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严密看守的列车》致敬
《严密看守的列车》是文学大师赫拉巴尔亲自动手编了自己的同名小说；然后由杰瑞·门泽尔导演拍摄完成，1967年荣获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
看捷克电影的热情，一直不是由他们的导演所激发起来的，而是因为他们的文学！然后，当你一头栽到捷克电影的碟片堆里时，每一位导演，每一部片子，都会让你大开眼界！仔细看这些经典捷克片时，又会发现几乎所有的导演都有着很深的文学修养。《给我一个爸（Kolya）、《布拉格练习曲》的导演杨·斯维拉克（Ja Svěr ák/1965.2.6），他的父亲在这两部片子里都担任了男主角，而这位父亲本身就是活跃在今天捷克文坛上的著名作家。
最先看到的是赫拉巴尔英文版小说《严密看守的列车》，突然你在战争面前，开始会笑了，笑得那么放肆却那么伤心；突然，也是在赫拉巴尔的作品里，在一片废墟上，你又第一次看见，性、政治、荒诞、亲情和对生命的热爱，在同一时刻被混杂在一起，牵动你每一根神经。赫拉巴尔像他们捷克大师卡夫卡一样，展现出一个现代生活，但是不同与卡夫卡的是，赫拉巴尔笔下几乎都是一些活生生的小人物。他把他们深藏在心底的情感，那些被我们熟视无睹的日常生活现象，挑到了意识和视觉的表层。
《严密看守的列车》讲的是捷克一个小火车站，在二战时期，那里每天发生的日常生活。这听上去似乎是太平淡无奇了！可是到了赫拉巴尔手下，那小车站变成了一个舞台，即便是过往的旅客，都成了粉墨登场的演员，大家没有一刻能停顿下来，于是一出又一出好戏就这么开场了。
开始阅读《严密看守的列车》英文版小说的时候，还可以做到心平气和，可是看着看着，我就跟着人物的命运开始崩溃。很快德国人装满军火的列车要开进小站了，那个永远不被提升，却聪明又具有魅力，和各色女人都有瓜葛的胡比奇和游击队取得了联系，他们要炸掉这辆军车漂亮的女人送来定时炸弹的时候，好色的胡比奇，在那一刻都没有顾得上多看一眼这漂亮女人。一直到小说中的“我”拿着炸弹爬上扬旗杆，让你感觉到自己都停止呼吸时，不知道“我”的命运将会发生怎样的改变，也不知道炸弹是否会爆破？因为这个“我”一直是一个木讷的小伙子，在女人面前总是笨手笨脚，以至因为早泄而自杀未遂可是，“我”终于把炸弹扔到了第28节的车厢顶上，“我同时却被一个德国兵击中，“我”在受伤的情况下，敏捷地回击了德国兵。当“我”从扬旗杆上掉落下来时，只隔着咫尺就是那个德国兵，“我”滚到了德国兵的一边，他听见德国兵在喊妈妈。“我”知道不是德国兵的妈妈，他是在呼喊着自己孩子的母亲，他的妻子。“我”看见德国兵嘴里吐出来的鲜血，“我”其实知道自己这次是要报销了唯一可以期待的，是那列军车被炸毁飞向天空……当一切都如期发生的时候，“我”拉住了德国兵的手指，接过了四叶草，“但是四叶草没有给他带来幸福，也不会使我幸运。这个人和我或胡比奇一样，没有受过任何褒奖，没有任何头衔，可是我们互相残杀，彼此把对方送给死神。如果我们是平民百姓，在某个地方相遇，很可能会谈得很投机，成为彼此的朋友。”
到这里，小说已经是超现实的描述了，因为“我”已经牺牲了。可是，你会跟着“我”走到很远很远，跟着“我”同样去思考战争的荒谬和绝望，我们几乎都回不到现实之中。
等到我看影片的时候，结构和叙述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但是又是那么忠实于原著精神，这既是编剧赫拉巴尔的厉害，也是导演的功力，他从文学上理解了大师，用视觉表达了文学的最高境界。画面不仅像作品本身，严谨、漂亮，又是那么有层次。整部影片，几乎就没有出现过长镜头，转场的时候，切割得很快，即便有几个运动镜头，那也是跟着拍摄的主体的运动而运动。让我最为佩服的是，整部影片的叙述却是舒缓的，它没有因为短镜头而改变了影片的节奏，它依然是不慌不忙，有张有弛，甚至还带着捷克人特有的抒情在进行。
影片结尾时，赫拉巴尔颠覆了自己的原小说结构，他让那个漂亮的女人来送炸弹后，胡比奇把米洛斯（“我在影片中有了自己的名字）推进了她的卧室，于是这个马上就会牺牲的大男孩，却在临死之前，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成熟的男人。
更有意思的是，电影不是按照小说的悬念，把炸弹扔到第28节车厢上。它是同时进行着两条线索，一条是站长和上面来人在审讯胡比奇的风流轶事，气氛既紧张又搞笑，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米洛斯取出炸弹往外走；一面是荒谬的男女故事，一面却是残酷的战争。你被影片堵在那里，你听着滑稽的审讯台词大笑的同时，却为米洛斯的生命担忧。偏偏这个时候，米洛斯的女朋友又跑来和他约会，米洛斯已经是一个自信的男子汉了，他说：马上就回来！
这时，我一看长度，还有两分钟影片就该结束了，我想还有一大段的超现实的情景什么时候表现啊。没有，全部被赫拉巴尔删掉了。影片，只有米洛斯把炸弹扔在车厢装着军火的帆布篷上，米洛斯被击中，摔倒在另外一节车厢顶上。同样没有德国士兵的出现。小站的办公室里面，审讯还在继续。外面，军车已经开远了。里面，是女孩对审讯笑了起来，她说，不是强迫的，是她自己把裤子脱下来的，因为他们做的猜谜语游戏，谁输了，就要脱掉身上一件东西，她老输，全脱光了，所以……她说到这里就笑了……突然，一声巨响，军车几乎即将消失在画面的一角的时候，爆炸了。
所有的人，冲出小站的屋子，爆炸后的巨浪，震得大地在颤动。胡比奇发出疯狂的笑声，站长和上面来的人都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米洛斯的女朋友也冲进了画面，她敏感地捡到了一顶帽子，谁都明白那是米洛斯的铁路员工的制帽，女朋友朝远处看去，只看见不断的爆炸，黑烟弥漫，最后遮挡住整个画面。剧终。
这时候，我又跟着米洛斯的生命走到很远很远，几乎都回不到现实之中。
我想起来了米洛斯刚到小站时，连一个敬礼都做不像，是胡比奇在教他。这时，我多想和米洛斯一起，举起我的右手，站立在硝烟弥漫的小车站，对赫拉巴尔、对捷克文学、对捷克电影，还有《严密看守的列车》敬礼致意！
特别推荐：
2005年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了小开本7卷本的《赫拉巴尔精品集》，除了没有《严密看守的列车》外，几乎囊括了他全部的代表作。其中包括赫拉巴尔本人最为满意的《过于喧嚣的孤独》和《我曾伺候过英国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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