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师和巫术活动

第二节　巫师和巫术活动

随着宗教观念和崇拜仪式的日益复杂化，一些宗教活动就需要有专门的受过训练的人来完成，这种人就是巫师。珞巴族认为巫师是可以与鬼神通话的人。巫师一般不享有特权，在没有宗教活动时，他们依然要生产劳动、生儿育女。珞巴族祭祀活动繁多，在大型的祭祀仪式上都有巫师的身影。凡遇天灾人祸、生病、失窃、复仇、战斗等都要举行巫术，以求消灾化吉，在巫术活动中，有相当复杂的仪式。

一、巫师

珞巴族的巫师分咪剂和纽布两种。“纽布”指既会祭神跳舞，又会算鸡肝卦的巫师，而“咪剂”指只会算鸡肝卦的巫师，因此“纽布”的地位往往比“咪剂”高。以前，珞巴族社会没有医生，咪剂和纽布就起到了医生的作用，要卜卦念经、主持仪式等。

（一）咪剂

在博嘎尔语中“咪”是人的意思，“剂”是变化、神通之意，“咪剂”就是能够转化的、有神通的人。咪剂一般充当人和鬼神之间的中间人或调解人，主要从事占卜、看卦以识别鬼神等活动，但不具备“纽布”那样的法力，因此在大的宗教祭祀活动中以纽布助手的身份出现，而一般不会被认定为主持者。咪剂精通鸡肝卦，能判定人们的吉凶，判定冒犯了哪种鬼神等。因此在婚丧、患病、农业生产、上山打猎、出外交换、有事出远门等需要占卜时，一般都请咪剂卜鸡肝卦。鸡肝卜在珞巴族中是一种很普通的宗教活动，相关知识也不是保密的，所以只要有心学习，成为一个咪剂并不困难。除了要求咪剂是男性，没有其他更多的特殊要求。

（二）纽布

珞巴族人认为，纽布是能与鬼神沟通的人，往往有特殊的法力。在举行宗教仪式时，他的灵魂能脱离肉体进入“乌佑蒙”，与鬼神进行沟通。人们认为，纽布能创造凡人无法完成的奇迹。正因为如此，要成为纽布绝非易事。

珞巴族人认为，要成为纽布，首先要有不同寻常的经历，例如大病不死或患过精神失常复原等。这些人被认为是能保住自己灵魂的人，因而也能帮助别人保住灵魂。但这些只是最基本的条件，当选定新纽布的人选后，还要让他跟着老纽布学习所有的仪规等，随着经验的累积慢慢成长为大纽布。纽布进行仪式的时候，衣饰和道具都较简单：有竹编的神帽，上面插有鹰的羽毛，后面悬挂虎皮、豹皮或熊皮，腰部挂一把长刀。

以博嘎尔部落为例，博嘎尔人相信纽布是能通三界、能与各种鬼神沟通，并通过其仪式能为人消灾免祸的特殊人员。这种能力不是世袭的，而是靠天赋。根据纽布的资历、法力等，通常分为大、中、小三类：

第一，大纽布称为“纽布布德”，“德”在博嘎尔语中有“大”的含义。“布德”就是大巫师或上等巫师。

第二，中等层次的纽布被称为“布邦”，“邦”在博嘎尔语中有中等或年轻之含义，“布邦”可以主持简单的祭祀活动，但一般不会主持大型的祭祀活动。

第三，刚出道的纽布会被称为“布京”，在博嘎尔语中，“京”有幼小的含义。他们是能够和各种鬼神相互沟通、知人祸福的使者，是各种红白之事的主持者，更是珞巴族历史典故及其文化艺术的掌握者和传承者。

纽布跳神的程序繁杂，不同的情况场合有不同的仪式。例如，驱鬼治病时的程序一般包括：卜鸡肝卦，找出是哪路鬼神在作怪，然后由巫师主持举办一系列仪式，进行祭祀，求得鬼神的原谅。巫师的活动除了能达到消灾的设想外，还是本民族传统文化传承的重要渠道。

纽布的跳神祭祀在博嘎尔语中称为“纽布依”，主要有以下几个步骤：

首先，根据患者的实际病情，进行米卦或者鸡肝卦，用以确认到底是哪个乌佑在作祟。

其次，确认了作祟的乌佑之后，给祭主留出一段准备用以献祭的牲畜、鸡等物品的时间。

最后，筹备妥当之后就正式举行跳神仪式，博嘎尔语叫做“纽布依”。巫师在家中的灶里和门外分别点燃松树枝、柏树枝等，开始邀请“松玛”即巫师的护法神或者引路人。接着护法神附体于巫师，巫师进入催眠状态并在这种状态下，与护法一起向各个乌佑询问它为什么要加害此人、需要用什么祭品等。据说，这期间巫师在护法神的引导下，其灵魂化为蝙蝠、猴子、禽鸟等形象，与乌佑一起游戏，然后趁乌佑们娱乐之际，寻找被乌佑藏押的病人的灵魂，并把它带回阳间。这个过程是为了追赶灵魂。

巫师每跳完一段，就会休息一阵儿。这期间，人们会把自己准备好的烟斗递给巫师，巫师接过烟斗后吸的时间较长，说明主人今年的时运较好，不吸或者被扔出来，说明不吉祥。

人们也会乘机向巫师提出问题。例如，家族今年时运如何等问题，巫师对此类问题也会作出相应的答复，这个过程博嘎尔语叫做“纽布公东”，是巫师预言的意思。博嘎尔人认为，纽布在作法的时候，可以与天地间的各种乌佑相互沟通，并对祸福进行预言。据说，本部落内各种将要死亡的或者将要得重病的，在“纽布公东”时是可以预见的。这些见闻，纽布通过唱祷词“纽布加英”的方式表达出来，祷词中既有与鬼神的对话，也有对旁人的回复，内容非常广泛，包括了天地、人类及各种乌佑的来源，还有先祖的活动、各个氏族的发展演变、山河的变迁等，实际上这中间包含了珞巴族口头传承的历史，所以说大纽布实际上就是珞巴族历史和口头文学的传承者。

在母系氏族社会时期，纽布多由女性担任，进入父系氏族社会后，巫师逐渐由男子取代，妇女充当巫师的越来越少，这在一定程度上与女子地位低下有关。纽布或咪剂一开始带有义务的性质，随着私有制的出现也开始索取一定的报酬。

在博嘎尔人的观念中，咪剂作为卦师，就相当于人和在人界为害的鬼神之间的“根多”（调解人），无需穿行于人鬼神三界，因而咪剂的法器一般是一把长刀、一个大铜铃；而纽布则不同，因为在祭祀的时候，他们需要在护法神（松玛）指引下，要穿行于人鬼神三界，和各种乌佑直接打交道，因而保护自己“亚吉亚罗”的法器就尤为重要的。归纳起来，主要有以下几种法器：

“依德街罗”　一种1平方米左右的带有帮沿的竹编席。纽布跳神的时候，将“依德街罗”放到祭主的“邦固”之位，在灶里放上松树、柏树等树枝之后，进入“依德街罗”作法。据介绍，纽布进入“依德街罗”之后，松玛（护法神或引路神）才会附体，纽布才能通过“街罗”进入乌佑世界，而竹席“街罗”的帮沿是人鬼两界的分界线，因此，在纽布作法时，禁止任何人和动物进入该竹席，否则，会受到严惩。

“杰拉布”神衣　一种暗红色的或者大红色的类似于披风的毛毯。在博嘎尔语中，“杰”意为服装、衣服；“拉布”有翅膀、戏服的含义。纽布在跳神的时候，必须将“杰拉布”披于身上，他们说，披上神衣，请到“松玛”之后，神衣有时候化为翅膀，帮助纽布自由穿行于天地；在鬼界，又会化为戏服，接近和娱媚众乌佑，从乌佑那里解救被藏押的人的“亚吉亚罗”。

“达杰尔邦尼”神杖　“达杰尔”是一种产于热带丛林的一种藤类植物，“邦尼”在博嘎尔语中是拐杖的意思。据纽布介绍，“达杰尔”这种藤产于比博嘎尔部落生活地区更热的邦波部落生活区域（靠近印度的山区），远古的时候，珞巴族祖先阿巴达尼伏魔降鬼，追一个乌佑到邦波地区，追累了便将自己的拐杖插在该地，后来这个拐杖就长出了“达杰尔”。这种藤后来便成为纽布驱鬼的法器。纽布进入鬼界（乌佑蒙），会遇到巨浪滔天的江河，纽布从手中扔出的“达杰尔邦尼”神杖，就会化成彩虹桥，可以帮其渡江；穿过虫蛇满街的黑暗之域时，此杖又会化成烈焰万丈的火把，用以开道；它既是召唤各路乌佑的魔杖，更是驱使各种鬼奴的鞭子。因此在日常生活中，禁止用“达杰尔邦尼”打人或者戳人，认为被这种拐杖击中是极为不吉利的。

纽布和咪剂的祭祀、占卜活动涉及到博嘎尔人的生产、生活的方方面面。根据场合的不同，咪剂和纽布可以根据自己的能力或法力（氏族或村寨成员的认可度），相对独立的主持活动，但在通常较大的祭祀活动如祭祀已逝的先祖、烧荒春播、氏族械斗、对外战争、氏族祭祖、族内“神判”的时候，咪剂往往是作为纽布的助手而存在。例如，在杀鸡看卦时，咪剂会先看，并解释卦象呈现出来的吉凶，然后递给旁边会看卦的其他人，最后会给纽布去看，以便于相互印证、相互指点，起到一种互补的作用。

二、巫术活动

巫术是企图借助超自然的神秘力量对某些人、事物施加影响或给予控制以达到自己目的的活动。珞巴族的巫师形式多样，有占卜、模拟巫术、接触巫术、神判巫术几种。

（一）占卜

在珞巴族中，占卜十分普遍，几乎所有的宗教活动都是从占卜开始的，多用来询问吉凶祸福。占卜有许多种，如鸡肝卦、鸡蛋卦、米卦等，其中米卦、鸡肝卦较常见。

米卦博嘎尔语称“萨贡”，咪剂选出一把颗粒饱满、无断痕的米，再准备一碗净水，边念咒语，边将米粒放入水中，等所有米粒沉入水底，且排列整齐为大吉；沉浮不定、排列不整为不吉；出现米粒断裂、排列凌乱为凶兆，表示将有某种灾害，需要进行某种祭祀。这种占卜用来占卦一般的禁忌事宜，例如选择房址和出行时间、开垦烧荒等日子的选择等，如果有其他不能解释的疑惑，则加以鸡肝卦来补充说明。

鸡肝卦即杀鸡看肝，纽布或咪剂从鸡肝的颜色、纹路上看出福祸，经纹要从后面看到前面，从下面看到上面。据说一只鸡只能回答一个问题，有时两只鸡才能回答一个问题，然后巫师再确定要献祭什么牲畜，所以巫师往往要熟悉鸡肝上的卦位，由于鸡肝各有不同，有时需要杀数只甚至多达数十只。

关于鸡肝卦，还有一些传说。据传，珞巴族人始祖阿巴达尼原来生有两对眼睛，一对生于前面，用以看人间的事物，另外一对眼睛则生于后脑勺，用以识辨各种乌佑。那时候，同作为天父地母的子女，各种乌佑和人类混居，阿巴达尼就凭借那双慧眼，识别鬼神，与各种害人的乌佑斗智斗法，维护人类的安全。后来阿巴达尼娶了美丽善良的女乌佑基幸亚蒙为妻，基幸亚蒙的哥哥基波荣波是一个经常危害人类、屡屡与阿巴达尼为敌的恶鬼，因为在与阿巴达尼的斗争中屡屡失败，所以特别憎恨阿巴达尼那双能够识别鬼神的眼睛。见到阿巴达尼娶了自己的妹妹，便邀请他到自己的家里喝酒，伺机加害。阿巴达尼为了劝服基波荣波不再害人，不顾妻子基幸亚蒙的再三反对，坚持前往。临去之前，妻子基幸亚蒙对他说要当心基波荣波的陷害，并根据哥哥的法术特点，教他对策:“上山烧山开荒种地时，他们会叫你上山看火，你就提前挖一个洞，并准备好一块石板；他们砍木头时，会叫你到山下接滚下来的圆木，你要准备藤条，看到从山脊滚下来的圆木顺着藤条爬到大树上；他们和你比赛打秋千时，他们荡十次，你荡一次就行了。”

阿巴达尼到基波荣波家以后，基波荣波果然千方百计的设计加害阿巴达尼，在上山烧荒种田时，用鬼火焚烧，但阿巴达尼躲在洞中，用石板盖上洞口而毫发无损；基波荣波从山上使圆木带着泥石流冲向阿巴达尼时，阿巴达尼顺着藤条爬上大树，也顺利避险。到了最后，在一次叫“日崩”的荡秋千比赛中，因胜利而大意的阿巴达尼忘了妻子的忠告，中了基波荣波的诡计，当他荡秋千荡得正高兴的时候，基波荣波把秋千的绳子砍断，把他悬在空中，地上插满了毒蛇的毒牙变的竹签，阿巴达尼这才想起把自己后面的一双眼睛用芭蕉叶子包裹起来，藏在大藤树之下，但最终被基波荣波夺走，从此，阿巴达尼就失去了识别鬼神的眼睛。他在自己藏眼睛的地方，找到了一枚鸡蛋，于是就拿着鸡蛋，沿着藤条，到天上请教太阳大神，太阳大神告诉阿巴达尼：“你失去了识别鬼神的眼睛，你的子孙们也将无法识别鬼神而被它们所害，从此以后，你就用这枚鸡蛋中孵出来的小鸡来识别鬼神吧。”从此珞巴族就有了鸡肝看卦的占卜方式。

在占卜时，咪剂一手持鸡，用净水洗净鸡冠、鸡爪，然后口念祷词或咒语，请鬼神将各种信息显兆于鸡肝之上，随后让祭主杀鸡，取出鸡肝，根据鸡肝上的正面、反面、边缘等卦位所呈现出来的卦象，判定吉凶。

为了区分氏族或者家庭内外，博嘎尔人将鸡肝卦位分为以下几点：

鸡肝正面称为“旺邦”，反面称为“兰过”。正面又分为“如根埃勒”“波跟当啷”（主纹路，肝门静脉处）、“波洛”（右方肝叶面），这几处是主内部、自己、家庭、家人、本家族、本氏族卦位；“如博”（左肝面，主外氏族、外家族、外人卦位）、“如根米都”（肝尖）、“波京”（静脉右面）等卦位。卦象有显示在不同卦位上的不同纹路符号组成，内容可谓包罗万象：

如鸡肝正面的“如博”与“波洛”肝叶各自对称，“波跟当啷”纹路粗而直，且未到“如根米都”处消失，这是吉卦，说明病者痊愈、出门顺利、狩猎有获、战斗胜利等；“波跟当啷”从“兰过”经“如根米都”延伸到“旺邦”的“波洛”方向，则为不吉，说明病者短时间不会病愈、出门不顺等；如纹路从“旺邦”的“如根埃勒”起，由粗变细、而未到达“如根米都”就消失，“波洛”肝叶面呈现暗色，人称“西莫”，为凶兆，表示病者将死亡、出战失利，有人将要战死、出行不利等。为了确认某一卦象，每次占卜都需要十几只、几十只甚至于上百只鸡。

鸡蛋卦　这种占卜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在灶中立上一个木架，将鸡蛋竖放于木架之上用火烧之，如果鸡蛋烧裂、流出蛋清或者冒泡，以为吉；如果鸡蛋爆裂、流出蛋黄，则表示不吉，应停止出行等活动。这种占卜是普通人常用于春耕选择吉日、一般的出行时所采用的占卜方式；另外一种方式则需要纽布或咪剂来完成，占卜时，先将鸡蛋煮熟，取出熟蛋黄，放入嘴中咬嚼，将咬成块状的蛋黄吐出，以形成块状的大小、形状、整齐度占吉凶。鸡蛋卦一般用于日常的出行、交换、选择房址和盖房时间等。

另外还有猪肝卦、牛肝卦等，与鸡肝卦差不多，但是因为这两种动物比较大，比较贵，所以，一般都用鸡肝卦也是出于经济上的考虑的。

（二）接触巫术

接触巫术是一种针对属于某事物的部分或与该事物相关的物品作法求吉或嫁祸的巫术手段。在珞巴族社会，如果双方结下仇怨，一方或双方就会为了暗害对方而请纽布或咪剂秘密施以巫术。例如施巫术者想办法获得属于某人的一部分如头发、指甲等或这个人用过的东西然后施以巫术，他们相信这可以让这个人生病甚至死亡。例如，在阿卡部落中，一对青年男女相爱却因种种压力没能在一起，女方嫁给了别人，男子怀恨在心，会想办法弄到女方的头发或衣服等加以诅咒，使其生病或慢慢死去。但对这种害人的黑巫术，人们一般都十分鄙视。

（三）神判巫术

神判巫术是祈求神灵主持正义来裁判真伪、财产纠纷或其他纠纷的一种巫术活动，神判是世界各民族在一定历史条件下普遍实行的古老裁判方法。如之前的章节中，我们提到的神判盗窃、妇女贞洁等，都属于这一范畴。珞巴族社会的神判中常见的有以下几种：

沸水取物　例如一方认为另一方犯了盗窃等罪，但缺乏证据，而另一方又拒不承认时，就会用这种神判方式，如果被告方能从沸水中取出东西而手却没有烫伤，则会被认为无罪，原告要向被告赔偿损失，而如果其手烫伤，则被判为有罪。

手掌上放上烧红的金属和金属溶液等　这种神判的程序和处理方法与前者相同，只是在做法上稍有差异。例如把烧红的斧子放在手心上时，必须用力把斧子举过头顶，抛向背后，抛完后立即用蛋清敷伤口，在一星期之内，手不红肿者为清白，这时，原告要赔偿被告的损失。

悬吊鸡蛋　在举行神判的地方，用线把一个鸡蛋悬挂在房梁上，巫师念咒后，被告靠近鸡蛋，嘴对着鸡蛋诅咒，如果鸡蛋摆动说明神已经确认被告有罪行，然后把鸡蛋煮熟，取出蛋黄，被告含在嘴里然后吐出，如果有玉米粒大小的蛋黄块，就要给原告赔偿损失等。

咬虎牙　原告和被告各自拿出一定数量的牛，交给公证人，巫师举行有关的仪式，念咒语，然后取出一颗虎牙，让当事双方各咬虎牙的一端，巫师再次念咒语，念完后取回虎牙。此后，公证人在三天内查看当事者谁患病或死亡，患病或死亡者的牛就判归对方。如果三天内双方均未见异常，牛就各自牵回，而原告则会受到嘲笑或非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