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白小说手法与电影语言
正如昆曲艺术中的“唱、念、做、打”一样,作为独立艺术的小说和电影也形成各自独特的表达技巧。在语言艺术和视觉艺术同样繁荣的今天,小说与电影之间的影响与渗透正是从技巧的层面上开始的。为了以示区别,笔者在文中使用“小说手法”和“电影语言”两个不同的术语来分析两门艺术技巧的融合与渗透。
林白在她的小说中自由而广泛地采用了电影语言,并形成一种独特的小说手法。
特写 “按照红环的设想,如果将此小说改编成电影,第一个镜头应该是一个耳垂的特写。银幕全黑,一只明亮的耳垂悬浮在黑暗中,圆润、厚实,形状姣好,极像一粒硕大无比的珍珠,照彻全场。”这是《随风闪烁》的开头。这个特写形象地展示了女主人公的美好和光彩照人,而女主人公对自己的想象,则透露出她喜欢夸张和不切实际的想象的个性特点。“她正好对着我所在的窗口,太阳照在她伸出的手指上,粉红,透明,骨骼和血管朦胧可见,它脱离了人体悬浮在阳光的微粒中,极像一种介于玻璃和玉之间的东西……”这是《往事隐现》中对女主人公邵若玉的手的特写。以一个特写写女主人公的“至纯至美”,有以一当十的效果。在林白的影像描写中,邵若玉成了一个明亮的银幕形象,她的毁灭因之具有令人悲怆的悲剧力量。特写是最具代表性的电影镜头语言。特写的功能是突出和强调细节。它强制性地引导观众的注意力,有意的省略增强了感染力。这种以局部代替整体的方式能够唤起对整体的无尽联想。小说中特写的运用远远超出了一般叙事性再现,特写强调细节,其结果是视觉形象概念越来越清晰,从而产生许多隐喻。上述两个特写可以看成是林白小说中女性形象的一种——神女形象的隐喻。
主观镜头 “男老师听见门背后有个女人唤道:吉,进来。门开了,在半明半暗的室内光线下,男教师第一次看见了这位长年穿着月白色绸衣的女人。他吃惊地看着她。”这是《同心爱者不能分手》中男教师第一次见到女主人公,作者通过男教师的视角写月白色绸衣女人。这是一个相当讲究的画面构图:女主人公月白色的绸衣在半明半暗的背景里显得寂寞而幽深,门的二次框定似乎隐喻了女主人公的被囚禁。在林白小说中对女主人公的窥视构成一个模式。在这种情况下,主观镜头是林白喜欢运用的方式。
剪辑 “革命者丹娅头发湿漉漉的站在我家天井的形象永远停留在那里。多年以后发胖的丹娅抱着儿子喂奶的情景被我叠印在这个画面上,像一部陈年的电影。这电影用了一种奇怪的剪辑手法,跳跃很大,毫不连贯,而且匆匆忙忙,难以停留。”这是《青苔》第八章家族的奇观中,作者以剪辑的手法写主人公丹娅的巨大变化。丹娅站在天井里喊口号的英雄形象和世俗生活中喂奶的母亲形象被叠化在一起,简洁而深刻地表现了作者对历史时空中人的命运的不可知的感慨。电影剪辑能够自由灵活地实现时空转换,让读者获得一种直接的震撼体验。
音响处理 在《往事隐现》中,邵若玉老师要被批斗了,一群脏兮兮的孩子在她的身后叫喊:“邵若玉,脱大裤。”其中一个孩子看到叙述者“我”,招呼说:“快来啊,要斗人了。”这时,小说这样写“我”的感觉:“这声音像一道闸门,把周围的声音一下子关小了。”这是电影中常用的无声处理,通常用来烘托恐惧、不安,人物内心空白等气氛和心情。在之后的批斗过程中:“她的名字被他们从嘴里叫出来时已经变了样,变得膨胀,变得铺天盖地,她辨别不出那是不是她的名字,她觉得她的真正的名字被这一片声音的假名字遮盖住了。”(《往事隐现》)。这里也借用了电影的创作方法——声音的主观运用。即将现实中的声音加以夸张、歪曲、变形,来表现人物的精神状态。
服装和道具 林白小说中的人物有明显的服装和道具设计的考虑,这一点值得注意。《同心爱者不能分手》的女主人公着白色绸衣:“她的脸像她身上穿的月白色绸衣一样白,闪亮的黑绸阳伞在她的头顶反射出幽蓝刺眼的斜光,随着她的腰身扭动,黑绸阳伞左一闪右一闪,妖冶而动人,那个白色绸衣的女人在阳伞下只露出小半的脸,下巴像一瓣丰满的玉兰花。”(《同心爱者不能分手》)。穿着白色绸衣,打着黑绸阳伞,在阳光下腰身扭动,这不是现实中的人物的着装,倒更像是舞台着装,或者电影中的人物形象。这完全是电影镜头式的表意方式,即通过服装、道具和人物身体语言的和谐搭配来塑造一个美丽动人的半实半虚的人物形象。着白色绸衣似乎是林白小说中美丽女性的共性,朱凉、姚琼、邵若玉,无不如此。白色绸衣象征着美丽、高洁、柔弱和超现实。
灯光 摄影在希腊语中的意思是光的绘画。可见光在影像中的重要性。视觉艺术根本上是光的艺术。林白十分明白这一点。“她把灯一盏盏熄灭,她看着光线渐暗着的镜子中的自己,她的五官从渐暗的光线中跳跃着一次次凸现出来,使她看到了另一个自己正一步步从她身上脱离,走进镜子里。”(《飘散》)。这是一幕极其地道的视觉表演。一个人在决定放弃自己的生命之前对它最后一次端详。渐暗的灯光和镜子见证和强调了这次死亡,使之具有某种仪式化的特点。
场景 “多年来,这样一个与世隔绝的、无声的天井在我的记忆中盘桓,有案的门厅和走廊无一人,艳丽的指甲花在疯狂生长的青苔中间徐徐开放又无声地落下,成为我后来关于沙街的故事中的重要场景。”环境描写是小说的三要素之一,是不可或缺的。然而林白小说中的场景描写与巴尔扎克小说中纪实性的环境描写迥然有异。林白的场景是诉诸视觉的,具有强烈的银幕感。其本身具有封闭、含混、丰富的意义。《同心爱者不能分手》中的红楼以及楼中的摆设,让人怀疑是精心而为的布景。为自己的人物和故事寻找和制造活动空间(即选景或布景),这类似于电影的创作方式。
林白在她的小说中大量而富于创新性地引入电影语言,并形成了独特的小说手法。这种手法具有简洁直观、以一当十的表现力。让读者轻易地穿过文字的隧道,往来于审美的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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