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征大宛

千里征大宛

汉王朝与西域的往来日渐频繁，尤其是在与乌孙国建交之后，乌孙周围的小国，如大月氏、大宛等国也都相继与汉朝建立了外交关系。西域各国的使臣络绎不绝地来到长安朝见天子，并带来了各式各样的礼品，如安息国的大鸟蛋，精通魔术表演的黎轩人，等等。而刘彻也总会带领西域各国的使臣到沿海地区巡游，每到人口稠密的地方，便会下令赏赐财物、丝帛给众人，以向西域使臣展现汉王朝的富有和仁爱。刘彻还常常带领外国的宾客参观皇宫之中所储存的奇珍异宝，每每看到宾客倾慕惊骇的样子，刘彻就感到很高兴。

虽然西域各国深感汉王朝的强大，都争相与之建交，但百余年来，匈奴带给各国的恐惧并未消减。加之在地理位置上来说，西域各国离匈奴比离大汉要近得多，因此对匈奴的敬畏和恭顺更甚于对于大汉朝。

汉武帝太初元年（前104），一名从西域归来的使臣向刘彻报告说：“这大宛有宝马，全部藏在贰师城中饲养，从不让使臣前去参观。听说这宝马日行千里，跑动的时候，肩胛流出的汗水如同血一般鲜红，所以也被称为汗血宝马！”(www.guayunfan.com)

刘彻一听，顿时来了兴趣。刘彻本就非常喜欢马，一听说这世上居然还有如此神奇的宝马，自然想要得到它。于是，他便任命期门勇士车令为使臣，带着一个金马和许多钱物出使大宛，向大宛换取贰师城里的汗血宝马。

车令带着黄金千斤和打造得栩栩如生的金马来到了大宛，向大宛国王提出了大汉天子的请求。大宛王召集了群臣商议此事，一位大臣说道：“这大汉朝虽然国力强盛，但是离我们非常遥远。若是他们从盐中道来，由于道路艰险，常常会有人遇难死亡；如果是从北路来呢，又常常会遭遇匈奴的偷袭；从南路而来，则没有水草，缺少粮食。汉朝出使大宛的使臣，常常在路途之中因为各种艰难险阻而死伤过半，因此，他们的大军几乎不可能到这里攻打大宛。这贰师城中的汗血宝马是我们大宛国的宝贝，即便我们不愿交出，这汉朝廷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大宛国王一听，认为该大臣分析得非常有道理，于是一口回绝了车令的请求。这车令是个非常直爽莽撞的人，一听大宛国王不同意，胸口顿时升腾起一股怒气，对着大宛国王便破口大骂，还将带来的金马砸碎在大宛国王面前后愤愤离去。

车令的莽撞无礼激怒了大宛国上下，重臣权贵们气愤地对大宛国王说道：“汉朝的使臣太过分了，竟如此轻视我们！”于是，大宛国王下令将车令一行人赶走，并暗中指使驻守东部边境的郁成王率兵拦截即将出境的汉朝使臣，将他们全部杀死后抢夺其所携带的财物。

这起“劫杀案”随即传到了京师，刘彻听后拍案而起，震怒非常，打算发兵征讨大宛。大臣姚定汉等人便奏告刘彻说：“臣曾出使大宛，大宛的军力非常薄弱，臣以为，只要3000人，便能踏平大宛，将他们尽数俘虏！”汉武帝元封三年（前108）的时候，刘彻曾令将军赵破奴攻打西域的车师国，当时赵破奴仅率700余名兵士便大破车师，生擒楼兰王。赵破奴因此战功而被刘彻封为浞野侯。大宛和车师均为西域小国，有了大破车师的经验，刘彻自然对大宛也信心满满，因而认为姚定汉等人所说的非常正确，立即下令调兵遣将，远征大宛。

此次征讨大宛，刘彻选中了李广利作为将军，称贰师将军，并在全国各郡县征兵数万，在附属国征骑兵6000人，交由李广利进行统领，前往贰师城夺取汗血宝马。另又任命赵始成为军正，浩侯王恢为军前向导，李哆为军事指挥。

能够从汉武帝手中得到征战沙场的机会，说明刘彻正计划着给你建功立业、封侯拜相。想当年征战匈奴的时候，大将军卫青和霍去病都因刘彻的垂爱才获得功成名就的机会。那么，这个李广利又是何人？刘彻为什么愿意给他这样一个宝贵的立功机会呢？

此前说过，这刘彻的后宫之中有一位红颜薄命却倾国倾城的美人李夫人，这李广利实际上就是李夫人的长兄。李夫人死前曾托付刘彻照顾其兄弟，刘彻对此并未忘怀。李夫人出身寒微，若是贸然为她的兄弟加官晋爵必然会引起朝野议论，但若是她的兄弟能够有所功绩则不同，有功之臣自然顺理成章能够封侯，这样一来，既能规避流言蜚语，又能完成对李夫人的承诺。加之，在刘彻看来，这大宛兵力薄弱，打败它简直易如反掌，于是，刘彻将这个立功的机会给了李广利。

可谁知，这李广利不争气，刚出兵过盐泽就遇到了麻烦。从汉地到大宛路途遥远，汉军的粮食供应主要依靠沿途小国，但此时，这些小国家却都紧闭国门，据城自守，无论如何也不肯为李广利军提供粮食。无奈之下，李广利只得沿途带领军队进攻这些小城，若是成功攻破，便能从城中得到补给，但遇到久攻不破的，也不纠缠，数日之后就离开，转变阵线。结果，李广利军才刚进入大宛边境的郁成就已经伤亡过半，全军只剩下了数千人。士兵们更是因为粮食短缺，全都饥饿难耐，困苦不堪，结果在大宛初战郁成就伤亡惨重，全军溃败。

李广利一看这情况，慌了，找来李哆和赵始成等人商议道：“我们现在连郁成都攻不破，怎么去打大宛的都城啊！要不，还是回了吧！”于是，大军无功而返，行到敦煌的时候，全军大约只剩余出征时候1/10左右的兵力了。李广利写了一封信给刘彻，说：“皇上，这征讨大宛路途实在遥远，又缺乏粮食，士兵们饥饿难耐。虽然并不惧怕战争，但身体实在受不了啊。再说，出征的士兵实在是太少了，没有办法攻下大宛，倒不如暂且罢兵，等以后再派遣更多的士兵去征讨它吧！”

刘彻一收到李广利的奏章，顿时大怒。但这一出兵，哪有这样就回头的呢，况且这样就罢兵，大汉天威何在！刘彻于是下令道：“军有敢入者辄斩之！”军队中谁若是胆敢退入玉门关，就给斩了！

刘彻号令一下，李广利吓到了，带领大军留在敦煌，不敢再提罢兵之事，一时之间进退两难，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浞野侯赵破奴正带领大军与匈奴大战，结果不敌，全军覆没。因此，朝野上下均向刘彻上书，希望能够暂时终止对大宛的作战，将兵力集中对抗匈奴。但刘彻却认为，大汉朝若是连小小的大宛国都无法攻破，岂不是让西域诸国看笑话！最终，刘彻力排众议，下令重新增加武装力量，再度整军攻打大宛，但凡是再敢提反对意见的人都受到了严惩。

汉武帝太初三年（前102），刘彻在全国进行征兵，赦免监狱中的囚徒，招募地方上品行顽劣的恶人，并调集边塞地区的骑兵，仅一年多的时间，刘彻派往敦煌增援李广利的士兵就达到6万余人。此外，刘彻还为李广利军增调了10万余头牛，3万余匹马以及数以万计的驴和骆驼等坐骑。由于大宛城里的用水主要依靠从城外河水进行引流，刘彻甚至征调了许多水工随军队一同出征，以便到时将大宛城外的河流引流到别处，而士兵则能够利用旧水道作为地道来攻城。此外，刘彻又增调了18万兵卒在酒泉、张掖一带候命，作为李广利的后备力量。同时刘彻还下令，将全国犯罪的官吏、逃亡的人、入赘的男子、经商的商贩或原本经商的人，以及那些父母或者祖父母曾属于商人的人（七科谪）都征调为士兵。刘彻还特别委派了两名相马的行家为执马校尉以及驱马校尉，准备在攻破大宛之后挑选好马。可以说，刘彻几乎事事为李广利军考虑周全，甚至发动了全国的力量支撑此次远征，致使全国上下人心惶惶。

见大汉朝如此兴师动众，且李广利兵马众多，沿途许多小国一改此前作风，主动打开城门，将粮食送给李广利作为军需。途中也遇到过一些抵抗，但在强大兵力支持下，基本上都轻易攻破了。

汉军抵达大宛，围城40余天，水工将大宛城外的河流改道引流，致使城中断水，以此来迫使大宛人屈服。大宛的一些权贵实在熬不下去了，便偷偷聚众起来商议说：“这若不是因为国王舍不得宝马，又杀死了汉朝使臣，我们又怎么到此地步！倒不如将国王杀死，献出城中宝马，如此一来，汉军得到满足，或许就会离开。如果汉军依旧不依不饶，我们便杀死所有宝马，拼死抵抗吧！”众人达成一致之后，攻入皇城杀死了大宛国王，并将他的头颅砍下，令人带着去见李广利。

来使向李广利表明了大宛城中众人的意愿，并告诉李广利说：“若是汉军不肯讲和，那么我们也只能将宝马全部屠杀，拼死抵抗。并且，康居国的救兵也快要来到了，到时恐怕胜负还难料，将军您考虑考虑，怎么样做才是最好的吧！”

既然大宛国王已死，而大宛也愿意献出汗血马，那么此次出征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况且，李广利又担忧，若真如来使所说，康居国的救兵将至，那么到时候，康居与大宛内外夹击，疲惫不堪的汉军只恐难以应付。于是，李广利便同意与大宛讲和，并与新的大宛王贵族昧蔡订立了友好盟约。此次出征，汉军获得了数十匹上等汗血宝马以及3000余匹中等及以下的雌、雄马。听闻汉军攻破大宛，沿途许多西域小国纷纷派遣使臣跟随李广利大军一同前往长安，觐见刘彻，并向汉朝进贡，此后更是自愿留在长安充当人质。

李广利带领大军归国时，进入玉门关的士兵只剩万余人。再回顾刘彻为李广利出征所配备的人马：第一次6000余骑兵以及数万士卒；第二次6万士卒；此后又发“七科谪”、征调水工，等等，至少也有10万余人。也就是说，从李广利受命出征，一直到大军返回的4年时间里，他所带领的大军由数十万伤亡到只剩万余人，这样的代价何其惨重！而事实上，在第二次出征的过程中，刘彻发动全国的力量进行支持，无论军粮还是军备都十分充裕，战死的人不可能达到这么多，死伤如此严重，完全是因为将领贪暴、虐待并抢掠士兵所致。此次征战，李广利只是战绩平平，甚至可以说罪大恶极。但刘彻非但没有对他施以惩处，反而以其万里征战为由，不计较他的过失，册封他为海西侯。而此次跟随李广利出征的人，也都获得了超出预期的丰厚奖赏。

征讨大宛给大汉朝带来了不可估量的损失，给百姓造成了深重的苦难，无数人的性命只换来了大汉王朝的面子，以及一颗大宛国王的脑袋，还有那数十匹的汗血宝马和3000余匹中等马。

司马光曾评价此事说“武帝有见于封国，无见于置将”，意思就是刘彻在处理封国事务方面是非常有见地的，但在任命将领方面却存在许多失误。卫青和霍去病都是由刘彻一手打造的将领，然而这一次，刘彻却因对李夫人的宠爱而将李广利置于将位，视军务大事为儿戏，不顾国家民众的生死存亡，实在令人心寒。

宋代诗人刘攽有诗云：“自古边功缘底事，多因嬖倖欲封侯。不如直与黄金印，惜取沙场万髑髅。”自古以来，帝王用无数将士的性命去换取边地之功，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宠幸的人能够得到封侯的资格。倒不如直接给他一个黄金侯印，以换取那些被黄沙埋没的千万条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