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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庄延续的密码

时间:2023-03-14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这个点是我生命的原点,因为涨水,在它狭长的平原上就是一片汪洋泽国,所以叫大洋洲。如果不是因为1989年大洋洲出土的商代大墓被列入世界十大考古发现之一,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把这个语言习惯和一个地方的繁衍联系起来。大洋洲变得神秘和诡异,在她的胸膛竟然埋藏着一个民族古老的记忆。大洋洲出土的不单单是一座商墓,它是一座城,墓在平原,而城在丘陵。
村庄延续的密码_被颠覆的村庄

四、村庄延续的密码

在许多人眼里,村庄是文化的枯井,是弥漫粗俗的泥潭。村庄简陋,携带原生态文明的质朴,遍地都是落后的印痕。在村庄的土地上,有几许体现文化品质的物件?有几个被文化浸润的风雅过客?又有谁见过文化的皇皇典藏?但是这也许就是村庄的表象,不要忘了枯井也是井,在漆黑的井底仍然还有水的湿痕,如果把淤泥淘尽,把闭水的缝隙掏空,就会有甘泉喷涌。

村庄怀揣朴素的理想,举着农耕的火把,穿越遥远黑暗的时空蹒跚着向我们走来,历经坎坷而繁衍的香火却在一次次骨折中延续。多少年了?也许在今后的某一天还会有考古的新发现告诉人们村庄不为人知的秘密。

村庄是政治的结果却并非制度的安排。令人迷惑的是,村庄既非制度的安排何以能够延续数千年?在村庄延续的过程中暗藏着怎样的密码?打开村庄的记忆是否可以洞察延续的玄机?我一直在想,如果村庄没有积淀深厚的文化底蕴,那么苦难村庄延续的动力在哪里?这个想法让我痴迷,我试图探究却没有线索,生存记忆像缺钙,让我无法站立。在贫瘠的村庄挖掘富有的文化元素,对任何人都是一项高难度的工作。或许村庄文化只有那些身在农村或者愿意成为一农夫的人才能被感知。

行走在村庄,耳闻目睹村庄的喜怒哀乐,装油的泥罐里已经没有了油,但只要装米的瓦缸里还有米,村庄的人们就能够乐呵呵的生活。新买的彩色电视机因为违反计划生育交不起罚款被人抬走,家徒四壁的一群人还会叽叽喳喳热热闹闹。有一年扑火去过寨下村,火被扑灭以后已是半夜,下山后在客家人家歇脚,这户人家住在深山,单门独户住着,家里很穷,主人说都是给超生罚的,每一次他都认罚,有钱罚钱,没钱罚物,他给我讲家族没落史,讲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人口凋敝,为了扭转颓势,他的爷爷从村庄里搬出来另辟吉地,但是人口仍然不旺。

故事凄婉深嵌脑海。我知道幸福对于村庄的人们是那样的简单,粗茶淡饭,平平安安,上不负天地,下不愧祖宗,当死亡到来的时候他们就可以从容淡定。村庄的人们没有档案,死了也不开追悼会,更不会有盖棺定论的悼词。村庄的人们终其一生无非是事农与繁衍耳,他们留给村庄的也许不是财富,而是有写满墓碑的子孙名字。

记忆的碎片如雪花飘落眼前,风一样的速度席卷思想,我多么希望这些尘封已久的碎片空灵飘逸带着我去飞翔。可是我仍然没有办法冲破束缚让自己去飞,因为我的眼光始终注视着脚下。我在想,几千年的村庄到底延续了什么?是村庄物的形态的存在还是村庄日益膨胀的人口?是村庄被珍视了几辈子几十辈子几百辈子的土地,还是季节在村庄的迁移?餐桌上的记忆把一个村庄的历史写满人们苦涩的心房,记住的和没有记住的终归是做农民的朴素和事农的本分。

我在积极的反思中捡拾记忆和知识的碎片,并把它们小心地捋平折叠。我似乎需要时间慢慢咀嚼,甚至需要像牛一样反刍。因为我知道,我掌握的知识和生活的阅历不足以满足我身体里需要的有钙质的营养,而只有当我能够健壮地站起来的时候,记忆的影象才会带着欢喜和忧愁、带着温馨和苦涩舒展在我的笔下。

生养我的地方叫大洋洲,不是地球上那个承载着澳大利亚、新西兰、新几内亚的大洋洲,是一个很小的地方,在中国地图上找不到,在江西省版图上是105国道线上的一个点。这个点是我生命的原点,因为涨水,在它狭长的平原上就是一片汪洋泽国,所以叫大洋洲。是一个在实物形态上看不见沧桑履痕、寻不着辉煌印记的地方,盛产稻米和红桔,住的简单,吃的粗糙,民风朴实,方言粗俗。桔子皮本是助消化的什物,做个小菜开胃本来很好,可是村庄里的人们却用它来做菜下饭。桔子皮在水中被反复浸泡之后拧干,用辣椒、蒜头去炒,一大碗端上桌吃着味道不错,可弄不好立马就上茅房拉肚子,本来为图个饱,结果还浪费粮食。

给孩子起名反映的是人们心中的企求和祈愿,然而却丝毫地不讲究,一律的根、芽、欠、儿、发、狗、平,不好听但实在。起名的偏好是这一地区独特的文化现象。更有意思的是,大人小孩只要是男人张嘴说话就操娘,是骂人也不是骂人,反正没人计较。操是繁衍的过程,也是交流的开始,似乎没有这句粗俗的话开头,交流便不可进行。这是一个比较奇特的语言习惯,延续这个习惯的男人们打小就把繁衍挂在嘴上,是不是提醒自己不要忘了男人的责任?

我一度以为生养我的地方没有文化,更不屑说底蕴。我曾经为自己丑陋的语言习惯苦恼,甚至害怕改不了这个与生俱来的语言习惯。如果不是因为1989年大洋洲出土的商代大墓被列入世界十大考古发现之一,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把这个语言习惯和一个地方的繁衍联系起来。谁曾想,就是这个偏僻的地方,曾经孕育过与殷商同时期同样繁荣的青铜文化?大洋洲变得神秘和诡异,在她的胸膛竟然埋藏着一个民族古老的记忆。谁也没有想到在她质朴的平原上,曾经留下过一个民族最灿烂的文化,谁也没有想到在远离中原文化核心区的赣中小平原上,聚集着我们祖先如此珍贵和厚重的礼物。

大洋洲出土的不单单是一座商墓,它是一座城,墓在平原,而城在丘陵。就在我完成中学学业的那个山岳之上,有方圆一平方公里的都城,城内有5000平方米的祭祀广场。这么大一个城市没有了,城市里的人们哪里去了呢?他们创造的商文化难道全部埋进了大洋洲商代大墓?而埋葬大洋洲商文化的就仅此一棺一椁?这是多么的不可思议。是什么原因使曾经繁荣的商文明在大洋洲这块土地上消失得如此彻底,让后世子孙看不到任何与传统链接的蛛丝马迹?

不管这个地方曾经孕育过怎样堂皇的文化,我从来没有感知过被文化浸润的幸福,但是考古的结论摆在那里我能说什么呢?谁也无法揣测这个地方3000年的变迁,也许文明的记忆在深埋着的土地里还能告诉人们这一地方延续的秘密?

我开始记事的时候,村庄里的居住条件都很差,一个房子里往往住着几弟兄几大家子,正房的低矮杂房先前只作厨房和猪栏,现在人口多了,往往被隔成三个功能区,里边一间是房,中间是一个灶台,灶口的后面还有一间是猪栏,人睡在床上,猪睡在栏里,人与猪近在咫尺,猪栏的气味和猪的鼾声让人不能入睡。冬天的夜晚很长,父亲靠在床上吸着劣质香烟,对我说,听到猪的鼾声了吗?这是猪长膘的声音,到年关的时候,这头猪就可以出栏了。我知道一头猪相当于一个家庭年收入的一小半,猪的成长对于村庄的家庭有着重要的意义。看父亲的表情,似乎他是在憧憬着什么,是一种欣慰和满足。打那以后,我躺在床上听着猪的鼾声就能够美美地睡去。

我现在可以总结一条经验,听着猪的鼾声入睡感觉是一种享受,说明你具备了做农民的资格,类似的这种生存锻炼似乎不可少。我小学和初中的很多同学都是在同一种环境中成长起来的,读书不见得多么用功,最后各奔东西,吃皇粮的少种田的多。种田的这些同学原本是可以做好农民的,但他们处在社会急剧变革的时代,做好农民岂能安心?所以他们中的不少人没有好好当农民,干的都是来钱的活,搞养殖的养的都很多,就是没有种一大片田的,我担心村庄延续到我们这一代再往下就难了。因为村庄延续的和依靠的同样都是做农民的朴素和事农的本分,勤俭帮助村庄支撑繁衍的重负,知足帮助村庄树立繁衍的信心,朝朝代代所有的日子都在这个铁律中轮回。

村庄就是村庄,它必须是在一种坚韧的劳作中繁衍。土地没有犁过就会板结,而没有经过打耙的程序土地就不会平整就不能灌溉。土地的灵性在于它懂得包容懂得回报,包容作物生长需要的元素,回报人们对于土地的呵护。眷顾土地的人们始终留着一颗与土地一样质朴的心灵,作物才会因为心灵的滋润而茁壮成长,品质才会因为心灵的照耀而美丽,人们收获的才会是五味杂陈、营养丰富的食物,而食物不仅是村庄延续的物质动力,也是人类延续的物质动力。

稼穑的艰辛不止是古诗描述的那样“锄禾日当午,汗粒禾下土”,正常情况下一担谷子挑回家,起码要经过积肥、犁田、打耙、播种、栽插、耘田、打药、灌溉、收割、凉晒等诸多工序,而施肥、耘田、打药、灌溉这样的活不知要重复多少回。如果遇上灾害性天气,所有的力气和汗水都可能白费,这对于村庄的人们将意味辛苦劳作还可能忍受饥饿,这是多么的残酷,只要有生存希望谁能选择村庄这种生存方式呢?然而,村庄和她的子孙们还是一代代被传承。

时间打磨坚韧,岁月淬火信念,生生死死何其感人。感谢大洋洲,感谢大洋洲赋予我的那些艰苦岁月,不管大洋洲曾经的辉煌是否与我有无关联,我希望这份坚韧带着信心推动村庄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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