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睢,是魏国人,字叔。游说各国，想事奉 魏王,家庭贫穷不能自己供给自己，就先服事魏 国中大夫须贾。
须贾替魏昭王出使齐国,范睢跟随前去。停 留了几个月，没有得到答覆。齐襄王听说范雎有 辩论的口才，就派人赐给范雎黄金十斤以及牛肉 美酒，范雎辞让不敢接受。须贾知道了,非常恼 怒，以爲范睢把魏国的隐秘大事告诉了齐国,所 以纔得到这些馈赠，让范雎接受了牛肉美酒，退 还了黄金。回来以后，须贾心里恼怒范睢,把这 件事报告了魏国宰相。魏国宰相,是魏国的公子 之一，叫魏齐。魏齐非常恼怒，派家臣拷打范雎，打断了胁骨、打掉了牙。范睢装死,就把他 用苇席卷起来，扔到厠所中。宾客们喝醉了，交 替往范雎身上小便，故意侮辱他，以此惩戒后 人，使没有敢胡说的人。范雎从苇席中对看守的 人说：“您能放出我，我一定重谢您。”看守的人 就请求出去扔了苇席中的死人。魏齐醉了,说： “可以。”范汇纔得以出来。后来魏查后悔了，又 叫人寻找他。魏国人郑安平听说此事,就带着落 睢逃跑了，躲躲藏藏，范睢改姓名叫张禄。
在这时，秦昭王派谒者王稽出使到魏国。郑 安垩假装成卫兵，侍奉王稽。王稽问道:“魏国 有贤能的人能和我一起西游的吗?”郑安平说: “我同乡中有个张禄先生,想求见您，谈论天下 大事。这个人有仇人，不敢白天露面。”王稽说: “夜里和您一起来。”郑安平夜里和张禄拜见了王稽。话没有说完，王稽知道了范睢的贤明,对他 说：“先生在三台的南面等着我。”和他私约以后 纔离开。
王稽告辞魏国离开,路过三亭就载着范睢进 入秦国。到了湖地，看到车马从西过来。M 说：“那边来的人是谁?”王稽说:“秦国宰相穰 侯到东边巡视县邑。”范睢说:“我听说穰侯独揽 秦国大权,讨厌接纳各国的说客，恐怕他会侮辱 我，我宁可暂躲在车中。”过了一会儿，穰侯果 然到了，慰劳了王稽,就停下车子说：“关东有 什麽变化?”王稽说:“没有。”穰侯又对王稽说: “谒者没有和诸侯的说客一起来吧？这种人没有 用处，祇会把别的国家搞乱罢了。”王稽说:“不 敢。”就告别离开。范睢说:“我听说穰侯是聪明 人，祇是他看问题慢，刚纔他怀疑车中有人，但 忘了搜索。”于是建1下车行走，说：“这人一定 后悔。”走了十多里，禳侯果然派人返回搜索车 中，没有说客，这纔罢休。王稽就和范睢进入了 咸阳。
瑾已经报告了出使情况，乘机说道：“魏 国有个张禄先生,是天下的辩士。他说'秦王的 国家危如累卵，能够用我就能安全。然而不能用 书信传授'。我因此载了他来。”秦王不相信,让 范睢住在客舍,吃粗劣的饭菜。范睢待命了一年 多。
在这时候，王已经即位三十六年了。向南 打下了楚国的鄢城、郢都,楚怀王被幽禁,死在 秦国。秦国向东攻破齐国。齐滑王曾经称帝,后 来取消了。秦国多次围困三晋。昭王讨厌天下的 辩士，不相信他们。
穰侯,即华阳君,是昭王母亲宣太后的弟 弟；泾阳君、高陵君都是昭王的同母弟弟。穰侯 担任宰相，三个人交替当将军，有封地，因爲太 后的缘故，他们私人财富超过了王室。等到穰侯 作秦国将军,将要越过轻国、魏国攻打齐国的纲 画，想以此扩大他在陲色的封地。范睢就上书 说：我听说圣明的君主建立政令，有功的人 不能不赏，有才能的人不能不给他官职，功劳大的人，他的俸禄优厚；功劳多的人，他 的爵位尊贵；能够管理衆人的，他的官职 大。所以没有才能的人不敢担当官职，有能 力的人也不能被埋没。假如认爲我的话可 行，希望您施行，则更加有利于治国之道; 认爲我的话不可行，久久留住我也没有作 用。常言说：“昏庸的国君赏赐他所喜爱的 人，惩罚他所讨厌的人；明智的君主却不这 样，赏赐一定加给有功的，刑罚一定判给有 罪的人。”现在我的胸膛不能够挡住砧板, 我的腰不能够顶住斧钺，怎麽敢用捉摸不定 的事情向大王尝试呢！即使认爲我是贫贱的 人而轻视侮辱我，难道就不重视推荐我的人 对大王是否忠诚吗？
况且我听说质朝有砥碇，宋国有结緑, 梁国有县藜，楚国有和氏璞玉,这四种珍 宝，都是土里生产的，好工匠所丢弃的，却 是天下的著名器物。那麽圣明的君王所丢弃 的人，难道不足以使国家有利吗？
我听说善于使家丰厚的是从国家取得财 富，善于使国家丰厚的是从所辖封国取得财 富。天下有圣明的君主，则诸侯不能独自丰 厚，爲什麽呢？因爲他们要分割利益。好医 生知道病人的生死，圣明的君主明白成败的 事情，有利就施行，有害就放弃，拿不准就 稍微尝试一下，即使虞舜和夏禹再生,不能 更改这种态度。最深切的话我不敢写在这书 面上，浅陋的话又不值得听从。想来由于我 的愚蠢没有感动大王的心吧？或者轻蔑推荐 我的人地位卑下而不能听用我呢？如果不是 这样，我希望把您游览观赏的空闲时间多少 给我一点，让我瞻仰大王的容顔。如果有一 句话没用，甘受死刑。
当时，秦昭王非常高兴,就向王积道歉，派 入用驿站的车子召见舞。
于是范雎纔能在行宫受到鲤王的接见，他 假装不知道永巷是后宫的通道，就钻了进去。秦 玉来了，宦官发怒，驱赶他说：“大王到了！” 范 睢胡乱说道：“秦国哪里有王？秦国祇有太后、穰侯罢了。”想以此震动激怒軽。昭王来到, 听说他和宦官争吵，就前去迎接，道歉说：“寡 人早应该亲身领教，正巧义墨的事情紧急，寡人 每天早晚都要亲自请示太后；现在义渠的事情结 束了，寡人纔能向您领教。我昏赎不机敏，恭敬 地向您行宾主的礼节。”范汇推辞谦让。这天看 到范雎被召见情况的，群臣没有不肃然起敬变了 脸色的。
秦王屏退左右,宫中空无一人。秦王长跪请 求说：“我有幸受到先生的哪些指教呢?” M 说：“是，是。”过了一会儿，秦玉又长跪请问 道：“我有幸受到先生的哪些指教呢?”范睢说: “是，是。”像这样有三次。秦王长跪说:“先生 终究不肯指教寡人吗?”范睢说:“不敢这样。我 听说从前吕尚遇到周文王的时候,他祇是个渔 夫，在逍丞边钓鱼罢了。是如此交往不深。周文 王与吕尚交谈后很高兴就立他爲太师，载着他一 起回去，是因爲他的话深刻啊。所以文王终于得 力于地并且终于拥有了天下。如果以前周文王 疏远吕尚,不和他深谈，这样垄没有天子的德 行，文王、武玉也不能一起成就王业。现在我是 旅居外国的百姓，交情和大王疏远，可是我想陈 述的都是匡扶国君的大事，处在别人骨肉之间, 我希望献出愚忠，可是不知道大王的心思。这就 是大王问三次而我不敢回答的原因。我不是害怕 不敢说。我知道今天说这些在前，明天会受死刑 在后，可是我不敢逃避。大王如果真的施用我的 言论，死不足以成爲我的忧患，流亡不足以使我 愁苦，被漆涂身变成癞子，披散着头发变成疯 子，不足以使我感到羞耻。况且像五帝那样圣明 也死了，三王那样仁义也死了，五霸那样贤良也 死了，度获、任壑那样有力也死了，成荆、孟 贲、吴王庆忌、夏直那样勇敢也死了。死，是 人们一定免不了的。处在必然如此的情况下，能 够稍微对秦国有些帮助，这就是我最大的希望, 我又担心什麽呢！伍子胥被用袋子装着出了昭 关，夜行昼伏，到了陵水,无以糊口，用膝盖爬 行，磕着头，露出肉，鼓着肚子吹饶，在吴国市 场上乞讨，终于振兴了吴国，让觐作了霸主。
假如我能像伍壬萱那样出尽计谋，然后加以囚 禁，终身不再见人，这也是我的话施行了，我又 担忧什麽呢？篡壬、接舆被漆了身子成爲癞子, 披散着头发成了疯子，可是他们对君主却没有好 处。假如我的遭遇和篡壬能够相同，但是可以对 贤明的君主有所帮助，这是我最大的光荣，我有 什麽羞耻？我所担心的，祇是害怕我死了以后, 天下看到我尽忠身死，就从此闭口止步，不肯投 向秦国罢了。您上畏惧太后的威严，下被奸臣的 态度所迷惑，住在深宫之中，离不开保姆的手, 终身迷惑，不能明察奸佞。大则国家覆灭，小则 自己孤单危险，这是我所担心的。那些穷困侮辱 的事情，死亡流放的忧虑，是我不会畏惧的。我 死了而秦国太平，这是我死胜于生。”秦王长跪 着说：“先生这是说什麽话！秦国偏僻荒远，寡 人愚蠢不才，先生却委屈地到这地方，这是上天 让寡人打扰先生来保存先王的宗庙。寡人能够向 先生领教，这是上天宠幸先王，不抛弃他的后代 啊。先生怎麽说出像这样的话！事情无论大小, 上及太后，下至大臣，希望先生全部指教寡人, 不要怀疑寡入。”范睢下拜,秦王也下拜。
范睢说:“大王的国家，四周的要塞可以固 守，北边有甘泉、谷口,南边有泾河、渭河围 绕，右边有陇山、蜀山,左边有函谷关、増山, 奋力攻打的士兵上百万，战车上千乘，有利就出 外进攻，不利就入关防守，这是建立帝王事业的 基地。百姓害怕私斗却勇于爲公而战，这是称王 之人的百姓。大王兼有此二者。以秦兵的勇敢， 车马的衆多，来治服各诸侯国，好比用韩国的壮 犬来斗跛脚兔子，霸王的事业可以到手，可是群 臣都不称职。到现在闭关自守十五年，不敢用兵 力窥探山以东各国的原因，这是穰侯替秦国出 谋划策不够忠诚，并且大王的计策也有失误。” 秦王长跪着说：“寡人想听听寡人的失策之处。”
可是左右有很多偷听的人，范睢害怕,未敢 说国内的事，先谈论国外的事，以此观察奏王的 态度。就走近说：“穰侯越过韩国、魏国攻打齐 国的锢地、画地，这不是好计策。少出军队不足 以打击齐国，多出军队就对秦国有害。我想大王的计策是，想少出兵而让姜国、魏国全部出兵, 就不仁义啦。现在已经发现盟国不亲密了，越过 人家的国境进攻齐国，能行吗？这在计划上是疏 忽了。况且齐滑王过去向南攻打楚国,打败了楚 军，杀死了他们的将领，又开辟一千多里土地, 可是齐国最后连尺寸之地也没有得到，难道是齐 国不想得到土地吗？是形势所迫不能占有啊。各 诸侯国看到齐国疲敝，君臣不和，就起兵攻打齐 国，彻底打败了声国。齐国士兵受辱、军队困 顿，都归咎于他们的国王，说：'谁出的这个主 意？'齐王说:'文子出的。‘大臣作乱，文子逃 走了。所以齐国大败的原因，是因爲它攻打楚国 却养肥了韩国、魏国。这就是所谓借给盗贼兵 器，送给盗贼粮食。大王不如远交近攻，得一寸 地就是大王的一寸地，得一尺地也是大王的一尺 地。现在放下这些邻国而进攻远方的国家，不也 错了麽！况且过去史山国土地方圆五百里，赵国 独吞了它，功成名立，利益跟着来了，天下没有 能损害它的。现在韩国、魏国地处中原，是天下 的枢纽，大王要想称霸，一定要接近中原，以此 作爲天下枢纽，来威慑楚国、赵国。楚国强大就 使赵国归附,赵国强大就使楚国归附,楚国、赵 国都归附了，声国一定恐惧。齐国恐惧,一定要 用谦卑的言辞、贵重的礼物来服事秦国。齐国归 附，轻国、魏图乘机也就被俘虏了。”昭王说: “我很早就想亲近魏国了，可是魏国是个变化多 端的国家，寡人不能亲近它。请问怎麽样亲近魏 国?”范睢回答说:“大王用好话重金事奉它；如 果不行，就割地贿赂它；还不行，就发兵攻打 它。”秦王说：“寡人恭敬地听到了指教。”昭王 就任命范睢作客卿，计划军事。终于听从了舞 的计策，派五大夫绡攻打魏国，打下了怀地。二 年后，打下了邢丘。
客卿范睢又劝说昭王说：“秦国、韩国的地 形，像刺続一样交错。秦国对于轻国的存在，好 比木头里有蠹虫，人有心腹之患。天下不变还罢 了，天下如果有变，那成爲秦国祸患的还有谁比 姜国更大呢？大王不如收服韩国。”昭王说:“我 本来想收服轻国，韩国不听从,怎麽办呢?”范雎说：“轻国怎麽能不听从呢？大王发兵攻打荥 阳，那麽巩地、成塁的道路不通；从北截断太行 山的道路，那麽上昙的军队就不能下山了。大王 一旦起兵攻打荥阳，那麽他的国家就会分割成三 块。韩国看到一定灭亡，怎麽能不听从呢？如果 韩国听从了,霸业就可以考虑了。”昭王说: “好。”将要派使臣去轻国。
范睢日益亲近昭王,言论又被采纳了几年 了，就乘机劝说鲑道：“我住在山东时,听说 齐国有田文,没听说他们有国王；听说秦国有太 后、理侯、华阳君、高陵君、泾阳君,没听说他 们有君王。独揽国政的叫君王，能够兴利除害的 叫君王，控制生杀威权的叫君王。现在太后擅自 行动，不顾一切，穰侯出使也不汇报，华阳君、 迳嬖等杀人断案没有忌讳，高陵君任免官吏都 不请示。这四个贵人齐备可是国家不危险的，还 没有过。在这四个贵人的下面，纔是所谓的君王 呢。这样大权怎麽能不旁落，政令怎麽能从大王 那里发出呢？我听说善于治国的人，就要对内巩 固自己的威信，对外重视他的权力。穰侯出使外 国时操持着大王的重权，在诸侯中决断控制，持 着符节到天下，征伐敌人，攻打别国，没有谁敢 不听从的。战胜攻取了，好处归到圈色，国家的 损害由诸侯承担；战败了那麽就会与百姓结下怨 恨，把灾祸归到社稷上。《诗经》说’树上果实 多的会压折树枝，压折树枝会损伤树心；扩大属 国就会危害国家，尊崇臣子会使君主卑微’。崔 杼、淖齿掌管齐国政权,射国王的腿，抽国王的 筋，把国王吊在庙堂的梁上，过了一晚上就死 了。李兑掌管赵国政权,把主父囚禁在沙丘,过 了一百天饿死了。现在我听说秦国太后、穰侯当 政，高陵君、华阳君、泾阳君辅助他们,最终会 没有了秦王,这也是淖齿、李兑一类的。况且三 代亡国的原因，是国君把国政交给大臣，自己纵 酒驰骋，四处打猎，不听政事。那些被授予国政 的人，嫉贤妒能，欺下瞒上，想实现他们的私 欲，不替君主打算，可是君主不觉悟，所以丧失 了他们的国家。现在从一般官吏以上直到许多大 臣，再向下以至大王的左右，没有不是相国的人。看到大王在朝廷上很孤立，我私下替大王担 心，万代以后，拥有秦国的不是大王的子孙了。” 陆听到这些很害怕说：“好。”于是废黜了太 后，把穰侯、高陵君、华阳君、泾阳君驱逐到函 谷关外。秦王就任命范睢作宰相。收回穰侯的相 印，让他回到了陶地，派官府供应车子和牛爲他 搬迁，有一千多辆车。到了边关，关上的官吏检 查他的珍宝器物，奇珍异宝比王室还多。
秦国把应地封给范睢,封号是应侯。这时是 秦昭王四十一年。
范睢已经当了秦国宰相,秦国人称他爲张 禄，可是魏国人不知道，以爲范雎已经死了很久 了。魏国听说秦国将要向东攻打韩国、魏国,魏 国派须贾到秦国。范睢听说了,就暗中出行，穿 着破衣从小路到了宾馆里，看到了须贾。须贾看 见他惊讶道：“范叔原来没出事啊!”范睢说: “是这样。”须贾笑着说:“范叔到秦国游说了 吧?”范睢说:“不。范睢前些时候得罪了魏国宰 相，所以逃跑到此，怎麽敢游说呢!”须贾说: “现在范叔做些什麽事呢?”范睢说:“我替人家 作雇工。”须宣心里怜悯他，留下他一起坐下喝 酒吃饭，说：“范叔贫寒到这个样子!”就取出他 的一件厚绸袍子赐给他。须直乘机问道：“秦国 宰相张君,您知道吗？我听说他被秦王宠信，天 下大事都由相君决断。现在我的事情成败都取决 于张君。你小子有没有朋友和相君熟悉呢?”萄 睢说：“我的主人熟悉了解他。就是我也能进见, 我请求替您在张登面前引见。”须贾说:“我的马 病了，车轴也折了，不是四马拉的大车，我是不 会出门的。”范睢说:“我愿意爲您向我的主人借 四匹马拉的大车。"
范睢回去取来了四匹马拉的大车，替须贾驾 车，进了相府。府中人有望见的，认识的人都躲 避起来。须贾对此觉得奇怪。到了宰相的家门， 范睢对须贾说:“等着我，我替您先进去通报相 君。”须贾等在门口,拉着车绳很久了，问门口 的人说：“范叔不出来,爲什麽?”门人说：“没 有范叔。”须贾说:“刚纔和我一起坐车进来的那 个人就是范叔。”门人说：“那是我们的宰相张登。”须贾很惊慌,知道自己被欺骗了，就脱衣 露体，用膝盖走路，通过门人向范睢谢罪。这时 垦坐在华丽阔大的帷帐中，侍候的人很多，接 见了须贾。须直磕头称死罪，说：“我没想到您 能自己达到青云之上，我不敢再读天下之书，不 敢再参与天下之事。我犯下了该扔到热水锅中烹 煮的死罪，请让我自己退到野蛮地区，听凭您处 置我的生死!”范睢说:“你的罪有几条?”须买 说：“拔了我的头发来数我的罪，还不够呢。”范 睡说：“你的罪有三条。过去楚昭王时申包胥替 楚国打退了吴军,陞把荆地的五千户封给他, 申包胥推辞不接受,因爲他家的坟墓就在荆地。 现在我的先人的坟墓也在魏国，你从前认爲我有 外心串通齐国,在魏齐面前恶语中伤我，这是你 的第一条罪。当魏查在厠所中侮辱我的时候，你 没有制止，这是第二条罪。喝醉后接连地派人向 我身上小便，你怎麽这样残忍呢？这是第三条 罪。可是你能不死的原因，是因爲把厚绸袍子赠 给我，还有顾恋之心，还有老朋友的情意，所以 放过你。”于是须宣称谢告辞。范睢进宫对秦昭 王说了此事，打发须贾回去。
须贾向范睢告辞,范雎大摆筵席，把诸侯的 使者都请来，和他们一起坐在堂上，酒菜很丰 盛。让狈买坐在堂下，把草料豆子放在他面前, 让两个受过朦刑的犯人夹着他，像喂马一样让他 吃。范雎责备他说：“替我告诉魏玉，赶快拿着 魏查的头过来！要不然，我将要屠杀大梁城。” 须贾回去,把这些告诉魏齐。魏齐害怕了,逃跑 到赵国,藏在平原君家里。
范雎已经当了宰相，王稽对范睢说:“事情 有三种不能知道的，有三种无可奈何的。国君会 有一天死去，这是第一种不可预知的事情。您要 突然死在客馆里，这是第二种不可能知道的事 情。假如我突然死了被埋在沟壑里，这是第三种 不能知道的事情。如果君王真的有一天死去了， 您即使爲推荐我而悔恨，是无可奈何了。如果您 突然死在客馆里，您虽然对我有所遗憾，也无可 奈何了。假如我突然死去埋在沟壑里，您虽然因 爲没有报答我的救命之恩而感到悔恨，也无可奈何了。”范睢不高兴了,就进宫对堕王说：“如果 不是玉稽的忠诚，不能在函谷关接纳我;不是大 王的圣明，也不能重用我。现在我官至宰相，爵 位在列侯，王稽的官职还祇是谒者，这不是他接 纳我的心意。”昭王召来王稽,任命他爲醪郡 守，三年内不要向上汇报施政情况。范睢又使郑 安平受到任用,昭王让他作将军。范汇于是散发 家里的财物，以此报答所有的那些因爲他的事遭 受困苦的人。一顿饭的恩德也一定偿还，瞪瞪眼 睛的仇怨也一定报复。
范睢当秦国宰相的第二年,是秦昭王四十二 年，向东攻打韩国的少曲、高平,攻下了它们。
秦昭王听说魏齐在平原君家里,一定要爲范 雎报这个仇，就假装友好地送给平原君一封信 说：“寡人听说您的高尚的仁义，愿意和您结成 普通百姓一样的友谊，您要是光临我这里，我愿 意和您畅饮十天。”平原君畏惧秦国,并且认爲 信中写的是对的，就进秦国会见秦昭王。昭王和 平原君饮了几天酒,昭王对平原君说:“过去圆 文王得到吕尚,把他看作太公，齐桓公得到管夷 查把他看成仲父，现在范雎也是寡人的叔父。范雎的仇人在您的家里，希望派人回去取他的头过 来；要不然，我不放您出关。”平原君说:“尊贵 的人结交朋友，是因爲不忘卑贱；富裕的人结交 朋友，是爲了不忘贫困。魏查，是我的朋友，即 使是在我家里，我也一定不会把他交出来，何况 现在又不在我家里。”昭王就送给赵王信说:“大 王的弟弟在秦国,范君的仇人魏齐在平原君家。 大王派人赶快拿着魏暨的头过来；要不然，我发 兵攻打赵国,又不放大王的弟弟出关。”赵孝成 王就发兵包围了平原君家,形势紧急，魏齐夜里 逃出来，求见赵国宰相虞卿。虞卿估计赵王终究 不能劝说得动，就解下相印，和魏齐一起逃跑, 从小道走，想到诸侯中没有能够很快到达的，就 又逃回大梁,想靠信陵君逃到楚国。信陵君听说 了，畏惧秦国,犹豫着不肯接见，说：“虞卿是 什麽人?”这时侯嬴在旁边，说：“人本来不容易 被别人了解，了解别人也不容易。虞卿穿着草 鞋、打着伞，第一次见到赵王,被赐给白璧一
双，黄金百镒；第二次见到赵王,被任命爲上 卿；第三次见到赵王,终于被授予相印，封爲万 户侯。在这时候，天下争着了解他。魏齐穷困潦 倒时投奔虏照，虞卿不看重爵位俸禄的尊贵，解 下相印，弃了万户侯而从小道来。他急士人之困 来投奔公子，公子说’什麽人'。人本来就不容 易被别人了解，了解别人也不容易啊!”信陵君 很惭愧，驱车到郊外迎接他们。魏齐听说信陵君 当初爲接见他们爲难，一怒之下自刎而亡。赵王 听说了，终于取下他的头给了秦国。秦昭王纔放 出平原君返回赵国。
秦昭王四十三年,秦国攻打韩国的汾隆,攻 下了它，就在黄河边的广武筑城。
过了五年，昭王采用应侯的计策,使用反间 计欺骗了赵国，赵国因爲这个原因，让马服子的 儿子代替叠带兵。秦军在长平大破赵军，就包 围了邯郸。不久范睢同武安君白起有嫌隙,进 言杀了白起。任用郑安平,让他带兵攻打赵国。 郑安平被赵军包围,形势紧急，带领军队二万人 投降了赵国。蟀坐在草垫上请罪。秦国的法 律，举荐人而被举荐人犯了罪，举荐人与被举荐 人同罪。当时应侯按罪应当拘捕三族。秦昭王恐 怕伤了应侯的心,就向国中下令：“有谁敢谈论 郑安平事件的,处以跟郑安平同等的罪。”赏赐 给相国应侯的饮食器物日益丰厚，来让他顺心。 二年后，王稽担任河东郡守,和各国勾结，犯法 被处死。应侯日益不高兴。
昭王在上朝时叹息，应侯进前道:“我听说 '君主忧愁是臣子的耻辱，君主受辱臣子要去 死现在大王在朝廷上忧愁，我大胆地请求接 受处罚。”昭王说:“我听说楚国的铁剑锋利而歌 舞技艺拙劣。铁剑锋利则帮助士兵勇敢，歌舞拙 劣则帮助思虑深远。以远大的思虑来驾御勇敢的 战士，我担心楚国会图谋秦国。事情平常不准 备,不能应付仓猝的事变，现在武安君已经死 T,郑安平等人背叛了,国内没有良将，国外有 很多敌国，我因此忧虑。”昭王想以此激励应侯。 应侯害怕了,不知道出什麽主意。蔡泽听说了, 前去到了秦国。
蔡泽是燕国人。游学列国，求见很多大小诸 侯谋求官职，可是没人赏识他，就找唐举看相, 说：“我听说先生给舞看相，说'一百天以内 执掌国家政权’，有这回事吗?”唐举说:“有这 回事。”蔡泽说:“像我怎麽样?”唐墨仔细地看 了看他，笑着说：“先生是朝天鼻，耸肩膀短脖 子，大脸，塌鼻梁，膝盖蜷曲。我听说圣人不在 乎相貌，大概就是说先生吧?”蔡泽知道唐举跟 自己开玩笑，就说：“富贵是我本来有的，我不 知道的是寿数，希望听您说说。”唐举说:“先生 的寿数，从今往后有四十三年。”蔡建笑着道谢 而去，对他的车夫说：“我端着米饭，吃着肥肉, 策马急驰，怀抱着黄金印，在腰上系着紫色绶 带，在君主面前作揖礼让，吃着肉，又富贵，四 十三年足够了。”他便离开唐举来到赵国,被艇 逐。到韩国、魏国,在途中遇到强盗，夺走了他 的锅碗。蔡泽听说应侯任用郑安平、王稽都在秦 国犯了重罪，应侯心里惭愧，蔡泽就向西进入秦 国。
蔡泽将要会见昭王,派人扬言来激怒应侯 说：“燕国游客蔡泽,是天下雄才，擅长辩论的 聪明人。他一见到秦王,秦王一定爲难您并夺了 您的相位。”应侯听到了,说：“五帝、三代的事 情，百家的学说，我全部知道，衆人的巧辩，我 都打败了他们，这人怎麽能使我爲难并夺了我的 相位呢?”派人召来蔡泽。蔡泽进来,就向应侯 作揖。应侯本来不高兴，等见到他，又傲慢无 礼，蟀就指责他说：“你曾经扬言想代替我当 秦国宰相,难道有这回事吗?”蔡蓬回答说: “对。”应侯说:“请让我听听您的说法。”舞 说：“唉！您怎麽见识这麽落后呢！四季的顺序， 完成了各自的任务就离开。人活着身体各部位强 壮，手足麻利，耳聪目明，心灵智慧，这难道不 是士人的愿望吗?”应侯说:“是。”蔡泽说:“以 仁德爲本质，秉持正义，推行天道，施行恩德， 在天下实现了自己的心愿，天下怀念、喜欢、尊 敬、热爱他，都希望他作君王，难道不是才辩聪 明的人的期望吗?”应侯说:“是。”蔡泽又说:“富贵显达荣耀，治理万物，使它们各得其所; 性命长寿，享尽天年而不夭折；天下继承他的传 统，保守他的基业，传到无穷；名实完全一致, 恩泽流传千里，世世代代称颂不絶，和天地始 终：难道不是符合道德而且是圣人所谓的吉祥善 事麽?”应侯说:“是。”
蔡泽说:“像秦国的商君,楚国的吴起,越 国的大夫文种,他们的死难道也可以期望吗?” 应侯知道蔡漫想拿话爲难他，又硬说：“爲什麽 不可？公孙鞅事奉秦孝公,终生没有二心，尽忠 公家不顾私情；设置刀锯来禁絶奸邪，申明赏罚 以达到太平；披露内心，展示情怀，蒙受怨恨, 欺骗老友，捉了魏公子卬，安定了秦国的社稷, 爲百姓谋利，终于替鎚擒获了敌将攻破了敌 军，开拓土地千里。吴起事奉楚悼王,使私情不 得妨碍公家，谗言不能掩盖忠言，说话不采取随 便附和的态度，行爲不采取随意宽容的态度，不 因爲危险改变行动，推行仁义不避艰难，可是爲 了使君王称霸，国家富强，他不避凶祸。大夫文 种事奉越王,君王虽然处于困境，受到侮辱，而 他全心尽忠不懈，君王虽然絶代亡国，而他竭尽 才能而不离开，成就功业却不自大，富贵也不骄 傲懈怠。像这三个人，本来是仁义的极致，忠诚 的节操。因此君子因爲仁义死难，视死如归；活 着受辱不如死得光荣。士人本来应杀身成全名 节，祇要是仁义所在，就是死了也没有遗恨。爲 什麽不值得呢?”
蔡泽说:“君主圣明，臣子贤良，是天下的 洪福啊；君主英明，臣子正直，是国家的幸福； 父慈子孝，丈夫诚实，妻子忠贞，是家庭的幸 福。所以比壬忠诚却不能保存殷朝，玮聪明却 不能保全晏国，史生孝顺可是登国混乱。这些都 是忠臣孝子，可是国家灭亡混乱的原因是什麽 呢？没有英明的君主、贤良的父亲来听从，所以 天下人因爲他们的君主、父亲被侮辱就怜悯他们 的大臣和儿子。现在商君、吴起、大夫文种身爲 人臣，他们的行爲是对的；他们的君王，就是不 对的了。所以世人称他们三人立了功却不见有好 报，难道羡慕他们没遇到好时候而死了吗？如果等待死后纔能立忠成名，这样微王不足以成仁, 孔子不足以成圣，萱仲不足以成大人物了。人们 建立功业，难道不期望成全吗？身和名一起保 全，是上等。功名可以效法而失去性命，是其 次。功名被侮辱而性命保全的，是下等。”这时 应侯赞同蔡泽的说法。
墓浬稍稍抓住了空子，趁机说：“商君、吴 起、大夫文种,他们身爲人臣，尽忠立功就可以 称心如愿了，阖夭事奉周文王,周公辅佐周成 王，难道不也忠诚圣明吗？从君臣之间评论，M 君、吴起、大夫文种他们与闵夭、周公相比哪一 个值得羡慕呢?”应侯说:“商君、吴起、大夫玄 种不如他们。”蔡泽说:“既然这样，您的主上慈 爱仁义、任用忠臣，笃念旧情，他的贤明智慧, 和有道德的士人如胶似漆，讲义气，不背弃功 臣，和秦孝公、楚悼王、越王相比,哪一个好 呢?”应侯说:“不知道怎麽样。”蔡泽说:“现在 君王亲近忠臣，不超过秦孝公、楚悼王、越王。 您的出谋划策能够替主上安定危局、修明政治, 治理混乱、加强军队，排除祸患、克服困难，扩 大土地、种植谷物，使国富民足，强化君主的权 力，社稷受到尊重，光大宗庙，天下人没有敢欺 侮、冒犯您的主上，君主的声威震动四海之内， 功业显赫万里以外，声名光辉传到千秋万代，您 和商君、吴起、大夫艾种相比哪一个好?”应侯 说：“我不如他们。”蔡泽说:“现在君王亲近忠 臣，不忘旧情不如耋公、悼王、勾践，而您的功 绩和所受的偏爱、信任、亲近、宠幸又不如通 君、吴起、大夫文种,可是您的俸禄职位又多又 高，家産的富足超过这三人，可是您还没有退 身，恐怕祸患比这三人还厉害，我私下替您觉得 危险。常言说’太阳到了正中就偏移，月亮圆了 就亏缺'。物盛则衰，是天地的普遍规律。进退 伸缩，随时代变化，是圣人通常的准则。因此 '国家政治清明就做官，国家政治混乱就隐居’。 圣人说’国君在位，利益体现在大官身上'。’没 有道义而得来的富贵，对我来说如同浮云'。现 在您的仇怨已经报了，恩德已经报偿，心愿到顶 T,却没有改变的打算，我私下认爲您不应该釆取这办法。况且翠鸟、天鹅、犀牛、大象，它们所处的形势不是不远离死地，可是却死了，其原 因是被诱饵迷惑了。号秦、智伯的聪明,不是不 足以避开侮辱、远离死亡，可是他们却死了，其 原因是被贪图功利不止所害了。因此圣人制定礼 仪，节制私欲，从百姓中取利有节度，使用民力 按一定的时期，使用民财有一定止境，所以心志 不能过分，行爲不骄傲，经常合乎准则而不背 离，所以天下继承他们的传统而不断絶。过去查 桓公九次会合诸侯，一次匡扶天下，到了葵丘会 盟时，有了骄傲自满的心思，背离他的有好几个 国家。吴王夫差的军队天下无敌,勇敢强大, 轻视诸侯，侵凌齐国、晋国,所以就杀身亡国 了。夏育、太史墩喝叱喊叫震骇三军，可是被庸 夫杀死了。这些都是功名达到顶点，而不肯返躬 自省究竟合不合爲人处事的道理，没有处在谦卑 的位子、退到节俭地步而招致的灾祸。商君替秦 孝公修明法令,禁絶奸邪的根本，重视爵位一定 奖赏，有罪的一定惩罚，统一权衡，整饬度量, 调节轻重，废除阡陌，以安定生养百姓的産业, 统一他们的风俗，鼓励百姓耕种农业，利用土 地，一家里没有两种事业，努力种田，积蓄财 物，修习作战布阵之事，因此军队出动就能扩大 土地，军队休养国家也富强，所以秦国天下无 敌，在诸侯中建立威望，使秦国的基业完成了。 功业已经成就了，面鞅就被五马分尸了。楚国土 地方圆数千里，拥兵百万，垄率领数万军队和 楚国交战,一战便攻克鄢地、郢都，烧毁了夷 陵，再战在南面吞并了蜀地和舞。又跨过轻 国、魏国攻打强大的超国,在北面活埋了马服君 的军队，屠杀了四十多万人，把他们全部消灭在 长平城下,血流成河，沸腾的声音像雷鸣，接着 进围邯郸,使秦国拥有了帝王基业。楚国、赵国 是天下的强国，是秦一国的仇敌，从此以后，楚 国、赵国都慑服了，不敢进攻秦国，这是由于自 起的威势。自起亲身征服七十多座城，功业已经 成就了，却被赐剑在杜邮自杀。吴起替楚悼王制 定法令，削减大臣的威势，罢免没有才能的，废 黜没有用的，裁减不必要的官员，杜塞了私人的请求，统一了楚国的风俗，禁止游耍好闲的百 姓，精养耕种攻战的士民，在南面收服了杨越, 在北面吞并了隗国、基国，破除了合纵连横的关 系，使驰骋游说的人无法开口，禁止结党来鼓励 百姓，安定了楚国的政治,军队震动天下，威势 慑服诸侯。功业已经成就了，些却终于被肢解 了。大夫文种替越王深谋远虑,免除了会稽的危 险，在危亡中求生存，虽受辱但赢得了荣耀，除 草垦荒，充实城邑，开辟土地，种植粮食，率领 四方百姓，集中上下的力量，辅佐贤明的垦, 报了夫差的仇,终于擒获了强大的空，使越王 成爲霸主。功业已经显明确实了，垦终究负心 杀了他。这四个人，功业成就了却不离开，祸患 到了这种地步。这就是所谓能伸不能屈，能进不 能退。范蠡知道这些道理，超脱地避开世俗，长 久作陶朱公。您难道没看到赌博的人吗？有的想 投大注，有的想分次下注，这些都是您明白知道 的。现在您当秦国的宰相，出主意不用下坐席, 定谋略不用出朝堂，坐着就控制了诸侯，利益施 及到三川地区，充实了宜阳,断絶了羊肠坂的险 塞，堵塞了太行山的道路,又斩断了范氏、中行 氐领土上的道路，六国不能合纵，栈道上千里, 直通到蜀地、汉史，使天下都畏惧奏国，秦国的 欲望达到了，您的功劳到顶了，这也是秦国分次 下注的时候了。像这样还不退身，那麽您就会是 商君、白公、吴起、大夫文种的下场了。我听 说，'用水做镜子可以看见自己的面容，用别人 做镜子能推断事情的吉凶’。《书经》说’成功之 下，不可久处这四人的祸患，您爲什么要承 受呢？您爲什麽不趁此时送还相印，让给贤德的 人，您退身林泉，这样，一定有鲤的廉洁的名 声，长期享受应侯的爵位，世世代代称寡道孤, 并且有许由、延陵季子让贤的美名,有王子乔、 赤松子的寿命,和因祸患而终结的人相比哪一个 好呢？现在您选择哪一种呢？留恋而不能自行离 开，犹豫而不能自己决定，一定有这四人的灾 祸。《易经》说’龙飞到最高的地方，往下飞不 可能，一定后悔’，这是说能上不能下，能伸不 能屈，能进不能退的人。希望您仔细考虑!”应侯说：“好。我听说’有欲望而不知满足，就会 失去他的所有欲望；占有了而不知停止，就会失 去他所有的占有'。幸蒙先生指教，我谨敬地接 受指教。”于是就延请蔡漫入座，尊爲上宾。
过了几天，范睢进朝,对秦昭王说:“有个 新从散山的东面来的游客叫蔡泽，这个人是个善 辩的人，明白三王的事情，五霸的功业，以及世 俗的变化，足以把秦国大政寄托给他。我看到的 人很多，没有赶得上他的，我也不如他。我大胆 地报告给您听。”秦昭王召见蔡泽,和他交谈, 非常喜欢他，任命他作客卿。应侯就称病辞职, 请求交还相印。昭王硬要留下应侯,应侯就称病 更厉害。范雎被免去了宰相，昭玉一开始就赞赏 蔡泽的谋划,任命他作宰相，向东收服了周王 室。
蔡泽当秦国宰相几个月,有的人讨厌他，他 害怕被杀，就称病辞职交还了相印，被赐封号爲 纲成君。住在秦国十多年,事奉昭王、孝文王、 庄襄王。最后事奉秦始皇帝,替秦国出使燕国, 三年后燕国派太子丹到秦国作人质。
太史公曰:韩非子说“穿长袖衣服的人善于 舞蹈，钱多的人善于做买卖”，这话确实啊！范 雎、蔡理是世上所说的一代辩士，可是游说诸侯 的说客直到白了头也没有遇到知音，不是他们的 计策笨拙，而是游说缺乏效力。等到二人旅居到 秦国,相继取得卿相之位，功垂天下的原因，本来是强弱的形势不同。可是士人也有偶然遇到机会的，像他们这样贤能的人很多，但是不能称心如意，哪里说得完呢！可是这二人要是不受困厄，怎麽能够奋发向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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