共同维持着这个看似不合理的现象。
(2)变迁中的社区空间格局与社区情感
小区在1998年开始房改,原先只要五至十几元的房租,后来加到30~50元一个月,房改时花不到5万元就可以买下房产,这种改革政策让整个小区的人口和年龄构成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加之近十年来小区周围的鲁迅故居——陆游名园——乌篷船一带旅游业开发旺盛,大大带动了市区的基础设施建设和商业化,使得小区所在之地成为集居住、娱乐、购物于一体的宝地,这种宏观和微观上的政治经济变迁会如何影响小区的空间和社区情感?笔者主要从人口层面谈论社区的变迁及社区情感。
①变化之一:老龄化
首先,建设年代久远,居住年限增加,楼房在20世纪末的房地产大潮中显得越来越老化和丑陋,在房改措施下来之后,许多人都将这些单位分房变成了自己的房子。而强势的居民(很多居民本来就是市里的强势单位的群体)有能力在其他新楼盘买房,就会搬走,并将自己的老父母安置在此;拆迁户居民无能力搬走,便在这里慢慢变老。这就是小区迅速老龄化的原因所在。
小区内1/4以上人口都是65岁以上的老人,而且多为女性,老太太们耐不得寂寞,平时时间富余,所以都会尽量填充上述的公共空间,或者可以这样说,老人们总是在这个弹丸之地上挖掘自己的公共空间和公共生活,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美好。他们可不管什么城管、马路市场秩序等等,他们只按自己的感觉做事。因此社区内居民的互动频率都很高,再加上居住了20年的时光,大大加强了社区的归属感。
老年人尤其是丧偶的老人喜欢和其他老人扎堆,容易形成老年人的自然聚落,开展自己的自发性出游等活动。社区附近就有一座庵堂叫永福庵,每年的观音如来生日,社区的老太太们就会结队去500米外的庵里烧香,帮助堂主组织几十桌的庞大的斋宴,那一天通常会非常热闹,平时曲径通幽的庵堂内人头攒动、香火旺盛,免费的四人一桌的斋菜一桌接着一桌,人太多还得翻台。老太太们都是经验老到的煮妇,拿得出手的斋菜都是味道可口的作品。最后,斋宴的费用是香客自己兜的,佛门只提供场地与讲经,是自治性很高的活动。有时候,老太太们会约好去近郊的德高望重的灵验寺庙烧香,她们会背上香袋,约了一起打的过去,她们对此的热情度很高,对香火钱也特别大方,上山的过程同时也是她们锻炼身体、出来踏青的过程,所以老人们很享受这种过程。
然而,老龄化引起了对社区公共空间的副作用,那些强势家庭的老人住在这里,他们的子女平时只是雇个钟点工过来帮助打扫屋子,周末和年头节尾会上门来老人这里吃团圆饭,送小孙子来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家住几天。问题在于,这些年富力强的家长们都是开着私家车在市区晃悠的,周末看望父母的子女们的私家车以及在附近鲁迅故居旅游区自驾游的车子会在小区内泊车。可小区内连自行车棚都没有。其实众多车主看重的,是在郁郁葱葱的林荫道下,找一个不被毒辣的太阳伤害到的停车场。因此,原本的人行道被车子霸占了很多空间,掩去了原本凹凸的人行道立面。更让人哭笑不得的是,私家车主笨拙的倒车技术撞坏很多石凳;而且一连几天停在林荫道上的车在逐步瓦解长年形成挥之不去的马路市场,农民没地方摆摊了,原本连贯的摊点被切割得支离破碎,就这样,原本让城管头痛不已的马路市场戏剧化地被消解了一部分,私家车产生对公共空间的侵入,而且是闹不起争端的静谧的侵入。
②变化之二:贫困化
伴随着老龄化的另一个趋势就是小区的日益贫困化。用社区居委会的工作人员的话说,当年这里住的是全市最厉害的人,现在住的是全市最倒霉的人。贫困化的原因有内外两方面,从社区内部来说,80年代搬来的拆迁户居民很多在90年代末期成为无单位归属人员或下岗人员,他们从人近中年、本来应该是人生功德圆满的最后一站跌落到不被需要的底层,很多人幸好有这边一处安居的房产。从外部来讲,由于市中心的发展,该小区的区位优势逐渐显现,原本50~70平方米的小户型房租暴涨到700~1 000多一个月,因此许多下岗工人,为了将来打算,纷纷将房子外租,自己到其他地方租个两三百元的平房住,从中掐收入,作为附加的或主要的收入来源。例如小区内的一户人家,夫妻俩原来在市里一家黄酒厂工作,后来纷纷下岗,时值儿子正在念小学六年级,光是培养孩子的教育费用就是很大一笔开支。去年,两口子作为登记在册的困难户,有资格购买政府新开发的、在市郊的经济适用房,户型和价格都不错,就到处凑钱举债花17万买了套70几平方米的适用房,而将F小区的房子高价租给了一对刚结婚的青年夫妇。出租房的房客一般分为以下几类:刚刚工作的大学生和暂时找不到房子的小夫妻,这类人群大多是外来人员,他们大学毕业后来这个城市工作,要挑一个离工作地点较近的住处落脚;第二类是农民工——新产业工人,他们是在城市待的时间比较长久,有一定经济基础的新产业工人,比如一户江西的外来工,丈夫在市里一家大型的足浴中心做搓脚工,收入不错,就把老婆孩子一起接过来在F小区租了一套70平方米的房子。而房东,恰好是常常光顾那家足浴中心的老客户。或者有些外来工打工久了,就攒钱在小区附近投资了一份小产业,比如拉面店、汤包店、沙县小吃和杂货铺。其实这些人的经济状况远比社区中的新城市贫民要好很多,当他们想在城市里结婚安家时,一般就选择F小区这样的房子;第三类是酒吧、足浴等娱乐业外来打工的女性,她们常常采取合租形式,笔者没有她们的具体情况和案例,白天还是晚上都没有见到这类女性在小区里,只有从居委会工作人员口中得知,居委会和公安部门很讨厌她们的出没。
③变化之三:异质化
与这种贫困化伴随的,实质上是居民人群的多样化,以及外来居民的增多。这会对小区产生怎样的影响呢?一方面,在变化发生以前,小区的初期居民们基本上是铁板一块,同质性很高,在漫长的居住时光中积累了深厚的友谊和高度礼俗化的信息交流系统,很像一个小型的礼俗社会,居民口口相传,对小区的鸡毛蒜皮都特别热心。当然,频繁的谣言和流言有时候也会伤害到当事人。如今,这种铁板一块的格局一定程度上早已不存在了。虽然小区的舆论主体仍然是老当益壮的老住户,但是老居民也必须面对越来越多的新房客。对于那些城市化程度较高的外来务工人员住户,居民们奇迹般地和他们融洽相处,居民没有把这类人当做城里人脑子里通常意义上的偷鸡摸狗脏兮兮的农民工,而是接受了他们作为小区的新居民的事实。这种接受是双方沟通、拉近距离的结果。这类外来工通常在小区附近开小铺子,小铺子是绝妙的信息交流的节点,散步的、买菜的老年住户们每每都会光顾这些小店,或者买几个包子回去做早点,或者到街口的杂货铺买点老酒、生粉,这些每日进行的活动大大加强了双方的沟通。而这些小铺子的主人都是来城里多年的外来人员,他们早就学会了一口流利的本地方言(这个过程着实不易,连笔者也听不出他们的外地口音),对这个城市也早已熟稔,所以可以很方便地和老住户交谈,这样,老居民们自然打开了心理的安全阀,对这类外来人员不再抱有偏见,而是客观地接受他们成为小区居民的一员。
但是,老人们对于另一些房客,那些比较年轻的来城市工作的毕业生或外来务工人员,却不那么容易建立友谊,笔者外婆和同一个单元的邻居,保持了十几年的相亲相爱的情感,特别是和邻居家的婆婆,两人常常是相互照顾,相互串门,晚上一起观看电视剧,相互分享自己的拿手菜和子女孝敬来的补品。可是邻居婆婆今年4月过世后,其子女把房子租给了一户来自江西的足浴按摩师家庭,这户家庭来本市不久,只能说普通话,外婆从此没有再同隔壁重新建立任何邻里关系,经常关门做自己的事。出租户毕竟是陌生人,对于像外婆这样的老住户来说,往往沉浸在对过去的老邻居的回忆里,而不会立刻和这些价值观不同的比较年轻的邻居来往。所以外来租户也在同时离析着原本的社区情感。
(3)一些要点:关于变迁中的公共空间和社区情感
①丰富的观感空间环境
以上的分析在于说明,F小区内独特的空间设计为社区情感的增幅提供了必要的基础,F小区是老式小区,由于巧合,小区内存在着适合培植社区情感的公共空间,比如小区内的那条100多米的林荫道和元宝树遮蔽下的石凳与花坛,石凳提供了休闲的主要座位,而花坛提供了次要座位,花坛为居民们在闲暇时播种南瓜、西瓜等藤类植物提供了土壤,这条人行道虽然空间狭小有限,但是其凹凸有致的立面细部使得漫步者更愿意停留其间,站立或闲坐。而且,小区楼房最高才四层,楼与楼之间保持着合适的间距,如今的白墙黑瓦立面,更是给人一种亲切感。每栋楼房只有两个单元,是很小型的建筑,不会给观者巨大的压迫感。而每当清晨,阳光透过密密树荫,疏影盘桓,马路市场的小贩们进一步缩小了人行道的宽度,拉近了人与人之间、人与立面之间的距离,使得整条街道立刻活跃起来,漫步其间,每时每刻都可以发现不同的趣味,就像街道两边突然多出了密集的门,每一个都多姿多彩,呼唤着行人驻足其间。
②以人为尺度的活动与事件
虽然小区内拥有开放的精致的公共空间,但要是没有众多的赋闲的人填充其间,社区情感的培育也是不可能的。所以公共空间吸引人们的视线,但必须要保证有足够多愿意从事公共生活的人群。该小区在人口构成上的特点刚好适应了这一点。正如上文提到的那样,老龄化的趋势使得这一带成为老年人的自然聚落,他们可以充分利用小区的空间和周边的便利设施,街道、集市、公园、杂货铺和包子店,每一处都是他们悉心照顾的家园的一部分。而外来人口的增多虽然一方面成为社区情感的离心力量,但从另一方面来说,高度城市化的外来人口明显增加了小区主体的多元化,使得小区的舆论空间愈加丰富多彩。小区内部部分中年人口的贫困化,一方面提供了茶余饭后的谈资,更重要的是,这部分人口成为赋闲人员,他们走出单位,转而到街上寻找临时性的工作,有些就在小区楼下的马路市场上摆起了小摊,这种转变丰富了小区内的论坛生活。暮夏的傍晚,住在一楼的居民,顺势在自家院子开家杂货铺或修车铺,他们会在花坛旁边摆上一桌饭菜,全家围坐而吃,一边在瓜棚下乘凉,一边在蝉鸣声声中享受工作后的闲暇。
所以说,尽管小区的各项硬件设施显得陈旧和老化,但小区依然可以是活力十足的街区,这在很大程度上都依靠着居民的能动性。2007年6月,笔者在小区内观察,发现小区内的花坛全都被拆了,取而代之的是简单的水泥地。官方的原因是为整顿市容,花坛太脏。而8月份,笔者再次来到小区时,突然发现,原先是花坛的水泥地上,底楼的居民们在自家门前砌起了大理石凳,而且搞来了方形的大花盆和泥土,又种起了藤类植物。可见,生活方式早已在居民心中定格,不管私家车想把人行道变成免费停车场,或者停车撞坏石凳,花坛被填平,这些都阻碍不了居民贯彻自己的生活方式的惯性。所以居民会自己努力创造公共空间,来弥补因变化带来的对空间的毁坏。
③社区规划中的社区情感
综合以上的分析,笔者主要是从空间和时间的角度,试图说明:社区合适尺度的公共空间可以大大促进社区情感;同时,社区变迁可以造成对公共空间的破坏和对公共生活的消减,但是变迁也会带来一些偶然的人口特征上的变化,也就是说,赋予能动性的行动者,完全可以促进公共空间的修补,从而促进社区情感的建构。
回到本文开头引用的《现代物业》里关于开放式或围合式社区的争论,我们就会发现,其实开放或围合都只是一种建筑手段,最重要的在于建立合适尺度的公共空间,人们的确既有保护隐私的天性,又有沟通需求,维持二者的融合、平衡,最需要避免的,无疑是雅各布斯所说的“要么共享所有,要么什么也不共享”的局面。(5)如果没有合适的尺度,现代人为了安全考虑,尤其是中产阶级,很少会去关心什么邻里关系;当他们想要分享什么的时候,他们要么发现没有合适的空间,一经接触别人,就可能要面对全身心卷入他人私生活的危险,所以人们最后往往保持了理性的冷漠。
不知从何时起,理性的社区规划已经进入公众的视野,那么,还算是新兴事物的社区规划,其过程中粗糙的建筑师意志和开发商意志并不是短期内能够改变的,但我们必须注意到,任何人都不可能与整个社会接触,只能接触到社会的某些局部,这个局部就是社区。因此在规划中应该更加注重一种“意义”的复归、人本的思想。如建立各部门各方的合作体系,强调居民的主体意识;尊重居民的情感需求(私密性空间需求、共享空间需求、保持回忆的需求、生活便利的需求)。在这个时代,社区不仅仅是“住在一起”的群落,更重要的是心理上认同的非地域社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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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丹麦)扬·盖尔,拉尔斯·吉姆松.公共空间·公共生活.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3(4)
【点评】
中国城市老旧小区由于历史原因而形成了相对单位型或代际延续型的相对封闭的社区形态。人们在相对同质的共同体生活状态下建立起比较成熟的邻里情感,以及维系这种情感的社区空间与物件。但真正意义上的城市化进程所建构起来的城市异质性、竞争性、市场化以及流动性,对于传统的城市邻里相望的社区情感与联系纽带松动了,甚至是断裂了。因此那种怀旧型的邻里情感联结也日益不复存在,新的邻里关系的模式又暂未确立。人们开始告别了那种历史的社区融洽感,进入到当代城市变迁的历史轨道上,随时等候着进一步的社区变迁。本文作者通过细致的调查分析,为我们剖析了城市老旧社区的邻里情感联系的变迁过程,使得读者能够在一种怀旧心理状态下感受城市变迁的微观进程。
【读者感言】
【注释】
(1)本文作者:陈鲁文,南京大学。
(2)张鸿雁.侵入与接替.南京:东南大学出版社,2000:342
(3)陈宇光.论滕尼斯对“共同体”与“社会”的阐释.南通工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4(4):4
(4)单菁菁.社区情感与社区建设.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5:35
(5)(加拿大)简·雅各布斯.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M].金衡山,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6: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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