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导演山田洋次的影片《黄昏清兵卫》解析

最纯粹的《黄昏清兵卫》

日本导演山田洋次（Yoji Ywada/1931.9.13）拍摄的《黄昏清兵卫》是根据藤尺周平的小说改编的，山田洋次在拍摄的时候，一直延用了女儿的画外音来叙述整个故事，无形之中就为影片带上了一份恬静的文学气质。几乎在同一时期，美国拍摄了《最后的武士》（汤姆·克鲁斯主演），两个“武士”都看过以后，你会发现，只有山田洋次的影片里才真正渗透了日本武士的精神，那份敬业、责任和视死如归的传统美德。

有意思的是，这两部不仅都是表现日本最后的武士，而且都是关于武士的爱情故事。可是好莱坞是从商业上考虑，影片充满了视觉的刺激效果，完全违背了日本的文化传统，银幕上塞足了武打、性和男女之间肌体的接触；看完影片，你既不感动也记不住他说了什么；而回归到真正的日本武士影片的时候，日本人竟然努力在回避武打的场面，整部影片，只出现了两场武打戏，而这两场武打，虽然打得非常漂亮，可是却不是那种没完没了的打斗，在高潮的时候，山田洋次让他的武打嘎然而止，于是那个打打得让人回味无穷。

更有意思的是，在《黄昏清兵卫》整部影片里，男女主角爱得那么深切，可是导演非常忠实于他的传统文化人物始终没有任何接触，甚至连拉手、拥抱，这样简单的接触都没有。特别是真田广之扮演的井口，在他表达自己对朋江（宫泽里惠扮演）的爱情时，说他从小就思念着她对她有一份很深的情感，朋江痛苦地聆听着他的诉说，可这时候她已经接受了一个有身份人家的提亲。两个人都沉浸在艰难的情感挣扎的时候，山田洋次用的镜头，几次都是放在他俩的背后，拍摄两个人的背部，让你听见的是声音，却看不见两人的面部表情，于是给予了观众更多的想象余地。一直到井口终于在处决一个叛徒后，身负重伤却活着回来时，他身上、手臂上流着鲜血，一路用他的战刀支撑走来，但是看见女儿的时候，他挣扎着抱起了女儿，在你一点没有防备的时候，大女儿冲进屋里大叫着“朋江小姐，爸爸回来啦！”即使到了这戏剧高潮的时刻，朋江还是那么慢慢地、充满着惊讶、穿着木屐拖鞋踉跄地走着出来，她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停顿了那么一会儿，她没有倒在井口身上，也没有拥抱他，而是一把握住他的手，镜头顺着朋江的蹲下而摇了下来，朋江把脸靠在他的手上，这时候，我们才看见山田洋次那么节俭地用了一次特写，但是这个特写，有一半是落在井口粗大有力的手上。朋江哭了，但是她只说了一句简单的台词：我原以为你不会活着回来的。

看到这里的时候，我注意了一下电影院，整个场子里都发出了一阵轻微的不能控制的哭泣声。

把整部影片推上高潮的是井口和叛徒对打的一场戏。整个段落，除了两个人在开始对话的时候导演给了他们特写镜头，在对打的过程中几乎用的都是中景和小全景，这时候，你看见了对打的紧张和真刀真枪的厉害，也看见了演员武功的技巧。而这两个特写镜头，就是在井口真诚地告诉那完全被打垮、准备放弃格斗的叛徒，为了给妻子一个体面的葬礼，他把自己祖传的格斗刀卖了，跑来格斗的井口拿的是一把竹刀。就在这个时候，那个一直在阴影里的叛徒一个回头，导演在他的眼睛上打了闪亮的眼神光你会被这闪光的眼睛吓住，因为刚才你没有看清这个眼睛就在这时候，叛徒猛地抽出闪亮的快刀朝井口劈去，井口迅速地跳到屏风门后面，但是尖刀刺破了纸糊的屏风，一下又一下，摄影机就在夹缝中闪动，这是一个长镜头，你清楚地看见井口的敏捷，他不断地避开了尖刀，但是手臂还是被刀劈伤了。导演在这里给的是中景，于是你就活活地被画面逼住了。最后当然是井口胜利了，于是这个胜利变得格外地具有价值，井口的武力也成了一份绝活，他是用竹刀劈死了对方。

2002年在山田洋次72岁的年纪，他拍摄了被誉为划时代的作品《黄昏清兵卫》。2003年美国Amazon外国影片DVD销售的排行榜上，它名列第一。但是，在日本以外这个电影从来没有在任何电影节上获得过奖项，是日本观众为自己的大师奉献上了那年日本的全部大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