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孤儿》PK《赵氏孤儿》
二百多年过去了,地球变小了,中法之间的距离从几个月的长途跋涉缩短到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行进。交流越来越频繁,误解也必然越来越少。这里介绍中西戏剧文化交流的实例。
1990年7月,在天津戏剧博物馆进行了一场奇特的“对台戏”演出。天津戏剧博物馆的前身是晚清修建的广东会馆,2003年我曾前往参观。这是一座长方形建筑,面积比现在都市中一般的剧场要小。馆内有伸出式戏台,二楼有回廊,观众可在上下两层三面环绕看戏,其中下层正面角色的观众区面积较大,里面的桌椅可以移动。移开桌椅,就为这次演出专门隔出一个中央表演区。
之所以说这场演出“奇特”,是因为河北梆子剧院在戏台上演出戏曲《赵氏孤儿》片段的同时,天津人民艺术剧院在台下的中央表演区演出中文版话剧《中国孤儿》。一通开场锣鼓之后,伏尔泰剧中的女主人公奚大美在侍女的陪同下从观众身旁走进中央表演区,诉说鞑靼军队入侵、山河破碎的惨状,而这支军队的统帅正是当年向她求爱而遭到拒绝的成吉思汗。这时,乐队奏起急急风,戏台上开始演出河北梆子《赵氏孤儿》,上演的是屠岸贾率兵抄斩赵盾全家的场景。此时奚大美和侍女停止演出,站在表演区与观众一起观看台上的演出。
天津戏剧博物馆馆内布局
此后话剧《中国孤儿》和戏曲《赵氏孤儿》交替进行:台下的中央表演区展示奚大美和她的丈夫在亲子之爱和为国舍子之间的情感冲突,以及再次堕入情网的成吉思汗在奚大美夫妇高尚道德的感召下放弃非人道暴行的经过;戏台上则将托孤、救孤、观画(看图讲史)及孤儿复仇等重要的折子戏连缀起来演出。
台上的戏曲演出,尽可能按照传统模式的演法。台中央一桌二椅,两边的兵器架上整齐地插着枪、刀、剑、戟。多年不见的“检场人”在演出进行期间随便进进出出,移动桌椅,将自刎而死的“韩厥”扶下场去。台下的话剧表演,尽可能采用近年来比较时兴的“贫困戏剧”的演法。中央表演区只铺一大块素色地毯,没有任何道具,演员服饰简单朴素,极少采用音响效果和音乐。
每当《赵氏孤儿》演出时,《中国孤儿》的剧中人就停留在表演区内和观众一道观看演出,只用灯光把他们突出出来。而到台上演到“观画”一折时,《中国孤儿》中扮演成吉思汗的演员干脆坐在戏台上静观《赵氏孤儿》中程婴的表演。
可以说,话剧演员们既是《中国孤儿》的演员,又是《赵氏孤儿》的观众。他们在观赏、评判、思考一个古老的经典剧目的同时,又在演绎着一个迥然不同的西方的救孤故事。从逻辑上说,“中国孤儿”可以观看“赵氏孤儿”,“赵氏孤儿”却无缘观看“中国孤儿”,编导的处理不存在“硬伤”。其实正如我们已经介绍过的,早在伏尔泰写作《中国孤儿》的时候,对《赵氏孤儿》的思考与批判已经开始了。所以,可以把这场“对台戏”的演出看作是中西方戏剧文化的对峙与交流,也可以把它看成是伏尔泰思考《赵氏孤儿》、重构《中国孤儿》的形象展示,更可以看成是“对台戏”的编导对这种思考与重构的认识和超越。
这场奇特的“对台戏”演出的设计者,与十三年后人艺版话剧《赵氏孤儿》的导演是同一个人,他就是林兆华。这样,人艺版话剧《赵氏孤儿》的来源,就十分清楚了。
关于人艺版话剧《赵氏孤儿》的成败,我们已经说过,此处不再赘述。就这场“对台戏”本身看,可以说充分显示出编导过人的才华。他的思想很前卫,又敢于突发奇想,把中西戏剧文化的交流形象地展示出来,看后令人深思。但同时,这样的演出,依然表现出思想大于艺术、观念大于美的缺陷。我多次表达过这样的观点,作为一个艺术家,有思想固然重要,但作品的思想深度要隐藏在艺术之中。这一点,还有提高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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