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獾》:睡觉才是王道
英文名:Badgered
中文名:獾
导 演:沙伦·科尔曼(Sharon Colman)
配 音:安特·布雷兹(Ant Blades)、理查德·琼斯(Richard Jones)
音 乐:彼得·戈斯灵(Peter Gosling)
片 长:7分钟
年 份:2005年
国 家:英国
荣 誉:2006年第78届奥斯卡最佳动画短片提名,英国动画奖(British Animation Awards,简称BAA)
内容介绍
影片讲述了一只一心渴望睡觉的獾的故事。这只獾的家在一个土丘之内,土丘上是一颗光秃秃的树,树上有两只聒噪的乌鸦。獾十分瞌睡,当乌鸦的叫声干扰了他的美梦时,他爬出洞穴,毫不客气地向它们表达自己的愤慨和抗议,然后回去继续大睡。
然而外界的干扰并未停止,獾想安安静静睡觉的愿望又被人类打破。一辆军用大卡车驶来,带来的噪声更让它烦恼不堪,可更大的麻烦还在后面,卡车开走了,却将三枚炸弹安置在了他所在的土丘里。不久,獾不小心从自己的洞中跌落至山丘底部,并在慌乱中触到了发射按钮,三枚炸弹随即飞出,两枚飞得无影无踪,一枚飞回来落在土丘旁边……最后,獾的小世界归于平静,它终于可以安心睡觉了,对它来说,睡觉比什么都重要。而两只乌鸦却已经被炸得一毛不剩了。
主题分析:大时代,小人物
《獾》在主题上与商业动画片有着明显不同,它所要表达的主题在当下极具普遍性,易于引起人们的共鸣,因为时代的滚滚车轮永不停歇,作为一个个平凡的小人物,体味得最多的恐怕还是求之不得的辛酸吧,如同这只獾,睡觉的愿望如此卑微,都必须要挣扎斗争一番。个体的需求和愿望一再被延宕和忽略,甚至被无情地摧毁,人性也在时代巨浪滔天的洪流中随波而流、日益异化。面对一个时代、一个社会的挑战,个体的反抗究竟能有多大作用,不得而知。而从另一个方面,作品也借助獾批判了现实社会中庸众胆小谨慎、狭隘保守的思想和面临意外事件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自私冷漠态度。
虽然《獾》的风格是动画片中常见的幽默、搞笑,寓庄于谐,在故事叙述上也是简练、直白,以小见大,但它的主题则具有多数动画所罕见的严肃性和深刻性,它的力度来源于它对现实社会、对时代发展的关注和透析、批判和警醒,它的寓言形式使它的主题具有多向性和多层次的内涵,这在“文化分析”一节中具体表述。
视听语言分析
《獾》作为2005年的作品,在电脑动画特技大行其道之时,以一种返璞归真、豪华落尽的朴素姿态亮相奥斯卡,充分展现了传统动画的艺术魅力,也体现了一种回归动画本质的自信。
艺术性的动画短片大都具有非常个性化的视听语言,创作者的创作目的、艺术理念和世界观在作品中一般都有较为强烈的表达。内容决定形式,形式服务于主题,视听语言的综合便形成了电影的风格,《獾》的最大风格便是简约,简化、简约不是简陋或粗糙,而是结合更多的思想内涵来表达更为深远的寓意。视听语言亦如人的语言,华丽空洞只因内容虚弱无力,真诚深刻才能真正触动人的内心,好的艺术从来都是直抵人心、直面人的灵魂的。
作为一部片长7分钟的二维动画短片,《獾》的视听语言风格与其主题相得益彰,一简化一深邃。下面来分析它的视听语言。
角色分析:瞌睡的獾
一只举止有些笨拙、脾气有些暴躁的憨憨的獾,最大特点就是一心只想睡觉,排除一切外界干扰,奉行睡觉才是王道,即使外面的世界毁灭了,只希望我的世界一派清净即好。其角色形象截然不同于宫崎骏动画中的精致温馨、可爱生动或是皮克斯动画中的神态逼真、活灵活现,但寥寥几笔删繁就简则能更好地刻画、突出角色的单一性格,更好地服务于主题的表达。
《獾》的美术形式主要是单线平涂,“所谓‘单线平涂’,是指动画片的绘制主要通过勾勒线条,然后在线条围成的区域内填色”。[1]短片中的主要造型便是通过简单得近乎稚拙的线条的勾勒,再涂以色调分明的几大色块构成。角色造型呈现出早期动画中的卡通形象特征,风格则类似于建筑上的简约主义,简洁明快达到了以少胜多、以简胜繁的艺术效果。
《獾》不同于主流动画张扬华丽、浪漫梦幻的温暖色调,而是以深沉的暗色调为主:灰色的獾、黑色的乌鸦、乌云、灰蒙蒙的天空、棕色的土丘内部等,色彩在这里兼具写实和表意功能,渲染氛围、传达情绪、表现主题,也反映创作者的主观态度。动画领域对色调运用最为另类极端的应该是蒂姆·伯顿,他的《圣诞夜惊魂》、《僵尸新娘》以极度张扬的“黑色调”传达出独特的视觉刺激和心理暗示。“色彩对人们情感的作用是直接的,白色使人安静,红色使人兴奋”[2],可以说,画面的色调即奠定了故事的情绪基调。《獾》中作为局部色相的亮色有绿、红、黄三种,与基本色调形成对比,且各有寓意。
场景分析:以简胜繁
精彩场景的营造离不开音响和音乐的配合。
音响“指的是影片中除去人声和音乐之外的各种声音”,“影视艺术中的音响不是简单地记录自然声音,而是作为一个声音总谱里的艺术元素纳入作品中,成为一种听觉语言创作的独特表现手段”。[3]
音响在该片中作用有三:
首先,参与叙事:音响贯穿始终,完全可以作为一条完整的叙事线索:开端(乌鸦叫声——獾醒来声及抗议声)、发展(车到来声——电锯声——车离开声)、高潮(警报声及开关启动声——獾惊呼声——爆炸声)、结局(乌鸦声——獾入睡声)。
其次,营造屏幕真实空间:开头镜头景别的由远至近,乌鸦的叫声随之由弱至强,营造空间的深度感、真实感。
最后,打破画框,延伸空间:画面表现受边框的局限,音响则可表现画框内外,画框外音响的加入,暗示出另一个空间,借助观众想象,打破画框限制,从而扩展画面的容量。片中有一个画面是洞穴中的獾,画外出现爆炸声,然后镜头转至被炸光了羽毛的乌鸦。声音扩展了信息量,同时制造出一种强烈的戏剧效果。
音乐在本片中的作用则是渲染画面中所呈现的环境氛围,深化视觉效果。音乐有三段,开头结尾处两段相同,是作为獾安睡的背景音乐,明朗、安详、淳朴。中间一段是渲染强化境况的危险性,并增加戏剧效果。
该片具有丰富的镜头语言,开头三个场景遵循流畅叙事原则,从大全景(天空和土丘)至中景(土丘及树)至近景(树枝上的乌鸦),通过景别的变换,起到类似“推镜头”的作用:从大环境渐渐走近故事人物。在獾跌落土丘底部时则连续用了两个垂直俯视镜头,将角色压向地面,使其显得十分渺小和压抑,给人一种无力感和卑微感。片中还有两个獾面部的特写镜头,以这种表现力极强的镜头语言突现獾惊恐的心理状态。
文化分析
故事层面分析:人与自然
短片讲述的是一个极为简单的小故事,寓教于乐。獾想睡觉,但是不断受到外界干扰,最为严重的麻烦来源于人类。这一点很容易让我们联想到宫崎骏动画的一个重要主题:人类对自然的干预、人类与自然的对立与共存、对人与自然关系的审视,这在他的《风之谷》、《平成狸合战》、《幽灵公主》中有集中体现。宫崎骏以动画直接面对自然,呼唤人类应当对自然保持虔诚和敬畏,应当更好地安抚和取悦自然,这是一个艺术家的智慧,更是义不容辞的责任。
当今世界人与自然休戚相关、唇齿相依的关系早已达成共识,但经济、政治利益的驱使使人类和自然在和谐相处之路上波折重重。《獾》没有宫崎骏电影的浪漫气质、深沉旋律,它一切从简,但同样揭示了人与自然的矛盾,谴责人类对自然的蹂躏,嘲弄人类的愚昧无知。
回望人类文明和科技的每一个进步,无不伴随着对自然的索取与征服,此长而彼消。因而在动画片的创作中有相当一部分涉及“人与自然”这样一个伦理问题,如前苏联动画影片《猎》、日本导演手冢治虫的《森林的传说》等,2001年的德国动画短片《石器时代》,以两个石头人的视角见证了人类文明的进程便是一种“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楼塌了”的历史循环,自然在极度扩张的人类文明的逼迫下萎缩,文明又在满目疮痍的自然中自掘坟墓而毁灭。
人类向自然掠夺资源、获取利益的脚步从未停歇,战争也不过是利益驱动下人类的一次次疯狂之举。《獾》中,人安置炸弹,不仅破坏了獾生存的自然环境,同时也给人类自身埋下隐患、制造危机。短片中的人类无视自然、任意干扰自然显得愚昧蛮横,储备武器、酝酿战争,则更显得荒诞悖谬而终将自食恶果。
对于獾来说,睡觉才是王道。对于人类来说,让自然顺其自然,才可互利双赢,才是正确的发展之道。
寓言层面分析:嘲讽战争
寓言是文学作品的一种体裁,指用假托的故事或拟人手法说明某个道理或教训,常带有讽刺或劝诫的性质,常用手法有比喻、夸张、象征等。在电影中,带有寓言性质的作品众多,隐喻和象征修辞的运用更比比皆是,如英国动画片《动物庄园》便是一部著名的政治寓言电影,影片通过对动物世界的寓言式描绘,影射人类的现实生活,引起人们对极权主义和社会体制的深刻反思。而在我国水墨动画的经典之作《山水情》中,每一个物象也是充满了隐喻性,琴、鹰、风雪、落叶等,都蕴含有一个个具体而特定的中国式的比喻和指代。
《獾》制作于2005年,时值美伊战争进入第二年,正是越来越多的人对战争产生强烈厌倦情绪的阶段。随着美军伤亡数字不断飙升,2005年5月的一个民意调查中已有56%的美国人认为美军在伊拉克的状况糟糕或非常糟糕。继2004年迈克尔·摩尔引起轩然大波的《华氏911》之后,2005年涉及更为敏感话题的影视作品不约而同相继出现,如电影《战争之王》、《锅盖头》、《前进巴格达》,以及20世纪福克斯出品的电视连续剧《那个地方——伊拉克》等,这些作品以严肃的态度、真诚的表达与艺术家的勇气和良知而获得广泛关注……所有这些,使得我们必然对《獾》中的军用卡车与战争武器作出一种战争寓言式的读解。
美国作为推行霸权主义的超级军事大国,近几十年发动了备受争议的越南战争、海湾战争、伊拉克战争,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美国反战影片在60至80年代进入黄金时期,可谓蔚为壮观,单就越战电影而言,《全金属外壳》、《第一滴血》、《现代启示录》、《猎鹿人》、《野战排》、《天与地》、《还乡》、《生于七月四日》等,都无不因其卓越的艺术成就和尖锐的批判色彩而在战争片和电影史中留下浓墨重彩。
虽然英国政府在伊拉克战争中是美国坚定和少数的支持者,但欧洲人普遍采取的反战立场以及欧洲艺术性动画片所具有的阐释哲理、干预现实的传统功能,使得《獾》的立场独立于政府意识形态之外,旗帜鲜明地表达反战主题。虽然,反战主题在动画片中并不常见,但往往具有惊人的感染力和批判力度,典型如高畑勋的《萤火虫之墓》、2005年获奥斯卡最佳动画短片提名的《生日男孩》。
《獾》以一个诙谐简单的寓言故事,以一种通俗直观的艺术形式,从两个方面不言而喻地表明反战态度。从獾这一方面来说,獾有一个独立于外界的、自我的世界,与乌鸦的矛盾也只是邻里共处的“内部矛盾”,这种小矛盾只是使它一时烦躁不安。真正使它陷入困境和危险的是外部矛盾——人类的野蛮入侵,人类成为它小世界的一个暴风源。最终几经波折,獾的洞穴重获平静,睡眠依然,生活继续。
而从人类这一方面来讲,影片则无疑充满了黑色幽默的讽喻效果,“嘲讽”是一种斗士的姿态,表明一种坚定的立场。片中的交通工具、机械设备、战争武器,无不是人类高度发达的科技文明的象征,如同炸弹上的红黄绿三种颜色代表着人类社会的种种规范,人类在自身发展的漫长进程中建立起一套完备的道德价值体系,以文明之名行利己之实,正如自称正义之师者常行强盗之径。然而,这三枚凝结着人类“智慧”、“力量”与“征服梦想”的炸弹,却在一只笨笨的獾的意外“闯入”后,被稀里糊涂地发射出去,两枚不知所终,一枚则搬起石头砸自己脚般返回了发射地。人类自作聪明地应用于战争中的高科技,也在獾的两声滑稽的惊叫声中给消解、打发得无影无踪,对人类、对人类战争极尽解构式的戏谑和反讽。正如《第二十二条军规》中所展示的一幕幕狂想式的人间闹剧和惨剧,战争本身的荒诞也绝不逊于《第二十二条军规》中的那个悖论的怪诞,战争所充斥的那种“有组织的混乱和制度化了的疯狂”也是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所不能掩饰的,战争中的人与战争中的创伤如同《现代启示录》的开头那样将永远如影随形,也如《锅盖头》结尾那样:“他们会永远是我,我们永远在沙漠里。”所以战争无所谓胜利,所以才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獾》的结尾也让人想起库布里克“未来三部曲”中《奇爱博士》的结尾:少校与氢弹被一起发射出去,随着爆炸声,一朵蘑菇云冉冉升起。同样在黑色幽默的讽刺中,爆炸声为全人类敲响了警钟。
寓言从伊索到列那狐,从先秦诸子到柳宗元,无不闪耀着智慧与高尚的光芒,而电影中的寓言使得电影拥有了更强的批判现实的力度,彰显了电影作为第七艺术应有的品质。
炸弹飞向乌云密布的天空,面目狰狞,裹挟着邪恶的叫嚣声。
獾则呼呼而睡,梦境安详。
(胡庆芳)
【注释】
[1]聂欣如:《动画概论》,复旦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58、59页。
[2]宋杰,《视听语言——影像与声音》,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1年版,第65页。
[3]李俊,《影视文学论纲》,汕头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