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相如是蜀郡成都人,字长卿。年少的 时候喜好读书，学习击剑，因而他的父母给他取 名爲犬子。司马相如学业已成,因爲敬慕兰相如 的爲人，就更名爲相如。凭着家中的资财做了郎 官，侍奉孝景帝,担任武骑常侍，但这并非是他 的爱好。正赶上量董不喜好辞赋，这时候梁孝王 来京朝见天子，一批游说之士如齐郡人邹阳、进 阴人枚乘、吴县人庄忌先生等人随同前来,司马 垒见了很喜欢他们，就藉有病免掉了官职，到 梁国去做客,游学。叠玉让他同各位儒生住在 一起，司马相如得以和儒生们及游说之士相处了 几年，于是就作了《子虚之赋》。
正逢梁孝王去世,司马相如回到家中,可是 家里贫穷，没有什麽可以用来作自己的职业。他平素和临邛令王吉相友善,王吉说:“长卿你若 长年出外求职做官而没办法的时候，就可以到我 这里来。”于是司马相如就前去投奔,住宿在临 邛城下的都亭之中。临邛令假装恭敬，每天都前 往拜见司马相如。司马担如起初还接见他，后来 就称病，派随从去谢絶王宜，玉直则愈加谨慎庄 重。临邛城中有很多富人，而卓王孙家中有八百 个奴仆，程郑家也有几百人，两个人便互相说 道：“县令有贵客，我们备好酒饭宴请他。”便一 并邀请县令。县令已经来到，皂氐宾客数以百 计。到了中午时分，去请司马长卿,司马长卿藉 口有病不能前往，临邛县令不敢尝一口饭，亲自 前往迎请司马相如。司马相如迫不得已,勉强前 往，满座的人都倾慕他。饮酒正酣之时，临邛（qióng）令捧琴上前，说道：“我私下听说长风喜好弹琴, 希望您能弹琴，用它自助快乐。”相如辞谢了一 下，就弹奏了一两支曲子。这时卓王孙有个女儿 叫卓文君,新近守寡，喜好音乐，因此司马相如 假装与县令互相敬重，而用琴声挑逗她。司马相 如到临邛,有车马随行，举止雍容典雅，甚爲俊 美；等到去皇氐家中饮酒，抚琴，卓文君偷偷地 从门缝间窥视他，心里高兴，很喜欢他，惟恐配 不上他。散席之后，司马相如便派人重重赏赐文 查的侍者，以传达殷勤衷情。卓文君夜间逃出家 门，私奔司马相如,盘便和她一起乘上车马, 奔回成都。家中空空如也，柢（dǐ chí）有四面的墻壁立在 那里。卓王孙大怒说:“女儿不成才到了如此地 步，我不忍心杀她，可不分给她一个钱。”有人 去劝卓王孙,而卓王孙始终不听。卓文君过了很 久之后，心中不快，说道：“长卿祇管和我一同 去临邛,向兄弟们借贷一些，也还足以爲生，何 至于让自己如此受苦呢!”司马相如就和她一同 前往临邛,把他们的车马统统卖掉，买下一个酒 店来卖酒，而让卓文君坐在炉前卖酒。相如自己 身穿牛鼻围裙，和雇工、奴婢们共同操作，在市 中洗涤酒器。卓王孙闻听之后,深感耻辱，就爲 此闭门不出。兄弟们和长辈们轮番来劝说皇王 孙，说：“你有一儿两女，所缺的并非是钱财啊。 如今卓文君既已委身于司马长卿,长卿本来厌倦 了游宦的生活，虽说家境贫寒，他的才能还是足 可以依托的，况且又是县令的客人，你爲何要单 单如此轻辱他呢!”卓王孙迫不得已,就分给皇 文君家僮一百人,钱财百万，以及她出嫁时的衣 物、被褥及钱物。卓文君便和司马相如一同回成 都去，购买田地、房宅，成爲富有人家。
过了好久，蜀郡人杨得意担任狗监,侍奉皇，皇上读了《子虚赋》，觉得很好，就说：“我 偏偏就没能和这个人同处一个时代啊!”杨得意 说：“我的同乡司马相如自称这篇赋是他写的。” 皇上吃惊，便召见询问司马相如。相如答道: “有这事。然而这是写的诸侯之事，不值得一看。 请让我做一篇天子游猎之赋，写成此赋上奏皇 上。”皇上应允，下令尚书供给他笔和木简。司马相如以“子虚”爲空言虚语，用来称说楚国之 美；而“乌有先生”，即哪有此事，用来替查人 诘难楚国;“无是公”，即没有此人，用来阐明天 子的道理。故而是凭空假藉这三个人做文章，用 以推想天子、诸侯的苑囿游猎之事。那篇赋的末 尾一章归结于节俭，用以讽谏天子。把赋上奏给 了天子，天子大爲喜悦。赋中写道：楚国派遣子虚出使齐国,查玉征发境内 全部兵士，备好车骑人马，和使者一同出外 田猎。田猎结束后，子虚前往拜访乌有先 生，向他夸耀此事，无是公也在场。大家坐 定，乌有先生就问:“今天射猎快乐吗?” ± 虚答道：“快乐。”又问：“猎获的野兽多 吗?”答道：“很少。”又问：“既然如此，有 什麽可快乐的呢?”答道：“我快乐的是，查 玉本想向我夸耀他那些衆多的车马，可是我 却拿云蔓之事回答了他。”乌有先生就问: “可以说给我听听吗?”
子虚说:“可以。齐王驾着千乘车马， 挑选了万名步兵、骑士，在大海边游猎。排 列的士卒布满了大泽，罗网撒满了山岭，用 网捕兔，车轮车L鹿，射杀麋鹿，抓住麟脚。 大家驰骋在盐滩之上，宰割生肉，血染车 轮。射中禽兽，收获颇多，骄傲地夸耀自己 的功劳。齐王回头问我:'楚国也有平原大 泽可供游猎的地方吗，是不是也像这样饶有 乐趣呢？你们楚王游猎和寡人相比，哪个更 爲壮观有趣呢？’我下车答道：'我是楚国的 鄙陋之人，有幸得以在宫中值宿警卫十多 年，时常随同楚王出游，在后园中游猎，周 围的景物有的见到了，有的未注意观赏，然 而即使这样，也还是未能看遍全部盛况，又 怎麽够得上谈论楚国的外面大泽呢！'樊 说：’虽说如此，你就大略把你的所见所闻 对我讲讲。’“我回答说：’是，是。我听说楚国有 七个大泽，我曾经见到过其中一个，没有见 到其余的。我所见到的，大概祇是其中极小 极小的一个罢了，名叫云梦。云梦泽方圆九百里，它的中间有座山。那山迂回曲折，高 耸险峻；参差起伏，遮日蔽月；错综交叉, 上触青云；又倾斜而下，连接江河。那山上 的土则有朱砂、石青、赭土、白圣，以及雌 黄、白石英、锡矿、碧玉、金银，各种色彩 炫耀夺目，灿烂鲜明，好似龙鳞。它的石头 则有赤玉、玫瑰、琳瑁、琨甬，以及琼功、 玄厉、顼石、武夫。它的东面则有蕙草花 圃，杜蓿、秋兰、白芷、杜若、射干，又有 穹穷、菖蒲、江篱、麋芜以及甘蔗、芭蕉。 它的南面则有平原、大泽，高低起伏，绵延 不断，或低洼，或平坦，以长江作爲边缘, 以铨作爲界限。那里高而干燥之处则生长 着马蓝、苏草、苞草、荔草以及籁蒿、莎草 和青读，而那低下潮湿之处则生长有藏、 蔑、兼葭、东蔷、菰米、莲藕、菰芦、菴 商、赫草，各种植物在那里生长，不能全都 描绘得尽。它的西面则有涌动的泉水，清澈 的池沼，水波激荡、流动，水面上开放着荷 花、菱花，水下隐伏着巨石和白沙。里面则 有神龟、蛟竈，玳瑁和蹩、竈。它的北面则 有森林大树，黄槻木、楠木、樟木、桂椒、 木兰、黄药树、山梨树、樫柳、山楂树、梨 树、黑枣树、板栗树，还有芬芳的橘树和柚 树。它的上面则有赤猿、德猴以及鹤鹅和孔 雀、凤鸾，又有腾远和射干。它的下面则有 白虎、黑豹、鳗蜒、貌穽以及兜、象、野 犀，和穷奇、获挺。
“'这时便命令戛诸一般的勇士，徒手 格杀这些野兽。楚玉这纔驾驭着被驯服的宝 马，乘坐着用雕刻的玉装饰的车驾，挥动着 以鱼须装饰的曲柄肃旌，摇晃着明月珠点缀 的旗帜，高举壬将制作的利戟，左边佩带着 经过雕刻的乌嗥弓,右边则有夏羿箭袋中的 利箭；善于相马的阳壬在车右陪乘，善于驾 车的蛔作驭手；车马缓行，尚未尽意驱 驰，就已经践踏着狡猾的野兽。碾邛邛，踏 距虚，用车轴头冲击野马、冲杀骗验，乘上 遗风千里马，射杀游荡之青麒；迅猛快捷，有如雷声动，疾风到，又好似星流霆击，弓 不虚发，射中时必定是击裂眼眶，贯穿胸 膛，直插腋下，斩断心脏血脉。捕获的野兽 多得如下雨一般，遮蔽了草地。这样楚王纔 按辔徘徊，从容自得，在森林里游览，看那 壮士们暴怒的神情，以及猛兽们恐惧之态, 截获那些疲惫力竭的困兽，尽观万物变化的 神态。
“'于是郑国的美女、娇艷的姬妾，身 披细软的绘布衣裳，拖着麻布素绢的长裙, 细丝罗五色纷披，薄纱如雾，轻盈低垂；那 裙上的摺皱，纹理深曲，有如溪谷，舞步缓 慢，屈曲前行；长长的衣服多麽美妙，扬起 衣袖，剪裁得如此合身，衣带飘扬，垂耆如 燕；那合体的衣裙，衬出美好的体态，裙带 飘飘，响声轻柔，下面摩擦着兰花和蕙草， 上面拂过饰有羽毛的车盖，取来鲜艷的翡翠 羽毛作装饰，缠绕着美玉装饰的登车缆绳; 飘飘忽忽，恍惚间有如神仙一般。
“’这时楚玉便同衆位美女一起，在遍 植蕙草的苑囿中打猎，衆人缓步前行，走上 金堤，网住翡翠鸟，射中鷄鹈，小小的短箭 射出去，拖着细细的缴线，那带绳之箭射中 了白鹄，系住了驾鹅，那顚鹅双双落下，黑 鹤也中箭坠地。打猎倦怠了以后，便到清池 中游玩；划着画有鹊鸟的彩船，挥动桂木制 成的船桨，张挂翠幔，举起饰有羽毛的华 盖，网捕玳瑁，钓起紫贝；敲响金鼓，吹起 长箫，船夫高歌，声音悲嘶，水中的虫鱼惊 骇，波浪翻腾，泉水上涌，浪涛汇集，滚石 相撞，硕破磕磕，阵阵轰鸣，有如雷霆之 声，几百里之外都能听得见。
“'将要停止打猎的时候，敲起六面灵 鼓，燃起烽火，车辆依次前行，骑士列队进 发，前后相连，接续不断。这时楚玉便登上 阳云之台,安然淡泊，清静自持，然后品尝 起调和好的、加入五味调料的食品。不像大 王您整日里往来驰骋，不下车舆，切割鲜肉 在轮间烧烤来吃，自以爲乐。我私下看来，齐王您大概不如楚王快乐。‘这时齐王便默 不作声，没有什麽话来回答我了。”
乌有先生说道:“话怎麽说得这样过分 呢！您不远千里前来访问查国，齐王发动境 内全部的士兵，又备齐了衆多的车马，出外 与你游猎，本是想要合力猎获野兽，来让您 高兴高兴，爲什麽要把这叫做夸耀呢！谈湎 楚国有无大的游猎地方，是希望能听一听您 们大国的风俗及功业，听一听先生您的美 谈。如今您不去称颂楚王恩德深厚，却极力 推崇云梦泽,作爲高论，奢谈淫乐之事，而 显现靡丽之风，我私下认爲您不该这样做。 如果真如您所说的那样，也原本不是楚国的 美事。若确有其事，您说了，就是在宣扬国 君的丑恶行径；若本无此事，您说了，就是 在损害您的信誉。无论是宣扬国君的丑事， 还是损害个人的信誉，这二者之中，无一可 取，可是先生您这样做了，则必将会被查国 人所轻视，在楚国也会受累获罪了。况且齐 国东临大海，南面有琅邪山,可到成山去观 赏，到之果山去射猎,在勘边湾里泛舟，在 孟诸泽里遨游,侧面与宠慎爲邻，右面以汤 登爲界，秋天时到直丘打猎，徘徊漫步于海 外，可以吞下八、九个像云忧那样的大泽， 而胸中竟丝毫不觉有何梗塞。至于那些不同 凡响的奇异之处，那些特殊的种类，珍禽异 兽，纷繁衆多，像鱼鳞一般聚集在一起，充 塞其间，不可胜数，禺也难呼其名，契也难 计其数。然而齐玉身居诸侯之位，不敢轻言 游戏的快乐，以及苑囿的广大；先生您又被 待爲宾客，因此帷纔推辞着未肯答覆，又 怎麽能说他是无言以答呢!”
无是公听了大笑道:“楚国固然有过失， 可声国也并未得到什麽。天子之所以要诸侯 们缴纳贡赋，并非是爲了财货钱币，是爲了 让他们通报履行职务之事；之所以要分封疆 ±,划分地界，并非是爲了防守抵御，而是 爲了禁絶淫放、邪恶之事。如今查国位居东 方藩国之列，却向外私交宠慎，舍弃本国，越出国境，跑到海外去打猎，这在礼义上恐 怕是不可以的吧。况且二位先生的言论，不 致力于阐明君臣的道义以匡正诸侯的礼数, 却祇是在那争论游猎的快乐以及苑囿的广 大，想要藉奢侈之风胜过对方，凭荒淫无道 竞争先后，这并不能用来宣扬美名、提高声 誉，而恰恰足以贬低君王和损害自身的名誉 啊。况且说那理、楚国之事又哪值得一提 呢！先生们是没有见过那宏大美丽的场面 呢，难道你们单单就没有听说过天子的上林 苑吗？
“左有苍梧,右有西极,丹水流经它的 南方，塞温流经它的北面；霸丞、涯水始终 流淌，泾丞、渭水出入苑中,邓水、部水、 潦水、滴水,曲折宛转，周流于苑囿之间。 浩浩荡荡，八水分流，势态各异。东西南 北，往来奔腾，从盘山间涌出，流行于洲 波水边，流经桂林之中,穿过宽广无际的原 野。水势盛大而迅猛，沿着大丘急转而下， 奔向狭窄的出口。波浪碰撞着巨石，冲击着 岸头沙堆，飞流怒吼，汹涌澎湃，河水迅猛 奔流，浪花激荡，水流肆意回旋逆转，翻腾 相击，澎湃起伏，水势高起，回旋如云，蜿 蜒萦绕，波浪相推，冲向低处，飞流急湍， 撞击着山崖、曲堤，奔腾高扬，迅疾涌流， 临近小洲，注入沟壑，轻声坠落，水盛流 深，砰然震响，水流奔涌，轰鸣沸腾，水波 急驰，白沫狂跳，迅猛急转，悠然流散，寂 寥无声，安然永归。这之后水势浩荡，渺无 边际，安然回旋，慢慢流去，波光闪闪，向 东流入大湖,溢满附近的池塘。于是乎蛟 龙、赤螭、鲔鳍、蝇离，鲷、鲈、觥、鲔， 以及禺禺、嘘、鲔，它们扬鳍摇尾，抖鳞举 翅，潜游在岩石深处；鱼惊惊呼，万物衆 多，明月珍珠，闪耀江畔，置石和黄硕，还 有水玉，累累堆积，色泽灿光彩焕发， 聚集在其中。那鸿鹄、鹈、鸨，翩鹅、鵰 鶏，窍糖、簸目，以及烦惊、鵰麒，咸嶋、 殖、鸥，一群群地浮游在水上。随风飘荡，四处泛游，和水波一起摇荡，有时隐蔽在长 着水草的小洲上，衔食着菁、藻，咀嚼着菱 藕。
“于是乎又有高山巍巍，高峻挺拔，林 深树高，山势险峻，高低不齐，九爰山、1 薛山和南山高高耸立,陡峻倾斜，状如赢 绮，山路崎崛不平，开通溪谷，沟渠曲折, 空谷幽深，高大的土丘在水中各分爲岛屿, 非常高峻，地势高低不平，山峦起伏，绵延 不断，倾斜之处渐趋平坦，水缓缓地流淌在 溪谷之间，泛滥于平原之上，平野千里，无 处不被整治平坦。那里覆盖着緑蕙，掩映着 江篱，混生有麋芜，夹杂着流夷。结缕遍 布，緑莎丛生，揭车、杜蓿、兰草，禀本、 射干，紫姜、阳蕾，寒浆草、金登草、杜若 和务草，以及鲜枝、黄砾，蒋、芋、青琐, 散布在大泽之中，蔓延到广大的原野之上, 相连不絶，广爲延展，随风倾倒，吐露芬 芳，散发浓香，香气四散，衆香飞扬，宣泻 到各个地方，无比的馥郁浓烈。
“于是乎遍观四周各处，睁大了双眼, 却模模糊糊，看不真切，茫茫不清，隐隐约 约，看去全无头绪，又不见其边际。太阳从 东面的池沼升起，再从西陂那边落下。它的 南面则即使是隆冬季节，也生长草木，水波 翻涌；野兽则有扩、旄、膜、耗，水牛，四 不像、麋鹿，赤首、圜题，以及穷奇、象、 犀牛。苑囿的北面则即使是盛夏时节，也是 天寒地冻，可撩起衣裳涉冰过河；野兽则有 麒麟、角端，骗験、橐驼，蚩蚩、m,以 及驶駅、驴、骤。
“于是乎离宫别馆，漫山跨谷，高大的 廊屋四周互相连属，两层的楼房阁道曲折相 连，屋椽雕绘有花纹，上面用碧玉装饰，可 通辇车的阁道相连不断，在走廊上周游，因 爲路长而在中途停宿。削平高山，在山上修 筑殿堂，层层台阁重重叠叠，深邃的内室幽 暗莫测，俯视则遥远而不见地面，仰头攀住 屋椽，则可以用手触摸到天空，流星经过宫中的小门，弯曲的彩虹越过了小窗栏杆。青 龙盘旋在东面的厢房，象驾的车舆蜿蜒行驶 在西厢清净之处，灵圉衆仙闲居在清闲的馆 舍之中，仙人仅佳之类在南面屋檐下晒太 阳，甘甜的泉水自净室涌出，河水流经中 庭。河岸用巨石修砌整齐，有的深险，有的 倾侧，或爲高大险峻的山石，或爲似经刻削 的奇石，玫瑰、碧琳，珊瑚丛生，瑁玉、旁 唐，纹理有如鱼鳞一般，赤瑕色彩斑驳，夹 杂于崖石之间，垂绥、琬琰以及相氐美玉都 从这里出産。
“于是乎卢橘、夏孰，黄柑、橙、榛, 枇杷、燃、柿，椁、奈、厚朴，黑枣、杨 梅，樱桃、葡萄，隐夫、郁李、棠棣，以及 格标、荔枝，罗列生长在后宫北圃。延至丘 陵，下及平原，扬起翠緑的枝叶，摇晃紫色 的树干，草木盛开着红花，光彩鲜艷，照耀 着广阔的原野。沙棠、栎、榛，桦、泛、 构、W,留落、椰子树，槟榔树、棕榈，檀 木、木兰，以及樟木、女贞，树高千仞，粗 大的树干需数入合抱，垂下的枝条通畅，果 实和叶子茂盛，丛生相倚，屈曲相依，交错 纠结，径直重迭，盘结倾斜，垂条纷披，落 花飞扬，枝干繁茂森然，随风婀娜摇曳，疾 风凄清，有如金石之声，又像管籥之音。参 差不齐，环绕于后宫，纷繁杂乱，重重聚 集，覆盖高山和溪谷，顺着山坡，下至潮湿 的低地，看去无边无际，探究起来无穷无 尽。
“于是乎黑色的雄猿，白色的雌猿，蝶 获、贴鼠，蛭、蜩、蜩蟆，嘶胡、谷、蜿, 在它的中间栖息；长啸哀鸣，翻腾往来，悬 挂枝头，蹲卧于树梢。于是乎跨越无桥的水 涧，腾跃奇异的丛林，手抓悬垂的枝条，投 身到枝条稀疏之处，它们分走各处，散乱辽 落，蹦跳腾跃，迁徙向远方。
“像这样的地方，有数千百处。在那里 往来嬉戏游乐，在离宫、别馆之中住宿、休 息，庖厨不用迁徙，后宫妃嫔不必移居，文武百官一应齐备。
“于是乎自秋至冬，天子校猎。乘上镶 镂有象牙的车驾，驾着六匹美玉装饰的骏 马，拖着有如霓虹之气的旌旗，挥舞状似云 气的旗帜，前面是兽皮装饰的车驾，后面跟 随有导车的游车；孙叔驾车,卫公陪乘,侍 卫、护从横行，越出了射猎时的四校部队。 在森严的天子仪仗队伍中敲起鼓来，放纵捕 猎者，以座河来作爲围阵，以泰山作爲望 楼，车骑孟然震响，震天动地，猎手们分散 开来，忽前忽后，分别追逐着野兽，流动散 开，沿着山岭，涌向大泽，犹如云布天空, 雨降地面。
“生擒貌豹，搏击豺狼，手杀熊熊，脚 踏野羊，头戴鵰尾装饰的帽子，穿着白虎图 案的衣服，身披斑烂兽皮，跨上野马。登上 三重险峰，下到起伏不平的山坡；直上高 峰，奔赴险境，越过沟壑，渡过河水。击杀 飞廉，戏弄锵老，格杀瑕蛤，刺杀猛氏，网 捉骏里，射杀大猪。射箭必中要害，射裂脖 颈，穿透大脑；弓不虚发，野兽应声而倒。 于是乎车驾按辔徘徊，往来遨游，斜视着队 伍的进退，观看着将帅们的神态变化。这之 后渐渐地慢跑起来，转瞬远去，用网捕捉那 轻快的飞禽，用脚践踏那狡猾的野兽，用车 轴头冲杀那白鹿，袭击那狡猾的野兔，行动 快捷得可以超越赤电，抛下电光，追逐怪 兽，超出宇宙，拉开繁弱良弓，张满白羽之 箭，射击游枭和蜚虞，选准肥者射箭，先说 出将要射击之处，然后依言命中，弓箭离 弦，禽兽则中箭倒毙。
“这之后便扬鞭腾空，超越、飞过惊疾 的狂风，乘着虚无之气，和神仙们一道，践 踏玄鹤，冲乱昆鷄，追赶孔、鸾，捕捉鲛 II,拂击鹫鸟，用竿击打凤凰，抓获鸳雏， 捕捉鹤鹏。
“道尽途穷，掉转车驾返回。逍遥自在 地往来徜徉，从天上降到极北的地方休息， 率然前行，忽然间转归来时的方向。登览石关观,经过封峦观,路过雄鹊观,远望露寒 观，下到棠梨宫,在宜春宫休息,向西驰至 宣曲宫,在牛首池乘罢首之船,登上龙台 观，到细柳观休息,观察士大夫的辛勤与智 谋，比较猎手们捕获的数量。步兵及车驾践 踏、碾死的，坐骑所蹬踏的，衆人所踩死 的，以及那些疲惫不堪，惊惧匍匐的、未遭 刀伤而死去的禽兽，尸横遍野，杂乱交错, 填满坑谷，掩蔽了平原、大泽。
“于是乎大家游乐嬉戏，倦怠松懈下 来，便在昊天之台摆酒，在寥廓空旷的屋 宇之中陈设音乐；撞起千石重的大钟；竪 起万石重的钟架；举起五彩羽旗，树起竈 皮大鼓。奏起陶唐氏的舞乐,闻听葛天氏 的歌曲，千人高唱，万入相和，山岭爲之 震动，山川、沟谷爲之扬起波涛。巴俞之 舞、室蔡之音，淮南之乐,于遮之曲，还 有文成和颠地歌曲,衆乐高奏，顺次演唱, 金鼓之声迭起，铿锵作响，震彻内心，两 耳受惊。罢国、楚国、卫国的音乐, 以及《韶》、《澧》、《大武》、《象》之类的 雅乐，那淫靡放纵之音，鄢郢之地那缤纷 的舞姿，《激楚》之歌那疾风般的乐音，还 有俳优、侏儒以及狄袭的歌者，之所以能 够耳目欢娱，内心快乐，是因爲前有淫靡 之音，后有娇艷美色。
“像那青琴、宓妃之类神女,容貌美 艷，举世无双，姣好烂静，粉黛妆饰，理齐 鬓发，身姿清丽绰约，婀娜柔美，嫩媚纤 细，拖着独茧作的衣袖，长长的衣服整齐漂 亮，婆娑飘舞，与世人迥异；芬芳浓香，酷 烈馥郁，洁白的牙齿鲜明漂亮，笑容明艷； 弯弯的眉毛又细又长，微微顾盼，眼神娇 美；她们以美色和精神勾引衆人，欢心快 乐，身在君侧。
“这已是酒宴过半，舞乐正酣之时，天 子茫然沉思，若有所失。他说道：’唉呀， 这样太奢侈了！朕是因爲听政之余，闲暇无 事，虚掷光阴，顺应天道，出外游猎，时常在此休息，担心后代奢靡华丽，沿着这种坏 风气走下去无法扭转，这并非是用来继承功 业、传之后代的方法。’于是便停止酒宴、 结束游猎，而命令有关官吏道：’苑中土地 可以开垦，全都改爲农田，用以供养百姓、 属臣；推倒围墻，填平沟壑，让山上、大泽 中的百姓得以到此劳作。在陂池中畜养鱼 虾，不要禁止百姓捕捞，空下宫馆，不再入 内住宿。打开粮仓，赈济贫穷百姓，补助衣 食不足之人，抚恤鳞夫、寡妇，周济孤儿和 老人。发出恩德的号令，减省刑罚，改革制 度，变易衣服顔色，更正历法正朔，和天下 人一道重新开始。'
“于是便选择良辰吉日，沐浴斋戒，穿 上朝服，乘上天子车驾，举着华美的旗帜, 鸾铃鸣响，遍览于《六艺》的苑囿之中，在 仁义的大道上前行，观览《春秋》之林，射 礼上高奏《狸首》之篇，以及《骚虞》乐 章，射取玄鹤，舞动盾牌和战斧，车上载着 旌旗，网罗群《雅》诸贤，悲叹《伐檀》之 歌，乐观《乐胥》之篇，在《礼记》园中修 整仪表，在《书经》圃里翱翔飞舞，陈述 《易经》之道，放掉怪异野兽，登上明堂, 端坐清庙之中，让群臣随意进奏，听取政事 的得失，四海之内，无不获得恩惠。在这个 时候，天下人大爲喜悦，风行听从，随流教 化，勃然复兴道德，归于仁义，刑罚废置不 用，德政盛于三皇，功绩盖过五帝。若是如 此，则游猎纔是件可喜之事。
“若是终日风吹日晒，往来驰骋，精神 疲劳，形容辛苦，车驾、马匹倦怠，士卒精 力损耗，浪费国家府库资财，而全无德厚的 恩惠，专心祇顾一人享乐，而不顾念黎民衆 生，忘却国家的政事，而去贪恋捕获野鷄、 野兔，这便不是仁者所爲。由此来看，W 国、楚国之事,难道不是很可悲吗！那里地 方不过方圆千里，而苑囿却占了九百里，这 就使得生长草木的地方得不到开垦，而百姓 没有饭吃。以那样小的诸侯，却享受万乘之君奢侈的乐事，我担心百姓要遭受这事带来 的苦难了。”
这时二位先生愀（qiǎo）然变色，怅然若失，退 身离了席位，说道：“我们见识浅陋，不知 道顾忌，今天纔受到指教，谨遵您的教诲。” 赋写成后上奏，天子任命他做了郎官。无是 公所言天子的上林苑的广大,山谷泉水，万物皆 备，以及子虚所言楚国云梦泽物産甚多,奢谈 虚夸，言过其实，而且又并非是义理所崇尚的, 故而删取其中要点，归于正道而加以评论。
司马相如做郎官几年,正逢唐蒙奉命攻掠、 开通夜郎及其西面的基中，征发旦、蜀士卒一千 人，郡中又多派一万余人水陆转运粮食，施用军 兴法诛杀了违抗的大帅，旦、蜀地方的百姓大爲 惊恐。皇上闻知此事，就令司马相如责备唐蒙, 顺便晓谕里、蜀百姓，帮助此事并非皇上本意。 檄文写道：告知巴、蜀太守：蛮夷自作主张，任意 胡爲，朝廷未予征讨，时间已久，他们时常 侵犯边境，使得军中将士甚爲辛劳。陛下即 位，存恤安抚天下，使中原和睦安稳。这样 之后发动军队，向北征伐匈奴,单于恐惧, 拱手臣服，屈膝求和。康居和西域辗转相 译，表示请求朝觐汉朝，叩头进贡。汉军移 师东指，闵越被诛讨。后至番禺,那里的 太子入朝。南夷的君主以及叠的长帅，常 常要效力，贡献赋税，从不敢懈怠，他们伸 长脖子，踮起脚跟，衆人向往，全都争着归 附朝廷，想要做臣子，由于道路遥远，山川 阻隔，纔不能亲自前来致意。那些不归顺的 已被诛灭，而做善事的未受到封赏，因此派 遣中郎将前往，使其臣服，征发旦、蜀士卒 各五百人，以供奉礼物币帛，护卫使者，以 防不测，并没有发生战争，不存有征战的忧 患。如今听说中郎将竟然动用军兴法，惊吓 百姓子弟，让老年人心生忧患，郡中又擅自 给转运粮草，这全都不是陛下的意图。本当 应征之人中，有的逃亡，有的自杀，这也不是爲人臣子应有的节操。
边境郡县中的士兵，一听说烽火燃起, 积薪烧起，就全都持弓驰马，扛起武器进 击，汗流不断，惟恐落后，身触利刃，冒 着飞箭，义无反顾，不想回转，人人心怀 怒气，如同报复私仇一般。他们难道是喜 欢去死而厌恶生存，并非编入户籍的百姓, 而与巴郡、蜀声不是同一君主吗？他们是 思虑深远，急救国家的危难，而乐于尽臣 子的道义啊！过去有人剖符拜官，分珪受 爵，位居列侯，住在上等住宅之中，临终 则爲后世留下显赫的名号，给子孙传下土 地，他们做事甚爲忠心恭敬，身居官位甚 爲安逸，名声经久传扬，无穷无尽，功业 卓著，永不磨灭。因此贤才、君子，即使 在中原作战肝脑涂地，血沃野草，也在所 不辞。如今要他们供奉礼物币帛，送到南 夷，就去自杀，有人还逃亡，招致杀戮, 身死无名，死后被称作最爲愚蠢，让父母 也受到耻辱，让天下人耻笑。人的气度、 胸怀相距悬殊，难道不是太远了吗！然而 这并非祇是应征之人的罪过，还有，他们 的父兄教导不周，没有给子弟做出严谨的 表率；百姓少廉寡耻，民风不很淳厚。他 们身遭刑戮之苦，不是很应该吗！
陛下担心使者及有关官员也像那样，哀 伤不肖的愚民也会如此，因此派遣诚信的使 者把征发士卒之事向百姓讲明，顺便斥责那 些人犯有不忠、该死的罪行，责备地方三老 和孝悌之官犯有不加教诲的过失。当今正值 耕种季节，再次给百姓添麻烦，已经亲自面 告郡旁近县之人，惟恐边远地方及溪谷山川 的百姓不能普遍都听到，檄文到达，须尽快 下发各个县、道，让衆人全都知晓陛下的意 图，希望不要忽视。
司马相如回朝汇报。虐蒙已经攻略、打通了 夜郎,趁势开通西南夷的通道，征发巴郡、置 都、广汉郡的士卒,做工的有几万人。修道两 年，道未修成，士卒有很多死掉了，耗资数以巨万计。蜀地之民以及汉朝当政朝臣大多指出这样 对国家不利。这个时候，邛篷的君长风闻南夷 和汉朝交往,得到了很多的赏赐，就大多愿意成 爲汉朝的臣国，请求在那里设置官吏，位比南 夷。天子询问相如,相如答道:“虫、笙、再、 骤之地大都邻近垄，道路也容易开通，秦朝之 时曾经开通置爲郡县，到了汉朝建立之后罢废。 如今若果真再次开通，置爲郡县，要胜过南夷。” 天子认爲很对，便任命司马相如做中郎将,持节 前往出使那里。副使王然于、壶充国、吕越人乘 坐四乘传车，要通过旦蜀官吏，用礼物币帛贿 赂西夷。等司马相如到了蜀郡,蜀郡太守及下属 官员都到郊外迎接，县令亲自背负弓弩在前面引 路，蜀郡之人认爲非常荣耀。这时卓王孙和临邛 诸公全都到担如门下，敬献牛肉和美酒，和他结 爲友好。卓王孙喟然长叹,自认爲让女儿匹配司 马相如太晚了,便分给了他的女儿丰厚的资财, 使她和儿子分得的同样多。司马长卿于是平定了 西夷和邛，笙、；fi、就和斯揄的君长全都请求成 爲汉朝的臣国。撤除了旧日边关，关口扩展，向 西到了沫水和若水,南到详柯江,作爲边界，开 通零关道,在孙水上架桥,沟通邛都。相如回朝 报告天子，天子十分喜悦。
相如出使时,蜀郡的长老大多都说开通西南 夷没有用处，即使是朝中大臣，也有人这样认 爲。司马相如想要劝谏天子,又因爲自己本已建 议在前，便不敢再去进言，于是他便写了篇文 章，藉着与蜀郡父老百姓交谈的口吻，由自己质 问、反驳对方，用以讽谏天子，暂且藉此宣扬出 使的意图，让百姓了解到天子的旨意。文章这样
写道:
汉朝兴起已有七十八年，隆盛的恩德已 传了六代，威武昌盛，恩德深广，泽被衆 生，传扬于万方之外。在这种情形之下，天 子便令使者西征，蛮夷顺流而退，王政覆盖 之处，无不望风披靡。于是使得历前来朝 见，骁夷服从,平定篷都,抚慰邛都,攻略 斯榆,占领苞满,车马络绎不絶地返回，将 要东去回报朝廷，人马到达了蜀郡都城。
有地方上的长老、士大夫、缙绅、先生 之类的二十七人，很庄重地前来造访。见面 问候之后，他们就进言道：“听说天子对于 夷狄之人，意图是要牵制住他们，不致断絶 而已。如今却要使三郡士卒疲敝，开通夜郎 的通道，三年至今，却没有成功，士卒们疲 劳倦怠，万民生计不很富足，如今又接着开 通西夷，百姓力竭，恐怕不可完成此项功 业，这也是使者的累赘，我私下替您担忧。 况且那邛都、篷都、西夔和中原并立,也已 是经历了很多年，记都记不清了。古来仁义 之君没有以德来招附它，强权之君没有用武 力来吞并它，想来大概是不可能办到的吧! 如今却分割编户之民的财物而让夷狄之人受 益，使赖以依靠的百姓疲惫，却用来供奉那 些无用的夷狄，我们见识浅陋，不知道所言 正确与否。”
使者答道：“爲什麽要如此说呢？如果 真如你们所说的，那麽这蜀地之人也不会改 变服饰，而旦地之人也不用变革风俗了。我 时常不爱听这种话。然而这事很重大，本来 就不是旁观之人所能看到的。我的行程很紧 迫，不可能详细地讲给您们听，请让我爲您 们略陈梗概。
“大凡世间必有不同寻常之人，这样之 后便有了不同寻常之事；有了不同寻常之 事，这样纔会有了不同寻常的功业。不同寻 常，原本是衆人感到奇异之事。因此说，不 寻常的事情开始之时，黎民百姓大爲惊惧; 等到那事情成功了，天下人便清平安乐了。
“从前洪水翻滚，泛滥漫延，百姓或上 或下，往来迁徙，地面崎妪，无法安居。夏 后氐很忧虑此事，便填塞洪水，疏通江河, 分流深水，赈济灾荒，洪水向东流入大海, 从此天下永保安宁。当那辛勤劳作之时，难 道祇有百姓出力吗。夏卮氐心中爲此忧愁烦 乱，又亲自参加劳作，手脚结出老茧，腿上 无毛，皮肤不生汗毛。因此他的美好的功业 万代彪炳，声名和称颂传颂至今。
“况且贤明的君主登上帝位。难道就祇 是琐碎狭隘，拘泥于文辞，牵扯于流俗，遵 循古训，研习经传，取悦世人而已吗！他一 定要有高远宏大的议论，能创立伟业，传之 后世，爲万代子孙做岀规范。故而要往来奔 走，兼容并包，而又勤于思考，与天地共 存。况且《诗经》上不是说吗：'普天之下, 没有哪里不是君王的土地；沿着大地的四海 之内，没有一个不是君王的臣子。‘因此天 地之中，八方之外，浸润有余，若有某个生 命没有浸润到恩泽，贤明之君都会认爲是个 耻辱。如今边疆之内，士大夫之类，全都获 得了幸福、吉祥，没有什麽缺遗了。然而习 俗不同的夷狄之国，异族聚居的辽远之地, 舟车不通，人迹罕至，未受政治教化，前世 遗风还很微弱。接纳它，就会在边境上触犯 礼义，拒絶它，就会横行胡爲，逐杀君主。 君臣换位，尊卑失掉次序，父兄无辜被杀, 幼童、孤儿沦爲奴仆，拘禁之人放声大哭, 内向中原而生怨恨，说’耳闻中原那里有最 好的仁政，恩德广布，万物都各得其所，而 今爲何单单遗弃了我们，。他们踮起脚跟, 无限思慕，有如干旱枯萎的草木祈盼降雨。 凶暴之人也会爲之落泪，又何况皇上圣明， 又怎能停止开通道路呢？故而向北出兵讨伐 强劲的朔人，向南遣使责问强大的越人。向 四面晓谕德政，西、南二方夷狄的君长，如 游鱼聚集，仰承恩泽，愿意得到封号的人数 以亿计。故而以沫水、若水爲关隘,以样柯 江爲边界，开凿靠通路，在遂水源头架 桥。开创道德的通途，传扬仁义的道统。将 要广施恩德，安抚、控制远方夷狄，使疏远 者不致被关闭，昏暗之处得到光明照耀，用 以平息这里的战事，而停止在那边的征讨。 远近一体，内外安康，不是也很快乐吗？将 百姓从水深痛苦之中拯救出来，奉行天子的 美德，一反末世的衰颓，承继囿氐中断的功 业，这正是天子的当务之急。百姓虽说辛 劳，又怎麽可以停止下来呢？
“况且君王的事业本来就没有哪个不是 从忧劳开始，而以安乐告终的。那麽受命于 天的征兆，也就全在于此了。将要增泰山之 封，加梁父之禅的大事，要鸣响车驾上的鸾 铃，扬起音乐颂赞之声，上与五帝比齐，下 登三王之上。观者不见手指，听者未闻其 声，犹如鹊明已经翱翔在寥廓苍穹，而张网 之人还在注视着大泽一般。可悲啊!”
这时，各位大夫茫茫然，失去了他们所 带来的想法以及所要进见的言辞，喟然齐声 称颂道：“汉家的恩德确实令人信服啊，这 是我们希望听到的言辞。百姓们虽说倦怠, 就请让我们以身作则，爲天下先。”他们神 情怅惘，退步移身，于是拖延片刻就告辞退 出了。
后来有人上书告发讴相如出使之时收受金 钱，他被免了官。过了一年多，又再次召他做了 郎官。
司马相如爲人口吃，却善于写文章。他时常 患有消渴病。和卓氏结亲,财产丰足。他担任官 职，不曾愿意参与公卿大臣和国家政事，借口有 病，在家闲居，不羡慕官职爵位。时常跟随皇上 到长杨宫游猎,这个时候天子正喜好亲手击杀熊 和野猪，骑马追逐野兽，担如就上疏劝谏此事。 疏中写道：我听说事物中有的同属一类却能力不 同，所以论力气要称乌获，论敏捷要算庆 忌，论勇猛要数孟贲和夏育。我爲人愚笨, 私下认爲入若真有这般情形，那么野兽当中 也应如此。如今陛下喜好攀登险要之地，射 杀猛兽，若猝然遇到过于凶猛的野兽，在意 想不到的地方使马受惊，冲撞了您的车驾， 乘舆来不及旋转车辕，衆人也无暇施展技 巧，那麽即使有乌获、逢蒙那样的技艺，力 量却得不到使用，所有的枯木朽树也都要成 爲危害了。这时胡人、越人在京城起事，而 羌人和夷人则近在咫尺，这不是很危险吗! 即使是万无一失，不会有什麽祸患，然而这 也原本就不是天子应该接近之地。
况且即使是清道警戒，而后车马纔前 行，中断道路，而后纔驱车前往，也还是 时常发生马口中所衔的勒铁及横木折断的 突发事端，又更何况在蓬蒿草丛之中穿行, 在废墟荒地上驱驰，前面有捕获野兽的快 乐，而内心中却全无应付事变的想法，则 灾祸也恐怕不难发生了吧！看轻万乘之君 的尊位，而不把平平安安当做是乐事，把 在万一会发生危险的路上行进这种事作爲 娱乐，我私下以爲这是陛下不可取之处。
眼明之人能够在事态尚未萌发之时就远 远地发现，而聪明之人能够在毫无形迹之时 避开危害，灾祸本来就大多藏匿在隐蔽和不 明显的地方，而在人们忽视之时发生。故而 民间俗谚说“家中积存千金，不坐房檐之 下”。这话虽小，却可以用来比喻大道理。 我希望陛下留意、详察。
皇上认爲写得很好。回来路过宜春宫时,司 马相如上奏一篇赋,用以哀叹秦二世的过失。那 篇赋这样写道：登上那倾斜的山坡啊，一道进入巍峨重 重的宫殿。临近也江池那堤岸和小洲啊，遥 望高低起伏的南山。那高峻而又幽静的深山 啊，沟谷如此深不可测。忽急忽慢的溪水长 流而去啊，流入那宽广平坦的原野和沼泽。 看那树木多麽茂盛啊，又见那草木丛生的竹 林。骑马奔上那东面的土山啊，撩衣走过北 面石上的急流。按辔徘徊，迟缓不前啊，在 途中经过此地，凭吊那秦朝的二世。他立身 太不谨严啊，终致亡国丧权。他听信谗言而 不醒悟啊，落得宗庙灭絶。唉呀可悲啊！他 品行太不端啊，致使坟墓荒废而得不到修整 啊，魂魄没有归宿而又没有祭祀。多麽悠远 而没有定限啊，而愈是久远就愈显暗淡。精 灵们高高飞扬啊，飞上那九天之上，长逝无 踪。唉呀可悲啊！
司马相如被任命做了孝文园令。天子大爲赞 美了子虚之事以后，相如见皇上喜好仙道，便趁 势说道：“上林苑之事还不够美，尚有更爲奢靡华丽的呢。我曾经做过《大人赋》，还没写完, 请让我写完上奏陛下。”司马相如认爲各位神仙 传说是居住在山泽之间，他们面容、身形甚爲消 瘦，这并非是帝王的仙道本意，于是他便写成了 《大人赋》。赋中写道：
世上有位大人，他住在中州。居室遍布 万里啊，他竟不能稍作停留。悲叹世俗相逼 而处于狭窄之地啊，他祇得离去，轻装远 游。乘上红色的旗幡和白色的虹霓啊，载着 云气向上飘浮。举起舞之气那般高的长竿 啊，系上光耀之气一般的彩旄。垂挂上旬始 星当做旗边的饰物啊，拖来彗星，把它当做 旗上垂挂的羽毛。旌旗随风舞动，翻卷摇摆 啊，它招摇晃动，飘飘扬扬。采来楼枪之星 当做旌旗啊，把弯曲的断虹当做旗竿的套 子。红光深远而纷乱啊，如暴风翻涌，像流 云飘浮。驾着神龙、象车，像尺蟆一般逶迤 前进啊，乘着赤螭、青虬蜿蜒蛇行。俯仰屈 伸，傲慢地恣意奔驰啊，像龙一般忽而隆起 身躯，忽而蜷缩弯曲。马头时低时扬停滞不 前啊，恣肆任性，马头高高昂起，它们忽进 忽退，摇动转侧，又像鸟儿那样左右相随, 展翅高飞啊，忽而掉头转身，犹如狡兔受到 惊吓，又像房梁那样互相依靠。缠绕着、喧 嚣着，车马踏到大路上啊，飞扬着、踊跃 着，它们向前狂奔。呼吸急促，有如闪电飞 驰而过啊，霍然之间，云消雾散。
斜渡东极少阳，登上北极太阴啊，和神 仙们相与爲伴。交互反转而向右折向深远的 地方啊，横渡飞泉,奔向正东。召来衆仙来 挑选啊，把他们安置到瑶光星上。让五帝在 前面引路啊，遣返太一星而让仙人陵阳居 后。左有玄冥之神,右有聂之仙啊，前有 陆离神,后有滴湼神。役使着征伯侨和羡门 直啊，令岐伯掌管医方。命屿警戒清道 啊，清除了恶气而后前行。聚集起我那万乘 车马啊，用五彩云霞织成车盖，竪起来华丽 的旌旗。派旬芒去率领随行啊，我想要到南 方去游玩过崇山时见到了唐尧啊,路经九疑山时 访问了虞舜。一片纷乱而重重交错啊，车马 衆多相杂，正在驰骋。骚扰相撞，多麽混乱 啊，大雨滂沱，雨水淋漓，难以前行。聚拢 簇拥到了一起啊，忽而又各处分散开来。径 直进入到幽深险峻的霊室啊，通往突兀不平 的鬼谷。遍览遥远的八紘之地，尽观四面蛮 荒之野啊，渡过九江，越过五河。往来于炎 火之山，泛舟在弱水之上啊,驾船渡过河中 小洲，涉过流沙河。忽面在总极山休息,在 水中嬉戏浮沉啊，让灵蜗弹瑟,命冯夷起 舞。那时好像要变得昏暗不明啊，便召来雷 神屏翳诛杀风伯,斩掉雨师。西望崑仑山, 恍惚不明啊，径直驰向那三危山。推开阎阖 天门，进入帝宫啊，载上如玉的仙女，带她 一起回来。登上闾风山而遥集啊,如鸟儿高 飞，又一起停下来。在阴山徘徊,回转飞翔 啊，我今天纔亲眼目睹西玉只白发如霜。她 佩戴着玉胜，住在洞穴之中啊，又幸而有只 三足乌供她驱使。如果真能像她那样长生不 死啊，那麽即使是身经万世也不值得欣喜。
掉转车驾往回走啊，在不周山道路阻 絶，在幽都山会食。呼吸那夜间的水气啊, 餐饮朝霞，咀嚼那芝英啊，享用琼华。仰 头看去而渐渐高耸啊，波涛翻涌，向上疾 飞。穿过闪电和那极高之处啊，经过云神 丰隆,大雨滂沱而下。驾着游车和导车, 直往下降啊，纵横奔驰，抛下云雾而远去。 迫于世间的狭隘啊，舒开縄绳从北崖出游C 把屯骑丢到北极的玄阙之山啊，先驱车骑 又在寒门散失了。下面深远而无地啊，上 面寥廓而无天。两眼昏花看不见啊，耳朵 模糊听不到。乘着虚无，飞上很远的地方 啊，超越虚无而独自存在。
司马相如上奏《大人之颂》之后，天子大爲 喜悦，飘飘然有凌云之气概，象是在天地间遨游 的感觉。
司马相如已因病免职,住在茂陵家中。天子 说：“司马相如病得厉害，可以派人去把他的文章全都取来；如果不这样，恐怕日后就散失掉 了。”派遣所忠前往,而司马相如已然死去,家 中没有书。就问他的妻子，他妻子回答说：“长 卿本来就不曾有过书。他时常著书，随即又被人 取走，家里便空空如也。团没死的时候，写了 一卷书，说是有使者前来寻书之时，就把它上奏 朝廷。没有别的什麽书了。”他遗留下来的书札 上讲的是封禅之事，献给了所忠。所忠便把他的 书札上奏天子，天子认爲很奇异。那书札中写道:远古之初，天生民衆，经历列代君主, 到了秦朝。沿着近世先王的足迹，聆听远古 的遗响。盛多而纷乱，其中埋没无闻的，不 可胜数啊。接续着舜之《韶》乐和直之 《夏》乐，崇尚先王的尊号美謚，大略值得 称道的有七十二位君王。没有哪个顺从善良 而不昌盛，又有谁逆行失德而能存在呢？
轩辕黄帝之前,是多麽遥远啊，那时的 详情已经不可能听到了。五帝、三王及《六 经》所载，据流传下来的典籍，可见其遗 风。《书经》上说“君王英明啊，大臣贤良 啊”。据此而言，君王没有哪个比就更隆 盛的了，大臣也没有哪个比卮稷更爲贤良的 To后稷在唐尧的时候创立功业,公刘是在 西戎发迹得志，文王改革制度,到了周代则 至爲昌盛，治国大道于是建成，这之后纔渐 渐转爲衰微，千年之后，它的声势絶响，这 难道不是善始善终吗？然而这并无别的缘 故，不过是谨慎地遵循前世的原则，用心垂 教于后代而已。故而它的规范很是平易，容 易遵循；恩德深广，容易富足；法制显明， 容易取法；传位理顺，容易继承。因此功业 在周成王之时隆盛,而功德以文王、武王爲 最高。度量其始，至其所终，并没有什麽特 别突出的、卓絶的功业可以和现今相比较 的。然而他们还是登上梁父山和泰山,建立 显贵的尊号，施加崇高的威名。大汉的恩 德，如源泉一般奔涌，广爲散布，泽被四方 属国，如云雾一般播撒，上至九重高天，下流八方旷野。所有的生物，全都浸润着它的 恩泽，和气横流于各地，武威飘逝至远方, 近狭之处泽其根本，远阔之地润其末梢，罪 魁祸首尽数湮没，愚昧之人沐浴光明，昆 虫、动物欢乐喜悦，回过头来，面朝中原。 这样之后畜养起骗虞之类的珍禽，拦截麋鹿 那样的神怪野兽，从庖厨那里选择嘉禾之 米，拿来双角神兽当作祭祀用的牺牲，在岐 山获得壁放养的宝龟，在沼泽招来茧萱骑 乘的翠黄色的神龙。鬼神接通灵圉衆神，他 们在宽大的馆舍之中居住。奇物怪异，变化 万端，洒脱无拘，穷极生变。可钦可敬啊, 符兆祥瑞全都来到这里，仍然认爲德薄，不 敢提及封襌之事。周代之时,跳跃的鱼儿落 至船上，武王烘烤了它用以祭天，这若算做 是符兆也太微小了，而因此便要登上那高高 的泰山,不也有些惭愧吗！汉朝谦让着不去 封禅，而圏朝却前往封禅了，这之间有多麽 大的差异啊！
于是大司马进言道：“陛下仁爱，抚育 衆民，出于道义，征讨不顺服之人，中原各 国乐于进贡，各地蛮夷执礼朝见，德政和以 往相同，功德无双，盛大的功业和顺融洽, 符兆祥瑞变化万端，全都应期相继而至，不 祇是初创而见。想来大概是蹇山、梁父山的 坛场在祈望陛下临幸，想要加上尊号与前代 一比荣耀，上天降恩积福，将要以祭献而告 成功，陛下您谦恭逊让，不肯前往啊。絶了 三神的欢心，使王道的礼仪阙失，群臣心中 惭愧。有人说况且天道暗昧，珍奇的符兆, 本就不可以辞让；假若辞让了它，就会使壅 山将无立表记之时，梁父山也将没有祭祀的 希望了。而且先王们如果都是与时代同时荣 耀，又全都在时代过后便告灭絶，那麽令述 说之人还有什麽能够向后代称颂的呢，又怎 麽能说起古时那七十二位君王呢？德行修明 则赐予符瑞，尊奉符瑞来行事、封襌，不能 算是苟进越礼。因此圣明的君王不废封襌之 事，而尊奉礼仪祭祀地神，诚告天神，在史
岳刻石记功，以显明至尊之位，舒展隆盛的 德行，显示荣耀的名号，承受丰厚的福运, 用来泽及百姓。这样的事有多麽伟大啊！天 下的壮观景象，帝王的恢宏功业，是不能够 贬损的啊。希望陛下成全此事。然后便汇集 起士大夫及先生们的道术，使他们能受到日 月余光的照耀，以加官进爵，发展事业，因 而正天时、列人事以及封禅的意义，校正那 文辞，成爲《春秋》那样的一经，将沿袭旧 有的六经而成爲七经，传诵它，以至无穷, 使万代得以激发那些耿介之士，激扬隐彻之 波，发出英华之声，腾驰茂盛的果实。前代 圣明的君主之所以能够永保美名，而时常爲 人称颂，都是由于封禅的缘故，应该令掌故 之官把其中的礼仪全部上奏给您御览。”
这时天子感动得变了神色，说道：“对 啊，我试一下吧!”便改变了想法，总结公 卿大臣们的议论，询问有关封禅的事情，歌 咏大泽的广博，言及符瑞的广大富饶。于是 便作了颂说：自我苍天覆地，浮云流动。天降甘露、 时雨，那大泽便可以去游玩。汁液滋润渗 出，何物不能生长；嘉禾六穗，我收获来爲 何又不蓄积呢。
不祇雨水普降，又有甘露润泽；不祇沾 湿一处，而又广爲散布。万物和乐，怀念仰 慕。名山将受封禅，祈盼君王到来。君王啊 君王，爲何不来封禅呢！
斑烂的神兽，在我们君王的苑囿中嬉 戏；它黑纹衬在白底上，外表多麽好看； 姿容端庄和美，有如君子之态。昔闻它的 名声，如今见它前来。来路渺无踪影，应 是天瑞灵验。这神兽也曾在舜的时候出现 过，虞氐因而便兴盛起来。
白麟嬉游，游到那灵畤。正是孟冬十月 之时，君王到郊外祭祀。那白麟跑到我们君 王的乘舆跟前，是天帝用以赐福于人的。这 种事在三代之前，大概还不曾有过。
黄龙一伸一屈，适逢至德之时上升；色彩光艷夺目，光明辉煌。显见是爲了帝王, 使黎民百姓都能觉悟。据经传上记载，说是 受命所乘。
天命明示符瑞，不必谆谆教诲。依照事 类寄托，用以告知封襌的君王。
披閲（阅）六经可见，天道、人道已然交接, 上天和下民相互表达和谐。圣明君王的德 政，兢兢业业，小心谨慎。因此说“要在兴 盛之时想到衰败，要居安思危”。所以汤和 武玉至爲尊严，也不忘敬奉地神；舜观察大 典的星象，要检查、反省有无阙失：说的就 是这事。
司马相如去世五年后,天子纔去祭祀后土之 神。八年时便先去敬奉了史垒神，封泰山,到 梁父禅肃然山。
担如其他的著作，比如《遗平陵侯书》、《与 五公子相难》、《草木书》等篇没有收録，而是采 録了他在公卿当中尤爲著名的著作。
太史公曰:《春秋》的推究及见解至爲隐微, 《易经》原本隐微表现出来却浅显，《大雅》谈论 王公大人而德至黎民百姓，《小雅》责难自己的 过失，其流言传至上面。所说的言辞虽然外表不 同，而它们在符合道德这点上还是一致的。司马 担如虽然多有虚妄的言辞和失实之说，然而他的 要领是要归于倡导节俭，这和《诗经》的讽谏有 何不同呢。扰雄认爲那是奢靡浮华的辞赋，祇起 到劝百讽一之功，如同是在放纵淫靡的郑、街之 声，到曲终之时方纔演奏雅乐，这不是太亏损作 者本意了吗？我采録他言语之中适于讨论的，写 在文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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