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动作片九十年代的风格分化

二、九十年代的风格分化

“属于我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义气血》

香港动作片的发展衍变和香港电影业的兴衰有着密切关系,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成熟后,经历了八十年代后到九十年代初的极盛时期,在九十年代中期后一度走入低谷。这固然和整体上香港整体经济的萧条有很大关系,同时也有着电影自身风格发展陷于停滞、缺乏原创活力和新鲜感的内在原因,导致大批优秀的导演、动作指导和演员出走西方另谋发展。

然而,就在九十年代末逐步走出低谷、创作逐渐复苏的脚步中,香港电影也开始了又一次电影形态革新的进程,虽然并不上世纪六十年代中和八十年代初那样明显,却同样具有重要意义。在影片题材选择上视野更开阔,故事背景不再主要局限于香港本土,情节展开空间更多涉及内地、东南亚、东亚、东欧等,或取其文化关联性强、或取其拍摄成本低廉,笔者称其为“小国际题材”。更多制作精细的影片更强调注重剧作基础,力避香港电影原有剧情叙事粗率的通病,不再简单采用平铺直叙的稚拙方法,更加注重叙事与奇观之间的平衡。

影片也力避香港动作片对人性情感把握失之肤浅、人物个性单一形象扁平的旧式通病。演员夸张变形的表演方式逐渐收敛,梁朝伟、黄秋声、刘青云、吴镇宇等性格演员的优势得以凸现,而曾经的众多偶像明星如大浪淘沙。

从近年香港电影的创作实践上看,“动作片”这一命名方式有时不再贴切,因为很多警匪、黑帮题材影片仅仅将动作作为调剂的元素之一,动作不再是最吸引观众观赏的决定性动因,动作场面也不再具有超乎故事情节之上的独立观赏价值。香港动作片原本相对统一的风格特征开始分化,呈现出向不同方向发展的趋势,到目前为止的,大体有四种趋势:

1.以静制胜

以杜琪峰的《枪火》《PTU》、林超贤的《江湖告急》、刘伟强麦兆辉的《无间道》系列等影片为代表。这类影片有意反香港动作片旧有风格之道而行之,尽量简化动作场面视觉直观上的动感因素,不诉诸形式上的动作刺激,转而追求剧情意义上的内在张力,这类影片的动作以表现枪战为主,因为热兵器的暴力对抗可以不必移动身体。杜琪峰的《枪火》在这类影片中具有开创意义,在香港动作片历史上也占有重要地位。虽然这种以静态画面处理动作场景的镜语方式一定程度上借鉴自日本影片(比如北野武的作品),但不同之处在于日本影片多是以镜头剪辑、动作发生前后的情状对比来省略动作,而香港动作片是直接将动作设计由动态变为静态,仍然由画面具体呈现。日本动作片是以静态暗示动态,而这类香港动作片静态本身即蕴涵动态。

2.以动制胜

以马楚成的《幻影特工》《东京攻略》《韩城功略》、叶伟信的《神偷次世代》和徐克的《顺流逆流》等影片为代表。这类影片利用最新的种种技术和音乐电视式的拍摄手法,强调动作场面中摄影机多变的运动,升格降格正放倒放角度轴线景别等变化手段,剪辑更加细碎繁复,将动感推向极致,形式化的意味越发突出。与旧有动作片相比,这类影片更多是依靠镜头本身的运动而不是画面内的运动来制造动感效果,因而对演员表演的依赖程度大大降低,演员也无须具备功夫根基,所以多是由流行的偶像明星出演。

3.“纪实”风格

以王晶和刘伟强的《古惑仔》系列、尔东升的《旺角黑夜》、《新宿事件》等为代表,用类似纪录片的手法拍摄动作场面。往往强调手提摄影机造成的画面不稳定感,镜头运动带来的画面模糊,前景的遮挡,画面内部构成元素复杂,兴趣点不只一个,有时刻意追求抢拍和偷拍效果。这类影片基本放弃了动作的形式美感,强调动作在故事情境中的真实感,所以影片题材通常具有“写实”意味。徐克翻拍张彻经典之作《独臂刀》的影片《刀》可以算是较早尝试这类影像风格的动作片,可惜影片本身没有引起应有的关注,徐克也没有在这种风格上探索下去。这种影像风格的作品可以追溯到七十年代吴思远的《七百万元大劫案》和八十年代麦当雄的《省港旗兵》,然而正如石琪当年的判断,“实录派电影”不过是以“‘逼真’为娱乐绰头”⁽⁴⁾而已,有“实感”却终非写实。

4.“剑仙”风格

以《风云雄霸天下》、《中华英雄》、《少林足球》、《功夫》等影片为代表。这类影片倚重电脑特效,直观展现类似武侠小说中“剑仙”式的玄妙武功,和以前类似风格的神怪武侠片(如《倩女幽魂》、《东方不败》、《东方不败之风云再起》等)相比,较少依赖剪辑形成的“建构性”动作,而是着力强调“画面内的真实”。如果说以前是通过飞蛾的坠地暗示一滴水的飞行,那么现在就会真正展现一滴水的飞行,这种变化产生的视听效果和心理感受是完全不同的。⁽⁵⁾这类影片因视效出众,往往成为话题电影和热映大片,不过因为这类影片投资较大,所以数量最少。

2002年,有内地导演张艺谋拍摄的古装动作大片《英雄》引爆了内地电影市场,其后其他内地导演的作品如陈凯歌的《无极》、冯小刚的《夜宴》等,这些影片的动作指导都是香港电影界的资深人士,在风格上可以视作香港动作片的延续,因其共同点都是强调绚烂壮美的动作奇观,也带有“剑仙”的性质。不过,这些影片在内地的影响远远超过在香港的影响,制作上的整体形态可能更精致,但从动作场面的视听技巧呈现上,并无实质性进步,本书中对这类作品暂不做深入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