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势群体的人性故事
新世纪的导演有着一条近似的题材发展轨迹,着眼于从农村或小镇到大都市的青年的生存故事。有代表性的是导演王超、李玉。王超的《安阳婴儿》、《日日夜夜》、《江城夏日》,李玉的《今年夏天》、《红颜》、《苹果》,近乎于偏执地讲述着一个个触及人性隐秘之地的青年命运悲剧。《安阳婴儿》中,萧条的矿区,难以维持生计的群体,一个没有顾客的面馆,街口简单的自行车修理铺,小姐艳丽租住的简陋的单元房,就是故事存在的空间,突兀的是修车铺子边上搁着的一个摇篮,白底红花棉袄裹着的一个婴儿,然后是沉默憨厚的失业矿工大刚一边找饭吃一边带着婴儿的感人故事。还有一个出人意料的结局,不是拯救而是完全的陷落。在银幕外,大刚扎死了来抢夺婴儿的黑帮老大,他因为已是癌症晚期,所以想抢走之前与其有过关系的艳丽的婴儿来传宗接代。然后是一次严打行动,艳丽慌乱中把婴儿扔给一个陌生人,等她再到街头找回婴儿时却被便衣警察抓走,最后被装上一个封闭的货车车厢送到火车站等着被遣送。在《日日夜夜》中,环境更为简单:一个荒野中的矿井,一个几近无人的小面馆,面馆里总是凑在火炉旁的男老板……故事也更加简单直接:师傅身体不好,但是还得天天下井,年青矿工广生和师娘有了肉体关系。在一次事故中,师傅被埋在矿井中,矿井被废弃,广生被乡干部看上,他一个人开始收拾矿井。师傅的傻儿子阿福也跟着来了,两个人一起下井,出煤了,有钱了,广生给阿福找了一个明白的媳妇红梅,把矿井留给他们,坐船走了。在影片中,处在绝境中的矿工相继因为心理上的负疚而“去势”,也因为做出弥补而恢复。影片中最为动人之处是矿工们保持了做人的尊严,在恶劣的现实中坚守内心的纯净。尽管在煤火中四次出现的师傅与广生的对话削弱了影片的纪实性,但是,下井、给阿福挑媳妇、煤矿经营等细节的真实决定了影片具有强烈的现实冲击力。影片《江城夏日》讲述的是这样一个故事:趁着暑假,农村小学教师老李进城找到了做小姐的女儿艳红,然后和她一起寻找一年多没有音讯的儿子。影片镜头徘徊在简陋的旅店、建筑工地、高校的食堂以及夜总会这几个青年民工进城后最常做工的地方。在一个刚退休老片警的帮助下,老李打听到儿子去深圳的消息。但是,儿子已经在跟着夜总会老板鹤哥抢劫的一次行动中被车撞死,鹤哥还占有了不明真相的艳红。最后,鹤哥抢劫事发,夜总会被垂涎许久的吴老板接手,艳红回家生下了孩子。语言的描述是无力的,在影片中,农村的出生背景成为一种宿命,决定了他们的命运悲剧。
李玉的遭禁影片《苹果》(《迷失北京》)讲述的是刘苹果把孩子卖给了洗脚城老板的故事。
甘小二的影片《山清水秀》讲述的是在苦难中煎熬的阿水也把孩子卖给了城里一户人家。
影片中,弱势群体身上人性的光亮成为唯一让观众感到希望的东西,也是这些“边缘人物”发生着感人故事的基础。相比之下,李玉的作品就精巧一些,而且有着更多设计的痕迹。以两个女性同性恋的故事为主的《今年夏天》还具有明显的实验电影痕迹,女性同性恋题材,许多具有西方象征意义的物件,鱼、大象,还有童年创伤体验,枪战等的渲染,但是已经展示出女性对现实生存状态的敏感:小群和被介绍的对象相亲的过程,母亲从山东来北京安排小群找对象,小群和小玲的同性恋,军军杀死性侵犯自己的父亲,总是抱怨的警察的查案。《红颜》依然是一个残酷的故事。读初中的小云和男同学王峰意外怀孕并且被全校师生知道,小云因此破罐破摔,失学后在剧团混着。被王峰姐姐收养的男孩小勇刚明白一点男女之分的时候竟然爱上了小云,然后发生了有趣的故事。小云最终也和剧团其他的女演员一样因为名声不好嫁给了一个很普通的有妇之夫。苏老师意外发现男孩小勇是自己的外孙,她告诉了小云真相……影片精心选择了拍摄地点——成都以南百里外的邛崃县的一个小镇,小河边,破旧的房子,小剧团,小学校。还有那些生活场景,川戏、草台班子、叉鱼、电鱼、剁海椒、喂鸭子、三轮车拉鱼、翻车、老风扇……然后,李玉进城,完成了《苹果》。第一次有了明星,第一次有了高楼大厦,第一次有了晃动不安的镜头,然而还是一个关于民工夫妻在城里生活的故事。民工安坤做蜘蛛人在擦玻璃时看到了妻子刘苹果被夜总会老板林东强暴的场面。这是一个很俗套的开始,但是,编导却从中展开一个令人难以接受的故事。丈夫安坤以此要挟,找到老板的老婆金玲,威逼着与她发生了关系。接着,安坤与老板林东签订了一个荒唐的协议,如果生的是男孩,就以12万元的价格卖给老板。当苹果生下儿子时,安坤又找到大夫花了3000元让他做了个假的DNA证明……从情节上来看,影片似乎脱离了生活,人性显得极为龌龊,如安坤只想搭一座“钱塔”,人性泯灭。但是,在物欲横流的当下,在年轻民工们面对极大的社会不平等时,许多《苹果》中揭示的故事在现实生活中有着一定的必然,中国电影正是实现了许多新闻媒体应该做到却没有做到的反映现实生活的意义。影片最终以在火车站无处可去、茫然无措地抱着儿子的苹果的特写定格为结局。在这个复杂的故事中,苹果成为老板、丈夫、生活的多重牺牲品。
对于贾樟柯、王小帅、娄烨等经历了社会转型期的导演来说,都市的生活充满着罪恶,那是一种中国观众完全陌生的游戏规则。《扁担姑娘》、《世界》、《苏州河》就是这种困惑、悲愤的集中展示。《扁担姑娘》中,进城后的高平选择加入黑社会,在黑吃黑的游戏中或得或失,当然最后的结局只能是失去全部。《世界》是贾樟柯第一次走出汾阳那个小县城来到国际大都市北京拍摄的影片。但是,影片主人公舞女赵小桃和保安队长成太生两个外乡人却没有融入北京这座城市。小桃的前男友去了遥远的乌兰巴托,心存妒忌的太生和小桃一起开着小巴去火车站送他。然后故事开始发生转折,太生禁不住诱惑爱上了像是城里人的温州裁缝群姐,最后群姐还是跟家人一样出国了。在太生手机短信里发现这个秘密的小桃去了那种场所接了一次皮肉生意,却遇上了在世界公园一起表演的俄罗斯姑娘安娜。太生管的工地上,一个叫“二姑娘”的老乡因为晚上加班被机器砸死了,从汾阳来的老父老母以及几乎不会说话的兄长拿着仔细揣在怀里的3万元,走了。这是一个繁华世界,可以看到金字塔、埃菲尔铁塔,有俄罗斯姑娘,华丽的歌舞表演。这又是一个苦难的世界,身外的繁华和他们没有关系,他们甚至没有住的地方。影片的结局,小桃和太生围坐着煤炉,沉默……黑场,警笛想起,影片最后一句台词:“我们死了吗?”“不,我们才刚刚开始……”《苏州河》是一直偏爱都市的导演娄烨拍摄的一部“另类影片”。影片中的上海,不再繁华,而是充满罪恶、污浊不堪的苏州河两岸的“地下生活”。美美,化装成美人鱼,每天潜在鱼缸里表演;骑着摩托车的马达绑架了牡丹,为了向她富有的酒鬼父亲敲诈一笔钱;知道真相的牡丹疯了,跳进苏州河。这是娄烨理解的都市,埋葬了爱情、青春。影片自始至终先后伴随着四个人物的画外音,将一个平淡无奇的故事叙述得跌宕起伏。在用影像精心描绘了都市之后,王小帅和贾樟柯又选择回到熟悉的世界,回到了小地方,有了《二弟》、《三峡好人》,而娄烨也选择了回归,拍摄了属于一代人的记忆的《颐和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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