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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冯承钧译《帖木儿帝国》后

时间:2023-03-14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书冯承钧译《帖木儿帝国》后冯承钧先生所译《帖木儿帝国》一书,1935年3月由商务印书馆分上下两册出版,收入“万有文库” 。关于冯承钧先生翻译《帖木儿帝国》所据底本,我未见学者提起过。但检其著述目录,其中并没有一部叫《帖木儿帝国》的。布哇的这部《蒙古帝国》法文原著共359页,而冯译《帖木儿帝国》只有195页。
书冯承钧译《帖木儿帝国》后_始有集

书冯承钧译《帖木儿帝国》后

冯承钧先生所译《帖木儿帝国》一书,1935年3月由商务印书馆分上下两册出版,收入“万有文库” 。同年8月,又收入“汉译世界名著丛书” ,合为一册印行。1999年11月,商务印书馆整理出版《西域南海史地考证译丛》第三卷,收入《帖木儿帝国》全文,除了增加几处误植外,内容没有变化。

或许因为《帖木儿帝国》谈的主要是中亚史、伊斯兰史,涉及中国的地方较少,所以中国学者引用此书的似乎并不多。不过,有些著作(如王治来著《中亚通史》 )尽管并未在注释中明确征引此书,但从一些译名、个别字句来看,承袭之迹还是明显的。

关于冯承钧先生翻译《帖木儿帝国》所据底本,我未见学者提起过。原著作者布哇(Lucien Bouvat,1872—1942) ,是法国的东方学家,精研伊斯兰史,专著、论文、译作都有不少。但检其著述目录,其中并没有一部叫《帖木儿帝国》的。冯承钧先生在译序中谈及所译“布哇之书”为“一九二七年本” ,布哇的确在1927年出版了一部大著,题作《蒙古帝国(第二阶段) 》 (L'Empire mongol : 2ème phase),以下简称《蒙古帝国》 ) ,它是作为史学家M. E. Cavaignac主编的《世界史》 (Histoire du monde)丛书第八卷由巴黎的Boccard出版社出版的。 《世界史》丛书学术水平很高,法国汉学家马伯乐(M. H. Maspéro)有名的《中国古代史》就是此丛书的第四卷。

布哇的这部《蒙古帝国》法文原著共359页,而冯译《帖木儿帝国》只有195页。经我核对,冯译《帖木儿帝国》事实上只翻译了《蒙古帝国》第13页至第201页的内容,即原著的第一篇、第二篇,第二篇最后原有谈“帖木儿系”时期文化状况的一章略去未译,而巴布尔(冯译“八八儿” )之后的第三、四篇内容通通删略了。节略的方式并非没有可议之处,比如冯译《帖木儿帝国》中有“帖木儿时代之知识生活”一章,可到了“帖木儿系”时期,文化状况如何,就不讲了,从结构上看,不很合理。

冯承钧先生的译文向称精审,但究竟怎么个精审法儿,似无人深论之。我将《蒙古帝国》原著与《帖木儿帝国》中译本对照阅读,发现《帖木儿帝国》中因疏忽而造成的误译、漏译偶或有之,也有承原书而来的舛讹,此外删略之处尤多。下面选几个例子,稍加解说。

一、因疏忽致误

冯译: “Price撰有一部很好的书目。 ” (第10页/第451—452页,斜杠之前为1935年版页码,斜杠之后为1999年版页码,下同)

原文:Price, auteur d’ une excellente biographie…(第25页)

按:原文中的biographie为“传记”之义,冯先生显然误看作bibliographie(书目)一词了。据原著自注,这里指的著作是David Price所撰Chronological Retrospect,检该书相关章节,的确是对帖木儿生平的记叙,而非书目。

冯译: “先是成吉思汗将钦察(Kiptchak)地方,里海东北的平原,现在西伯利亚(Sibérie)的一部分,里海的北边,同窝勒伽(Volga)下流的几个地方,分给他的长子术赤(Tchoutchi) 。 ” (第20页/第461页)

原文:Djenguiz Khan avait donné à son fils aîné, Tchoutchi, de vastes territoires comprenant le Kiptchak, les steppes au nord et àl’ est de la mer d’Aral, une partie de la Sibérie actuelle, les contrées au nord de la Caspienne et plusieurs points du cours inférieur du Volga.

按:与“里海东北的平原”对应的原文是les steppes au nord et à l’ est de la mer d’ Aral,这个la mer d’ Aral却不是“里海” ,而是咸海。咸海是在今哈萨克斯坦与乌兹别克斯坦交界处的一个咸水湖。而里海位于亚欧交界处,在咸海东南方向,但要比咸海大得多。在原文中,咸海、里海之别,相当明显。中译文的错误究竟是手民误植还是冯先生笔误,不得而知。

二、漏译或删略

冯译: “至若以帖木儿为主角的小说诗篇,我们没有多话可说……” (第8页/第450页)

原文:Nous ne dirons qu'un mot des poèmes romanesques, persans ou turcs, dont Timur est le héros.

按, “以帖木儿为主角的小说诗篇”有漏略,原文是说“以帖木儿为主角的传奇诗(无论是波斯的还是突厥的) ” 。

冯译: “我们现在所说的王朝,因此也有两个名称。一个是最先的君主昔班,一个是第九个君主月即别。 ” (注:别(bek)犹言首领。月即euz犹言独立之。 ) (第20页/第461—462页)

原文:La dynastie dont nous nous occupons se trouve avoir deuxéponymes: Cheïbân, le plus ancien de ses souverains, et Euzbek (1) , dont nous avons fait Uzbek, le neuvième par order de date. 注释1:C’ est-à-dire《chef (bek) indépandant (cuz,按:原文如此,实当作euz).》Chose curieuse, on retrouve ce terme en Hongrie dans des actes datés de 1150, comme nom d’ une dignité ou d’ une fonction. Op. cit., Ⅱ, 36(note).

按,原句及注释都有删略的情形。试先将原文意思翻译如下:我们现在所说的王朝,有两个以君主姓氏命名之名称:一个是最初的君主昔班,一个是依时序的第九位君主月即别(Euzbek,注) ,我们称作乌兹别克(Uzbek) 。注:即“独立之(euz)首领(bek) ”之义。有趣的是,有人在匈牙利1150年左右的古文书中发现了这个词,用作显爵或官员之名。

我们可以看到,冯译略去了原作者对发音相近、拼写不同的西文专名的说明,又对注释中似乎与主题关系不大的部分进行了删节。这种处理,在当时的出版环境、学术环境中,也许是可以接受的(尤其是, 《帖木儿帝国》初版本采取了“行间注”形式,注释太长,读起来可能不大方便) 。不过,以今日之眼光来看,此类删略恐怕是不利于读者的——“月即别”一词在匈牙利古文书中出现的注释内容,也许就会令我们发生兴味。

三、当改而未改

冯译: “他的标语是Râstî Rostî,波斯语犹言‘真实安泰’ 。 ”(第13页/第454页)

原文:Sa devise était, en persan《Vérité, Salut》 .

按,这里提到的“标语”是帖木儿很有名的口号,不过不应写作Râstî Rostî,而应写作Râstî Rustî。这是冯译承袭原文之误,而未能纠正的。事实上, 《蒙古帝国》原著误植不少,前面所引“euz”误印作“cuz” ,冯译就改正过来了,而此处重要词语之讹却未能发现,令人遗憾。

顺便一提,罗致平译巴托尔德《中亚突厥史十二讲》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4年第一版)中讲到帖木儿,谓: “……他采用一句波斯的格言作为他的政府的座右铭:Rastî ustî,即‘公正是强大’ 。 ” (第238页)这是漏印了一个字母“R” 。RâstîRustî一语,有两个常见的解释,一是“真理即平安” (Truth is Safety) ,二是“公正是强大” (Strength in Justice) ,布哇用的是前一个解释,巴托尔德用的是后一个解释。若非要吹毛求疵的话,冯译“真实安泰”可能不很精确,因为给人的感觉似乎是并列关系,而非主谓关系。

上面举的几个例子都是从冯译《帖木儿帝国》正文的前二十页里选出来的,全书近两百页,类似情形甚多,不烦再举。或许我们可以从这几个例子看出冯承钧先生翻译方式的一点端倪。假使此文能为将来全面客观地评价冯承钧先生的学术贡献提供点滴助益,则幸甚至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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