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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的触媒

时间:2023-03-14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那是“文革”期间第一届工农兵学生入校之初的事。散步的时候好思考,回忆的触媒特别多,信步踱进书店,看到《洛丽塔》大膆法度的广告,便从师生相认想到了“文革”当年的又一个下午。照例,“革命动力”全部出动,留下包括区区在内的“革命对象”,或爬上爬下打扫卫生,或触及灵魂续写交代,或代人誊抄大字报。
回忆的触媒_余墨二集

回忆的触媒

饭后散步行过复旦校园外的商业街,见两男两女大学生模样的人频频回头看我,一番交头接耳之后径直走到我跟前要求签名。经问,果然是某系的学生,是刚吃完情人节大餐,正续奔下一个娱乐目标而去。尽管我始终不明白,我非超女,签名有啥意思,但还是不敢违命。涂抹既毕,我不禁回想起学生认识教师的另一种方式来。

那是“文革”期间第一届工农兵学生入校之初的事。为了勿使学生一见长胡子的就乱叫老师,各系都举行过一种我称之为“防疫式”的认师会,亦即把全系教师中的“革命对象”集中起来,并重点批判其中若干人,给学生打防疫针(而真正上岗的教师大多是“革命动力”,自另有相认方式)。外文系“防疫”在一教1237大教室举行,“问题人物”全在右前方6排呈方块坐定,叫到谁的名字,谁就要站起回身低头,认罪如仪。与此同时,学生自然也就记住了谁的嘴脸。我是当年6排中最年轻的一个,并未遭到批判或点名,似属陪绑性质。我的一位老师因为拒绝受辱,眼镜被打落在地。批判他的那位主旨发言人原是我同届学友,据说国民党时代是个“三青团”,到了共产党时代摇身一变,“左”得可爱,改革开放以后又跑到美国定居去也。

散步的时候好思考,回忆的触媒特别多,信步踱进书店,看到《洛丽塔》大膆法度的广告,便从师生相认想到了“文革”当年的又一个下午。那次是上面派下任务来,要外文教师到某书库去分捡抄家图书。照例,“革命动力”全部出动,留下包括区区在内的“革命对象”,或爬上爬下打扫卫生,或触及灵魂续写交代,或代人誊抄大字报。在工人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的苛严管理之下,“对象”们楚河汉界,明哲保身,一般已没有自由交谈的习惯。于是,平日里革命气氛炽热的一幢二层办公小楼鸦雀无声,顿成“死屋”。在人际关系中实行这种南非曾经实行过的apartheid,实在是很有效的统治术,值得借鉴。

这时,散步途中某生发来手机短信,说是摔跤肿腿被抽去淤血若干,自觉虚弱不堪。我却不免又想到“文革”抽血的故事。那时献血动员都以抗美援越为由头,全是政治任务。我虽“白”(被责“白专”),再幼稚的左派也还知道,血总是红的,所以两年之内,为越南兄弟献过两次共500cc的血。那时抽血都由校车拉到南京西路某弄堂到底,进屋后手臂往黑色套筒里一伸,针头一扎进,里边一个唧筒式的装置随即开动。那装置一开,动静很大,使你觉得似非吸干你全身的血不可,于是一阵眩晕。待血抽毕,赏牛奶一杯,猪肝票一张(当时此物稀罕,凭票购买),政治任务就此完成。记得每次抽血,现已远在美国的郭兄和我总是榜上有名,因为两人同属“对象”。“动力”中参加献血的,包括“文革”火线入党的,包括工宣队员们,据我记忆,反而屈指可数。明乎此,当年下乡劳动,“对象”们在田头“做煞”,精明的“动力”们总是一头钻进伙房去做相对轻闲的火头军,也就没什么奇怪了——贱贵有别嘛。

(原载2006年2月28日《新民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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