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料与苏格拉底政治哲学的建构问题

一、史料与苏格拉底政治哲学的建构问题

上面，我们对苏格拉底政治哲学的基本体系和逻辑作了概括，那么这种概括的材料根据是否可靠?是否真的反映了苏格拉底的真实思想?这就是一个必须解决的学术问题。既然苏格拉底对政治哲学问题作了深层的哲学思考，形成了伦理性的政治哲学，但苏格拉底又“述而不作”，表现苏格拉底政治哲学的思想资料只能来源于别人作品中的叙述与阐释。如何看待这些作品中的“叙述与阐释”成了苏格拉底政治哲学存在与否、存在的具体状况怎样的基本支撑点，对这些材料的态度与选择直接决定了苏格拉底政治哲学的实际样态。当然，对这些材料的理解方法也很重要，不同的解读方法可能使同一素材会形成不同的观点甚至是对立的理论。就方法而言，我们将在解读柏拉图政治哲学的文本时进行分析。就苏格拉底政治哲学的文本而言，最主要的是史料的划分或识别问题，即哪些文本是表现和包含苏格拉底政治哲学的文本。

由于苏格拉底的学生和其他古代学者有关记述成了研究苏格拉底思想的“第一手资料”，而这些材料在内容和写作方式等方面又有不少差别，从而使“史料”问题显得突出，甚至有人因此断定“苏格拉底问题”根本不能解决。我们相信这一问题在一定层次上还是能够解决的，即相对解决，而不是绝对解决。古希腊留下的有关苏格拉底的主要史料有四种:

第一，阿里斯托芬的喜剧，主要是公元前423年上演的《云》。显然，《云》是文学作品，不能作为苏格拉底真实活动和思想的基本文献，但可以作为当时的人们对苏格拉底的一种印象来对待。

第二，色诺芬的著述，主要是《回忆苏格拉底》和《苏格拉底在法官前的申辩》。上述著作约写于公元前393年，即苏格拉底逝世后的五、六年的时间跨度。他的《经济论》和《会饮篇》也有关于苏格拉底的记述。色诺芬作品是回忆性作品，旨在为老师辩护而且写作和公布于苏格拉底死后不久，许多当事人还健在，人们对苏格拉底的行为和思想还有相当的印象和理解。色诺芬要辩护，在基本事实上一般不能说谎，但在组织材料证明和阐释老师行为和思想上可有较大的发挥。因此，应当相信他提供了可信的史料。不过，色诺芬作品中的“回忆”，并不完全是对自己亲身经历的事件的回忆，其中夹杂着别人向他所讲的见闻，有些也可能是“道听途说”，不能完全认为都为客观事实。至于对苏格拉底思想的理解问题，我们不必在此“较真”。因为，即使存在着一个苏格拉底的原本思想，当通过我们的语言加以阐释时，已经加入了我们的主观成分，而且我们正是在从不同维度理解苏格拉底的过程中才使这种理解具有意义。

第三，柏拉图的对话。现在大多数学者认为，柏拉图的早期和一部分中期对话记述的苏格拉底的思想大体上反映苏格拉底的思想。然而要通过柏拉图的对话来研讨苏格拉底的政治哲学，必须澄清以下两个相关联的问题:

第一个问题，如何看待柏拉图对话中记述苏格拉底思想内容的历史真实性。关于所记述的内容的真实性问题要做区分，即生平活动的真实性和思想的真实性。前者可以参照有关材料加以实证研究;对柏拉图作品中所记述的苏格拉底思想的原貌，严格的说，这些思想只能是苏格拉底和柏拉图师徒两人的统合了，现在要从柏拉图的作品中剥离出苏格拉底的原本思想，只能说柏拉图在叙述苏格拉底思想时的创造程度，这种思想创造往往会因为创造者本身的能力而使思想内容有重大差异，由此也就造成了思想归属于不同人的问题。我们赞同大多数学者的观点，全部柏拉图对话中的苏格拉底不只是柏拉图自己思想的传声筒，柏拉图作品中的“苏格拉底言辞”有些是苏格拉底思想的“原作”。因此，在柏拉图的对话中存在着通过柏拉图的口记述下来的苏格拉底思想的作品，即“苏格拉底组对话”^[33]。应该说柏拉图的早期对话基本上以体现苏格拉底的思想为目标，但在语言上和逻辑上显然不能完全地认定为实际情境中的对话，这里有柏拉图的有意构造甚至是合乎情理的“思想演绎”推理。总的来说，这些作品中的思想是属于苏格拉底的。

现在柏拉图对话经过西方学者近一百年的努力，采用科学方法确定它们可以分为早、中、晚三个时期的作品。柏拉图早期对话和中期几篇对话的思想归为是苏格拉底的，这些对话是我们分析论述苏格拉底政治哲学思想的主要史料。现在多数学者同意以下十一篇对话属于柏拉图早期的对话:《申辩论》、《克里托篇》、《拉凯斯篇》、《吕西斯篇》、《卡尔米德篇》、《欧绪佛洛篇》、《大西庇亚篇》、《小希庇亚篇》、《普罗泰戈拉篇》、《高尔基亚篇》、《伊安篇》，还有《国家篇》的第一卷一般也被认为是柏拉图早期的作品。这些作品中所包含的政治哲学思想应属于苏格拉底，而柏拉图其他作品包含的政治哲学就应是柏拉图自己的了。

第二个问题是如何确切地把握柏拉图早期作品中苏格拉底政治哲学思想的内容，特别是要分清哪些是伦理学思想，哪些属于政治哲学的范畴。从一定的意义上来看，这一问题的提法本身就有问题。因为，在苏格拉底时代，伦理学与政治学还是结为一体的，尽管已经出现了区分的端倪，即个人行为的善与个人在公共行为中的善的问题，但还没有严格地加以界定。因此，我们试图从思想的实际来理解苏格拉底的政治哲学，即不必严格区分伦理学与政治学的界限来解释苏格拉底的政治哲学。

第四，亚里士多德著作中的有关论述。亚里士多德著作中说到苏格拉底思想的材料并不多。亚里士多德讲到苏格拉底思想较多是在他的伦理学著作中，比较集中在《尼各马克伦理学》和《优台谟伦理学》中，在《政治学》中也有所论及，这与他认为苏格拉底主要探讨伦理学的看法是一致的。这就使得我们可以借助亚里士多德的论述来理解苏格拉底的政治哲学。当然除了上述四种材料以外，还有其他的材料，苏格拉底的弟子除柏拉图名声显赫以外，生前门生众多，可谓三教九流，难以数计。小苏格拉底派也是人物众多，在苏格拉底生前就紧跟老师，他们和其他人所提供的关于苏格拉底的材料，也应该受到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