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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池国的遗民

时间:2023-03-15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仇池国的遗民——白马人黄 英摘 要:通过对仇池国历史的探究和白马人民俗文化的考察,以及相关史料的解读,证明白马人不是藏族,不是羌族,而是古代白马氐族的后裔,仇池国的遗民。这是仇池国史和氐族史研究中的一个重要课题。在追溯白马人的来源,进行民族识别以确定其族属的研究中,也可提供重要证据。新中国建立初期,由于尚未来得及进行深入调查研究,白马人被暂定为藏族。
仇池国的遗民_白马人_陇南白马人民俗文化研究论文卷

仇池国的遗民——白马人

黄 英

摘 要:通过对仇池国历史的探究和白马人民俗文化的考察,以及相关史料的解读,证明白马人不是藏族,不是羌族,而是古代白马氐族的后裔,仇池国的遗民。

关键词:白马人 白马氐族后裔 仇池国遗民

魏晋之际,白马氐人杨氏以仇池山为基地据险称王所建立的仇池国,及其后衍生出的后仇池国、武都国、武兴国、阴平国,与今日生活在甘肃文县、舟曲县和四川平武县、九寨沟县、松潘县的白马人之间有何关系?这是仇池国史和氐族史研究中的一个重要课题。在追溯白马人的来源,进行民族识别以确定其族属的研究中,也可提供重要证据。

本文通过对仇池国兴亡过程的探究,对白马人民俗文化的考察,以及相关历史文献的解读,认为今日的白马人不是藏族,不是羌族,而是古代氐族中最强大的一支白马氐人的后裔,仇池国的遗民。

一、氐族的由来和仇池国的兴亡

氐族是中华民族大家庭中的一个古老成员,在形成多样一体的中华民族的历史进程中,发挥过重要作用。作为“五胡”之一,它曾经建立过前秦、后凉、仇池三个政权。长期以来,由于氐族和羌族都分布在中国西部,两个民族地缘相邻,不少地方氐羌杂居,历史文献中往往氐羌并提,人们对氐羌两个民族的关系便含混不清。史学界一般认为,氐族是从羌族中逐步分化出来的。羌在殷商时期已作为一个民族出现于周武王伐纣的联盟之中[1],而氐族是在春秋战国时期才出现的一个新兴的民族。《后汉书·西羌传》就明确记述了氐族由羌族分化而来的这一历史事实:“金行气刚,播生西羌;氐豪分种,遂用殷疆。”

氐族是怎么从羌族中分化出来的呢?羌族是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随社会历史的发展进步,一部分东迁接受中原文化而与华夏民族相融合,一部分南下到西汉水、白龙江、岷江流域逐步演变为氐族。“氐”是一个会意字,是“氏”字的变异。《说文》:“氏,巴蜀山名,岸胁之旁欲坠落者曰氐,氐崩,声闻数百里。”《汉书·扬雄传》:“响若阺”。颜师古注曰:“阺音氐,巴蜀名山旁堆欲坠落曰阺。”可见“氐”字的初义,是指陇蜀高山峡谷地带危石突露不时崩落滑坡的地貌,而氐族的称谓当由其所居住的西汉水、白龙江、岷江流域这一突出的地貌特征而得名。《逸周书·王会解》:“氐羌以鸾鸟。”孔晁注曰:“氐地之羌不同,故谓之氐羌,今谓之氐矣。”汉代“氐”与“低”通用,所谓“氐地之羌”即“低地之羌”,指明氐族由迁居于陇蜀河谷低地的羌族演变而来。有学者指出:蜀人的祖先就是氐族,“在远古时代,有一支这样的氐族从川西高原进入成都平原的边缘地带,这就是以后蜀族的祖先了”[2]

氐族不再以游牧为业,它从事农耕、畜牧和手工业,具有比较发达的文化,与中原王朝的关系也相当密切。据《三国志·魏书》裴松之注引《魏略·西戎传》记述,氐人“各有王侯,多受中国封拜……各自有姓,姓如中国之姓矣。其衣服尚青绛。俗能织布,善种田,畜养豕、牛、马、驴、骡”。氐族的人口也不少,《史记·西南夷列传》称:“君长以什数,白马最大,皆氐类也。”西汉初年以来氐族与汉王朝不断冲突,战败的氐人被迁居到关中至河西走廊的广大地区,分而治之。汉武帝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在白马氐族集中居住的区域设置武都郡,郡治在今甘肃西和县洛峪,辖区包括今陇南、川北和陕西的西南角。

从东汉末年起,白马氐族的首领杨氏就以洛峪附近的仇池山为基地割据称王。第一代为杨驹,汉朝封他为百顷氐王。到晋惠帝元康六年(296年),杨茂搜据有整个武都,史家称其所建立的政权为“前仇池国”。前仇池国被苻坚的前秦吞并,待前秦灭亡,杨定收集旧部,徙治历城建立“后仇池国”。后仇池国被刘宋攻克,杨文德据葭芦(今武都县东南)占阴平(今文县)及平武(今四川平武县)建立“武都国”。武都国为魏所灭后,国土一分为二:杨文弘屯兵于武兴(今陕西略阳)建起“武兴国”,又为魏所灭;杨广香据阴平建起“阴平国”,为隋文帝杨坚所灭。由白马氐族杨氏先后建立的这五个政权,断续传衍了二百八十六年,若从杨驹算起便将近四百年。

探究仇池国的兴亡史,有两点引人注目:一是在氐族所建立的政权中,前秦只有44年,后凉仅18年,而仇池政权却这么长久!二是仇池国的疆域虽时大时小不断变化,但始终未脱离白马氐族世代居住的核心地域——今陇南、川北和陕西西南角。“国破山河在”,与山河同在的还会有遗民。仇池国的遗民到哪里去了呢?

二、白马人是什么民族?

今日分布在甘肃、四川两省五县交界地带,面积达七千多平方公里,人口约两万多的白马人,究竟是什么民族?新中国建立初期,由于尚未来得及进行深入调查研究,白马人被暂定为藏族。据著名人类学家费孝通先生在《深入进行民族调查》一文中说:“四川省平武、松潘一带,有一支白马藏族,过去对外都称藏族。据说,这个称呼是这样来的:解放初,他们选派了一位代表上北京,是个老大娘。毛主席接见代表们,问她是什么族?毛主席一问,老大娘很紧张,话也说不上来,旁人就替她说:是藏族。毛主席又问:‘是不是藏族?’她说:‘是,是。’她自己什么族也不清楚,真的搞不清楚。后来,一部电影上有这个民族,称作藏族。他们就说,我们不是藏族,我们同他们不一样,语言不同,服饰不同,也不信喇嘛教,怎么说我们是藏族?过了这么三十多年了,他们有了自己的知识分子,现在提出民族识别的要求。这些人究竟是藏族的一部分,还是另外一个民族?如果是另外一个民族,又是什么族?……我们应当从历史上来看这些人的所有经历。民族固然是个稳定的人们共同体,但也是在变化的,不是一成不变的。民族有个形成过程,不断变化的过程。”[3]

费孝通先生的这番话,是在1982年讲的。现在,经过有关方面组织的对白马人多次深入地调查研究,已有大量事实可以证明,白马人虽与藏族地缘相邻,而且历史上曾一度被吐蕃王朝统治,受到藏族文化的某些影响,但仍顽强地保持着自己固有的民族特色,并未被藏化。中外民族演变的历史证明:民族的融合与同化需要有一定的客观条件和主观条件,需要有相同或相近的经济生活与生产方式,而且总是文化落后的民族被文化先进的民族所同化,即使前者用武力征服了后者。

藏族的祖先吐蕃人也是从羌族中分化出来的。东汉时羌族中的发羌、唐旄、牦牛等部落先后进入西藏[4],隋末唐初,松赞干布统一西藏高原,建立起吐蕃王朝。吐蕃与唐朝的关系,在安史之乱前的大部分时间友好相处。安史之乱后,吐蕃大举进攻,攻占了唐朝凤翔以西、邠州以北的大片土地。白马氐族居住的川北、陇南一带曾一度被吐蕃统治。但是,随着吐蕃内部权力斗争的愈演愈烈,这个统一强盛的政权仅存在了二百多年就分裂衰亡。由于吐蕃“其人或随畜牧而不常厥居”,“虽有官,不常厥职,临时统领”[5],经济文化远比白马氐族落后,所以,白马氐族虽被吐蕃一度统治却未被藏化。

归纳诸多学者的调查研究成果,现在的白马人与藏族之间有以下主要区别:

(1)语言不同。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研究所研究员孙开宏指出:白马语“有自己的基本词汇和语法体系……尽管有很大一部分常用词和藏语相似或相同,但它和藏语相异部分远远超出了藏语方言之间的差别。因此,我初步认为白马语是一个独立的语言”。孙氏将白马语的3000多个词汇与藏语的2000多个词汇进行比较,发现这两种语言的同源词为556个,占27.1%;异源词1495个,占72%以上。

(2)宗教信仰不同。白马人的宗教信仰与藏族截然不同,他们不信奉藏传佛教、喇嘛教,而信奉山神、土神、火神、雷神、天神、家神、树神、土地神等诸多神灵,宗教信仰处于认为万物有灵的原始宗教阶段。

(3)经济生活不同。藏族以牧业为主,白马人以农业为主,而且善于养蜂、种麻、织布、刺绣等多种经营,有相当发达的手工业。

(4)居住、服饰不同。藏族以帐篷为主,白马人居住的“沓板房”,则沿袭继承了氐族古老的“土墙板屋”建筑形式。“板屋土墙”是氐族特有的建筑,《南齐书·氐传》云:“氐……无贵贱皆为板屋土墙。”这种居住建筑形式不仅与藏族的帐篷截然不同,也与现代羌族的石墙平顶碉楼有别。服饰是民族的重要标志,白马人无论男女都戴一顶上插白鸡翎的盘形荷叶边白毡帽——“沙嘎帽”。这种服饰不仅藏族绝无,其他任何民族也没有。

(5)丧葬习俗不同。藏族通行天葬,白马人通行土葬,而且有崖葬、悬葬、洞葬、匣葬等多种葬法。

(6)姓氏不同。白马人的姓氏与汉族相同,有杨、班、田、曹、余、王等诸多姓氏,子承父姓,祖辈相传。这与史料所载的氐人“各自有姓,姓如中国之姓”完全相符。在白马人中,绝无藏族人的“扎西”、“卓玛”、“嘉措”之类的姓名。

(7)历法及节俗不同。藏族通行藏历,白马人通行汉族的农历。藏族的节日除了藏历年,最隆重的是秋收前择吉举行的“望果节”;白马人除了年节,最隆重的节日是正月十五的“火把节”。

从上述诸多不同可见,白马人不是藏族,也不是羌族。那么,白马人究竟是什么民族呢?白马人自称是氐族,中外不少学者也指出:白马人是古代白马氐族的后裔。

三、白马人是仇池国的遗民

虽有不少依据证实白马人是古代白马氐族的后裔,但要最终确定白马人的族属,还有若干问题需要进一步深入研究。

还有哪些问题呢?

费孝通先生指出:“我们应当从历史上来看这些(白马)人的所有经历。”“我们不能只看到现在,只有历史才能说明问题。”[7]

因此,探寻仇池国灭亡后遗民的去向,追溯白马人的祖先在历史上的这一段复杂而艰辛的经历,就十分必要。梁元帝承圣元年(公元552年),仇池系列的最后一个白马氐族政权阴平国灭亡,曾经相当强大的氐族从此退出政治舞台,有关氐族的活动也从此很少有文献记载。但是,一个政权的灭亡并不表明一个民族的消失。阴平国灭亡后,并没有氐人大量内迁的任何记载,白马氐族作为阴平国的遗民仍然居住在原有地域。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宋元之后人们习惯以“番”或“西番”来称呼他们罢了。“番”与“夷”、“胡”相当,都是不同时期中原人对少数民族的通称。由于“番”包括藏、羌、氐……诸多民族,人们将他们通称为“番”,这也许是后来造成将白马人与藏族混同的原因之一。

阴平国灭亡后文献关于氐族活动的记载虽然很少却并非没有,仅笔者所见就有下述三条:

(1)杜甫笔下和氐族活动。杜甫于唐肃宗乾元二年(公元759年)冬入蜀后,起初定居于成都。唐代宗宝应元年(公元762年),剑南兵马使徐知道勾结入寇之吐蕃反叛,松蕃等地失陷,成都大乱,杜甫在川北避乱生活了近两年时间。其间写有不少诗作反映当时战乱的现实,在阆州(今阆中县)所写的《愁坐》一诗有句曰:“葭萌氐种迥,左担犬戎屯。”葭萌在今广元境内,仇池国极盛时期杨难当曾据有此地。左担,指绵阳以北一段艰险的蜀道“左担道”。犬戎,指吐蕃。“氐种迥”,言居住在葭萌的氐人仍与当地其他民族迥异有别。杜甫写作此诗时,距阴平国的灭亡已有二百多年了,距仇池国杨难当兵败于葭萌的时间更久。可见在唐朝中期,氐人仍活动于四川北部。

此外,杜诗多处提到羌族,但往往氐羌混同。如《送韦十六评事充同谷郡防御判官》一诗云:“受词太白脚,走马仇池头。古邑沙土裂,积雪阴云稠。羌父豪猪靴,羌儿青兕裘。”同谷即今之成县,历史上仇池山长期在其境内。此诗写于杜甫入陇之前时在凤翔,对同谷的地方风情并未亲历。这里是白马氐族的大本营,诗中的“羌父”、“羌儿”实为“氐父”、“氐儿”。白马氐人所穿的“豪猪靴”(豪猪亦称箭猪、刺猪,属于野猪之一种),与今日白马人用牛皮、野猪皮加工制成鞋底、用毛毡或麻布制成靴筒所做的“番鞋”相似。可见白马人与仇池氐人在服饰方面有一致之处。

(2)《宋史·蛮夷四》载:“白马氐,在汉为武都郡,今阶州,汶州……自治平(1064年)之末讫于靖康(1126年)大抵皆通互市,奉职贡。”说明在北宋时白马氐族仍作为一个经济政治实体与中原贸易往来,而且向宋朝进奉纳贡。

(3)据《读史方舆纪要》、《武阶备志》及《阶州直隶州续志》记载,在武都城东南七十里处,有个名曰杨家崖又名家计寨的险要地方,“乃(仇池)杨氐苗裔,保聚为寨……宋建炎、绍兴间(1127—1162年)吴玠兄弟图保蜀口时……命各州皆择地为寨,而家计寨最扼险要,又素有积粟丰于水泉,寇至常不能破”。可见在南宋后期,武都犹有仇池国的遗民生存,他们“保聚为寨”据险防守,在吴玠、吴璘的抗金军事活动中还发挥过作用。

从元朝开始,“氐”的称谓完全被“番”或“夷”取代,白马氐就成为“白马番”或“白马夷”了。元朝之前的各封建王朝大多采用以“土官治土民”的办法统治少数民族。元明清王朝实行的土司制度,分封少数民族首领世袭为官,强化了对这些民族的统治和隔离。地方史志对明清以来白马番的活动多有记载,已有不少学者论及,兹不赘述。白马氐—白马番—白马人的传承关系,白马人系仇池国遗民的依据,除了前述诸条,在白马人的民俗文化中也有迹可寻。例如:

①白马人最具代表性的面具舞,名叫“池哥昼”,又叫“仇池咒”,“鬼面子”、跳“曹盖”。舞者头戴三眼神面具,翻穿皮袄,手舞牛毛刷。不仅从此舞的名称及其来历的传说可以看到与仇池的联系,而且在古仇池国的核心区域至今春节时扮演的社火中,也有“翻穿皮袄、手舞牛尾刷”的角色。

②白马人请祀公跳羊皮扇鼓舞的“传老爷”祭祀活动,与仇池地区的“传爷”所跳的羊皮扇鼓舞,其扇鼓、步法、仪式几乎相同。

③白马人广泛流传一则民间传说——《白马氐王太子武都》。传说仇池国即将灭亡时,国王派武王将十多岁的太子武都秘密护送出境,历经艰险,潜逃到大山深处的白马人部落。在白马部落的拥戴下,太子武都称王建国,施行善政,使白马人从此得以安居乐业。白马氐王武都活到六十八岁去世后,举国哀悼,百姓思念不已。民间口头传说,往往保留着一个民族深层的记忆,能够弥补历史记载的缺失。这则传说,就形象地折射出白马人与仇池国之间血脉相承的亲缘关系。

正是由于以上从文献记载到民俗事象的诸多因素,可以表明白马人是古仇池国的遗民。而且,白马人也自称为氐族,并有要求恢复其白马氐族族属的强烈愿望。按照“名从主人”的原则,这一愿望应该实现。

注:

[1]《尚书·牧誓》

[2]童恩正:《古代的巴蜀》,四川人民出版社,1979年,57页

[3]费孝通:《社会学的探索》,天津人民出版社,1984年,266页

[4]《后汉书》卷117《西羌传》

[5]《旧唐书》卷196《吐蕃传》

[6]转引自刘启舒:《文县白马人》,甘肃民族出版社,2006年,33页

[7]《阶州直隶州续志》卷12,曾礼、樊执敬校点,兰州大学出版社,1987年,93页

(作者简介:黄英,1937年生,甘肃西和县人,西北师大毕业,中共党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大众文学学会理事、陇南诗词学会副会长。曾任天水市文联副主席、西和县政协副主席。有多部作品发表、出版并获奖。获甘肃德艺双馨文艺家称号、文化陇南建设终身艺术成就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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