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街老鼠的哀鸣
鼠年快到了,请听听一只过街老鼠的哀鸣。
这只过街老鼠就是鄙人。之所以在人人喊打声中过街鼠窜,因为我是个烟民。
地球人都在大叫禁烟,轮得到你一只老鼠吱声唱反调吗?是的,吸烟有害健康,不但是烟民自己的,更重要的当然是所谓吸入二手烟的他人的健康。所以,香烟壳子上要印上警告,即使画上骷髅吓吓人也不为过;所以,英文里会用上大堆“棺材钉子”之类难听的词语来形容香烟;所以,在国外,即使是寒冬腊月,也可见个别烟民避开众人,躲到大楼门外,像瘪三似的,冒着刺骨寒风,抖抖索索,猛抽几口过瘾;所以,即使在直系亲属家里,你也只能躲到中央空调冷暖不及的车库里去吸烟,不然,等你走出自己的房间,你会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直系亲属已搬来个开到最强档的鼓风机对准你侍候着了。
如今,到处讲究可持续发展,生态友好已是政治正确的重要内容。臭氧层出现破洞这样了不得的大事,据说与抽烟也不无关系。看来,烟民已不是什么瘪三,该是罪犯了——若不是他们对国家税收还有贡献的话。于是,什么“人权”、“尊严”之类的堂皇字眼,都与烟民不靠谱了。
可是我看二战时代罗、丘、斯三巨头开会的新闻纪录片时,经常纳闷,三人都是一边开会,议论瓜分势力范围,一边吞云吐雾;还有我们以前的领导人毛、邓二公,检阅当年的红卫兵或公开演说时,手指间还夹着一支烟。那时候臭氧层咋不出问题呀?如何几十年的功夫,这抽烟便成为恶不忍闻,罪不可逭了呢?再往前溯源,在莎士比亚时代的英国,烟草可曾因是名贵的奢侈品而大行其道呵。据统计,仅伦敦一地就有7000家香烟店。当时的人认定,从大处说,吸烟可对付花柳病、偏头痛等疾患,预防瘟疫;从小处说,可掩盖口臭。所以,伊顿公学的男童如被发现不好好保存烟草,就是违犯校规,要受杖责的!
赶快打住,老鼠,不然怕是哀鸣未完,先把你当“四害”之一剿杀了。
本人的烟龄够长。那是上世纪50年代末、60年代初吧,学校里先是全民大炼钢铁,紧接着是“大兵团”批判巴尔扎克,每晚都是挑灯夜战,不到凌晨,不得沾床。为驱困倦,由班上年龄稍大的“调干生”带头,小字辈们,不分男女,也都学起了抽烟。后来,经过长时间“疾风暴雨”式的群众运动,教学秩序总算渐趋正常,“好小囡”们陆续把烟扔了,一个个退出了“大兵团”,只剩下我等几个顽冥不化的,兀自悲叹“又弱一个!”再后来到了经济困难时期,香烟凭票供应,瘾君子们可着实苦过一阵:把老师扔在教室里的烟蒂剥开,取出烟丝,晒过太阳,填充烟斗;托关系买来没有商标包装的白壳子香烟,一包只卖8分钱,质量如何,不言而喻。也许因为经历过“烟馑”日子,戒烟才变得更难。抽了戒,戒了又抽,我们这些没出息的被人称之为“八戒”一族。当然,也有冒天下之大不韪,标榜抽烟的。贾植芳先生就是一位。他曾亲口对我说,不吸烟,不喝酒,搞什么文科?可贾老在健康恶化之后,毕竟还是戒了烟。无独有偶,北方的杨宪益先生也曾是“左右开弓”(指烟酒二毒俱全)的。年过九旬的老寿星同样出于健康原因,现在把酒给戒了,可香烟照抽不误。我系还曾有一位乔治·桑式的洋派女教师,只会说一口流利的英文,却曾用佶屈聱牙的汉语,对人说:“那戒烟的痛苦是慢慢儿,慢慢儿的,就像思想改造一样。”
前些年心脏不好,我倒是顺利地戒了烟,而且一戒就是五年。不料身体稍好,某次,正好有位从前的学生送来两条熊猫牌,说那可是邓小平这般的大人物抽的,其时正好又在赶一件限时限刻必须完成的什么事情,骨头一轻,警戒门槛一撤,点上一根呼了起来,哪知道这一发便不可收了,乖乖把自己重新打入过街老鼠的队伍。
哀鸣的最后,是希望非烟民不要真把烟民当作老鼠赶尽杀绝,本是同根生嘛。约之以礼,禁之以法:可以严格规定在公众场合不准抽烟;可以凭身份证购烟,防止少年成瘾;可以劝诫一方吸烟的男女不要轻率联姻,以防二手烟危害,弄得不好变成“闪婚”之后“闪离”的借口;另外建一些只对烟民开放的设施(在香港应该包括公园),注明“Smokers Only”;最好再请哪位重量级人物发明一种类乎化学马桶的装置,把烟雾化作固态或液态,就地消灭,勿使飘到大气层去。
哀鸣小文,意在取得非烟民与烟民的和谐,还不知道有哪家报刊肯登载呢。
(原载2008年2月3日《新民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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