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贤亮与镇北堡
张贤亮,江苏盱眙县人,1936年12月生于南京。20世纪50年代开始发表作品。1954年高中肄业后赴宁夏贺兰县乡村插队务农。1955年在甘肃省委干部文化学校任教。1957年因发表长诗《大风歌》而被打为“右派”,遂遭受劳教、管制、监禁达十几年。1979年9月获平反。1980年调至宁夏《朔方》文学杂志社任编辑,同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1981年开始专业文学创作。
曾任宁夏回族自治区文联副主席、主席,中国作家协会宁夏分会主席等职,并任六届政协全国委员会委员,中国作协主席团委员。其代表作有《灵与肉》《邢老汉和狗的故事》《肖尔布拉克》《浪漫的黑炮》《绿化树》《男人的一半是女人》《习惯死亡》《我的菩提树》等20余部小说、散文,有9部小说被搬上银幕,作品被翻译成27种文字在世界各国发行。曾三次获得国家级小说奖,多次获得全国性文学刊物奖,获国家与宁夏回族自治区“有特殊贡献的知识分子”的称号。1993年年初,作为文化人“下海”的主要代表人物,创办了华夏西部影视公司,其下属的镇北堡西部影城已成为宁夏重要的人文景观和旅游景点,被誉为“中国一绝”。
那天天色昏暗,有风。至镇北堡,远远望见旗帜招展,驱车沿土路而上,墙体绵延古旧,有《大话西游》悠悠之音响起,仿佛时光逆流。至堡内百花堂,内有百部电影同时放映,令人眼花缭乱。“堡主”张贤亮坐在百年杨木椅上,上身穿橙黄色夹克,下身着藏青色牛仔裤,看上去很“鲜亮”。这样一个“鲜亮”的文人,有着半世传奇和两座城堡,无论过去和现在,都值得探究。
采访张贤亮先生时,记者曾问他是不是不愿意提往事?先生爽朗地笑着说“我愿意啊”。在他近期《一切从人的解放开始》一文中,先生形容往事用了“隔世之感”这个词语。在他的不少著作中,人们都可以了解到那段“隔世之感”的历史。
关于移民来宁夏,在张贤亮的新作《中国文人的另一种思路》一书中,可见当年情景:1954年,18岁的张贤亮在北京读高中,因出身“官僚资产阶级家庭”,又属于“关、管、斗、杀”分子的子女,毕业前夕,学校找了个“莫须有”的罪名将他开除了。张贤亮曾这样回忆到:那个时候宿舍总丢东西,抓不到小偷,老师动员我承认,承认了就可以毕业,我以为是捡了个便宜,便承认了,第二天,就被学校开除了。
彼时,张贤亮的父亲身陷囹圄,母亲靠给人编织毛衣维持生计,家道已经衰落。张贤亮离校后便去刻印社刻蜡纸,刻一张蜡纸五毛钱,刻印社提成三毛,自己有两毛钱的收入,每天一块钱,用以补贴家用。
当时,北京开始建设“新北京”,“首先要把北京市里无业的、待业的、家庭成分有问题的、在旧中国体制内做过小官吏的市民逐步清除出来,名曰‘移民’。目的地是西北的甘肃、青海和新疆。我这种家庭出身的人自然是被迁移的对象。”1955年7月,响应国家号召,他带着母亲和妹妹踏上了火车,从北京乘火车先到包头,又转乘大卡车长途跋涉了3天,到达当时称为“甘肃省银川专区”贺兰县的一处黄河岸边的农村插队务农。贺兰县政府在那里为来自北京的支边青年建好了土坯房子,并且单独成立了一个乡的行政建制,名为“京星乡”,分为四个村,每个村有三四十排土坯房,前后有数千人来此乡居住。
1955年,张贤亮被甘肃省委干部文化学校录用为语文教员。当时他认为家庭出身不再是求学求职的障碍了,于是用诗歌表达对“新时代”来临的欢喜之情,哪知1957年的一首《大风歌》刊发后,惹上祸端,被打成“右派”,遂开始了他“恍如隔世”的20年牢狱生涯,其间的生活在他小说中尽有呈现,渐被世人熟知。
“那里的老员工对我都很好的,没有人把我当坏人。”回忆起在南梁农场劳作的往事,张贤亮简短地说。“当时的南梁农场属于军垦农场,在那里劳作的人员有来自浙江、北京、天津的支边青年,复员转业军人也不少,还有当地的农民、劳改劳教释放人员等。”他笑谈在那段时间里,几乎学会了所有传统的农业劳作方式,比如插秧、播种、拖土坯、挖渠……以至于现在看见别人干活就觉得“不顺眼”,“典型的磨洋工,我们那时候每天工作至少12个小时,早上7点到晚上7点”。他亦称自己健朗的身体得益于当年劳改时的磨炼。
作为知名作家,张贤亮风靡一时。1979年被平反后,他开始了文学创作,“80年代初,我连续获得3个国家级小说奖,可以说轰动全国。我的读者遍布全世界,甚至斯洛文尼亚、菲律宾都有我的小说译本。这无疑提高了宁夏的知名度。”当年的辉煌让现在的张贤亮很是自豪。
不过,最让他津津乐道的还是他的镇北堡影城,这个银川市第一个4A级旅游景区。
“国家旅游局组织专家考察全国旅游景点,他们来到镇北堡,给了这样一个评语:建设一个旅游景区,要么有美丽的自然风光,要么有深厚的文化底蕴或者历史底蕴,可是镇北堡什么也没有,这在中国旅游界是一个奇迹。”这奇迹靠的是张贤亮的文化远见。
“正在消失和已经消失的东西才是最珍贵的。20世纪80年代,城市都在搞大拆大建,我用收废品的价收来大量明清时代的文物,然后运到我的影城。”张贤亮把文物收来不是藏了起来,而是巧妙地展示出来。
“我用这些历史文物替换拍电影电视留下的场景。全国的影视城不少,可那都是水泥钢筋做的,没有人拍电影的时候一点意思也没有。而我们的影城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有价值,因为它是真正的历史代替。”张贤亮说现在人们的审美已经变化了,20世纪90年代的时候,游客大都是冲着明星大腕来影城,现在是冲着文化和历史感来的。而他从不把影城标志成“影视城”,“影城是中国古代北方小城镇的缩影,不是电影电视拍摄外景的基地,我想呈现的是前者,一个充满物质和非物质文化的概念”。
20世纪80年代,张贤亮将影城介绍给电影界。1981年,谢晋拍摄电影《牧马人》,影片根据张贤亮小说《灵与肉》改编。“当时电影剧本被长春电影制片厂要走了,谢晋想要剧本,通过政府找到了我将剧本抢了回来。选择女主角时,他拿来二三十张中央戏剧学院女学生的照片让我挑选,后来我选了丛珊。因为谢晋没有来西部拍过电影,所以我建议他来银川拍,朱时茂和丛珊也来影城体验生活。当时牧马人住的马棚也是我提供的构思。改编我的小说,人家就给了我300元,改编《浪漫的黑炮》给了1000元。”提起当时的“收入”,张贤亮禁不住大笑起来。
镇北堡影城
谢晋走后,其他电影人鱼贯而至。如今镇北堡影城已被电影界公认为“中国电影从这里走向世界”。提起这句话,张贤亮很有感触,“1992年影城筹备开业的时候,我就把这句话准备好了,当时银川市还没有人能将大理石做成石牌,我委托了杜春宁老先生,他去了灵武,那里竟然有人会做,于是将这句话刻进了大理石”。张贤亮称这叫“抢占文化制高点”。第13届金鸡百花电影节在银川举行,让镇北堡影城的名气更大了。“不过电影节的后续影响没有做大。国家大力发展文化产业,镇北堡影城作为宁夏唯一的当代人文景观,最成功的文化产业,政府应该大力推介,让它享受公共资源。”对此张贤亮颇感遗憾。
镇北堡影城的员工称张贤亮是一个仁慈的“堡主”。
2004年,一个员工死于交通事故,张贤亮按照城市人口的补偿标准给了8万元抚恤金。该员工的哥姐都已成家,他是老小,老母亲一直跟着他生活。得知这个情况后,张贤亮每月给老人600元的生活费,逢年过节还去慰问老人。“在《劳动合同法》颁布之前,我就按照上面的要求对待我的员工了。”
听说倡导安乐死立法的李燕给自己的博客留了言,张贤亮急切地问“留了什么言?”记者忙把李燕在2008年3月6日留给他的话拿给他看时,由于字迹很小,张贤亮仔细地看了半天。最后,他嘱托记者转告李燕,他的答复是:安乐死立法是一个国际性的问题,中国不会首先给安乐死立法。不过他最想表达的是,他希望李燕只要有一口气,就要珍惜每一天,好好地活下去。他说那20多年自己被人当牛马,比瘫在床上更痛苦,“不光是身体的痛苦,还有精神上的折磨,可是我没有自杀啊,我活过来了。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最后他让记者带给李燕一本书,《我的菩提树》,扉页上的留言是“李燕小友存念”。
(倪会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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