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骑施汗国_唐宋民族史

突骑施汗国_唐宋民族史

一、异姓突厥的兴起

北朝时代，漠北与西域居住着众多的少数民族部落，统称为铁勒。公元6世纪突厥勃兴，一统漠北，西域、铁勒诸部悉为之征服，不少部落改变旧的族名而被称为异姓突厥。其中较有势力的是车鼻施、突骑施、处木昆三部。

车鼻施部先游牧于贪汗山下，可汗俘图（今新疆吉木萨尔）一带，势力颇为强大。突厥泥撅处罗可汗厚敛铁勒诸部，激起反抗，共推车鼻施酋长歌楞为易勿真莫贺可汗。这场斗争失败后，车鼻施分为数支：一支北徙金山，转依东突厥，东宰厥末世其酋长乙往车鼻可汗曾拥众自立，为唐击灭，一支远徙热海，复转徙甘、凉二州降唐，为唐将契絆何力所统，尚有不少部落留居故地，成为阿史那贺鲁的基本部曲，后随贺鲁西迁伊丽水流域。

突骑施、处木昆二部原居漠北，公元562年随突厥木杆可汗西征，大破哒，遂留居西域。贞观年间，至利失可汗整顿两厢十姓时，突骑施、处木昆为碎叶川以东五咄陆部落之一。显庆元年（656年），唐将程知节西讨阿史那贺鲁，副将周智度在咽城（今新疆巴音郭楞）大破突骑施、处木昆等部，斩首三万余。贺鲁叛乱平定后，唐析突骑施为二。以莫贺索葛啜部置鹿州，位于热海以东的库纳萨尔一带，以阿利施啜所部置洁山州，地在伊丽水西，以处木昆部置甸延州，地亦在碎叶水东。(www.guayunfan.com)西突厥和东突厥一样，是阿史那氏家族统治的汗国，历代可汗皆出自阿史那氏一门，汗国的一切显爵尊位皆由阿史那氏独占。阿史那氏担任的监国“吐屯”分驻各部，控制各异姓部落的军政大权。西突厥境内民族成分复杂，异姓突厥相对强大，他们难以长期忍受阿史那氏对他们的控制。十姓部落归唐后，唐朝在西突厥故地推行羁縻府州制度，册立突厥降酋阿史那弥射和阿史那步真分主碎叶川东西。唐朝封他俩分别担任昆陵都护和池都护，利用他们统治西突厥十姓部落。但是，阿史那弥射与阿史那步真无统御之才，部众多怨恨不服，或委之遁去，或起而反抗。高宗显庆四年（659年），思结部酋长都曼曾率疏勒、朱俱波、喝陀等部反叛，击破于阗。唐以左骁卫大将军苏定方为安抚使招讨，都曼惧而出降。在唐军的支持下，弥射与步真暂时巩固了对十姓部落的统治。但是他们之间早有矛盾，都想兼并对方，一统十姓部落。龙朔二年（662年），在吐蕃支持下，龟兹反唐。唐遣飓海道总管苏海政率步真与弥射前往征讨。步真诬陷弥射谋反，苏海政不加审察，便冤杀弥射。鼠尼施、拔塞干两部不服，率众逃亡。苏海政率步真追讨平定。还至疏勒，弓月部又引吐蕃兵众来战。失去西突厥支持的苏海政不敢接战，以军资厚赂吐蕃，约和而还。西突厥诸部皆以阿史那弥射死得冤枉，各有离心。公元666年左右，阿史那步真暴卒，十姓散乱。咸亨二年（671年），唐以西突厥部酋阿史那都支为左骁卫大将军兼匐延都督，以安辑十姓部落。公元677年前后，都支自立为十姓可汗，与吐蕃联络，侵逼安西都护府。调露元年（679年），吏部侍郎裴行俭智擒阿史那都支及其副帅李庶匐，平定了叛乱。永淳元年（682年），西突厥阿史那车薄率十姓部落反唐，兵围弓月城。安西都护率兵救援，大败车薄于伊丽水，斩首千余级。乘胜进军热海，再破车薄，擒其酋长三百人，西突厥遂平。都支与车薄虽为阿史那氏，但已非正宗汗统，而且他们的反唐活动，主要得到异姓部落的支持。他们的反唐政权虽只是昙花一现，却是异姓突厥兴起的先兆。

当西突厥动乱之时，吐蕃由南向北攻陷安西四镇，尽有南道诸国，弩失毕的一些部落也附庸其势。与此同时，后突厥汗国兴起，并向西扩展势力。为巩固唐对西域的统治，改变西突厥十姓无主、部落失散的混乱局面，武则天于垂拱元年（685年）十二月，擢授弥射之子元庆为左玉钤卫将军兼昆陵都护，袭兴昔亡可汗，统押五咄陆部落；步真之子斛瑟罗为右玉钤卫将军兼池都护，袭继往绝可汗，押五弩失毕部落。唐想通过元庆与斛瑟罗恢复对西突厥的统治秩序，南拒吐蕃，东抗后突厥。唐设在西域的金牙军也在此时打败吐蕃，收复了安西四镇。西域的形势有所好转。但是，元庆与斛瑟罗虽为可汗的正宗后裔，却久在长安作为质子宿卫，养尊处优，不谙边情，与十姓部落恩义素绝，又无惠下之才，非但未能招抚十姓部落，反而兵败失地，元庆沦没为贼，斛瑟罗也于天授元年（690年）收残部六七万人入居内地，逃回长安，被封为竭忠事主可汗。元庆与斛瑟罗的失败，说明曾在历史上显赫一时的阿史那氏已全面衰微。安西大都护郭元振上书朝廷说，可汗子孙已无力招抚十姓，要在西域加强统治，不必要须得可汗正宗后裔，应另找为十姓诸部拥护的有实力的酋长来担任可汗与羁縻都护。这时，在西域最有实力的已非阿史那氏可汗的子孙，而是异姓突骑施的首领乌质勒。

乌质勒为西突厥别种突骑施莫贺索葛啜部的酋长，先隶属于斛瑟罗，号为莫达干。斛瑟罗为政暴虐，部众皆惧恨。乌质勒善于抚恤其部落，颇有威信，于是远近诸胡顺附，“帐落浸盛，乃置二十都督，督兵各七千，屯碎叶西北。稍攻得碎叶，即徙其牙居之，谓碎叶川为大牙，弓月城、伊丽水为小牙。”[63]乌质勒利用元庆没贼，斛瑟罗入侍长安，西突厥无首领的机会，抚恤十姓部落，取得了对十姓部落的实际统治及西突厥十姓故地。圣历二年（699年），乌质勒遣子庶弩入朝，武则天厚加慰抚，授以瑶池都督。至此，异姓突厥已取代阿史那氏成为西突厥的首领。可是，唐廷对乌质勒怀有戒心，仍只相信久为质子、忠于唐朝的斛瑟罗，于久视元年（700年）任命斛瑟罗为平西道行军大总管，还镇碎叶，重新入主西突厥十姓部落。就在这一年，吐蕃支持西突厥弩失毕五俟斤之一阿悉吉的酋长薄反叛，斛瑟罗不能抵挡，依赖唐将田扬名、封思业讨平。这一事件表明，斛瑟罗已无力继续统治十姓部落。长安三年（703年），乌质勒率突骑施等与西突厥诸部相攻，斛瑟罗大败，部众离散，再度入唐，不敢回到西域，乌质勒尽并其地。直到这时，唐才不得不改变支持阿史那氏汗统治的僵化政策，正式承认乌质勒对西突厥十姓的统治，于神龙二年（706年）正月，以乌质勒为怀德郡王，令摄御史大夫解琬至其牙册立。乌质勒此时虽未称可汗，但已尽占西突厥故地，为突骑施汗国的建立奠定了基础。乌质勒刚受唐封王，旋即病故，其子娑葛继位后，承父业正式建立突骑施汗国。

二、突骑施汗国的建立

神龙二年（706年）十二月，乌质勒的长子鹿州都督娑葛继位，拥胜兵三十万。唐廷封他为左骁卫大将军，袭金河怀德郡王，由蒙池都护阿史那怀道持节册立。

娑葛继位后，父亲乌质勒的部将阙啜忠节不服，又因积极支持斛瑟罗而与乌质勒父子结怨。于是双方多次相攻，争夺西突厥十姓的统治权。阚啜忠节因兵少众弱敌不过娑葛，准备按金山道行军总管郭元振的建议入朝宿卫，而经略使、右威卫将军周以悌却劝他说：今脱身入朝，非但宠禄不保，就是生死也掌握他人手中，不如厚赂唐朝宰相宗楚客，请求留在西域，发安西兵，并援引吐蕃以击娑葛，求阿史那献为可汗以招十姓。郭元振立即上疏朝廷，指出：阙啜忠节不顾国家大计，为吐蕃向导，西域的危机将从此开始。忠节靠吐蕃灭娑葛，吐蕃将得志西域，忠节亦为其控制，安西、北庭将不为唐有。郭元振反对继续支持阿史那氏，因为他们不具有过人之才，恩威也不足以统率部，虽是可汗旧种，众心终不能亲附。当时安西都护府和北庭都护府在如何对待娑葛与阙啜忠节的问题上有严重分歧。北庭都护府力主以阿史耶献为十姓可汗，联合吐蕃攻灭娑葛，以对付后突厥汗国的东进。安西都护则坚持不必立阿史那献，应支持娑葛为十姓可汗，集中力量防御吐蕃北进，确保安西四镇与西突厥十姓之地。宰相宗楚客支持北庭都护府，派冯嘉宾持节安抚阙嚷忠节，派吕守素处置四镇，发甘、凉以西兵马讨伐娑葛。娑葛闻其谋，立即发五千骑出安西，五千骑出拨换城，五千骑出焉耆，五千骑出疏勒，进攻安西。生擒阙啜忠节，杀冯嘉宾、吕守素。又与安西副都护牛师奖战于火烧城，牛师奖兵败身死，娑葛攻占安西都护府，上书朝廷，求宗楚客的头。宗楚客再次调动大军从焉耆进讨娑葛。娑葛写信给郭元振，表明他仅反对阙啜忠节，并不反对唐朝，为了安西、北庭的安宁，希望朝廷改弦更张。郭元振派儿子带着娑葛的信间道赴京上书朝廷，宗楚客受到弹劾。娑葛击败阙啜忠节后，自立为贺腊毗伽十四姓可汗。除原西突厥十姓部落外，又增加了咽面、葛逻禄、车鼻施、弓月四姓部落。突骑施汗国正式建立，景龙三年（709年）秋，唐朝正式册封娑葛为贺腊毗伽钦化可汗，赐名“守忠”，其弟遮弩赐名“守节”。娑葛率十四姓重新归附于唐，西域地区经过短暂的动乱后，又重新安定下来。

不久，娑葛与其弟遮弩分治其部，遮弩因所分部众少，怒而叛归后突厥，并引默啜之兵攻打突骑施，生擒娑葛，将其兄弟俩同时杀害，其时约在景云二年（711年）。娑葛死后，西突厥十四姓故地一度出现混乱，其部将车鼻施部的酋长苏禄，颇善绥抚，十姓部落渐渐前去归附，拥部众二十万，称雄于西域之地。开元三年（715年），苏禄遣使入唐朝献，唐廷授苏禄为左羽林军大将军、金方道经略大使，进为特勤。开元五年（717年）阿史那献借口苏禄阴有窥边之志，发葛逻禄兵讨击苏禄，想摧毁突骑施汗国，恢复对西突厥十姓的统治。唐则采取坐山观虎斗的策略，使阿史那献最终失败，归死于长安城。开元七年（719年），唐册拜苏禄为忠顺可汗，正式承认他对突厥十姓的统治。开元十年（722年）十二月，唐以十姓可汗阿史那怀道之女为交河公主，嫁予突骑施忠顺可汗。第二年，大食进犯拔汗那，苏禄率兵驰援，大败其军，十二年（724年）大食再犯拔汗那，苏禄又一次大破之，其将穆斯棱·本·赛义德·艾尔－吉那比尔仅以身免，史称“渴水日之战”。[64]十五年（727年），呼逻散易帅阿什拉斯，河间地区尽叛，苏禄趁势进击，攻克布哈拉，逐大食人于阿姆河南，前锋一度攻入呼逻散，“圣战战士”在中亚的据点仅存撒马尔罕一座孤城。开元十八年（730年），连遭挫折的大食再度易帅，以朱奈德出任呼逻散都护，率军出解撒马尔罕之围。苏禄断其水源，兼施火攻，再次大败大食军，一万二千穆斯林士兵仅余千人，苏禄因此被称为“阿布·穆扎衣”，意为“奔突的公牛”。[65]十一月，唐在宫廷内专为苏禄举行盛大的庆功宴会，给予特殊的礼遇。苏禄在抵抗大食入侵，保卫唐朝西部边疆的斗争中做出了杰出的贡献。

三、突骑施汗国的衰亡

自开元七年（719年）唐册立苏禄为忠顺可汗以后，突骑施与唐一直保持着臣属的友好关系，二十余年情义相亲，结为父子。这种关系既是唐朝西部边疆和平安定的基础，又是突骑施汗国强大昌盛的保证。但苏禄强大之后改变了与唐的宗藩关系，导致了突骑施汗国的衰亡。

开元二十一年（733年），突骑施酋首阙俟斤，企图攻占庭州，为唐将刘涣兴兵攻杀，并夺其羊马。另一首领阙·伊难如携带厚礼，越唐界，葱岭，与吐蕃结好，为边军所获。事发后，苏禄与唐交涉。唐为保证西域的安定，采取克制态度，以擅杀突骑施使臣之罪，令北庭破刘涣之家，传首于苏禄，赔偿阙俟斤损失的羊马。把查获阙·伊难如的礼物全部送还。但苏禄仍以马价不足、礼品被扣为由，兴兵犯边。开元二十二年（734年）夏，围攻疏勒，二十三年（735年）春，进寇拨换城，射杀守将朱仁惠。唐急令北庭都护盖嘉运调遣骁武迎战突骑施，命河西节度副使牛仙客拣练骁雄五千，奔赴安西应援。唐还采取了一系列紧急措施对付突骑施：重新扶立突厥阿史那氏，以阿史那献之子阿史那震接袭父之汗位，招辑诸部抗击，联络大食夹击，传谕中亚诸国合击。四月，大食应约出兵，战败突骑施。开元二十四年（736年），突骑施虽有侵扰，但已是强弩之末了。

苏禄东败于唐，西败于大食，国势日衰。苏禄早年“爱治其人，性勤约，每战有所得，尽以予下，故诸族附悦之，为尽力”。到了晚年，他“愁窭不聊，故卤获稍留不分，下始贰矣。”[66]开元二十六年（738年）夏，为其部将莫贺达干杀死。

早在苏禄死前，突骑施部众已分为黄姓、黑姓两种。娑葛的后裔为黄姓，苏禄部为黑姓。双方长期相互猜忌，苏禄死后，围绕汗位继承问题又展开激烈的斗争。黑姓正宗汗裔尔微特勒据怛罗斯城，都摩支拥立黑姓苏禄之子吐火仙骨啜为可汗，居住碎叶镇，莫贺达干则拥立黄姓可汗。突骑施汗国呈现三可汗鼎立自相攻击的局面。莫贺达干请援于唐安西都护盖嘉运。开元二十七年（739年）八月，盖嘉运率安西军并石国王莫贺咄吐屯、史国王斯谨提，协助莫贺达干共同攻破碎叶镇，生擒吐火仙骨啜与其弟拨斯。乘胜攻入曳建城，俘擒交河公主、苏禄可敦、尔微可敦而还。突骑施所属诸部相继归降。莫贺达干率众上书唐廷表示，“愿得稽首圣颜，以部落附安西，永为外臣”。开元二十八年（740年），唐廷擢拔莫贺达干为右骁卫大将军，册封石国国王莫贺咄吐屯为顺义王，加拜史国国王斯谨提为特进，盖嘉运俘吐火仙骨啜至京师，天子赦为左金吾卫员外大将军、修义王。西域的局势又一次出现安定的好势头。可是，唐廷又一次把在西突厥中早无威信的阿史那氏的子孙抬出来，强加于西突厥诸部，激起了不满与反叛。当莫贺达干听到唐册立阿史那怀道之子昕为十姓可汗，以昕妻李氏为交河公主，统领突骑施诸部的消息时，勃然大怒，遂帅诸部反叛。唐玄宗又命盖嘉运前往诏谕，册立莫贺达干为可汗。莫贺达干表面上降服，内心却不服，因统突骑施的仅为小可汗而已，统十姓部落的才是大可汗。天宝元年（742年），唐玄宗发兵护送阿史那昕赴任，行至碎叶镇西之俱兰城时（今中亚卢戈佛伊），被莫贺达干所杀，交河公主与其子忠孝亡归，西突厥阿史那氏汗统遂绝。莫贺达干自立为可汗，被安西节度使夫蒙灵鮞诛杀，以大纛官都摩支阙颉斤为三姓叶护，赐以铁券，并放吐火仙骨啜还蕃，立为十姓可汗，称伊里底密施骨咄录毗伽可汗，令都摩支辅佐，载执蕃礼，安定西域诸部。

吐火仙骨啜回到西突厥，开元二十八年（740年），协助唐平定吐火仙骨啜有功，并为唐册封为顺义王的石国王殊为不满。熟悉西域情势的盖嘉运早已离任，新到任的安西节度使高仙芝上书弹劾石国王无藩臣礼节，请求征讨。天宝九年（750年），高仙芝率军至石国，伪与石国约和，暗中却引兵偷袭，掳其国王及其部众后返归。第二年高仙芝入朝，献所擒突骑施可汗、吐蕃酋长、石国王、竭师王等，朝廷不仅未予指责，还加拜他为开府义同三司，为此诸胡皆怒，潜引大食欲共攻四镇。高仙芝得知后，派遣蕃汉三万兵众深入大食七百余里，葛逻禄与大食军夹攻唐军，高仙芝大败，连夜逃回安西。石国等臣于大食，唐在中亚的羁縻府州沦丧殆尽，不久“安史之乱”爆发，唐再也无暇顾及中亚。公元756年以后，突骑施汗国全面衰微，黄、黑两姓皆自立可汗相互争斗。公元759年前后，黑姓可汗阿多裴罗犹能遣使者入朝贡献。8世纪70年代以后，葛逻禄部强盛，徙居碎叶川，黄、黑二姓皆臣属于葛逻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