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假报道及其防治的分析介绍

第三节　虚假报道及其防治

一、新闻传播的顽症

新闻报道必须真实,这是新闻真实性原则作出的铁的规定,是新闻学的金科玉律。然而,这一铁律总是被触犯。在中外新闻史上,不真实的报道可说屡见不鲜,层出不穷,虚假报道成为新闻传播的一大顽症。

在西方国家,1928年,美国一对母女伪造林肯青年时代的几封亲笔信发表;1957年,意大利一母女俩伪造墨索里尼日记;1971年,美国记者欧文夫妇炮制亿万富翁霍沃德·休斯的传记;1981年,美国《华盛顿邮报》女记者珍妮特·库克炮制假报道《吉米的世界》戏弄了普利策新闻奖;1983年,西德《明星》画刊发表伪造的希特勒日记。这些事件都是曾经轰动西方新闻界的丑闻。据新华社报道,《纽约时报》黑人记者杰森·布莱尔从2002年10月底到2003年5月1日做国内报道期间,他的73篇报道中至少有36篇存在作假和抄袭等问题,曝光后,成为该报创刊152周年来爆出的大丑闻,引起新闻界和全社会的震动。

在我党新闻史上,苏区时期的《红色中华》就有虚假的报道。1941年9月4日延安《解放日报》刊登的《鄜县城内家家户户纺纱声》,大概是我党新闻史上第一例完全虚构的新闻。建国以来,我国虚假报道有两次登峰造极:先有50年代大跃进时期的浮夸新闻。据1958年的《人民日报》,小麦亩产8585斤(7月12日),早稻亩产36956斤(8月13日),中稻亩产60000斤(9月5日),棉花亩产8000多斤(10月16日),花生亩产13241斤(8月17日),紫菜亩产42000斤(9月30日),茶叶亩产1176斤(8月18日),真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后有六、七十年代“文化大革命”时期的造谣新闻、阴谋新闻。什么“一份发人深省的答卷”,两篇短而好的调查报告,朝农经验,小靳庄等假报道、假典型、假经验,一个接一个。新时期拨乱反正,大兴实事求是之风,但虚假报道仍时有出现。1980年2月9日《吉林日报》发表的《钱被风刮跑以后》,就是一篇曾经骗得全国好新闻奖的假报道。

自2002年起,《新闻记者》杂志每年年初评选上一年度的“十大假新闻”,已经连续评出4届。2004年的10篇是:《“国资委”阻击中国足球》;《李连杰重返青海修佛法》;《金钱激出张国政奥运冠军》;《第二代身份证将由日本企业造》;《女排姑娘20年奥运冠军梦惜未能圆》;《克林顿今秋“追”莱妹到蓉城签售自传》;《北京孔庙将竖历届高考状元碑》;《新闻从业人员平均寿命45.7岁》;《大批“毒面粉”流入黄石》;《180万买辆宝马砸着玩》。2003年的10篇是:《比尔·盖茨遇刺》;《卡梅隆决定执导〈9.11生死婚礼〉》;《“小”百万富翁抱得美人归》;《警察鸣枪八次镇住百人群殴》;《施拉格是不折不扣的中国姑爷》;《百万美金义还失主》;《中央督察组上海明察暗访84℅项目有违规之嫌》;《〈背影〉落选新教材》;《曾参与“神五”设计的中科院院士周鼎新海口遇害》;《“中国印”设计专利被抢注》。真是假得无所不为,无所不包,或令人愤慨,或叫人恶心。该刊还指出,虚假报道出现了新的趋势:一是数量多,二是寿命短,三是技巧高,四是权威媒体也造假,五是竞争对手相互揭路,六是作假被发现后能公开道歉认错,七是有的虚假报道背景很复杂。^[19]

虚假报道说到底是事实及其真相的虚假。它违反新闻报道的真实性原则,对新闻事实的反映不真实不客观,甚至公然捏造事实,篡改事实,构成谣言和流言。虚假报道有显性与隐性之分。显性的虚假报道指事实虚无或事实存在“硬伤”,显而易见,这主要分为以下几种类型:

一是无中生有。报道没有丝毫事实根据,现实生活中根本没有发生报道中所说的事实,属于十足的“客里空”、赤裸裸的假货。如《“国资委”阻击中国足球》、《李连杰重返青海修佛法》、《金钱激出张国政奥运冠军》、《180万买辆宝马砸着玩》、《比尔·盖茨遇刺》、《百万美金义还失主》、《〈背影〉落选新教材》、《“中国印”设计专利被抢注》。这种无中生有的报道,是最为恶性的新闻失实。

二是面目全非。客观现实中有那么一点点风声和影子,被演化为有鼻子有眼的“事实”;或实际上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被“改造”得如此这般。报道的基本内容不是真实的,与实际情况基本上没有相符之处。如《卡梅隆决定执导〈9·11生死婚礼〉》、《中央督察组上海明察暗访84℅项目有违规之嫌》、《第二代身份证将由日本企业造》、《北京孔庙将竖历届高考状元碑》。这种报道胆大妄为,捕风捉影,信口雌黄,很具欺骗性。其严重者与虚构的新闻一样地恶劣。

三是添油加醋。生活中确有其人其事存在或发生,但报道中展开“合理想象”,进行加工、渲染和夸张,致使情节和重要细节与客观事实严重不符,新闻事实的性质发生了改变。如《“小”百万富翁抱得美人归》称:身高1.18米的牟小彬经过自强不息的奋斗,最终成为百万富翁,并和身高1.60米的少女覃艳发生了恋情。事实是,牟小彬从未说过自己是百万富翁,自强不息的情节是记者为了“吸引眼球”编造出来的。《新闻从业人员平均寿命45.7岁》也属于这类,真是“大水来冲龙王庙”。

四是细节失真。新闻报道基本属实,基本情节和关键性内容也都符合实际,但细节失真,如人名出错,数据产生误差等等。这种虚假不至于影响新闻报道的生命,但会影响新闻报道的质量,使优作变次,不优的作品则又等而下之。

除了显性的虚假报道之外,还有隐性的虚假报道,即那种“真事实假新闻”的报道。报道的事实是真实存在的,但是,并不反映任何问题,甚至根本就是“伪新闻”,充斥瞒和骗,整个一个完全失真的“虚拟社会”,与现实社会的全景、真相与实质相差千万里。这是大假之假,大伪之伪,就其性质与危害论,比无中生有、面目全非的虚假报道有过之而无不及,尤其是在误导受众和社会,戕害新闻之魂等方面,可谓罪大恶极。

二、虚假报道产生的原因

虚假报道的产生,原因是多方面的。有客观原因也有主观原因,有新闻界的原因也有社会上的原因,有业务上的原因也有政治上的原因,有历史的原因也有现实的原因。对每条虚假报道应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毋庸置疑,导致虚假报道的最重要的原因,在于新闻记者、编辑和新闻线索提供者及其工作。在这方面,考察其中情况,可作出如下概括:

一是动机有问题。一些人丧失理性,不要良知,为了稿件见报,捞取名利;或者为了迎合气候,投机取巧;或者得人好处而弃置报道原则和新闻道德;或者猎奇求异以图哗众取宠,于是制造伪新闻、假报道。有些新闻线索提供者,出于某种私利,于是捏造事实,哄骗记者和编辑。这是中外新闻史上许多失实新闻特别是那些无中生有的假消息得以出笼的主要原因。一些反复见报的假报道,如《北京青年报》在1998年、1999年、2001年三次登载《美国医生乌克兰操刀换人头》,叫人无法容忍,其主因就在这里。

二是态度有问题。一些新闻人轻薄为文,懒得走动问听,靠道听途说写报道,得到什么新闻事实,不调查,不核实,听风是雨,即使作些采访,也是走马观花,听听“介绍”,不肯深入现场反复细致地核准落实,不肯对新闻事实作深入的推敲。于是,报道出来的新闻“郢书燕说”。这种问题在新老记者中都有存在。新记者工作作风不端正,于是偷工减料;老记者久而久之变“油”了,于是偷起懶来。

三是思想方法有问题。思想方法不对头,在采访之前就定下框框,下去之后按图索骥,对得上号的就录用,对不上号的就不问不看不听,以致在采访中想方设法诱导被采访对象“上轨道”,反把客观的真实的反映当作异端胡说,结果自然不能全面准确地了解客观情况。估价和分析新闻事实绝对化,片面性,不能实事求是,拔高夸大或贬低缩小,强扭角度,强奸事实,一把标签到处乱贴,于是事实走了样,新闻变了味。

四是学识有问题。有的人不懂得新闻的特点,不懂得新闻与文艺的区别,用文艺创作的方法写新闻,不是报道新闻而是“创作”新闻,在新闻作品中展开“合理想象”,编写情节和细节。还有的人,缺少有关知识,缺乏基本常识,结果导致新闻失实。报道广西凭祥发现大熊猫,在报道中摆错党政部门与司法部门的关系等等,把40岁说成“而立”之年,等等,均与之有关。这在年轻的新闻记者和通讯员当中尤为突出。

虚假报道的产生还另有原因。新闻的真实性既与新闻与生俱来,新闻真实这一命题的对立面也由来已久了。新闻的全部特性原本是一个矛盾的统一体。新闻要新鲜,讲求时效性,应快采快写快发。这“快”与真就有矛盾。事实不是静止的,事实真相的显露有一个过程,人们认识事实需要有一定的时间。因此,往往要真就不能快,快了就容易失实,越是快,失真失实的危险就越大。而一些失实新闻,正是记者在还没有能够看明白想清楚就要发稿的情况下产生的。新闻具有纪实性,要求具体实在,要有现场感,要细,而忌抽象模糊,笼统含混的新闻报道既不合格,也令人乏味。这也与真实性相矛盾。不管是亲历的事,还是非亲历的事,报道越详细具体,出错失实的可能性就越大。在生活中,大量的事实是平常的、平凡的,实无惊人之处,曲折动人的事实只是少数,这也与真实性有矛盾。新闻作为信息,必须具备一定的告知价值。真实性要求原原本本地写出,告知性却诱惑人们强化或弱化事实,甚至虚构事实,以求引人入胜。凡此种种都显示,新闻真实性从来就存在一个强大的对立面,也可以说其本身就是一个悖论。这当然不是为虚假报道找可以开脱责任的借口,而是要说明,维护和保证新闻报道的真实,并非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绝对不是有了良好愿望就可以解决问题的。

三、虚假报道的防治

坚决反对虚假报道和新闻失实,捍卫新闻的真实性,这是马克思主义新闻思想的重要内容,也是无产阶级新闻事业的优良传统。^[20]我们党早在建国之前就对新闻失实进行过认真严肃的批评和清算。1942年11月17日《解放日报》在《给党报的记者和通讯员》的社论中,把报道新闻是否真实当作思想作风问题提出。1945年3月23日《解放日报》发表《新闻必须完全真实》的社论,指出新闻报道真实不真实,属于对社会对人类是否诚实负责的态度问题。1947年,解放区报纸开展了一场历时半年多的反“客里空”运动,对新闻界进行了一次普遍的坚持新闻真实性原则的思想教育,维护了新闻真实性,提高了新闻队伍的素质。此后,反“客里空”成为我们反对新闻失实的响亮口号。建国以后,在克服新闻失实上,做过许多规定,收到显著成效。新时期以来,清算“文化大革命”造成的新闻失实灾害,达到了从理论上思想上正本清源,拨乱反正。2003年开始,新闻界开展“三项学习教育活动”,整治有偿新闻、虚假报道、低俗之风和不良广告,取得了很大的成绩。然而,治理虚假报道不可能一蹴而就,更不可能一劳永逸,虚假报道的治理将是一项长期的艰巨的任务。要双管齐下,既发扬优良传统,又采取新的制度与措施,将新闻打假进行到底。

防治虚假报道,防止新闻失实,是全社会的任务,也是一项社会工程,最根本的是创造讲诚信说真话的社会环境和社会风气,全社会人人以实事求是为信条,崇尚真善美,反对假恶丑。这是非常关键的。

治理虚假报道,新闻界责无旁贷,任重道远,要从思想上和业务上、制度上和措施上等多方面进行综合治理,为报道完全真实的新闻而共同努力。

第一,切实提高新闻工作者和报道新闻的政治责任心与社会责任感。记者必须真正懂得,新闻报道责任十分重大,它直接关系人民、国家、民族和党的利益,关系社会的方方面面。虽不能说一言系天下安危,但一篇失实新闻却足以搞乱人们的思想,影响天下的安定。新闻报道要以正确的舆论引导人,只有真实才能达成正确引导。新闻报道失实,就是歪曲历史,伪造历史。因此,只能报道真实的新闻,讲真话,而绝不能做假报道,讲假话,这是最起码的政治良知、最基本的新闻职业道德。惟利是图,风头主义,不负责任,耍花架子,不敢忠于事实,不能坚持真理等等,与新闻工作格格不入。

第二,坚持一切从实际出发,坚持唯物主义思想路线。新闻的本源是事实,事实的根本特性是客观实有性。事实不依赖于人的感觉而存在,只是为人们的感觉所感知、反映。新闻报道在这一点上决不能含糊,要一切从事实出发,完全实事求是。客观实际中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对此,必须作为思想准则规定下来,辅之以制度和纪律。从主观和主观愿望出发,“迁想妙得”,无中生有,化有为无,或者添油加醋,把五分写成十分,违反唯物主义起码准则,是绝对不能容许的。

第三,坚持认真的调查研究。没有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新闻报道尤其是这样。穆青认为,调查研究不仅是一项基本功,而且是新闻工作的生命线,是整个新闻队伍建设的生命线。如果离开了调查研究,背离了优良传统,无产阶级新闻事业就有偏离正确方向的危险,新闻报道就失去了光彩,就没有了生命力,指导性、思想性、战斗性全都丧失了。这是至确之论。大量事实表明,除了捏造事实的报道外,失实新闻之所以失实,一个重要原因是没有做或者没有做好调查研究工作。报道中的片面性和绝对化如以偏概全、牵强附会、乱扭角度等,都与调查研究做得不好大有关系。因此,新闻报道要真正做到完全真实,必须切实搞好调查研究。好的调查研究是防止新闻失实的重要条件和具体保证。要真正达到刘少奇同志所要求的,“报上一切文章都应当是调查研究的结果。”新闻工作者应当具备特别注重调查研究、从不轻信的天性。

调查研究是一门学问。调查是到发生事实的地方了解事实,获得丰富的第一手资料;研究是探索事物的真相、性质和规律。调查是研究的基础,研究是调查的深化,调查与研究结合融汇起来才是调查研究。因此,要真正做好调查研究,不但需要正确的态度,而且要有正确的方法,要真抓实干。毛泽东同志说过,搞调查研究,“没有满腔的热忱,没有眼睛向下的决心,没有求知的欲望,没有放下臭架子、甘当小学生的精神,是一定不能做,也一定做不好的。”坚持调查研究是实事求是的表现,调查研究本身也需要实事求是,不能从框框出发,从政治需要出发去找例证。调查研究要做到深入、细致、全面,坚持下马看花,不要走马观花。既要调查,更要研究,要同时发现问题和分析问题、解决问题。记者既要坚持调查研究,又要精通调查研究。

第四,严格法规,堵塞漏洞。一些失实新闻报道的出笼,与诽谤、诬陷、侵权、投机有关,不能排除一些人利用新闻手段诬陷他人、危害社会和吹嘘自己的可能性。一些失实报道虽原本无侵权的动机,但客观上造成了对他人和社会的伤害,有的还触犯了法律。运用法律手段制裁和防止新闻失实是理所应当的,也应是行之有效的。一条新闻从采写到传输,其中有许多环节,要经过多人之手,其中某个环节某个人出问题,这条新闻就可能失实。因此,制订应有的规章制度,建立严格的责任制,强化职业规范,加强新闻伦理道德建设,也应该能够有效地防止虚假报道。四川省委宣传部于2002年出台了治假的三条组织人事措施:发证上岗;上网建档;红牌罚下。这颇为有力。

第五,努力学习,丰富知识。新闻工作是一个学习型职业,新闻报道涉及面极广,真所谓“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而且,新闻领域是一所时时簇新的学校,新闻报道涉及的全是“新东西”。因此,做新闻工作,必须坚持努力学习,充盈知识的仓库,一刻也不停止接受新知识与新事物,不断更新和调整知识结构。并且,要不懂即学,知难而进,决不在任何知识问题上自以为是。不能勤于和善于学习知识的人,断然做不好新闻工作,甚至出常识性的大笑话,是肯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