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施离间之计除杀袁崇焕

巧施离间之计除杀袁崇焕

袁崇焕在明天启六年（1626）宁远之战中，面对后金军的强大攻势，拒绝诱降，刺血为书，激励士卒，孤军作战，在双方兵力悬殊的情况下，采用以坚固守的防御战术，巧妙地利用红衣大炮等火器，大量地杀伤了后金兵，炮火所过之处，后金骑兵和步兵被炸得死伤无数，并且还伤及了努尔哈赤的黄龙幕帐，致使其攻打宁远兵败。之后，努尔哈赤百思不解，身心俱伤，最后郁闷患病疽发身亡。

明朝宁远之战的胜利，严重地挫伤了后金的锐气，证明了以熊廷弼、孙承宗、袁崇焕为代表的主战派坚决主张——“保辽西，捍京师”策略的正确性，有效地遏制了后金的进攻势头。袁崇焕也因宁远之战的胜利，被明廷擢升为辽东总兵官。随后，袁崇焕又以锦州为重点，环绕锦州左右，开始修复大凌河、小凌河、右屯诸边城，并派驻军队把守，使之成为锦州、宁远两城的前卫，以控扼住山海关，作为阻挡后金军入关的屏障。

明朝辽东经略熊廷弼画像(www.guayunfan.com)明天启七年、后金天聪元年（1627）三月，后金用兵朝鲜的兵马从朝鲜凯旋，皇太极在沈阳设宴庆功。来自关内的探马向皇太极报告说，辽东总兵袁崇焕正在修筑大凌河、小凌河等城堡，派兵驻守，屯种自给，选将练兵备战工作进行得卓有成效。天聪汗皇太极马上意识到，袁崇焕辽西修城练兵，志在收复辽沈的军事失地，这直接构成了对后金的威胁。辽西前哨的军事要地一旦修复完成，将给后金下一步进军征明造成巨大障碍。为了报父汗宁远前战失败之仇，扫清入关障碍，皇太极决定在大军休整后，立即乘征服朝鲜胜利之势，抢在明朝城池尚未完工之前，向宁远城再次发起进攻。天聪汗皇太极决定亲自率领八旗大军出征，向明朝宁远进军，从而揭开了明清辽西拉锯战的序幕。

五月十一日，后金大军兵临锦州城下，将城四面合围，距城一里安营。皇太极迅速展开了军事部署，决定先攻打锦州城。锦州城建于明洪武二十四年（1391），是辽西、辽东之间一重镇。皇太极命军队分成几路，先攻下周围的大凌河、小凌河、右屯等城堡。这些外围城堡中，明军数量很少，加之防御工事尚未完全修好，无坚可恃，所以一听说后金国大军攻来，都闻风而逃。而锦州城已修筑完工，城坚池深，驻有三万明军，由平辽总兵赵率教与太监纪用、副将左辅、朱梅等率军守城。他们慑于后金军来势凶猛，先派两名将官缒城而下，到后金兵营谈判，借此来延缓后金军的进攻，以等待援兵的到来。而皇太极也想借这个好机会以谈促和。他命人给赵率教写了一封信，劝他们或投降，或以礼仪和谈都可以。前来和谈的人把信带回去后，没见答复。于是，皇太极下令兵分两路开始攻城。后金军用步兵、骑兵轮番进攻城的西面和城的北面两角。赵率教、左辅、朱梅等主要将领都登城指挥，火炮、箭矢、滚石交下如雨。后金军冒死冲击，城西角一度眼看就要被攻破，赵率教急令三面守城兵士赶来援助，终于打退了后金军的猛烈攻击。这场战斗从早上辰时（七、八时）一直打到晚上戌时（七、八时），城下后金军尸体遍地，损失惨重。入夜，皇太极令后金军后撤五里安营，又急派人回沈阳调兵。第二天，后金骑兵环城而行，却不敢近靠城垣。皇太极想凭借强大的军事压力迫使明军放弃抵抗。他派遣使者进城议和，却被赵率教拒之门外。皇太极很生气，遂下令攻城，仍没攻破，后来用箭将劝降信射到城里，明军也没有理睬，只是凭借坚城据守不出。锦州城久攻不下，皇太极留下部分兵马继续围城，他亲自率大军转攻宁远。

宁远城是袁崇焕坐镇守卫，他事先已向朝廷请来各路援兵，出动水师在海上。相呼应，正欲派部将龙世禄、祖大寿率精兵四千增援锦州。增援队伍刚出发，就碰见后金军突然来袭，双方在城外二里安营，互列枪炮严阵以待。皇太极来到阵前，看明军距城很近，难以用骑兵纵击，便下令退军，引明军离开城池，以便在开阔地带用铁骑歼之。后金军退过了山冈后，明军仍不离原阵地，皇太极只好下令发起攻击。大贝勒代善、二贝勒阿敏、三贝勒莽古尔泰认为离城太近，不可攻。皇太极气冲冲地说：“当年皇考攻宁远不克，如今我攻锦州又未克，似此“战之兵不能取胜，这还如何能张扬我国的威风？”说完，下令开战，并督阿济格率部分将领、侍卫、护军发起冲锋至城下。诸贝勒都感到惭愧，也来不及穿戴甲胄，随后疾驰而上。明军呐喊迎战，满桂、龙世禄、祖大寿几员猛将同后金军在宁远城外展开了大战。袁崇焕在城上指挥，放射大炮，后金军一片片地倒下，游击罗拜山、备御巴希阵亡，贝勒济尔哈朗、萨哈廉、瓦克达俱被弹片创伤。明军也损伤大半，满桂身中数箭。天聪汗皇太极只得放弃攻打宁远，再回师锦州，每天以万名骑兵环城巡行，断绝城里人兵出入，到了夜晚，举火呐喊，震慑城里。

六月四日，皇太极驻营教场，亲自督战攻城，战至傍晚，死伤者越来越多，加之正赶上夏天，中暑的很多，造成了后金军不断减员，士气受到一定影响，天聪汗皇太极最后只得决定班师。六月五日，后金大军开始从锦州撤退，至次日黎明，挥师回到沈阳。

宁锦战役是明朝继宁远之战后又一次告捷，袁崇焕在给朝廷的报捷奏疏中说：“十年来尽天下之兵，未尝敢与奴战，合马交锋。今始一刀一枪拼命，不知有夷之凶狠剽悍。职复凭堞大乎，分路进迫。诸军愤恨此贼，一战挫之。”熹宗皇帝欣喜若狂，在嘉奖谕旨中称“十年积弱，今日一旦挫其狂锋”。自此时起，后金与明朝双方转入战略对峙的相持阶段。

袁崇焕扭转明朝十年积弱，虽是力挫后金之敌狂锋的功臣，但却和他的上司孙承宗当年同样，竟然在明熹宗时也遭到魏忠贤的忌恨，当时魏忠贤等阉党不顾宁远、锦州的地理要冲和危急的军事形势，唆使党羽上疏诬劾其“暮气”，在后金军攻打锦州时，不派兵增援锦州，又提及毛文龙遭受后金袭击，也是由于袁崇焕议和之举所致等各项罪名。袁崇焕对此忍无可忍，愤然乞请致仕归里，辞官而去。

是年八月二十二日，熹宗皇帝病逝，将皇位传给其弟信王朱由检。八月二十四日朱由检于中极殿即皇帝位，建年号崇祯。他即位三个月后，便怀着扭转危机的决心和重新振兴大明的愿望，立即开始以霹雳的速度和果断的决心对朝政进行了一番整饬，以挽救危亡的明朝。九月，他将干预朝政的客氏撵出乾清宫，迁入外宅，使阉党头子魏忠贤失去了内廷依恃；十月，他借云南道御史杨维垣对阉党、兵部尚书崔呈秀的弹劾状，罢了崔呈秀的官，使崔呈秀自缢于家，剪除了魏忠贤的手臂；十一月，他借兵部武选主事钱元懿对魏忠贤的弹劾，诏斥魏忠贤“盗弄国柄，擅作威福”，将其撵出朝廷，安置安徽凤阳，魏忠贤行至阜城自杀而死；十二月，他借朝廷部、院官吏的群起弹劾，处斩了客氏及其子侯国兴。崇祯元年（1628）正月，崇祯帝以戮魏忠贤、崔呈秀的尸体，处斩许显纯等阉党人物的强硬举措开始了他的年号，表示了他立志中兴的决心；二月，他下发诏令说：“今应褒赠即与褒赠，应荫恤即与荫恤，应复官即与复官，应起用即与起用，应开释即与开释。”为被阉党诬陷的官员昭雪）情。前大学士韩广再次入阁，成为首辅，东林党官员钱龙锡也入阁为次辅，孙承宗复官为兵部尚书，东林党李柯、成基命、刘鸿训等成为朝廷的文武重臣，朝政渐趋清明使明朝露出了一丝希望之光。东林党人被起用复官后，廷臣纷纷请求召回袁崇焕。崇祯元年（1628）四月，兵部署部事左侍郎吕纯如上疏，请求皇上重用袁崇焕。他的奏疏写得别具一格，独具慧眼：“臣持议必欲朝廷用崇焕者，只认定‘不怕死，不爱钱’与‘曾经打过’十个字耳。强敌压境，人方急呼而望援兵，而崇焕乃置母妻于军中。纸上甲兵人人可自命也，而实实从矢石铎刃中练其胆气而伎俩较实，此臣所以谓始终可用也。”崇祯帝朱由检接受了这一建议，决定再次起用袁崇焕。崇祯帝下旨，任命袁崇焕为兵部尚书、右都御史，督师蓟辽，兼督登州、莱州、天津军务，把辽东军事全权委托给他。

袁崇焕画像（轴）

七月一日，袁崇焕接到明廷发下的诏书，便立即奉召由广东快马奔驰。十四日到达京师。明崇祯帝朱由检即在平台召见廷臣及督师袁崇焕，与其共同朝议商定平辽事宜。朱由检见了袁崇焕，先慰问一番，之后直截了当地问：“建部（指建州后金女真）跳梁，已有十年，封疆沦陷，辽民涂炭。卿万里赴召，忠勇可嘉，你有何平辽方略，可据实奏来！”

袁崇焕奏道：“所有方略，已另写奏本。臣受皇上知遇之恩，召臣于万里之外，倘皇上能给臣便宜行事之权，五年而辽东外患可平，全辽可复！”

朱由检一听五年可以复辽，便高兴地说：“五年复辽便是方略。朕不吝啬封侯之赏，望卿努力，以解天下倒悬之苦，卿子孙也可共享其福矣！”

在一旁的内阁辅臣韩广、刘鸿训、李标、钱龙锡等人听了袁崇焕向皇上奏表“五年全辽可复”的话，莫不欢欣鼓舞，纷纷称赞道：“崇焕肝胆识力实在不凡，真奇男子也！”袁崇焕看到皇帝如此慷慨大方，礼贤下士，加之又有阁臣的夸奖，深感亲切和舒畅，急忙叩头谢恩。

谈话至此，崇祯帝朱由检退殿稍事休息。趁皇上暂退便殿稍憩之机，兵科给事中有一人叫许誉卿，他当面问袁崇焕：“请教五年平辽的韬略？”不料，袁崇焕并没有滔滔不绝地陈述其策，而是不假思索地吐出了四个字：“聊慰上意！”许誉卿听了后大为惊讶，忙上前附耳悄声提醒他说：“皇帝英明果决，励精图治，你岂可浪对？到时按期责功，你怎么办？”袁崇焕听了这一席话，方才感到先前在皇上面前失言了。

崇祯帝休息片刻后，再次回到殿中，袁崇焕为了冲淡刚才夸下的海口，急忙向皇上解释“五年复辽”之说，并提出了许多前提条件。他强调指出，辽东边事是四十年积累下来的局面，原本不容易了结，但皇上励精图治，正是臣子枕戈待旦之秋，所以臣尽心竭力五年复辽。这五年之中，须事事相应。第一是钱粮，第二是武器，户部、工部一定要悉心措置，以应臣手。

崇祯帝听了，立即对署理户部的侍郎王家祯交代：“着力措办，务必使前方不缺钱粮。”然后又对署理工部的侍郎张维枢说：“今后所解各项兵器，要铸定监造官员及工匠姓名，以便查究。”

在粮饷、武器装备得到皇上当场应允后，袁崇焕又提出了人事问题。他对皇上说：“五年之中，事变难以预料，吏、兵二部在用人事宜上，必须让臣得心应手，当用之人选与臣用，不当用之人立即罢斥，都听臣便。”

崇祯帝朱由检用眼扫看了一下吏部尚书王永光、兵部尚书王在晋，两部尚书马上表态：“敢不承命！”

袁崇焕在户、工、吏、兵各部表态之后，又提出了言官的舆论问题，说：“以臣之力制伏辽东而有余，调和朝廷众口则不足，忌功妒能之人，虽不至于掣臣之肘，亦足以乱臣之心”。

朱由检听得专注，听罢袁崇焕的话，不由得站了起来。他略加思索，回答说：“朕自有主持，卿不必以浮言介意！”

袁崇焕再也没有什么条件可提了，便说：“臣如不能马到成功收复故土，还有什么颜面见皇上！但臣学力疏浅，还望皇上旨谕教训！”

朱由检对袁崇焕的要求无不答应，所提条件全都予以满足，为的是希望他真能实现五年平辽的诺言，因此他随后便督促他立即出关，以纾辽东人民的盼望。

内阁辅臣刘鸿训等在一旁提请皇上，赋予袁崇焕便宜行事之权，赐给尚方宝剑，应把王之臣、满桂的尚方宝剑撤回，把事权统一于袁崇焕。崇祯帝朱由检表示同意。

在结束召见之后，崇祯帝招呼袁崇焕走近，和颜悦色地对他说：“愿卿早平外寇，以舒四方苍生之困。”

袁崇焕对皇上如此宠信感激涕零，把手举到额角表态道：“皇上念及四海苍生，臣所学何事，所做何官，敢不仰体皇上心意，早日了结辽东战局？臣的作用，仿赵充国则无异，勿烦皇上焦劳，请宽心。”

朱由检最后叮嘱道：“卿所奏更见忠爱，佩宜严明号令，抚恤士卒，与文武官员同心协力，何难灭寇。”

袁崇焕表示，谨遵明旨，铭之肺腑，臣前去一定把皇上的旨意告谕关外官军，以宣化皇上的威德，必定灭寇！退朝时，崇祯帝朱由检特别关照近侍太监，赏赐袁崇焕酒馔。

这场平台召对，充分显示崇祯帝朱由检刻意营求中兴之治，急于平定辽东外患的焦虑，对袁崇焕寄予厚望，所以对袁崇焕提出的所有要求，几乎是言听计从，全力支持，因为在朱由检看来，他即位后着重要抓的是两件大事：一是清算阉党，二是平定辽东，这也是他当时亟待解决的两大难题。只有办成了这两件事，中兴才有希望，否则一切都成为空谈。现在第一件大事已经大体就绪，他迫切盼望第二件大事能马到成功，因此他对袁崇焕寄予厚望。

两天后，袁崇焕以“钦差出镇行边督师”的身份向皇上呈递奏疏，再次想从皇上那里获得一点宽容和回旋余地。他援引熊廷弼、孙承宗都在辽东经略任上受人排构而不得竟其志，谈到他自己的顾虑。他说：“辽事恢复之计，不外臣昔年‘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以守为正着，战为奇着，款为旁着’之说。法在渐不在骤，在实不在虚。此皆臣与在边文武诸臣所能为，而无烦圣虑者。至于用人之人与为人用之人，俱于皇上司其钥，何以任而勿二，信而不疑，皆非用人者与为人用者所得与。夫驭边臣与他臣异，军中可惊可疑者殊多，故当时论边臣成败之大局，不必过求于一言一行之微瑕。盖着着坐实，为怨则多。凡有利于封疆者，俱不利于此身者也。况图敌之急，敌又从外而间之，是以为边臣者甚难！”

明朝兵部尚书孙承宗画像

袁崇焕的平辽方略，可概括为三句话：一是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二是守为正着，战为奇着，款为旁着；三是法在渐不在骤，在实不在虚。这个战略方针显示了袁崇焕对辽东局势的透彻认识，固守、征战、议和三手同时并用，而以固守为主，辅之以征战、议和，不求一时一事的得失，而求长远的成功。

崇祯帝是理解他的，接到奏疏后立即谕批：“嘉其忠劳久着，战守机宜悉听便宜从事，浮言朕自有鉴别，切勿瞻顾。”

八月，袁崇焕抵山海关，开始实施其五年收复辽东的壮举。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处理了驻守宁远的川湖兵哗变之事。原因是：川湖兵饷连续四个月未曾发放，一处起兵，其余十三营立即响应，捉拿了巡抚毕自肃、总兵官朱梅、通判张世荣、推官苏涵淳，并将他们拘禁在谯楼上。后经兵备副使郭广千方百计地聚集抚赏金二万两，又向商民借贷才凑够川湖兵五万两兵饷，发给了哗变的川湖兵，才悄悄地平息了这次哗变。毕自肃被放后，自感罪过严重，便上书请求处置，后跑到中左所，上吊自杀。袁崇焕得知，即前往宁远，与副使郭广密谋，宽宥首恶杨正朝、张思顺，令其逮捕十五人处斩；又斩知道川湖兵变阴谋不报的中军吴国琦，罢免了都司左良玉等四人。如此处置后，宁远才平安。

第二件事是整饬防务，设兵布将。袁崇焕为了事权归一，请求将宁远、锦州合为一镇，命祖大寿驻守锦州，中军副将何可刚为都督佥事驻守宁远，将驻守蓟镇的赵率教移至关内，这样关内外只设两位大将。他在奏疏中说：“臣自期五年，专藉此三人，当与臣相终始。届期不效，臣手戮三人，而身归死于司败。”崇祯帝朱由检阅奏后允准。

第三件事是诛杀毛文龙。袁崇焕根据辽东各镇将帅的表现，首先注意到的是开府皮岛的平辽总兵官毛文龙。毛文龙原是辽东总兵李成梁的部下，后投到广宁巡抚王化贞帐下，任游击之职。后金攻占辽东后，他逃到沿海岛屿，招收了逃散的辽民数十万，从中选精壮之士为兵，经常出兵骚扰后金，牵制其不得西进，为明朝建立了功劳，屡屡受到朝廷封赏，授其平辽总兵，提升为左都督，挂将军印，赐尚方剑，在皮岛设军镇，规制如内地。毛文龙镇守皮岛，能获得朝廷封赏，深得魏忠贤扶持，毛文龙对魏忠贤也极力奉承。故魏忠贤一倒台，袁崇焕视毛文龙为其党羽，但更主要的还是因他久悬海外，所上奏朝廷事多浮，索饷又过多——他自报驻军二十万，每年饷银一百二十万两，朝议时多疑而厌之。

崇祯帝即位后，毛文龙疏上“七年苦楚，百战勤劳，有不平者五事”，言其抗御强敌而衣食不足；同为边塞将士而待遇不一，赏罚各异，传言比其为安禄山、史思明，抹杀战功，等等，言词极其激烈，请求派官代其职。朱由检对毛文龙并不了解，也没派人实地查勘其上书所列不平事的真实性，便以轻信对轻率，下达诏书，予以安慰挽留，说：“文龙远戍孤悬，备尝艰苦，屡建捷效，心迹自明。东顾方殷，岂得乞身求代。还宜益奋义勇，多方牵制，以纾朕怀。”毛文龙得此诏令，从中明显地感觉到，代替熹宗皇帝的新天子不过尔尔，欺瞒之术仍有施展的天地。毛文龙的这一认识发展到极致，势必怀疑起明王朝的统治能维持多久，于是他采取脚踩两只船的策略，加快了与后金联络的步伐。

后金也视毛文龙为西进的后患，便想利用袁崇焕求和的心理，借袁崇焕之手除掉毛文龙。降将李永芳献策于皇太极，说：“兵入中国，恐文龙截后，须通书袁崇焕，使杀毛文龙，佯许还辽，大清主从之袁崇焕答书密允。”皇太极从之，让李永芳又给毛文龙写信，劝他投降，双方书信来往频繁，以致达成“彼此罢兵，共享太平”的协议和“尔取山海关，我取山东”的默契。

如此一位轻狂且事事欺瞒之徒，与自信、自负且处事果决、勇于冒险的袁崇焕之间的冲突是不可避免的，而这种冲突酿成的结果是袁崇焕设计诛杀毛文龙。袁崇焕与毛文龙之间的冲突，早在其任辽东巡抚时（1626）就存在，他因对毛文龙不满，有上奏撤销东江镇的请求。这次离京赴任前夕，大学士钱龙锡得知袁崇焕许以五年复辽，在袁崇焕造寓询问方略时对，说：“当自东江始。文龙用则用之，不可用则处之，易易耳。”袁崇焕到达辽东赴任后，又具体了解到毛文龙的问题，对其不满的程度渐渐加深，以至达到厌恶的地步。起初，袁崇焕上疏，请求改变运往江东粮饷饷道，派遣部臣掌理东江粮饷，借以控制毛文龙。可是毛文龙讨厌文臣监制，于是便上疏抗辩，连及督师袁崇焕。他夸大其词地说：“臣读（策划东江事宜一疏）毕，愁烦慷慨，计无所出，忽闻哭声四起，合岛鼎沸，诸将拥进臣署，言兵丁嗷嗷以至今日望粮饷到、客商来，有复辽之日，各还故土。谁知，督师将登州严禁，不许一船出海，此举无异拦喉切我一刀，必定立死。”最后挑拨说：“督臣策划舍近求远，弃易图难，臣竟不知故。今事实难做矣，臣之热肠冷矣，性命危于朝夕矣。督臣为臣上司，臣辩驳其疏，臣亦自觉非体、非理，听皇上或撤或留，臣随（遂）报敕印，竟进登州候旨，逮臣进京，悉从公议，治臣以罪，完臣一生名节，免误封疆大事矣！”这实际上是以岛兵将要哗变及以死威胁朝廷，同时表明他不能接受袁崇焕节制调遣的心志。袁崇焕因此在心中更加怨恨毛文龙，“不可用则处之”之谋渐渐在袁崇焕心中占了上风。

崇祯二年（1629）六月，袁崇焕以检阅兵马、犒赏吏卒为名，乘船泛海抵达皮岛发饷。毛文龙以所辖平辽总兵官的身份前来拜见，袁崇焕与之宴饮，每到深夜时分，毛文龙仍奉陪其间，谈笑风生，未能察觉袁崇焕亲赴皮岛的真实用意。宴饮间，袁崇焕提出将岛兵的营制作些改革，设置监司，督其军纪和操练，毛文龙当即表示反对；袁崇焕又以回归乡里为题规劝，毛文龙仍懵懂不解地说：“早有归乡之意。不过，只有在下了解辽东的军事情势与后金的内幕，待辽东收复，攻占朝鲜之后，方可成行。”袁崇焕听到如此回答，很不高兴，于是便开始着手制订诛杀毛文龙的计划。

六月五日，袁崇焕邀请毛文龙观看将士骑马射箭。他事先命人在山上设置帐篷，令参将谢尚政率领甲士埋伏在帐篷外，然后把毛文龙骗到山上，不让其所率部卒进入帐篷。袁崇焕说：“明天早晨我就离开此地返回，你一人担负海外守御重任，请受我一拜。”相互拜毕。袁崇焕问从官姓名，多为毛姓。毛文龙说：“都是我的子孙。”袁崇焕笑着说：“你们远处海外，整日辛劳，为国家效力，每月米粮只有一斛，实在令人痛心，再受我一拜。”毛文龙的部卒都一一叩头感谢。接着袁崇焕责问毛文龙违犯朝命之事，毛文龙不服，予以辩解。袁崇焕严厉斥责，命随从脱去毛文龙的冠带捆绑起来，毛文龙竭力反抗。袁崇焕从容地说：“尔有十二斩罪，知之乎？祖制，大将在外，必命文臣监，尔专制一方，军马钱粮不受核，一当斩。人臣之罪莫大欺君，尔奏报尽欺罔，杀降人难民冒功，二当斩。人臣无将，将则必诛。尔奏有牧马登州取南京如反掌语，大逆不道，三当斩。每岁饷银数十万，不以给兵，月上散米三斗有半，侵盗军粮，四当斩。擅开马市于皮岛，私通外番，五当斩。部将数千人悉冒己姓，副将以下滥给札付千，走卒、舆夫尽金绯，六当斩。自宁远还，剽掠商船，自为盗贼，七当斩。强取民间女子，不知纪极，部下效尤，人不安室，八当斩。驱难民远窃人参，不从者饿死，岛上白骨如莽，九当斩。辇金京师，拜魏忠贤为父，塑冕旒像于岛中，十当斩。铁山三败，伤军无算，掩败为功，十一当斩。开镇八年，不能复寸土，与金虏私通，观望养敌，十二当斩。”历数其当斩之罪结束，毛文龙丧魂落魄，话不成句，只一味叩头乞求免于一死。袁崇焕召集毛文龙部将问道：“文龙罪当斩否？”其众都惊慌万分，连连点头说该斩。其中也有说毛文龙数年劳苦的。袁崇焕斥责道：“文龙一布衣耳，官极品，满门封荫，足酬劳，何悖逆如是！”便顿首请旨说：“臣今诛文龙以肃军。诸将中有若文龙者，悉诛。臣不能成功，皇上亦以诛文龙者诛臣。”遂命水营都司赵可怀执崇祯的尚方宝剑，在帐篷前将毛文龙斩杀，同时告谕文龙将士，“诛杀文龙，余无罪”。尽管毛文龙麾下有数万健校悍卒，但因慑于袁崇焕的威严，没有一个敢于轻举妄动。第二天袁崇焕按礼仪拜奠说：“昨斩尔，朝廷大法，今祭尔，僚友私情。”边说边哭，似为真情的流露。于是，袁崇焕将两万八千岛兵分为四协，由毛承禄、陈继盛、徐敷奏、刘兴祚分别统领，将毛文龙的敕印、尚方宝剑交付陈继盛代为保管。犒赏军士，安抚诸岛，废除毛文龙暴虐之政后，袁崇焕率随从自旅顺返回宁远督师衙门，给朝廷上疏，报告斩毛文龙情形，并自劾等候处分。

袁崇焕诛杀边塞大将毛文龙，使他的督师权威随之树立起来，然而他并没有认真考虑其所带来的严重后果。崇祯帝朱由检一听到这个消息，感到十分惊讶，“意殊劾”，但考虑到毛文龙既然死了，现正依赖袁崇焕，非但没有责备，还转用“优旨褒答”，持赞同态度，命他“安心任事”。这不过是崇祯皇帝对袁崇焕的表面按抚，而其内心深处从此时起，就开始对袁崇焕产生了疑忌，因为诛杀一位边塞大将的法律程序，尚方宝剑绝不能对如此重大的生杀之事有任何万全的解释。另一方面，袁崇焕杀毛文龙，客观上为后金消灭了一个劲敌，对明朝是一个损失。岛上失去主帅，人心立时涣散，不少将领如孔有德、耿仲明等和不少士兵先后逃往山东登州、莱州，最终归降后金。从此，坚持多年的一个抗金根据地便不复存在了。

军事斗争，主要是以战场作为表演舞台，但是，对于一个卓越的军事家来说，敌我双方的斗争艺术并不仅仅局限于战场上厮杀的胜负，往往还要运用超出常人的智慧，通过政治斗争和其他辅助手段，来达到在战场上不易达到的目的。天聪汗皇太极乘先后解决了“四境逼处”中的朝鲜、蒙古和明朝毛文龙三处之袭扰之患后，开始实施征明和除杀劲敌袁崇焕的计划。

天聪汗皇太极深知，其父汗和他自己先后两次采取军事手段，都无法攻克袁崇焕扼守的宁、锦二城。为了除掉父子两人的仇敌袁崇焕，天聪汗皇太极决定运用超出常人的智慧，绕道蒙古直逼明朝京城，然后调袁崇焕离开宁远，采用“斗智设间”的谋略，向明廷使用反间计，借明朝崇祯帝之手将后金的强敌袁崇焕置于死地。这一手腕之高超，使古人也黯然失色。

明崇祯二年、后金天聪三年（1629）十月，毛文龙被杀后，后金解除了因毛文龙从后袭扰的后顾之忧。天聪汗皇太极为了除掉袁崇焕这个仇敌，制订了一个冒险西进的战略计划：避开久攻不下的宁锦防线，绕道蒙古，先攻宣化，从居庸关入长城，然后突袭明朝京师，来个调虎离山，将袁崇焕调到京师，然后采用“斗智设间”的迂回战术，来除杀劲敌袁崇焕。

十月二日，天聪汗皇太极留二贝勒阿敏驻守沈阳，亲自携军师范文程，大贝勒代善，三贝勒莽古尔泰，贝勒阿济格、多尔衮、多铎、豪格诸贝勒大臣，率领六万八旗兵马，绕过袁崇焕的关外防御，以蒙古喀喇沁部台吉布尔噶都为向导，借道蒙古奈曼部、敖汉部、喀喇沁部，悄悄地向千里之外的长城龙井关、大安口进发。由于事先已派遣使者前往蒙古诸部协商，获得了蒙古诸贝勒的拥护，因此在八旗军进入蒙古之后，蒙古札鲁特部、科尔沁部、奈曼部、敖汉部、巴林部、喀喇沁部都派出兵力加盟随征，使征伐明朝的兵马增至九万多，号称十万大军。经过二十多天的衔枚疾行，后金大军于十月二十四日抵达长城龙井关外的老河。

皇太极在老河召开了诸贝勒、大臣会议，商定了攻关的战斗部署：决定以龙井关为主攻方向，由皇太极、代善、莽古尔泰、多尔衮率领左翼四旗和右翼四旗的一部分兵马共五万攻打龙井关；由范文程、济尔哈朗、岳托率领右翼四旗的一部和蒙古随征共三万兵马作为偏师攻打大安口。同时，皇太极发布军令，申明军纪，以约束八旗将领士卒抢掠杀戮成习的不良作风，打出了安民招抚的旗帜：“……朕承仰天命，兴师伐明，拒战者不得不诛。若归顺者，虽鸡豚勿得侵扰。俘获之人，勿离散其父子夫妇。勿淫人妇女，勿掠人衣物，勿拆庐舍祠宇，勿伐果木。若违令杀降、淫妇女者，斩！毁庐舍祠宇、伐果木、掠衣服及离大纛入村落私掠者，鞭一百……”“……朕与贝勒等会师征明，志在绥定安辑之也。归降之土地，即我土地，归降之民人，即我之民人。凡贝勒大臣，有掠归降财物者，杀无赦；擅杀降民者抵罪，强取民物者，计所取之数倍偿其主。”并以蒙古文、汉文发布谕旨，写成告示，随军张贴散发，以收揽人心。

十月二十六日深夜亥时，攻关的战斗打响，后金军按部署攻关。由于明军防御后金的主要兵力设在了宁锦防线，而山海关以西的城垣防御颓落，军武都已废弛，根本想不到后金兵会绕道从此而入，因此毫无设防。明军将领平日守备松懈，他们对皇太极的悄悄到来一无所知。深夜八旗兵疯狂发动袭击，明军守城将领战守失措，不知敌从何来，敌有多少，于是士卒四散逃生，几乎没有人进行抵抗。明龙井关于二十七日丑时即被攻陷。寅时，皇太极率领三万兵马由龙井关进入长城，乘胜向遵化城进击，四日之后，又先后攻克了汉儿庄，斩守城副将易爱；攻占了洪山口，斩其守城参将王遵臣；包围了三屯营，明守将李丰不战而降；攻取了潘家口，明守将金有光战败而降。大安口也于二十七日丑时被攻克。之后，后金军又击败了遵化城派出的二营明军的阻击，连克马兰营、马拦关、石门寨、罗文峪四座城池，明军守城将领皆受招而降。

十月三十日傍晚，八旗军左、右两翼兵马会师于遵化城下，皇太极在遵化城东五里处的靠山寨扎下大营，立即向遵化城四周的迁西、党岭、蓟州方向派出了游骑，并连夜召开贝勒、大臣会议，商定攻取遵化城的部署。

龙井关、大安口失陷，八旗军越过长城攻城略地的消息传至明朝京师，如炸雷轰顶，立即引起了北京城里黎庶商贾的剧烈震动和强烈不安，朝廷群臣失魂落魄，崇祯帝倍感意外、震骇和疑惑，他在暴怒中敕令兵部尚书孙承宗率领京营两万兵马紧急驻守通州，阻击八旗军进扰京师；敕令大同总兵官满桂、宣府总兵官侯世禄立即率兵勤王，并急令蓟辽督师袁崇焕火速挥师入关，保卫京畿。

袁崇焕在十月二十九日清晨寅时接到崇祯帝敕令后，全然惊呆了——他惊骇于皇太极狡诈的借道入关。他恍悟到自己察敌不明和放虎入关的罪责，惊骇于龙井关、大安口的轻易失守；恍悟到长城诸隘口守备的松弛和京畿兵力的空虚，惊骇于皇帝敕令中的“挥师入关，保卫京畿”；恍悟到皇帝的暴怒和自己“五年为期”之约的破灭。他骤然间失去了应变的镇定和思虑的缜密，仓促决定率领宁锦镇两万兵马和祖大寿驰援京师。为了安慰皇帝焦虑的心境，他及时命令山海关总兵官赵率教率领兵马四千为前锋，奔赴遵化城，确保遵化城的安全，阻止皇太极兵逼京师。

十月二十九日中午，山海关总兵官赵率教领四千精锐铁骑奔向遵化城，夜以继日地走完了三百里路程，于十一月一日夜半抵达距离遵化城五十里的迁西城，得知遵化城仍巍然屹立，便歇兵打点，以将息士卒，饱其战马，准备一鼓进入遵化城。他根本没有想到，他的到来已为八旗游骑探知。他更没有想到，皇太极早已暂停即将发起的攻打遵化城的部署，集中兵力于城东的十里丘陵地带，为他设下了天罗地网。十一月二日清晨，当明军的四千铁骑已全部进入后金军伏击圈五里时，皇太极举起右手，猛力地挥下，五十名号手立即吹响了牛角号，呜呜的号角声震动了十里战场，摇撼林木，瘆人心神。大贝勒代善和三贝勒莽古尔泰各率五千铁骑从山口左右的丘陵杀出，封死了明军的退路，向明军追杀而来；阿巴泰、岳托率领的一万铁骑迎着明军顺着官道杀来，堵住了明军前进的道路；阿济格、多尔衮、杜度、豪格各率五千铁骑从官道两侧的丘陵谷壑杀出，把明军截为几段；阿济格率领三百亲军，直扑赵率教的标营。

直隶长城险要关口形势图卷窑喜峰口

在八旗军突然展开的猛烈冲杀下，明军四千铁骑还未来得及布阵就只能仓促各自为战。双方四万四千铁骑在十里战场上进退追逐，马蹄腾起的烟尘弥漫了丘陵谷壑，号角声、马嘶声、呐喊声、厮杀声和刀剑撞击声，托出了战场上特有的悲壮和苍凉。赵率教在仓促应战中，已知身陷绝境，他与中军臧调元率领标营五百精骑，撇开阿济格的纠缠，直向皇太极所在的丘陵扑来，企图用与敌军主帅同归于尽的一搏，摆脱被动，寻得突围的空隙。

此时的皇太极，从战斗一开始，就居高临下俯视着战场上的一切。对赵率教率领五百精骑的疯狂扑来，他看得清楚，遂招来身边的侍卫头目鳌拜，大声吩咐：“带着侍卫铁骑堵住他，要抓活的！”鳌拜飞身上马，带着在丘陵谷壑里待命的六百侍卫铁骑，呼啸着飞刀杀出，阻击赵率教的标营于皇太极脚下的丘陵前，阿济格率领的三百亲兵尾追而至，多尔衮、豪格率领的亲兵也赶到，在一道道剑搏枪击的闪光中，明军标营五百精骑伤亡殆尽，赵率教被阿济格斩于马下，中军臧调元被鳌拜活捉。遵化城东的伏击战，在不到一个时辰内结束了，十里战场到处是明军将士的尸体，尸体旁的空鞍战马低首垂鬃地萧萧哀鸣。

德胜门箭楼。明崇祯二年（1629）清太宗皇太极亲率十万大军突袭北京，兵锋直指德胜门。

山海关总兵官赵率教和四千明军精骑全军覆没，极大地鼓舞了后金八旗将士的士气，加速了皇太极兵临北京的进军计划。十一月三日，八旗军攻克遵化城，明朝巡抚王元雅上吊自杀。紧接着于十三日，八旗军攻克蓟州。十四日，攻克三河。十五日，攻克通州。皇太极接到东北方向谍骑的禀报：大同总兵官满桂、宣府总兵官侯世禄各率三万兵马来援，已列阵于德胜门、安定门。同时，东南方向的谍骑禀报：袁崇焕率领两万宁锦铁骑已抵达蓟州。这三路援军连同京都九营十万兵马，将使明朝京城周围的明军达到十八万。十一月十六日，袁崇焕抵左安门，后金军前哨也抵城下，引起舆论大哗，都说“崇焕召（招）敌”，崇祯不能不有所动心。

十一月十七日深夜，后金军进至距离北京仅二十里的城北关。皇太极在城北的帐篷里召开了诸贝勒、大臣会议，确定了“侵扰北京，占领永平、迁安、滦州、昌黎作为关内立足点”的战略。范文程向皇太极进谏说：“现时北京城里流传着袁崇焕‘拥兵纵敌’‘引敌诱和’的议论，咱们就在这八个字上大做文章，给袁崇焕上烂药，让崇祯皇帝对其添疑添恨：一、请汗王立即发兵包围北京城，并在德胜门、安定门、广渠门发动攻势，给北京城里的黎庶添乱，给崇祯皇帝施压，给袁崇焕铺垫解困解围的气氛。二、在猛烈攻打北京城的同时，派谍工潜入北京城，散发几份袁崇焕与我共谋议和的秘密条款，暗示袁崇焕默许我借道蒙古，使袁崇焕的‘拥兵纵敌’成为有证之罪。此事谍工们做得越神秘越好。三、袁崇焕的兵马由蓟州、通州入京，多半直抵广渠门，我军围攻广渠门的兵马，可在袁崇焕的兵马来到之前，主动撤离，为袁崇焕让道，以示彼此的默契配合，显露出袁崇焕‘引敌胁和’的迹象。同时，汗王可将威胁崇祯皇帝的‘议和条款’用箭射向城头，叫崇祯皇帝细细咀嚼。四、将前天在通州俘虏的杨春和王成德两位明朝太监交给我，通过他俩可把袁崇焕的‘引敌胁和’直接带给崇祯皇帝。五、副将高鸿中、鲍承先机智多谋，聪敏慧辩，而且又熟悉明朝朝廷情状，请汗王速令此二人至大营，与臣共谋反间之策。”皇太极听后，说：“先生所奏正合朕意，朕事事依从，明日拂晓兵围北京城，朕要在兵马厮杀和使用反间计谋中，看到袁崇焕身败名裂。”

十九日，后金军进至京城北土城关之东，皇太极率诸贝勒及护军环阅京城，招募逃窜的百姓，纵其入城，然后进兵关厢二里列营。侯世禄躲避不战，满桂率军独自迎击，李邦华督军守城，令城上发大炮协助满桂，结果误伤满桂军，满桂亦负伤，被抬进了将军庙。袁崇焕令都司代承恩择地广渠门，祖大寿阵于南，王承胤阵于西北，他自己阵于西，准备迎击后金军。日至午时，后金军马由东南发起攻击，祖大寿、袁崇焕力战，后金军边战边主动退却。皇太极轻骑巡视后说：“路隘且险，若伤我军士，虽胜不足多矣。”于是下令按计策停止进攻，给袁崇焕让出一条通道。二十二日，后金军徙营，屯营南海子。

十一月二十三日，崇祯帝朱由检在平台召见袁崇焕、满桂、黑云龙及兵部尚书申用懋等。袁崇焕内心深感不安，便将传达圣旨的中使留在营中。据史载：袁崇焕“自青衣玄帽入。先张皇敌势耸朝臣，冀成款议。见上亦然。上慰谕久之。崇焕惧上英明，终不敢言款。力请率兵入城，帝不许”，授其貂裘银盔甲而出。袁崇焕心中的不安更加严重。他很不理解皇上为什么不让他的将士们入城休息？为什么对满桂和自己的态度如此不同？二十五日，袁崇焕怀着疑问再次请求率军进城，并请辅臣出援，朝廷仍然不许。袁崇焕疑虑重重，可以看出崇祯帝已对自己起了疑心。看多次敦请皇上都不答应，袁崇焕无法，只好率军驻营城外，陈兵城东南隅。

皇太极令八旗军列阵，接近明兵结营，他亲自察看一番后，回营部署秘计——利用后金军在攻克通州时俘获的两名明朝太监，实施离间计。这两人是职任大堤马房提督的杨春和王成德，皇太极准备放他俩回宫，同时密令副将高鸿中、参将鲍承先负责监视他们。高鸿中和鲍承先奉命来到监押两位太监的处所后，看到两位太监似睡未睡，便有意坐近两个太监睡觉的地方，故作耳语说：“今天撤兵是汗定的大计。刚才见汗单独一人，面向敌营，营中走出两人来见大汗，他们说了很长时间话才走，意为我军与，巡抚有密约，此事可以马上成功。”当时太监杨春假装入睡，他把高、鲍两人的耳语全都记在心里。二十九日，高、鲍又故意放跑了他们两人。太监杨春逃回京城，扬言有重大军情需回奏皇上。崇祯帝朱由检立即召见，太监杨春便将偷听到的有关袁崇焕与皇太极勾结之情详细奏报。崇祯帝听了后，对袁崇焕勾结皇太极之事不再有任何怀疑。十二月一日，轻信而刚愎自用的崇祯帝朱由检以“议饷”的名义传旨在平台召见袁崇焕、满桂、祖大寿等，质问袁崇焕为什么杀毛文龙、援兵逗留。崇祯帝疑心大，他对，擅杀大将毛文龙早就心怀疑虑，现在他把杀毛文龙与通敌联系起来，再加上袁崇焕一向力主与金虏议和，就断定他纵敌进京，迫朝廷订城下之盟。于是，问袁崇焕叛国的大罪。因事出突然，袁崇焕毫无思想准备，未能及时对答，崇祯帝朱由检立即命锦衣卫将袁崇焕逮捕，投入大牢囚禁。魏忠贤的余党王永光、高捷等人乘机谋兴大狱，交章上疏，欲将袁崇焕处死。朝廷的官员、京城的百姓都认为袁崇焕通敌，没有一个人替他说情的。

袁崇焕被捕入狱后，崇祯帝朱由检遣太监车天祥慰谕辽东将士，命满桂总理各路援兵；马世龙、祖大寿分理辽东兵马。祖大寿见此情景，惊惧异常，担心自己与袁崇焕一起被杀，退出平台后，便急忙与何可刚率领辽东将士向东开拔，出山海关，直至宁远。朱由检谕各营将帅，宣布袁崇焕罪状：

“袁崇焕自任灭胡，今胡骑直犯都城，震惊宗社。夫关宁兵将，乃朕竭天下财力培养训诚，远来人援。崇焕不能布置方略，退懦自保，致胡骑充斥，百姓残伤，言之不胜悼恨。今令总兵满桂总理关宁兵马，与祖大寿、黑云龙督率将士，同心杀敌。各路援军，俱属提调。仍同马世龙、张弘谟等设奇邀堵，一切机宜，听便宜行事。”

此时的皇太极，以静待机而动。他在遣使持书与明朝议和的同时，且猎且行。得知其反间计奏效，袁崇焕被捕入狱，他大喜若狂，以为是天赐良机，便挥兵趋良乡，攻克其城，知县党还醇战死。接着分道攻固安，一战而下。又还军至卢沟桥，副总兵申甫、监军金声，仓促间招募新兵数千人，多是市井无赖和游手好闲之徒，未加训练。就是这些新兵，驾驭申甫制造的所谓战车，守卫卢沟桥，遂被后金军全部歼灭，申甫也在战斗中死去。后金军乘胜抵达永定门外。满桂正屯驻在宣武门瓮城内，称敌劲援寡，未可轻战。可崇祯帝朱由检则令中使一再督催，满桂不得已，挥泪而出，与副将孙祖寿率五千人在永定门外二里许扎营，列栅置炮，以待后金军。十七日黎明，后金军发起进攻，自辰至酉，大小十余战，满桂身先士卒，骁勇无比，但因众寡悬殊，明朝将士力不能支，节节败退，满桂箭创骤发，坠马而死；副将孙祖寿及参将周旗等三十余人战死；总兵官黑云龙、麻登云等被擒，投降后金。京师臣民为之惊惧不安。

后金各将帅以明朝将死兵败，争相请求皇太极下令攻城，皇太极胸有成竹地笑着说：“城中痴儿，取之若反掌耳。但其疆域尚强，非旦夕可溃者，得之易，守之难，不若简兵练旅，以待天命可也。”于是，十二月末，皇太极遣使致书崇祯帝朱由检，重申议和之意，然后解京师之围，向房山，谒金太祖陵，率军离京东去，攻陷遵化、永平、滦州、迁安四城，留兵据守，其余众军都随天聪汗皇太极返回沈阳。

次年八月，崇祯将袁崇焕判处最残酷的磔刑，也就是千刀万剐，袁崇焕死得极惨。据说处刑后，许多人争食其肉，以泄心中之愤。袁崇焕死后，其家产全被没收入官，兄弟、妻子被流放到三千里以外的边疆。

天聪汗皇太极利用这次取蒙古绕道进兵京师，巧妙地使用反间计，借崇祯之手杀死了后金的劲敌袁崇焕，铲除了一个阻碍后金军直接进军关内的强敌和对手。我们从皇太极利用“斗智设间”除杀了袁崇焕，再联系到他借袁崇焕之手杀死毛文龙，这一套计谋纵横捭阖，可称为“连环计”，足以看出皇太极的军事斗争才能和政治斗争的智慧。皇太极这次亲自率军借道进围北京，是后金起兵反明以来后金军第一次进关，它不仅使这支铁骑得到长途行军作战的锻炼，而且也获得了与明朝主力会战的经验，从而更加增强了皇太极推翻明王朝夺取全中国政权的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