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我读《落叶》_田汉长子田海南致李辉_穿越洞庭,翻阅大书
李辉同志:
九月五日收到你的大作《落叶》,当即拜读两遍,为你的文中所注入的情所感动。你对田老的生平并不太了解,也不太熟悉,而能写出如此具有深度理解的文章来,真是为泉下的田老感到欣慰。你的文章当时不知发表在哪家刊物上,我以未能早读而遗憾。
我以为大作中的点睛之笔,就是抓住了田汉始终是一个“性情中人”。作为他的儿子,我了解我的父亲的生平,他是一个贫农的儿子,这在当代作家中是少有的。这并非唯成分论,但幼年艰苦的环境对他的一生是有影响的,再受到舅父易梅臣爱国主义的熏陶,形成了他对祖国、对民族、对人民无限热爱的精神。
易象(梅臣)在长沙木牌楼被军阀赵恒惕捕杀时,年仅三十八岁,他临终还留下了一首绝命诗:
天外飞来事可惊,丹心一片付浮沉。 爱乡爱国终成梦,留作来生一恨吟。(www.guayunfan.com)你读过《三叶集》,田汉自认最爱他的人,和他所最爱的人就是他的母亲和舅父(也是他的岳父),所以他的爱乡爱国之情,转化为以后的反帝反封建的斗争,他始终和广大青年劳苦大众血肉相连。在解放前,他顽强地反映工农大众的呼声;在解放后,他也仍然为民请命,反映戏剧界广大演职员生活的疾苦,所以才有所谓两篇“毒草”的出现。我认为他的为人,为文,都是一片赤裸裸的真诚,而没有半点矫饰的。
根据我个人的分析,在他的剧作中,也含有他自己的观点。如在《谢瑶环》剧中,即有对当时“大跃进”的看法,如“广收天下铜铁……”;当来俊臣欲定谢瑶环之罪,而苦于找不到证据时,即说没有关系,编一个就行了……(大意如此)。“文革”后复演此剧时,说到此,台下观众反应极大。本来“诗言志”作品中即有作家的影子,如郭沫若的《蔡文姬》,台词中竟说“曹丞相像太阳”,如此比喻也未免太露骨了。其实郭老也有自知之明,有一位青年诗人向他请教旧体诗词时,郭对他说:你要学诗,还是去找田老吧,我近年来的诗实在没有什么好学的(大意如此)。
田汉一生交游极广,五湖四海,三教九流,知己也不少。他为人坦率,能自我剖析,也批评过人,但感情仍极深。如徐悲鸿在南京即保释他暂时出狱就医。而田汉在北平尚未完成接收时,即昼夜赴徐家,传达中央要徐留北平之意见。徐悲鸿在南京时对田汉曾有过这样的评价:
垂死之病夫,偏有强烈之呼吸,浮沉之民族里,乃有田汉之呼声,其音猛烈雄壮,闻其节调,乃知其人之必不死,此民族之必不亡!
夏衍对田汉的评价亦说:
人无完人,金无足赤,但田汉至少是一块九成以上的金子,他就是当代的关汉卿。
我父亲绝非完人,但他一生清白,一世坎坷。他淡泊名利,搞电影也好,办“南国”也好,从不攀附权势,也不靠资本家,而是与同志苦干、硬干。当年的“南国艺术学院”即是办在一所简陋的民房里,顶楼开个天窗,即为画室,更无工资待遇可言,以致徐悲鸿这样的大师,终被其夫人蒋碧薇拉回南京。田汉后来在长沙办《抗战日报》,在桂林办《新中国剧社》亦皆如此。当剧社无隔夜粮时,还是由我祖母当东西买米去接济的。这些事现在的老社员都还是津津乐道的。
田汉的一生以悲剧而告终,尸骨无存,据我看这也是历史的必然。如不是悲剧的结局,他也就不是田汉了。
“文革”开始前夜,江青曾邀田汉去中南海,要他对京戏现代戏表态。但田汉对历史剧和现代剧的观点,仍然是“明明长着两条腿,奈何偏要跛足行”。如果田汉当时附和江青的观点,那他在“文革”中也会成为“红人”,当然也就不是真正的田汉了。我父亲在“四条汉子”中,身体本来最好,但却受害最惨,死得最早。最可笑的是,“四人帮”推翻以后,康生的余党还要安上“江青是田汉的养女”的罪名,使我们全家又蒙“女皇”的株连,真是“永世不得翻身”了。
你来信所需出版的照片和手迹,我这里还有几张。浩劫之后,本已荡然无存,以后才陆续收集的,但你最好能来我家翻拍。
以上为读大作有感而发,絮絮叨叨,不成系统,聊备哂阅而已。
即问
近好!
田申(海南)
(一九九九年)九月六日
(标题为编者所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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