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公曰:我每次读《虞书》，读到君臣互 相告诫，考虑天下的安危，而由于股肱大臣不 好，致使一切事情都荒废败坏时，没有一次不伤 心流泪的。成王作《周颂•小掠》诗篇，责备自 己的过失并引以爲戒，爲管叔、蔡叔的叛乱而悲 伤，能说他不是小心谨慎，诚惶诚恐，善于治国 守成吗？君子不会穷困时纔修进德业，志得意满 时就抛弃礼义，而在安乐时能想着当初的苦难, 平安时能想着开始时的危险，沐浴在幸福之中而 能歌咏劳苦之时，如果没有高尚的道德，谁能有 这样的表现！《传》说“政治安定，大功告成， 礼乐之事纔会兴起”。天下的仁义之道越深入， 人们的道德修养越高，他们所追求的娱乐也就越 不相同。太满了而不减损，就会溢出，太充盈了 而不节制，就会倾覆。举凡作乐的目的，就是要 节制欢乐。君子以谦逊退让爲礼，以节制欢娱爲 乐，乐大约就是这样的。因爲各州各国地域不 同，人情习俗各异，所以广泛收集各地的风俗民 謡，用适当的声律进行组合排列，以补救阙失， 改变风化，帮助推行政令教化。天子亲自在明堂 观赏，万民都洗涤清除掉邪悪污秽的积习，尽量 吸收充沛的活力，来修养他们自己的性情。所以 说《雅》、《颂》的音乐一演奏，人民就会淳正， 激昂高亢的乐声一起，将士就会振奋，郑、卫的 乐曲一奏，人心就会淫乱。当乐声调和、协调 时，连鸟兽都受到感染，更何况是心有五常，性 含好恶的人呢？这是自然而然的情势啊！
政治败坏使郑一国的靡靡之音兴起，封国之君、世袭之主，爲了在邻国之间扬名，也争相抬 高郑音的地位。自从盘不愿和查国优伶同处于 鲁国之后,虽然他退而整理音乐来劝导世人，作 五章歌诗来讽刺时政，但仍没能改变这种风气。 迁延衰落直到六国时代，君王们仍沉溺游荡于歌 舞声色之中，一去不回头，最终到了丧身灭族的 地步，国家也被泰国吞并。
奏二世更是以声色爲娱乐。丞相剪进谏 说：“抛弃《诗》、《书》，尽情沉溺于声色，这是 祖伊感到害怕的事啊；不重视日积月累的细小的 过失，纵情于通宵宴饮，这就是纺灭亡的原因。” 赵高说:“五帝、三王的音乐各有不同的名称, 以表示互不因袭。上自朝廷，下至人民，都能以 此来交流欢乐之情，融合淳厚的情意，没有音 乐，和悦的感情不能沟通，布施的恩泽不能传 播，这就是每一时代都有其各自的风化，祇要选 择应时的娱乐就行了，何必一定要有华山的骤耳 骏马，然后纔能远行呢?”二世认爲赵高说的对。
匾祖路过逋时作了名爲《三侯之章》的诗, 让小孩子演唱它。高祖去世后,命逋悬用四时歌 舞祭享宗庙。孝惠帝、孝文帝、孝景帝都没有进 行增添和改动，祇是在乐府中练习这些旧曲而 已。等到当今圣上即位，作了郊祀歌十九章，命 侍中至延矩来调和声律，任命他爲协律都尉。祇 通一经的人还不能独自体会它的词意，要把通晓 《五经》的专家都集中起来，一起讲习诵读，纔 能完全领会它的意思，因爲文辞大多典雅淳正。
汉朝经常在正月上旬的辛日在甘泉祭祀太一 神，从黄昏时开始夜祭，到天亮时结束。经常有 流星从祭坛上空划过。于是就让七十个童男童女 一起歌唱。春天唱《青阳》，夏天唱《朱明》，秋 天唱《西嗥（háo）》，冬天唱《玄冥》。这些歌词社会上 很流行，所以这里就不多说了。
武童时曾经在渥洼杰中得到一匹神马，就又 作了一首《太一之歌》。歌词是：“太一恩赐啊天 马下凡，流着赤汗啊吐着赭色的沫。纵情驰骋啊 超越万里，谁能与它匹配啊，祇有龙做它的朋 友。”后来征伐大宛时得到了千里马，马名叫蒲梢，也爲此编成歌诗。歌词是：“天马来自啊极 远的西方，经过万里啊归附有德之君。承蒙神威 啊降服了外国，远及流沙啊四夷臣服。”中尉返 骚进谏说：“大凡帝王制作乐歌，上以承继祖宗 之德，下以教化万民。现在陛下得到马，就写诗 作歌，在宗庙中演奏，先帝及百姓难道能懂得这 种音乐吗?”皇上沉默，很不高兴。丞相公孙弘 说：“汲体诽谤圣上创作的诗歌，应当灭族。”
大凡音的兴起，都是由于人心有所感而生 的。人心的活动，是由于外界事物使它这样的。 人心受到外界事物的影响而激动，所以表现爲声 音；声音互相应和，就会发生变化；变杂五声, 使之交错成文，就叫做乐音了；将乐音加以编排 组合进行演奏，再配上干、戚、羽、旄等爲道具 的舞蹈，就叫做音乐了。音乐是由乐音産生出来 的，它的本源在于人心受到外界事物的影响而激 动。因此那种悲哀的情绪被外物所激发时，发出 的声音就急遽而短促；那种快乐的情绪被外物所 激发时，发出的声音就宽舒而和缓；那种喜悦的 情绪被外物所激发时，发出的声音昂扬而疏朗； 那种愤怒的情绪被激发时，，发出的声音粗猎而 严厉；那种崇敬的情绪被激发时，发出的声音就 刚直而有棱角；那种仁爱的情绪被激发时，发出 的声音就平和而柔婉。这六种情感不是人的天性 所具有的，是受到外物的影响而激发出来的，因 此先王非常注意会影响人的事物。所以用礼来引 导人们的意志，用音乐来调和人们的声音，用政 令来统一人们的行动，用刑罚来防范人们的奸 邪。礼、乐、刑、政，它们的最终目标是一样 的，都是要来统一民心而实现天下太平。
凡是乐音，都是由人心中産生的。心中情感 激动，所以用声音表现出来。各种声音交织调和 而成的曲调叫做乐音。因此太平之世的乐音安详 而和乐，表明政治清平；衰乱之世的乐音怨恨而 愤怒，表明政治混乱；走向灭亡的国家的乐音悲 哀而忧伤，表明人民困苦。声音的道理是和政治 相通的。宫音好比是君，商音好比是臣，角音好 比是民，征音好比是事，羽音好比是物。如果这五音不乱，就不会有不和谐的音调了。宫音混乱 就会流于散漫，这是由于国君骄横；商音混乱就 会流于邪僻，这是由于臣下腐败；角音混乱就会 流于忧伤，这是由于人民怨恨；征音混乱就会流 于悲哀，这是由于劳役过多；羽音混乱就会流于 倾危，这是由于财物匮乏。如果五音都混乱，互 相凌越，这就叫做过分放纵。像这样的话，那麽 离国家灭亡就没有几天了。郑国和卫国的音乐, 是乱世之音，已经接近于放纵过度了。觐、濮 上的音乐，是亡国之音，它反映了国家政治松 懈，人民流徙逃亡，欺君犯上，各徇私情的种种 弊端已经无法遏止了。
凡是乐音，都是从人心中产生出来的；音 乐，是和万物的性理相通的。所以懂得声音而不懂得乐音的，是禽兽；懂得乐音而不懂得音乐 的，是普通人。祇有君子能够懂得音乐。所以如 果从审察声音进而懂得乐音，审察乐音进而懂得 音乐，审察音乐进而懂得政治，那麽治国之道就 完全掌握了。所以不懂得声音的人不能和他谈乐 音，不懂得乐音的人不能和他谈音乐。懂得音乐 就近乎懂得礼制了。礼和乐都懂的人，可以算是 有德之人了。德就是有所心得的意思。所以盛大 的音乐，不是极尽地要求钟鼓之音；宗庙祭享大 礼，不是极尽地要求饮食之味。在清庙中使用的 瑟，用红色的丝弦又在瑟的底部装置疏朗的底 孔，一人领唱，三人应和，却有不尽的余音。宗 庙大祭之礼，先要献上玄酒，盘中装着生鱼，肉 汁也不加调料，却有不尽的余味。所以先王制定 礼乐，不是爲了极度满足人们口腹耳目的欲望， 是要教导人们调节好自己的好恶之情，恢复爲人 的正确规范。
人初生的时候性情很平静，这是上天赋予的 本性；受外物的影响而发生变动，是本性的表 现。外物到来时，人用心智去感知它，然后喜好 或厌恶之情就形成了。好悪之情在内心得不到节 制，心智被外物所诱惑，不能恢复最初平静的天 性，天性就会灭絶了。外物对人的影响没有穷 尽，而人的好恶之情没有节制，那麽外物到来 时，人就要被外物所同化。人被外物所同化，就是人的天性灭絶而纵情于欲望的满足。于是就有 了背逆作乱、欺诈作假的想法，有了邪恶放荡、 胡作非爲的事情。因此强大的胁迫弱小的，人多 的欺侮人少的，聪明的欺骗愚笨的，勇猛的折磨 怯懦的，有病的得不到疗养，老人、小孩、孤 儿、寡妇得不到适当的安置，这是天下大乱的根 源啊。所以先王要制定礼乐，使人对欲望有所节 制：丧服和哭泣仪节的规定，是爲了节制丧事规 模的；钟、鼓、盾、斧等乐器和道具，是爲了调 和欢乐的情绪；婚姻和冠笄制度，是爲了使男女 有别；射乡、食飨等宴饮礼节，是爲了端正社会 交往的风气。礼是用来节制人民的心志的，乐是 用来和悦人民的心声的，政令是用来推行礼乐 的，刑罚是用来防止邪恶的。礼、乐、刑、政四 者通行于天下而没有违背的，那麽王者的仁道就 算很完备了。
乐是来协同好恶的，礼是来区分贵贱的。好 恶相同就会互相亲近，等级分明就会互相敬重。 过分偏重乐就会使人放纵，过分偏重礼就会使人 疏远。合同人们的感情，约束人们的仪态，就是 礼和乐要做的事。礼义制度建立了，贵贱就有了 等级；乐调文釆协同了，上下就会和睦；好恶有 了分明的标准，好人与坏人就会分清；用刑罚禁 止暴行，用爵禄举荐贤能，那麽政治就公正均平 了。用仁心来爱护百姓，用义理来教化百姓，这 样的话，就可以很好地治理民衆了。
乐是从人的内心产生的，礼是从人的外在行 爲中表现的。乐是由内心而发，所以显得平静； 礼起于外部行爲，所以就要有文饰。高尚的音乐 必定平易，隆重的礼仪必定简约。乐教充分发挥 作用时，人们之间就不会怨恨，礼教充分发挥作 用时，人们之间就不会有争斗了。靠互相谦让的 文德就能治理好天下，说的就是礼乐的功用。凶 暴之民不再犯上作乱，诸侯都恭顺服从，兵器不 再动用，刑罚不再施行，百姓没有忧患，天子没 有恼怒，能像这样，乐教的目的就达到了。使父 子亲睦，使长幼次序分明，四海之内都敬奉天 子。这样的话，礼教的作用也发挥出来了。
高尚的音乐像天地一样融合着万物，盛大的 礼制像天地一样节制着万物。乐能融合，所以百 物孳育而不失其本性；礼能节制，所以能用来祭 祀天地。人世间有礼乐进行教化，幽冥中有鬼神 加以约束，这样的话，四海之内就能互相敬重, 互相亲爱了。礼制，就是用不同的礼节规定来使 人们互相尊敬；乐教，就是用不同的乐曲形式来 使人们互相亲爱。礼和乐的作用是相同的，所以 圣明的君王都沿用礼乐。所以制定的礼仪要和当 时的形势相符合，音乐的命名要和功业相适应。 所以钟、鼓、管、磬、羽、籥、干、戚，是乐的 用具；屈伸俯仰，或聚或散，或慢或快的各种舞 姿，是乐的形式。瓮、篦、俎、豆、制度、仪 节，是礼的用具；登堂下阶、上前退后、袒衣掩 敛，是礼的形式。所以懂得礼乐的作用的人纔能 制作礼乐，懂得礼乐形式的人纔能讲述礼乐。制 作礼乐的人称爲圣者，讲述礼乐的人称爲明者。 所谓明与圣，就是指能讲述和制作礼乐。
乐可以代表天地万物的相互协和；礼可以代 表天地万物的井然有序。互相协和，所以各种事 物都融洽相处；井然有序，所以各种事物都能有 所区别。乐是取法天和气化物的道理制作的，礼 是根据地有高下之分的道理制定的。礼仪制定错 了就会发生混乱，音乐制作错了就会偏激暴躁。 懂得了天地的道理，然后纔能制作礼乐。合乎伦 理而无害于礼义，是乐的精神；使万物欢欣和 乐，是乐的功用。内心中正，没有邪僻，是礼的 本质；容貌庄敬，谦恭谨慎，是礼的作用。至于 礼乐用之于钟磬，发之于声音，用于宗庙社稷， 用于祭祀山川鬼神，这是各个时代顺依民情而定 的。
帝王功业成就之后就制作音乐，政治安定后 就制定礼仪。功业伟大的，所制作的乐就完备, 功治广遍的，所制作的礼就周密。手持盾、斧的 歌舞，不能算是完美的音乐；用煮熟的食物来祭 祀，不能算是通达周遍的礼仪。五帝所处时代各 不相同，所作之乐不互相沿袭；三王之间世事各 异，所作之礼也不互相承袭。音乐太过分了就会
产生忧患，礼仪太粗疏了就会导致偏失。至于要 使音乐既敦厚而又不会産生忧患，礼仪既完备而 又不会导致偏失，大概祇有大圣人纔能办到吧。 天高在上，地低在下，万物散布，各不相同，礼 制因此推行起来；天地二气，流行不息，会合齐 同，化育万物，音乐由此而兴起。春生夏长，是 天地仁德的表现；秋收冬藏，是天地义道的表 现。仁德和乐的功效相近，义道和礼的作用相 近。乐重在敦厚和同，效法圣人，顺从天道；礼 重在区别异同，效法贤人，遵从地道。所以圣人 制作音乐来顺应天时，制定礼仪来配合地物。礼 乐明确而完备，天地就能各得其位，各尽所能 。
天尊地卑的观念确立后，君臣之间的关系也 就确定了。地势高低已经分布好，贵贱的名分也 就确立了。阴阳动静有常规可循，大小事物也就 可以区分了。人以类聚，物以群分，那麽就可看 出事物的天性、特点各不相同了。在天上有日月 星辰的光耀现象，在地上有山川人物的不同形 状，如此来看，礼就是反映天地万物之间的这种 区别的。地气上升，天气下降，阴阳相互摩擦, 天地互相激荡，用雷霆鼓动生机，用风雨加速萌 生，万物生长要随四时而动，靠日月来温暖照 耀，这样万物就能生长了，这样看来，乐就是体 现天地万物的这种协和的。
天地化育不得其时，万物就不能生长，男女 无别，淫乱的行爲就会发生，这是天地间的情 理。至于礼乐上至于天，下委于地，与阴阳并 行，同鬼神相通，可以达到极高极远的地方，渗 透到极其深厚之处，乐取法于天而礼取象于地。 显示运行不息的道理的是天，显示静止不动的道 理的是地。一动一静而産生的，就是天地间的万 物。所以圣人说“这就是礼和乐的功用啊”。
从前舜制作五弦琴，来演奏《南风》歌；夔 开始制作音乐，来赏赐诸侯。所以天子制作音 乐，就是用来赏赐有德行的诸侯的。德行高尚而 且教令威严，五谷丰登，这样的诸侯纔用音乐赏 赐他。所以诸侯治国使人民过分劳苦的，舞蹈队伍的行列间隔就大；治国有方，使人民生活安逸 的，舞蹈队伍的行列间隔就小。所以观察乐舞就 可以知道国君的德行如何，如同听到他的謚号就 能知道他生前行爲的善恶一样。《大章》，是爲表 彰尧的美德而作的；《咸池》，是歌颂壁的德政 完备的；《韶》，是表彰费能继承尧的美德；《夏》, 是赞扬直能光大尧、声的功绩；殷、质的音乐很 充分地表现了当时的社会状况。
按天地运行的规律，寒暑不合时令就会使人 生病，风雨失去调节就会发生饥荒。乐教对于人 民来说就好比是寒暑，乐教不合时宜就会有害于 社会。礼事对于人民来说就好比是风雨，礼事没 有节制就会没有功效。既然这样，那麽先王制作 音乐，是要表现治理国家的道理，国家治理得 好，臣民的行爲就会合乎道德规范了。比如像养 猪酿酒，本不是爲人招惹祸患的，可是爲此打官 司的日益增多，这是饮酒没有节制带来的祸患。 所以先王爲此制定了饮酒的礼节，每进一次酒, 宾主都要多次行礼，整天喝酒也不至于喝醉，这 是先王用来防止酗酒惹祸的方法。所以酒食宴饮 就可以使人联欢同乐了。
音乐是用来进行道德教化的；礼仪是用来节 制纵欲无度的。所以先王有丧葬大事，一定有丧 礼来表示哀悼；有喜庆大事，一定有嘉礼来表示 欢乐：哀悼和欢乐的分寸，最终都要由礼来加以 节制。
乐是圣人所喜欢的，所以可以使民心向善。 它感人至深，能移风易俗，所以先王特别重视进 行乐教。
乐是布施恩德不求报答的；礼是有往有来知 恩必报的。乐是来表达发自人们内心的欢乐；而 礼是要表达对施恩者的回报。所以制作音乐是爲 了表彰功德，制定礼仪是爲了报答恩德，追念欢 乐的缘由。所谓大路之车，就是天子的车子；龙 旗九穗，是天子的旌旗；龟甲边缘是青黑色的， 是天子的宝龟；随后还有成群的牛羊，是天子用 来赐赠给诸侯的。
乐是表达不能任意改变的情感的；礼是反映 不能随便更改的事理的。乐统领一切，使人们和 谐，礼区分尊卑，使人们等级分明，礼和乐的道 理是贯通于人情之中的。探究本性以推知其变化 规律，是乐的实质；提倡真诚除去虚僞，是礼的 原则。礼和乐顺应天地的诚意，感通神明的德 惠，使天地神祇都降临人间，育成大大小小的各 种事物，调整父子君臣的关系。
所以圣人推行礼乐，那麽天地会因此而显得 光明。天地欣然交合，阴阳互相融会，温暖慈爱 地覆盖养育万物，于是草木茂盛起来，作物抽芽 萌发，飞鸟展翅飞翔，兽类孳生繁育，冬眠的昆 虫也苏醒过来，鸟类孵卵生育，兽类怀孕繁殖, 胎生的不会流産，卵生的不会夭亡，这一切都要 归功于乐啊！
所谓乐，并不祇是指黄钟大吕、弹琴唱歌和 持着盾和大斧的舞蹈，这些都是乐的细微末节， 所以让儿童们去表演；摆设筵席，陈列酒樽俎 几，排好篷豆等礼器，用登堂下阶、揖让进退来 执行各种仪节，这些都是礼的细微末节，所以让 典礼小官掌管就行了。乐师祇懂得歌曲和歌词， 所以祇能在朝北的卑位上弹奏；宗祝祇懂得宗庙 祭祀的仪式，所以祇能跟在“尸”的身后；商祝 祇懂得丧葬之礼，所以祇能站在主人身后。所以 掌握礼乐实质的就处于尊位，懂得礼乐仪式的居 于卑位；恭敬虔诚的人走在前面，遵礼办事的人 在后面。所以先王有了上下、前后等尊卑等级， 然后纔可以制礼作乐，推行于天下。
凡是人都有血气和心智这些天性，但喜怒哀 乐的情感表现却变化无常，受到外界事物的感应 而激动，然后内在的思想感情纔表现出来。所以 意象狭小节奏急促的音乐一奏，人民就会感到忧 虑；平和舒缓、曲调丰富而节奏简明的音乐一 奏，人民就感到安康和悦；粗猎猛烈、奋发昂扬 的音乐一奏，人民就会变得刚强坚毅；清廉平 正、庄重真诚的音乐一奏，人民就会变得严肃恭 敬；宽畅洪润、和顺流畅的音乐一奏，人民就会变得慈爱；邪僻散漫、急促浮滥的音乐一奏，人 民就会变得淫乱。
所以先王根据人的情性，审定音律的法度标 准，按照礼义来制作音乐，合乎阴阳二气的和谐 关系，遵循五行的规律，使阳性的不至于散漫, 阴性的不至于闭塞，秉性刚强的不至于暴怒，秉 性柔弱的不至于怯懦，阴、阳、刚、柔四者和畅 交流于内心而在外面表现出来，都安守本分而不 互相侵夺。然后根据各人才质的高低分别学习， 逐步增加节奏练习，研究乐舞的形式，以判断如 何表现仁厚的道德。规定音律的大小名称，排列 音律终始的先后顺序，以象征人事行爲，使亲 疏、贵贱、长幼、男女的道理都通过音乐表现出 来：所以说“观赏音乐的意义很深刻啊”。
土地贫瘠草木就不能生长；水流太急鱼鳖就 不能长大；元气衰微生物就不能繁育；社会混 乱，礼仪就会废弃，音乐就会淫荡。所以这时的 音乐哀伤而不庄严，欢乐而不安定，散漫轻佻而 节奏紊乱，流连沉迷而失去了音乐的本旨。声调 缓慢的包容着奸僞，声调急促的挑动人的欲念, 动摇涤荡的正气，泯灭平和的美德，所以君子鄙 视它。
凡是奸邪的声调刺激人的时候，逆乱的邪气 就会与之相应，逆乱的邪气表现出来时，淫靡的 音乐就会流行。纯正的音调感染人的时候，和顺 的正气就会与之相应，和顺的正气表现出来时, 和畅的音乐就会流行。倡与和相呼应，邪正曲直 各归其本分，万物的道理就是这样各依其类，互 相感应。
所以君子要恢复自然的情性以调和自己的心 志，比照好的榜样来成就自己的德行。奸邪淫乱 的声色不能留存在耳目之间，淫靡邪悪的礼乐不 能接触心灵，怠惰怪僻的悪习不能沾染身体，使 耳、目、鼻、口、心智等全身各个部分都通过和 顺正直的方式，得到适当的发展。然后用声音来 表达，用琴瑟来演奏，用干、戚来配舞，用羽旄 来装饰，用箫管来伴奏，以发扬天地间最高道德 的光辉，调和四时变化的顺序，显现万物发展变化的道理。所以用清澈明朗的乐曲来表现夭的晴 朗，用宏大的乐曲来表现地的宽广，用终而复始 的音节来表现四季的循环，用周旋进退的舞姿来 表现风雨的形态；五种色彩错综交织而不杂乱, 五音和于声律，就像八方之风那样互不干扰，乐 舞节拍像百刻计时那样有一定之规；大与小相辅 相成，终与始循环相生，此唱彼和，清浊交错, 循环更替，形成一定的规律。所以音乐的通行能 使伦理清明，耳聪目明，血气顺畅平和，移风易 俗，天下都能安宁。所以说“音乐就是使人快 乐”。君子喜欢它能提高道德修养，小人喜欢它 能满足感官欲望。如能用道德来克制欲望，就能 快乐而不至于迷乱；如果爲了满足欲望而不顾道 德，就会迷惑而得不到真正的快乐。所以君子要 恢复自然的天性以调和自己的心志，推广音乐以 促成教化，音乐得以推广，民心就可归于正道, 就可以观察其德化的成效了。
德，是人性的根本；乐，是德行的表现；金 石丝竹，是表现音乐的器具。诗，表达人们的心 志；歌，唱出其心声；舞，表现人们的体态仪 容：这三者都起源于人的内心，然后以音乐的形 式表达出来。所以情感深厚文采就显明，气势盛 大就能感动天地鬼神，内心蕴藏着和顺的意念, 由音乐表现出来就精美至善，祇有音乐纔是不能 有一点虚僞做作的。
音乐，是内心活动的表现；声音，是音乐的 表现形式；文采节奏，是声音的美饰。君子内心 有所感，用声音表达出来，然后进行加工和修 饰。所以《武乐》开始时先击鼓来警戒，先向前 走三步表示表演即将开始，要有两次重复的开 始，表明武玉是第二次纔正式出兵伐堑的。乐曲 结束时要重整行列，表示伐纣后整军而归，动作 迅速而不凌乱，曲调精深幽细而不隐晦。乐曲表 现了自己志愿实现后的快乐，又不会对仁义之道 感到厌倦；全面体现了仁义之道，又不放纵自己 的私欲。所以既表达了情感又建立了仁义之道， 乐曲结束后，它所表现的仁德也受到人们的尊 重。君子因此更加喜欢善行，小人因此改过自 新：所以说“养民之道，音乐可算是最重要的了”。
君子说：礼乐不能片刻离开人的身心。研究 音乐来修养心性，那麽平易、正直、慈爱、忠信 之心就会自然産生了。平易、正直、慈爱、忠信 之心産生了就会快乐，快乐了就会安定，安定了 就会持久，持久了就会合乎天性，合乎天性就会 与神相通。合乎天性就能不说话而有威信，与神 相通，就会不用发怒而有威严。研究音乐，是爲 了修养心性；研究礼制，是用来端正自身行爲。 行爲端正了，内心就会庄重恭敬，庄重恭敬了, 行爲就会气势威严。心中有片刻的不和不乐，卑 鄙诡诈的念头就会乘虚而入；外表有片刻的不庄 不敬，怠慢轻忽的念头就会乘虚而入。所以音乐 是影响人的内心的；礼是影响人的行爲的。音乐 的最高境界是和悦，礼的最高境界是恭顺。内心 和悦而外表恭顺，那麽人们看到他的脸色就不与 他争论了，望见他的容貌就不会産生怠慢轻忽之 心了。德行的光辉发自内心，人们没有不听从他 的，理性表现于外表，人们没有不顺从他的，所 以说“懂得了礼乐之道，运用来治理天下，就没 有什麽难办的了”。音乐是影响人的内心的；礼 是影响人的行爲的。所以礼讲求谦敬退让，乐讲 求喜悦满足。礼虽然讲求谦敬退让但仍要进取, 以进德修业爲美；乐虽然讲求喜悦满足仍要节 制，以自我抑制爲美。礼谦退而不进取，就会消 沉；乐讲求满足而不抑制，就会失于放荡。所以 礼尚往来，乐要自我节制。礼尚往来纔会快乐, 乐有节制纔会安适。礼尚往来，乐有节制，它们 的道理是相同的。
音乐就是使人快乐，这是人的性情中不可缺 少的。快乐的心情要通过声音发出，通过动作表 现，这是人的禀性。声音动作、情感心性的变 化，都用音乐全部表达出来了。所以人不能没有 欢乐之情，欢乐之情不能不表现出来。这些表现 如果没有常规，就不能不发生混乱。先王讨厌这 种混乱的局面，所以制订《雅》、《颂》这些音 乐来加以引导，使它的声音足以使人快乐而又不 放荡，使它的乐章充满伦理而流传不息，使它的曲调曲折或平直，繁复或简约，清淡或丰腴，高 低缓急足以感应人们的向善之心就够了，不让放 纵邪恶的念头影响人们，这是先王制定音乐的原 则。所以音乐在宗庙之中演奏，君臣上下一起来 听，就没有不和顺恭敬的了；在乡里民间演奏, 长幼一起来听，就没有不和谐顺从的了；在家门 内演奏，父子兄弟一起来听，就没有不和睦亲爱 的了。所以音乐的功用在于选定一个标准来达到 顺畅和谐的发展，配上各种乐器来美化它的音 调，节奏组合起来构成一定的乐章，用来协调父 子君臣，团结万民，这是先王制定音乐的原则。 所以听到《雅》、《颂》等音乐，可以使心境变得 宽广；拿着盾、斧等舞具，练习俯仰曲伸的舞 姿，仪态就能变得庄严；熟悉舞步的方位，合上 舞步的节奏，人们的行爲就会变得端正，举止合 乎分寸。所以音乐是天地间纯美观念的表现，是 中正平和的纲领，是人情所不可缺少的东西。
音乐是先王用来表示喜悦的；军队和兵器, 是先王用来表示愤怒的。所以先王的喜怒都能得 到相应的表现。喜悦时，天下人都跟着高兴，愤 怒时，暴乱的人会感到害怕。先王治国之道中， 礼乐的运用可以说是非常广大了。
魏文侯问子夏道:“我穿戴着整齐的衣帽来 听古乐，惟恐会打瞌睡，我听郑国、卫国的乐曲 却不知疲倦。请问古乐使我那样，是什麽原因？ 新乐使我这样，又是什麽原因？”
子夏回答说:“现在先谈古乐，表演时同进 同退，动作划一，乐曲平和中正，意境宽广，管 弦乐器的演奏要严格遵守击鼓之声的限制，开始 演奏时击鼓，结束演奏时击镜，用相来调整纷乱 的行列，用雅来督促迅速前进的动作。君子可以 藉此发表议论，称道古代的事迹，修养身心，治 好一家，以至于安定天下：这是古乐能産生的效 果。现在我们再谈新乐，表演时进退都弯着身 子，声音邪恶淫乱，沉溺其中而不能自拔，加上 那些艺人及矮小的丑角，男女混杂，没有父子尊 卑的分别了。乐曲结束后没有什麽可议论的，不 能藉此称道古代的事迹：这是新乐産生的效果。
现在您问的是音乐，而喜欢的祇是乐音。音乐与 乐音，相近而又不同。”文侯说:“请问二者有何 不同?”子夏说:“古代天地和畅，四时得当，人 民德行高尚，五谷丰收，没有疾疫，也没有灾 殃，这是最太平和顺的时代。这以后圣人确定了 父子君臣间的关系，作爲维系社会秩序的纲常, 纲纪确定好了，天下就安定了，天下安定了，然 后审正六律，调和五声，以弦管来演奏和歌唱 《雅》、《颂》，这叫做美德之音，美德之音纔能称 爲音乐。《诗》说：’那平和清正的德音，其美德 足以照亮四方，这光明能够分清善恶，足以爲人 师长，做民国君。统治这个伟大的国家，能够使 上下和顺而亲近。这些美德都具备在甚玉身上, 他的德行完美，没有缺憾。承受上天的赐福，延 及子子孙孙。‘说的就是德音啊。现在您所喜欢 的，恐怕是沉溺惑乱之音吧?”
文侯说:“请问沉溺之音是从哪里来的呢?”
子夏回答说:“郑国的音乐放荡，使人心志 迷乱，宠国的音乐柔细欢悦，使人心意消沉，W 国的音乐急促多变，使人心烦意乱，齐国的音乐 傲慢粗猎，使人心志骄纵，这四种音乐都过分偏 重于色情而有害于道德，所以祭祀时不釆用它 们。《诗》说：’肃穆而雍和的音乐和谐地演奏, 先祖们纔来听。‘肃是肃敬的意思；雍是和谐的 意思。既肃敬又和谐，还有什麽事情办不成呢? 做君主的人，要谨慎注意自己的好悪就行了。君 主喜欢什麽，臣下就会做什麽；上面做什麽，百 姓就会跟着做什麽。《诗》说’诱导人民十分容 易’，说的就是这个道理。然后圣人制作了靴、 鼓、栓、揭、壊、饶等乐器，这六种乐器的声 音，是表现德音的基本声音。然后用钟、磬、 竽、瑟来伴奏，用干、戚、旄、狄来配合舞蹈。 这就可以用来祭祀先王的宗庙了，可以用来设宴 接待宾客了，可以用来区分高低贵贱，使其各得 其所了，这是用来昭示后人，使他们懂得长幼尊 卑的次序。钟声洪亮，洪亮的声音可以建立号 令，号令可以産生气势，气势可以建立武功。君 子听到钟声就会想到武将。磬的声音坚定，坚定的声音可以使人明辨是非，明辨是非就能舍身忘 死。君子听到磬声就想到那些固守疆域而死的忠 臣。丝弦的声音悲哀，悲哀的声音使人清廉正 直，清廉正直就能立定志向。君子听到琴瑟的声 音就会想到那些有节有义的臣子。竹管的声音宽 泛，宽泛的声音可以使人聚集，聚集起来就能团 结民衆。君子听到竽笙箫管的声音就想到团结亲 近民衆的臣子。鼓辇的声音喧阀，喧阀的声音可 以鼓舞士气，鼓舞士气就可以激发衆人勇往直 前。君子听到鼓辇的声音就想到统率大军的将 领。君子听音乐，不祇是听那响亮的声音，是要 从乐曲中听出与自己心意相合的东西啊。”
宾牟贾在孔子旁边陪坐,孔子与他谈话,谈 到音乐，孔子说:“《武》乐要击鼓很长时间来警 戒衆人，是什麽意思?”宾牟贾回答说:“是担心 得不到群衆的拥护。”孔子问:“歌唱时把声调拖 得很慢很长，爲什麽?”宾牟贾回答:“恐怕赶不 上攻伐的时机。”孔子问:“表演开始时举手顿足 猛烈而迅速，爲什麽?”宾牟贾回答:“表示战争 开始的时候到了。”孔子问:“《武》舞中舞者有 时跪下，右膝着地而左膝抬起，爲什麽?”宾牟 豊回答：“《武》舞中不应有这种动作。”孔子问: “乐声延绵不絶并带有《商》乐的声调，爲什 麽?”宾牟贾回答:“这不是《武》乐应有的音 调。”孔子说:“如果不是《武》乐的音调，那麽 是什麽音调呢?”宾牟贾回答道:“是乐官们误传 了。如果不是乐官们传授错误，就是武王的心意 糊涂了。”孔子说:“我曾听过甚弘先生的解释， 也像你说的这样。”宾牟贾站起来,离开座位， 恭敬地问道：“《武》乐开始时要长时间地击鼓准 备这个问题，已经请教过了。请问时间拖得那麽 长，那么久，是爲什麽呢?”
孔子说:“请坐，我来告诉你。音乐，是反 映功业成就的。舞者手持盾牌，稳立如山，是表 现武玉等待诸侯的神态；举手顿足，威猛有力， 是表现太公的心志；《武》乐结束时舞者都跪下， 是表现周公、召公共同辅政。《武》乐的内容， 第一段表现武王出兵北上，第二段表现武玉获胜灭茴，第三段表现武玉取胜南还，第四段表现武 王拓展南方疆域，第五段表现周公、召公分陕而 治，周公治左,召公治右,第六段又回到原来的 舞位，表示天下共同尊奉天子，两个舞者敲打金 铎，夹持着舞蹈的人，按铎声的节奏向四方刺 击，表示武玉东讨西伐，威震中原。舞队分成两 列行进，表示太平之治早日完成。舞者在原位静 立很久，表示武王等待各路诸侯的到来。你难道 没听到过牧野之战的传说吗？武王打败殷纣,进 军商都，还没等下车，就把蜒的后代封到蓟, 把帝尧的后代封到祝，把帝舜的后代封到隗；下 车后把夏后氏的后代封到杞,把殷的后代封到 塞，整修王子虹的坟墓，把篡壬从狱中释放出 来，派他去察访商查，并恢复庖查的官职。替百 姓们解除严苛的暴政，给官吏们成倍地增加俸 禄。渡过屿西行，把马匹放到旬南面，不再 用来驾车；把牛放到桃林的原野，不再用来拉 车；战车、铠甲包好藏到府库中不再使用；把干 戈倒置，用虎皮包好；带兵的将领，封爲诸侯， 称爲’建耋’：这以后天下人都知道武玉不再用 兵了。解散军队，到郊学里学习射礼，在东郊学 宫习射时演奏《狸首》，在西郊学宫习射时演奏 《骤虞》，而那种射穿皮革、杀伤流血的战事从此 止息；身穿礼服，腰插笏板，那些勇猛的将士解 下了佩带的刀剑；在明堂里祭祀祖先，百姓懂得 了孝道；定好朝见之礼，然后诸侯知道了怎样做 臣子；亲自耕种藉田，然后就知道了如何敬奉祖 先：这五件事是天下重大的教育措施。在太学里 供养年老有德之人，天子脱去外衣，亲自割肉， 捧着酱给他们吃，拿酒杯请他们嗽口，还头戴礼 帽，手持盾牌，亲自参加演出的仪式，这是爲了 教导诸侯懂得尊老敬贤的道理。像这样，那麽圆 的德政传播四方，礼乐交流于天下，《武》乐开 始时要迟缓而长久，不也是理所应当的吗?”
子贡去见乐官师乙,请教道：“我听说乐曲 要适应各人的性格，像我这样的人应该唱什麽歌 曲呢?”
师乙说:“我是个微贱的乐工，哪有资格承您询问该唱什麽的问题。请让我说说我听到过的 有关知识，请您自己来选择吧。宽厚沉静，温柔 正直的人适合唱《颂》；胸怀宽广而沉静，通达 而诚信的人适合唱《大雅》；恭顺俭约，讲求礼 仪的人应该唱《小雅》；正宜清廉而谦让的人适 合唱《风》；直率而慈爱的人适合唱《商》；温和 而果断的人适合唱《齐》。歌曲，就是抒发自己 的感情，表现某种德行的；自己的感情、德行被 激发，天地会与之相应，四时爲之调和，星辰爲 之运行合理，万物爲此发育。所以《商》乐，是 五帝流传下来的，商人把它记録下来，所以称爲 《商》；《齐》乐，是三代流传下来的，齐人把它 记録下来，所以称爲《齐》。懂得《商》乐诗歌 内涵的人，遇事能够做出决断；懂得《齐》乐诗 歌内涵的人，见利总能谦让。遇事常能决断，是 勇；见利能够谦让，是义。有勇有义，如果不是 歌曲，还有什麽方法可以使人保有它？所以唱歌 时，声调上扬时像节节高举，声调下沉时如同从 高处坠落下来，转折时像东西被折断一样，停止 时像枯槁的木头一样，各种变化都合乎规矩，连 接不断像串串明珠。所以歌曲如果算作一种语言 的话，是把声音拉长了的语言。心里高兴，所以 要说出来；说还不足以确切表达，所以就拖长声 音来说；拖长声音来说还不够，所以就嗟叹吟 咏；嗟叹吟咏还不够，所以不知不觉就手舞足蹈 起来了。”以上爲《子贡问乐》。
大凡音乐是从人心中産生的，天与人又是相 通的，如同影子和原形相像，回声与原来的声音 相应一样。所以做好事的人上天用祥福来回报 他，做坏事的人上天用灾祸来惩罚他，这是很自 然的道理。
所以舜弹奏五弦琴，唱起《南风》歌而天下 大治；纣喜好朝歌的靡靡之音，身死国亡。费的 治国之道爲什麽那样宽弘？纺的治国之道爲什麽 那样狭隘呢？《南风》歌是适合生长的音乐，舜 喜欢它，这种音乐与天地的意志相同，能获得各 国的欢心，所以天下大治。而朝歌的靡靡之音不 好，北是衰败的意思，鄙是粗陋的意思，约喜欢这种音乐，和各国不同心，诸侯不归附他，百姓 不亲近他，天下人都反叛他，所以身死国亡。
卫灵公的时候,要去晋国,到达濮丞上游住 宿下来。半夜时听到弹琴的声音，问左右的人, 都回答说：“没藕见。”于是召见玺说：“我听 到有弹琴的声音，问左右的人，都说没听见。这 情形象是鬼神在弹奏，请替我听听，把它记録下 来。”师涓说:“是。”于是端正地坐好，手抚着 琴，一面听一面记了下来。第二天，师涓说: “我已记下来了，可是还没练习，请再过一晚, 让我练习一下。”灵公说:“可以。”于是又住了 一夜。第二天，师涓报告说:“已经熟习了。”于 是离开那里到了置国，见了晋平公。平公在施惠 之台设酒宴。酒兴正浓的时候，灵公说:“这次 来的时候，听到了一种新乐，请爲你演奏一下。” 平公说:“可以。”于是命师涓坐在师旷旁,抚琴 弹奏起来。还没弹完，瓯麽手按琴弦阻止说: “这是亡国之音，不能再弹奏下去了。”平公问: “这支乐曲出自何处?”师旷说：“这是瓯延创作 的。瓯延爲纣演奏这些靡靡之音，武王伐纣,® 延东逃，投入濮水而死,所以听到这乐曲的地点 —定是濮水上游,最先听到这种乐曲的人，他的 国家一定衰亡。”平公说:“我喜欢的就是音乐， 希望能让我听完。”瓯S把乐曲演奏完。
平公问:“乐曲中还有没有比这更打动人的 呢?”师旷说:“有。”平公说:“能够听一听吗?” 师旷说:“您的德行不够深厚，不能听这种乐 曲。”平公说:“我喜欢的东西就是音乐，愿意听 一听。”师旷没办法,祇好抚琴演奏。演奏第一 段时，有十六只黑鹤聚集在廊门边；演奏第二段 时，鹤都伸长脖子大叫，张开翅膀飞舞。
平公非常高兴,起身爲轻敬酒。回到座席 后，问道：“还有没有比这更打动人的乐曲？”随 谶：“有。从前騒有用来大会鬼神的音乐， 现在您德行修养不深，不足以听这种音乐，听了 将招致败乱。”平公说:“我老了，喜欢的东西就 是音乐，希望能听到。”师旷不得已,祇好抚琴 演奏。演奏第一段时，有白云从西北天边涌起； 演奏第二段时，台起了大风，大雨随之而来，揭飞了廊瓦，左右的人都奔跑逃命。平公害怕了, 趴在廊屋之间。此后费国大旱，三年寸草不生。
欣赏音乐，有的得到吉祥，有的遭受灾祸。 可见音乐是不能随便演奏的。
太史公曰:上古圣君明主推行音乐，并不是 来娱乐自己身心，满足感官欲望的，是要以此来 治理天下。端正教化都是从端正音乐开始的，音 乐端正了，人们的行爲就端正了。所以音乐，是 用来动荡人的血脉，沟通人的精神以及调和、端 正人的身心的。所以宫声动荡脾脏，从而调和端 正人的圣洁之心，商声动荡肺脏，从而调和端正 人们的正义之心，角声动荡肝脏，从而调和端正 人们的仁爱之心，征声动荡心脏，从而调和端正排列，没有弄乱了次序，就表示君臣的位置安排 得适当。所以听到宫声，会使人心情和畅宽广; 听到商声，会使人刚正好义；听到角声，会使人 恻隐而爱人；听到征声，会使人乐善好施；听到羽声，使人端敬好礼。礼是通过外在行爲而影响 内心的，乐是从内心産生出来的。所以君子不能片刻离开礼，片刻离开了礼，凶暴傲慢的行爲就 会对外在行爲産生困扰；不能片刻离开乐，片刻 离开乐，奸邪的行爲就会困扰内心。所以音乐, 是君子用来修养德行的。古时候，天子诸侯听钟 磬之乐时不曾离开过殿堂，卿大夫听琴瑟之音不 曾离开眼前，这是爲了修养行义之心而防止淫 逸。淫荡奢靡的行爲産生于没有礼来约束，所以 圣明的君王让人耳中听《雅》、《颂》的音乐，眼 看威严的礼仪，脚下实践恭敬的行爲，口中谈论 仁义的道理。所以君子终日交谈，而邪恶不正的 东西无法侵入他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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