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孔雀》:成长的美丽

《孔雀》:成长的美丽

时间流过去,幸福留下来。逝去的1980年代离日渐喧嚣的当下越来越远,点滴瓶子里存放的西红柿酱,一个个手糊的松花蛋,一铲铲堆砌的蜂窝煤,鲜红的画着女手扶拖拉机手的十元纸币,一颗颗被视为新年礼物的大白兔奶糖,一条粉红的纱巾……成为一份久远的回忆,不经意间激起心中曾有过的略带苦涩的甜蜜。就是凭借着这份对往事沧桑的细腻表现和对那段逝去的岁月中生命经验和人情体验的真切观照,顾长卫导演的《孔雀》赢得了观众,成为中国电影在2005年初一道非常亮丽的风景。影片最后一幕,一只孔雀在冬天的动物园里踱步,当观看的一家走开时,孔雀终于张开了美丽的尾巴,在一个充满期待的长镜头后,一个无比灿烂的、神秘的孔雀开屏的正面镜头,那份惊艳温暖着每一位观众的心。生如孔雀,我们每一个人,尽管平凡而又普通,但岁月悠悠,时光荏苒,每个人也总可以等到开屏的那一瞬间,就这一瞬间的美丽,便足以将整个生命照亮。

《孔雀》这部影片以一种少见的从容讲述了中国社会步入正常轨道后一段历史时期一个家庭的悲欢离合,平平实实,娓娓道来。影片中有着三个故事,每个故事讲述一个人物的一段经历,彼此交错,但内容迥异,显示了创作者对故事结构熟练的把握。影片每一段的开头都以全家人围坐在公共走廊下吃饭的场景开始,伴随弟弟的画外音,人物开始进入观众的视野,带给大家一份深深的感动。姐姐、傻哥哥、弟弟,三个充满个性的人物和他们那无比鲜活、真切的生活赋予了影片情绪的巨大感染力。

成长是一条河流,曲曲折折。在那个整齐划一的时代,成长的历程又是那么惊人的相似,每一位观众都能从中寻找到自己的某些印记。影片塑造的三个人物,他们的命运遭际、性格气质更是让观众难以忘怀。电影是“人”的艺术,性格丰满起来,影片也就精彩起来了。

姐姐一个典型的理想主义者,充满着对未来的憧憬,常做着瑰丽的梦,但个性极端,与现实生活格格不入。她的梦想也一个个被现实生活所击碎,最后成为一个普通的女人,重复着父母亲循规蹈矩的生活。但她那充满追求的青春岁月却带给观众无限的感动。为了当伞兵,她偷了家里的钱去给军官买礼物;梦想破灭之后,她竟在大街上疯狂地骑着一辆自行车,在自行车后座上盛开着一张蓝色的降落伞。为了获得家的温情,她竟不惜在手臂划上一道道伤痕来骗取群艺馆老兵的同情。对婚姻,她也是以一种异常功利的态度来处理,于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她的一生,除了那次短暂的辉煌,没有任何值得回忆的内容,这就是生活。

影片中的傻哥哥是一个感人的形象。他傻,在外受人欺负,这种侮辱和损害甚至也来自他的亲妹妹和亲弟弟。但他一直没有自暴自弃,一直以他自己的方式生活着。他为了挣一包烟给爸爸抽,不惜出卖体力扛包。即使被欺负,还在努力讨好身边的人。他又是个充满感情可爱的人,惟妙惟肖地学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报时,给弟弟送伞,对别人说他妹妹的坏话置之不理,精心饲养他的一对鸭子。可贵的还在于他的生活智慧。爱上一个姑娘,他以一种委婉的方式逼迫母亲去帮他说合,鼓起勇气在工厂大门口送给姑娘一朵金色向日葵;当昔日欺负自己的人来借钱时,他拖着笨拙的身体从床底下抱出一个箱子,里面装满了多年前积攒的一包包烟,以一种独特的方式表达自己复杂的情感,包括同情。影片最后,傻哥哥和来自乡下的瘸姑娘建立了一个自食其力的美满家庭,我们对此感到由衷的欣慰。生活是公平的。

影片中的老三是最惹人怜爱的。他有着可爱的一面,听说姐姐去报名参军,就拿出自己仅有的两元钱支持她,给姐姐买《性知识手册》,窘得连钱都不敢拿。因为自卑,他只会用小聪明来逃避现实。正是这个弱点,使他没有正常地成长。当他为了证明自己和傻哥哥没有关系而将雨伞的尖头扎向哥哥时,观众也感到心中的痛楚;当小流氓果子在姐姐的哀求下出面扮公安给他讨回面子时,观众心中又会萌生一种悲哀。影片最为惊人的一幕是弟弟买了老鼠药半夜偷偷放在傻哥哥的水杯里,被姐姐和暗中观察的母亲发现,第二天,母亲在饭桌前亲手毒死那只鸭子,鸭子临死前挣扎的惨状,让姐弟俩认识到死亡的残酷,从而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他们以请哥哥吃包子的方式来赎罪。影片最后,在因为一幅裸体画被父亲当成流氓赶出家门时,弟弟的生活也被彻底地毁了。他成了一个吃软饭的家伙,带着老婆跟别人生的儿子,在街上跟老头争个一棋半子儿,挎个菜篮子跟着他姐去自由市场跟小贩讨价还价。这种畸形的成长之路让我们更加深刻地意识到理想的珍贵,人还是要过一种有意义、有价值的生活。

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也在不断地成长和成熟之中,这个成长给我们带来幸福。在灰色的影调中,观众也能感受到影片强烈的现代意味,从动乱的岁月中刚走出来的中国人,生活已经有了很大的改观,这构成了影片向上的底色。不再是物质匮乏的生活,而是日常生活中有肉、有西瓜、还有奶糖。人们的观念也在不断变化之中,不仅是姐姐对婚姻的自主意识,还有弟弟去广东回家办歌舞场、傻哥哥夫妻摆的大排档,一个个精心设计的细节营造了一种生活的真实感,给影片的人物设置了一个清晰而令人感动的时代背景。或许也有观众是因为对这份属于六七十年代人的共同记忆而感动。幼儿园里排排坐在痰盂上的小朋友,白衬衫、青色短裙的少女,工厂里穿着蓝色劳动布做的工作服的工人,骑车带着几箱啤酒去送礼……这些有意选择的生活片段构成了时代发展的大致脉络,使观众对自己所站立的这块土地有了更深的认识和更真挚的热爱。

《孔雀》从头到尾一直在非常平静地讲述一个普通家庭的普通生活,但讲述的方式别具匠心。三个人物的三段故事,每个故事的讲述都以独白开始,正是弟弟的独白使得三个客观的故事变得感性而生动。重要的是,这个家庭在这个时代的生活和遭遇代表了许许多多普通家庭的生活和经历,从而具有历史的意味。在这段历史中,三个人物的成长历程就是三段心灵史。丰富的内容和强烈的形式感使影片成为一部代表中国电影艺术最高水准的作品,影片所表现的成长主题更是以浓浓的情感触动着我们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