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和青年时期_卡尔・罗杰斯传记

童年和青年时期_卡尔·罗杰斯传记

(1902年—1919年)

卡尔·罗杰斯生于美国中西部。在罗杰斯出生的年代，最著名的心理学家和心理治疗医师要么是欧洲人，要么是从欧洲来到美国的移民。但罗杰斯算得土生土长的美国人，他的祖辈很早就来到美洲大陆了。

罗杰斯的祖母，贝琪·费里斯，是一位名叫提克诺斯的英格兰人的后裔。1633年，提克诺斯离开英格兰肯特郡，漂洋过海来到马萨诸塞，最终在纽约的格伦斯福尔斯定居下来。罗杰斯的祖父，亚历山大·汉密尔顿·罗杰斯，同样是英格兰移民的后裔，大约在1800年，他在格伦斯福尔斯安顿下来。经过两代人的努力，罗杰斯家族逐渐成了当地的体面人家，家族中出了几位律师和法官，还有人经商和办农场。美国内战爆发之前，亚历山大迎娶了贝琪。他俩离开格伦斯福尔斯，取道刚浚通的伊利运河(对于新的拓殖者而言，这条运河是通向西北地区的门户)，随后穿越五大湖区，最终来到密尔沃基。亚历山大在密尔沃基铁路(这条铁路从密尔沃基通到威斯康星西部边境小镇普雷里德欣)上谋到了一份售票员的差事。再后来，他们搬到了威斯康星的沃瓦托萨，并在此定居下来。他们一共育有5子。至今，沃瓦托萨仍有一条罗杰斯大道。他们的房屋已成为当地重要的历史建筑。1868年，亚历山大的二儿子，沃尔特·亚历山大·罗杰斯诞生了。

卡尔·罗杰斯母亲同样是英格兰后裔，她最早到达美洲的先辈是马修·库欣。1589年，马修·库欣出生于英国。1638年，马修和另外133名乘客一起，乘坐“勤奋”号轮船，横跨大西洋来到美洲，在马萨诸塞的辛汉姆安顿了下来。据姆斯·S．库欣于1877年编撰的家谱记载，“似乎是宗教方面的原因直接导致他们离开英国。”家谱还描述了库欣家族对新国家和当地社区做的诸多贡献。和罗杰斯家族一样，库欣家族的一个分支通过伊利运河，来到了威斯康星。在威斯康星的德拉菲尔德，至今仍矗立着一座纪念在内战中牺牲的“库欣三兄弟”的石碑。战争结束后，库欣家族中有人在距沃瓦托萨约6英里的布鲁克菲尔德购买了一处农场。1868年，朱莉娅·玛格丽特·库欣，就出生于这个农场，她的两个姐妹也出生于此。(www.guayunfan.com)沃尔特·罗杰斯和朱莉娅·库欣早在孩童时期就相识了。库欣一家搬到镇上后，距罗杰斯家仅一个街区，两家人经常在学校、教会，以及其他场合会面。每到新年，罗杰斯5兄弟都会穿上最好的衣服，把库欣家的三位女孩约出来玩。

沃尔特·罗杰斯就读于美国威斯康星大学，并担任了学校基督教青年会的主席。沃尔特还读了一年研究生课程，并由此取得了土木工程师资质。大学期间，沃尔特和朱莉娅·库欣仍然保持着来往——朱莉娅在威斯康星大学读了两三年书。他们一定在彼此身上发现了许多共同点:同样的年龄、住在同一个小镇、相似的家庭(两家都从事农业)和宗教背景、就读于同一所大学。1891年7月1日，沃尔特和朱莉娅在密尔沃基结婚了。根据当地报纸的记载，“婚礼结束后，罗杰斯先生和夫人离开了他们在蒙大拿利文斯顿的家。”

沃尔特经常要离家工作，他必须到全国各地监督铁路轨道、桥梁、隧道的建设。结婚之后，他们在蒙大拿州西部住了一段时间，因为沃尔特在这里有几个建设项目。不久之后，他们又搬回了伊利诺伊州的埃尔金，这里离芝加哥很近。他们的前三个孩子，莱斯特、玛格丽特和罗斯分别出生于1893年、1895年和1899年。1901年，沃尔特·罗杰斯开始自己做生意。他找到一位合伙人，和他共同创立了贝茨和罗杰斯建筑公司，公司的总部设在芝加哥。大约在这一时期，罗杰斯夫妇在离原来住所几英里的地方租了一所更大的房子，具体地址是奥克帕克市新“郊区”克林顿大道237号——向东8英里就是芝加哥。1902年1月8日，他们的第四个孩子，卡尔·兰塞姆·罗杰斯在这里出生了。1907年和1908年，他们又生了两个儿子，沃尔特和约翰。

郊区的童年时光

卡尔从小就体弱多病——瘦弱、害羞、爱哭，经常被他的几个哥哥取笑嘲弄。由于父亲为了生意经常在外奔波，对卡尔来说，母亲的形象无疑更亲切一些。在5年多时间里，卡尔一直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母亲和兄长们给予了他极大的关爱。大约在4岁时，家人开始教他阅读。卡尔学得很快，对他而言读书并不是一件难事。很快，他就能阅读书架上的大部头图书了。他特别喜欢《圣经故事》，这本书介绍了圣经从创世纪到启示录的主要事件，文字简明流畅，适合所有年龄层次的读者，尤其是青少年。这本书他从头到尾读了许多遍，这使他笃信宗教的父母深感欣慰。

沃尔特·罗杰斯经营有方，生意越做越顺。卡尔5岁时，罗杰斯一家搬到了一英里之外，奥克帕克北区的北欧几里德大街547号，一幢更大的房子里。在卡尔出生的同一年，奥克帕克村合并成市。当地居民骄傲地宣称，“这是一个摒弃浮华、畏神敬主的地方。”奥克帕克颁布了一系列地方条例。对于成年市民，禁止事项包括:未经审查的电影、拳击比赛、与性病和节育有关的信息、任何形式的赌博，以及任何程度的饮酒。对未满18岁的青年，也有类似的限制。他们被禁止购买香烟、打台球、驾车、使用玩具手枪。在冬季和夏季宵禁时期，除非有父母的陪同，青少年不允许在晚上8点或9点之后出门。奥克帕克是一个由医生、律师、银行家、商人和其他专业人士构成的中上层阶级社区。这里居住着许多名人，他们包括:弗兰克·劳埃德·莱特[1]、博士克拉伦斯·海明威(欧内斯特·海明威的父亲)、埃德加·莱斯·巴勒斯(泰山系列丛书的作者)以及查尔斯·麦克阿瑟(戏剧“犯罪的都市”的作者之一)。

这是一个繁荣、安全的社区。在这里，沃尔特亲自设计，并监督建造了一幢新房。整幢房屋由轻砖建成，具有殖民地风格。它有一个中央大厅卧室超过了6间。房屋的正面是一整条带屋檐的门廊。房屋的背面有一座用玻璃围住的阳台。房屋穿越了整个街区，边缘直接通到另一条街上。其他的附属建筑包括:马棚和停放四轮马车的车库、养殖火鸡和鸡的围栏、朱莉娅·罗杰斯的大型菜园和花园，以及供孩子们游乐的沙地。虽然搬家让卡尔感到兴奋，但他不得中断刚和新朋友建立起的友谊。在此后成长的过程中，他一再遇到这样的情况。尽管如此，卡尔很快在附近找到了新的玩伴，总之，他在新家过得很快活。

或许是因为身体虚弱，卡尔直到6岁零9个月才开始上学。他进入了奥利弗·温德尔·霍姆斯学校。欧内斯特·海明威和弗兰克·劳埃德·赖特的孩子也在这所学校上学。海明威住在离罗杰斯家三个街区的地方，他比卡尔大2岁。海明威喜欢骂人，因此孩子们都管他叫“粗鲁的欧尼”。

入校的第一天，卡尔被分配到艾丽小姐的初级班。在卡尔看来，艾丽小姐似乎是一位非常严厉的老师。但他的担心很快就消除了，艾丽小姐告诉校长胡德小姐，卡尔的阅读能力远远超过了初级班的水平。卡尔当时的一位同学海伦·艾略特后来回忆道，一个小男孩被带到她所在的二年级班，在其他孩子面前流利地朗读了二年级课文。卡尔表现得如此之好，以至于校长在同一天让他试读了三、四年级的课文，他仍然顺利读完了。但学校最终决定，二年级是最适合这个男孩的。二年级的老师利特勒小姐对学生亲切和善，卡尔很快就喜欢上她了。

在利特勒小姐和其他老师的鼓励下，卡尔对阅读的兴趣愈加浓厚了。他的父亲老罗杰斯一开始也鼓励他阅读。卡尔的姐姐玛格丽特回忆道，“父亲常给我们读印第安人的故事，这些故事经父亲的口中道出，娓娓动听，引人入胜。漫山遍野全是印第安人，他们冲了过来，我们都屏住呼吸，然后父亲合上书本对我们说，‘该上床睡觉了。’”据卡尔回忆，父亲还曾绘声绘色地描述狮子怎样偷偷接近畜栏以及后来成为芝加哥的迪尔伯恩堡，这样的讲述每次都让他兴奋不已。卡尔阅读了所有他能找到的书，主要是小说和冒险故事——有关印度人、战争、拓荒者，以及海盗的故事——他通过阅读，在脑海中构建出一个奇幻世界，并且越来越喜欢这个幻想的世界。詹姆斯·费尼莫尔·库柏[2]是卡尔最喜欢的作家之一。他十分喜爱并读了多次的一本历史著作是《阿尔比马尔号的沉没》。这本书讲述的是卡尔母亲家族的一位名人威利·B．库欣的英雄事迹。威利是一条鱼雷小艇的艇长，他带领自己的作战小队，在靠近海岸的一条河里炸沉了邦联军队的铁甲舰阿尔比马尔号——它当时已击沉多艘联邦军船只——这让他成为了内战英雄。如果找不到别的书，他会读百科全书，甚至是字典，他的一部分性知识就是通过这种方式得来的。和当时大多数父母一样，卡尔的父母从不谈论这方面的事情。在当时，性仍然是一个禁忌的话题。

卡尔不仅痴迷于冒险故事，他似乎还有编造和想象故事的天赋。二年级时，卡尔自己写了一个小故事，讲的是树叶彼此交谈，最终从树上落下。这篇故事被当做范文贴在学校的公示栏里，供人观看。几年之后，他的两个弟弟，沃尔特和约翰，经常入迷地听他讲述即兴创造的战争和冒险故事，一听就是几个小时。

虽然卡尔的父母都受过大学教育，并且正是他的父亲使他喜爱上了冒险故事，但他们很快开始对他的阅读习惯和对幻想世界的痴迷感到担心了。卡尔的父母讲求实际，不喜欢绝对的理想主义。当然，阅读圣经和技术方面的书籍是有益和应该鼓励的，但有家务需要处理时，单纯为了娱乐而读书和讲故事便是不切实际、自我放纵，甚至是一种错误了。卡尔的母亲经常说的一句话是，“你看书又入迷了”。有许多次，当他从幻想世界中惊醒时，他才惊慌地喊道，“哦，天哪，我把要做的事全忘了。”(多年之后，成为大学教授的卡尔花了好长时间才克服在早上读书的负罪感。)在读3年级或4年级时，有一次，卡尔在课间休息时直接离校回家了，他以为已经放学了。他让管家罗宾逊夫人给他写了一张证明，然后返回学校上课，这让他感到十分尴尬。据他的弟弟约翰回忆，卡尔的桌子上写着一行醒目的大字，“现在就做!”——这是他对自己健忘的提醒。

卡尔爱幻想的特质让他成为家里其他人打趣和嘲弄的对象。这是个喜欢开玩笑的家庭，据卡尔后来回忆，玩笑有时也会开过头，并且带有恶意。“当所有人都嘲弄你时，你必须回击他们。”他被取了许多绰号，例如“心不在焉教授”和“穆尼先生”，后者是当时一个总是迷迷糊糊的漫画人物的名字。据玛格丽特回忆，“那些男孩争吵时恨不得把对方痛打一顿，但争吵完后，他们又是好朋友了。我们之间就是这样。有时会吵得很凶，你或许坚持立场，或许屈服，但在那之后，大家便都是朋友了。”许多年以后，卡尔在自传文章中描述了他的家人。沃尔特、约翰和玛格丽特都坚持认为，对这些玩笑，卡尔有些过于认真了。他们认为大部分玩笑都不是当真的。约翰和玛格丽特并不赞同卡尔这样描写家人。但另一方面，他们都承认卡尔是所有孩子中最敏感的一个。沃尔特回忆，“卡尔显然比任何任何人都更讨厌这种取笑。”约翰认为，“卡尔过于害羞，”这些玩笑“并不那么糟糕”。卡尔则坚持认为，有些嘲弄很不友善，而且是下流的。例如，卡尔的姐姐玛格丽特生性羞怯，当她准备和男孩约会时，遭到了几个兄弟无情的嘲笑，这使得她以后“对任何男孩子都不再有兴趣了”。卡尔家养了条狗，他们管它叫谢皮。当约会临近的时候，家里的几个男孩，包括卡尔，在招呼狗时，都会喊“过来，查理”(玛格丽特约会对象的名字)，而不像以前那样说，“过来，谢皮”。卡尔回忆道，“当我追狗时，我心里想着‘过来，谢皮’，但我喊出的却是和姐姐约会男孩的名字。在此前的一个小时里，我们不谈别的，只是不停地嘲笑要和她约会的男孩……真叫人难以置信，我们弄得她非常难过和沮丧……她后来一直没有结婚，我想或许和这件事有关。”

无论卡尔说的是否属实，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害羞、柔弱、易受伤害，同时也争强好胜，喜欢讽刺，在这样一个充斥着“俏皮话”的家庭，形成这种性格是很自然，也是非常必要的。尽管他的兄弟们把开玩笑视作理所当然，但这些玩笑仍然对卡尔的心理产生了重大影响。甚至在60年后，兄长莱斯特的取笑仍会对他造成很大的伤害。

卡尔的父母都是虔诚的基督徒。沃尔特·罗杰斯家族信奉公理教会，朱莉娅·罗杰斯则信奉浸礼教会。两人对宗教都极为诚信，相比之下，朱莉娅较为保守和传统，沃尔特更灵活，思想也更开放一些。他们一家人通常会去奥克帕克较为正统的第三公理会教堂，但小儿子沃尔特常去更开明的第一公理会教堂。第一教堂的牧师威廉·E．巴顿(他是红十字会创始人克拉拉·巴顿的兄弟)“明确提出，旧神学中的原罪和地狱受罚的概念并不适用于思想进步的奥克帕克。”虽然罗杰斯夫妇觉得“沃尔特过于激进”，“沃尔特、第一教堂，及其教义都十分可疑”，但他们仍然参加了第一教堂的礼拜，或许是因为礼拜时这里集中了镇上的许多头面人物。

每个星期天，罗杰斯一家人会乘坐他们较大的一辆四轮马车(较小的一辆专门用于购物)，由沃尔特驾驶，前往教堂。在伊利诺伊州寒冷的冬季，为了御寒，他们会在身上厚厚地裹上几层毛毯。罗杰斯家买的第一辆汽车是通用贝迪的电动型号。这辆车装有明胶窗帘，后座上安有烧木炭的暖脚炉，即使把车篷打开，也不会觉得冷。此后，他们就开着汽车去教堂了。再后来，老罗杰斯担任了伊利诺伊州格伦艾伦第一公理教会教堂的董事会主席。正是在罗杰斯的慷慨捐助下，该教堂才得以修建完成，因此格伦艾伦的居民也将教堂称为“罗杰斯教堂”。

罗杰斯一家每天都要进行晨祷，这对他们是一项必不可少的宗教仪式。全家人围坐成一圈，每个人都会读一段圣经中的文章，然后沃尔特或朱莉娅开始祈祷。卡尔后来写道:“我的母亲是一个具有强烈宗教信念的人，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对宗教的信奉也越来越坚定了。在家庭祈祷中，她经常引用圣经的两句话。这两句话充分显现了她的宗教感情，并给我留下深刻印象:‘不与浊世合流，卓然而立’，‘主啊，在你面前，吾辈正大公义皆成卑劣低下’。(第一段话反映了她对崇高性的认识，我们是‘主的选民’，不应交结那些被主舍弃的人;第二段话反映了她对卑微的认识，在我们最好的时候，我们仍是有罪的。)

父亲或许没有母亲那样的宗教热情，但他也会念祈祷词，到教堂做礼拜，并参与其他宗教活动。他们是尽职尽责、慈爱关切的父母。他们花了许多时间和精力经营家庭生活，给予孩子正确的教育和引导。他们能够将严格的教育与亲切的关爱巧妙地结合起来。我不记得在任何重大的问题上被父母直接训斥过。所有家庭成员都清楚，我们家是一个团结的整体……父亲曾说过，‘和其他人家不同，我们家不允许做出格的事。有许多人打牌、看电影、抽烟、跳舞、酗酒，或者干其他乱七八糟，甚至说不出口的事。他们这么做是因为无知无识，所以最好的办法是宽容他们，但保持距离，不要接近他们，过好我们自己的生活’……由于某些原因，说粗话没有被完全禁止——或许是因为父亲生气时，偶尔会骂几句粗话。”

除了宗教之外，罗杰斯一家还十分重视新教徒的职业道德。父母从小教育孩子，努力工作对人是最有益的，所有孩子都要分担一部分家务。卡尔分到的任务是喂养和照顾屋后的鸡群。养鸡一直是罗杰斯家孩子的“传统业务”。在小学期间，卡尔负责将鸡蛋卖给自己的母亲和邻居。罗杰斯夫妇鼓励孩子的这种行动。他们希望孩子做有益的工作，同时不要离家太远，免受社会上不良的影响。卡尔必须亲自开账单、记账。总之，一个小商人要做哪些事，他就得做同样的事。如果他忘记在卖鸡蛋的同时把鸡蛋的账单也交给母亲，就拿不到钱。在孩子们还小的时候，老罗杰每次回家都会掏出口袋里的零钱，让他们把这些硬币按便士、5美分，以及其他币种分堆放好。或者让他们按数额大小排列作废的支票。卡尔后来写道:“我觉得父母在金钱教育上做得十分出色。他们给我们一定数额的零花钱，鼓励我们自己做生意，挣到的钱全归自己。这样，我们很早就有了独立赚钱的概念，并知道了怎样合理地利用赚到的钱”。

罗杰斯夫妇利用一切可能的机会教给孩子这种实用知识。沃尔特会经常带孩子旅行，让他们在现实世界中开扩眼界，积累经验。他要求孩子们写旅行日记，描绘他们的所见所闻。例如，1914年，沃尔特携全家来到不列颠哥伦比亚省，他在此处承包了一项建筑工程，康诺特隧道。他让莱斯特和罗斯到工地上干活。他们抵达温尼伯的当天，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了。7月4日，罗杰斯一家来到阿尔伯塔省的班夫，泡了当地的温泉，这天刚好下了一场暴风雪。除了教育上的考虑，约翰认为父亲带孩子们旅行还有另一个原因，“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他长期离家工作，这种旅行让他能够享受天伦之乐。如果他不能待在家里，他会尽可能带上孩子一起走。”

沃尔特不在时，朱莉娅·罗杰斯能把家庭管理地井井有条。卡尔的姐姐玛格丽特还记得，当时家里请了一名工人，为了防身，她母亲在厨房桌子的抽屉里放了一把左轮手枪。

“屋子里所有的修理活儿，母亲都会干。是母亲，而不是父亲，教会了我们使用工具。她有一双有力的手。如果有谁犯了错，他的屁股马上就会尝到这双手的厉害。这还是一双灵巧的手。母亲能用它画出美丽的图画，我们都很喜欢她画的画。”

从二年级开始，海伦·埃利奥特成为了卡尔的同班同学。海伦家距卡尔家仅因一个街区。海伦和卡尔，还有附近其他几个男孩和女孩，经常一同步行或骑车上学，或者在一起玩跳房子、捉迷藏、扔石子的游戏。但卡尔放学后必须立刻回家，因此并未在这些小伙伴中交到“贴心的朋友”。海伦记得，卡尔是一个“害羞、敏感、不合群的男孩，他更愿意生活在他的书和幻想当中，而不是跑到操场上参加激烈的体育运动。放学以后，我们会跑去玩垒球，他总是直接回家，喂鸡，卖鸡蛋给邻居。”卡尔回忆，“只有隔壁的女孩和我十分要好，”除此之外，其他的孩子他只是相识而已。

卡尔是一个优秀学生，嗜书如命。他总能拿到班上最高的分数。他是所有老师的宠儿，他也希望自己做得更好，以优异的表现回报他们。和他的父母不同，老师们鼓励卡尔阅读，激发他的求知欲。上5年级时，卡尔非常喜欢当时的老师肯兹小姐。放学以后，卡尔经常留在学校，帮助肯兹小姐打理教室杂务，这是他个人独立性的首次体现。由于害怕失败，他曾在5年级的考试中作过一次弊。除了受到老师喜爱之外，他并没任何可能让其他同学疏远他的表现。但同学们并不和他十分熟悉或特别喜欢他。

在小学，卡尔只打过一次架，他后来写道，“我装出一副凶样，其实怕得要死，最后打成了平手。”和卡尔不同，沃尔特和约翰经常和班上的同学打架。约翰回忆道，“卡尔会让我们帮他打架，然而劝我们停手。沃尔特会说，‘是小家伙先动的手。’卡尔会向我追问缘由。然后我说，‘去问沃尔特，他会告诉你原因。’争吵之后，我们每个人都有了一个绰号:约翰被叫做‘小家伙’;卡尔是‘伙计’;沃尔特是‘原因’。因此，我们三个是，小家伙、伙计和原因。”

在卡尔成长期间，老罗杰斯的生意越来越红火。贝茨和罗杰斯公司的业务范围从桥梁、隧道、铁路扩展到其他各类建设工程，特别是水力发电厂、水坝、混凝土公路——随着汽车的普及，全国各地都开始修建混凝土公路。卡尔上8年级时，他的父亲不得不离家前往南部和东部，监管那里的几处建筑工程。父亲允许卡尔和他一起走，并替他向学校请了两三个星期假，但条件是，卡尔必须就这次“教育之旅”——他们途经的地方包括芝加哥、新奥尔良、诺福克、弗吉尼亚——写一篇报告。在旅行中，卡尔曾猜想过，这次旅程是否是他的父亲有意安排的，为的是引起他对建筑行业的兴趣。但后来，他意识到，这并不是父亲此行的主要目的，因为他的两个哥哥莱斯特和罗斯已经对这一行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了。旅行的目的也不完全是为了“教育”。事实上，老罗杰斯十分担心卡尔内向、喜欢幻想、不切实际的性格，因此才决定和他一起外出，好让他更多地接触书本和自身以外的事物，希望他对“真实”的世界产生兴趣。

就这一目的来说，这次旅行是失败的。但它的确拉近了卡尔与父亲的关系，此前，卡尔对父亲一直有一种疏离感，他尊敬父亲要甚于喜欢父亲。这次旅行给了他们更多在一起相处的机会。卡尔对父亲逐渐有了一种类似于伙伴的感情，这是他以前从未体验过的。相比之下，他的哥哥沃尔特和父亲的关系一直非常亲密。多年以后，沃尔特满怀深情地回忆道，“有一次，我得了猩红热，在床上躺了整整三个月，父亲每晚回家后，都会到我床头，为我读一个小时的故事。”玛格丽特是家里唯一的女儿，她心目中的父亲同样是最慈爱和值得尊敬的。就我所知，对于父母，卡尔从没有表达过类似的亲切或喜爱之情，也没有在任何资料或采访中提到过他们。

对待孩子，罗杰斯夫妇既是严格的，又是慈爱的，既要求他们严守纪律，又给予他们关心爱护。卡尔的哥哥沃尔特回忆，“父亲有时严厉得不近人情，有时又十分通情达理。”虽然父母对孩子们的言行有严格的控制，家里仍充满了欢乐和笑声。玛格丽特回忆道，“我兄弟罗斯十分喜欢马，我对马则毫无兴趣。当时，家里养了一匹已经干不了建筑活儿、从工地上退休的老马。一次，罗斯撺掇我去骑这匹马，好吧，我骑了上去。不过，刚坐上马背，我的心就咚咚跳，我尖叫起来，这时，罗斯跑到了我的后面……后面的事儿就不用提了，总之，此后我再不骑马了。第二天，我的格言本上又多了一句话‘要想安全，就绝不要骑马。’当然，为这事他们取笑了我好一阵。”

罗杰斯夫妇认为，如果他们能为孩子们创造条件，让他们在家里就能进行社交活动，全家人待在一起时间无疑会更多一些。于是，沃尔特和朱莉娅改造了房屋，使之更适合于年轻人活动和聚会。他们在屋后建了一块网球场。卡尔的大哥莱斯特经常邀请朋友到自家的大房子里来玩。卡尔记得，家里经常举办聚会，每到这时，屋子里便充满了笑声、唱歌声、做游戏的喧闹声，所有人都玩得十分尽兴。家里还收藏了许多音乐唱片。经常播放的是红色封面的歌剧和古典音乐唱片。卡尔还学会了弹钢琴，并且弹得相当不错——后来因为无暇顾及，而逐渐荒废了。卡尔的父母不想让孩子们受到市郊生活的不良影响。当卡尔升入高中后，为了给孩子们创造更好的成长环境，老罗杰斯购买了芝加哥以西约25英里一处300英亩的农场，并举家迁到了那里。

少年时期

虽然沃尔特·罗杰斯在城镇长大，但他对农庄一直有特殊的偏爱。到1914年，他事业有成，富有资财，时间充裕，可以去过他一直向往的阔气而体面的乡绅生活了。他买下了芝加哥以西，伊利诺伊州格伦艾伦附近的一个农场。老罗杰斯让他的建筑工人在农场修建了一个大棚屋，他们管它叫“窝棚”。1914年至1915年夏天和秋天的每个周末，罗杰斯一家人都会来到这个大棚屋居住。虽然朱莉娅并不十分愿意在农场定居，但她和罗杰斯都认为，乡下环境更有利于孩子的成长，因为这里远离城市的浮华和喧嚣。朱莉娅教授孩子们工具的使用方法和园艺。孩子们非常喜欢干农活，身体也变壮了。看到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老罗杰斯立刻着手在农场修建正式的新房。临近1915年圣诞节的时候，罗杰斯夫妇卖掉了他们在奥克帕克的房子，搬到了农场，并在那里度过了新年。约翰还记得，他的父亲向朋友解释，他们之所以搬家，是因为农场更适合他的4个仍未成年、精力旺盛的男孩。

或许很多人都知道，卡尔·罗杰斯在农场长大。但很少有人了解这究竟是怎样一个农场。农场由厚实的砖墙围住，一道铁门卡住入口。主建筑是一幢庄园主式的大屋，由大块的方砖砌成。屋顶使用了结实的石板瓦，地面全铺上了地板砖，餐厅的四壁包着深色的木质墙板。整幢建筑有许多壁炉、8间卧室、5间浴室、一条车道，屋后还有一块红土网球场。农场的整体规模也是一般人难以想象的。农场内有大型的马厩、车库、粮仓、牛棚(奶牛28头)、羊圈(羊50只)、猪圈(猪20头，其中一些超过200磅)、家禽场(家禽有鸭、鹅、鸡和火鸡)、温室、车库、大约80英尺高带水塔的风车、至少2座普通小楼——供农场主管、看门人、司机、其他员工以及他们的家人居住。

为了给农村取名，罗杰斯家举行了一次家庭会议，并进行了投票。最后，他们将农场命名为“沃尔伍德”。“沃尔”是沃尔特·亚历山大·罗杰斯的首字母缩写，“伍德”是指农场的四周有大片的树林。[3]玛格丽特写道，“大家都不愿搬家，但母亲付出的比我们所有人都多，甚至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多，多年以后，我们才知道母亲做出了多么大的牺牲。”卡尔也是一样，他也失去了许多朋友。当时他刚上奥克帕克高中，搬家之后，他转到了丹尼森市的高中。他不得不离开奥克帕克高中的同学。而在丹尼森，他并没有很多机会交到新的朋友。每天早上，卡尔和哥哥罗斯都要骑马或驾车穿越3英里崎岖不平的乡间道路，赶到莱尔，在那里乘坐前往丹尼森的火车——火车行程是5英里。为了赶上吃晚饭和省出时间做家务，放学后他们不得不马上离开学校。如果说这还不足以阻止卡尔结交新朋友的话，一年半以后，丹尼森的火车时刻表进行了调整，他不得不再次转学。最终，卡尔在内伯威尔市读完了最后2年高中。

罗杰斯夫妇希望孩子们能留在家附近，在卡尔身上，这一愿望似乎是实现了。整个高中时期，卡尔与同学的交往并不多。他从未在沃尔伍德的家里招待过朋友。年轻人聚会时总是要跳舞的，而跳舞在罗杰斯家是不被允许的，因此，卡尔的社交生活几乎完全空白。他仅有一次“约会”经历——他班长的身份促成了这次约会。讽刺的是，他之所以能当选班长，一方面是因为他成绩优异，另一方面是他不爱“拉帮结伙”，这或许是对他没有亲密伙伴的补偿。作为班长，他必须参加学期末的聚会，还要找一个愿意和他跳舞的女孩。他后来回忆，“我一直暗恋一个褐色头发的姑娘，在经历了痛苦的斗争之后，我邀请她做我的晚会舞伴。非常幸运，她同意了。如果她拒绝，我大概要钻到地缝里去了。”

真正和卡尔关系亲密的还是他的家人。罗杰斯一家搬到农场时，卡尔的大哥莱斯特刚好20来岁，已经离家工作了。罗杰斯对长兄一直抱有钦佩和尊敬之情，但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太少，无法成为真正的朋友。莱斯特后来参了军，并在军队的阿尔法智力测试中取得了历史最高分，卡尔对此深感自豪，他从报纸上剪下了这篇报道，一直到去世时，他都保留着它。玛格丽特也比卡尔大得多，在她眼中，卡尔只是一个小男孩。她对他更多的是母亲般的关爱而不是友情。罗斯只比卡尔大3岁，是家里最有可能和卡尔成为亲密朋友的，但他俩相处得始终不那么好。罗斯或许嫉妒卡尔，因为卡尔取代了他“家里最小孩子”的位置。卡尔嫉妒罗斯是毫无疑问的，他认为父母更偏爱罗斯。并且有一段时间，卡尔认为自己是领养的。弟弟约翰回忆道，“有一次圣诞节，罗斯和卡尔各自得到了一双拳击手套。母亲正在准备晚餐，父亲有事外出了。他俩决定试试刚得到的礼物，很快爆发了一场激烈的大战，我和沃尔特甚至要躲到椅子后面。他们最终以平局收场，但战况惨烈，两双手套都真正‘派上了用场’”。

总之，卡尔与罗斯的关系很糟，他们相互竞争，甚至相互敌视。比卡尔小5岁半的弟弟沃尔特成为他最亲密的玩伴和朋友。比沃尔特还要小1岁半的约翰是一个“小跟班”，经常和他们吊在一起，被他们拿来打趣——卡尔所有的兄弟，包括他自己，都有捉弄人的习惯。在家里打架是绝对禁止的。沃尔特回忆道，“父母对我们一贯严厉，并且讲求实际，他们会说‘到屋外去，你们想怎样打就怎样打，但不要回来哭诉你挨揍了，’当我们走到门外时，通常头脑已经冷静下来了。”

农场的后面，有一片茂密的树林。一条小溪横穿整个庄园。卡尔经常到树林和河边玩耍。在野外，他知道了许多动物、鸟儿、树木和灌木的名字。对他来说，80英亩的树林和灌木丛已经是名副其实的森林了，每棵树后都藏着一个印第安人。在这里，书本里所有的幻想故事都生动地展现在眼前，他带领自己的兄弟进行了多次冒险、远征，并和想象中的敌人交了许多次手。沃尔特回忆道，“卡尔是天生的幻想家，和他一起，你仿佛回到了远久的岁月，突然变成了林中的拓荒者。一次，他让我们射下不少鸽子。我们用灌木燃起一堆火，把鸽子和土豆用湿泥裹住，扔进火堆——据卡尔说，猎人们都是这么做的……我们四处寻找大黄蜂的巢穴，向蜂巢扔石子。当黄蜂们发出很大的嗡嗡声，倾巢出动时，我们便四散奔逃。”约翰回忆，卡尔和沃尔特试图骑到小母牛的背上，结果被很不光彩地甩了下来。他们还办了一份家庭报纸，生动记录了农场的生活。一次，家里杀了一只母鸡，他们写了一篇新闻，标题为，“餐桌纪事，咯咯叫夫人的突然殉难”。

当然，生活也不全是游戏和嬉闹。农场里总是有活儿要做的，孩子们都给分派了任务。卡尔的任务是用斧头清除树林中的棘丛。上学期间，他必须每天5点甚至更早起来，给10多头母牛挤奶，晚上还要再挤一次。结果，在学校时，常常一整天，他的双手和手臂都会麻木、酸痛，甚至不听使唤。到了冬季，他要照管锅炉——给炉壁除灰、用铲子添煤、调节气阀。在夏天，他要经常把送奶车开到镇上。有一个夏天，他负责照管农场里所有的猪。在耕种季节，他常常要整天驾驶农机在田里劳作。他要管理离大屋相当远的一块农田。这片土地完全由他负责。维修设备、管理工人、估算土壤和天气条件，这些事儿都由他一个人决定并完成。这绝不是一项轻松的工作。

然而，得益于农场的工作，卡尔早年多病的体质得到了很大改善。他身体瘦长，强壮结实。虽然还称不上一个运动员，但他非常喜欢垒球，网球也打得不错。从那时起，他一直有一个健康的身体——他只得过几次小病。他精力充沛，可以不知疲倦地连续工作几个小时，直到晚年，仍是如此。农场工作对他另一个重要的影响是，他此后一直都热爱户外生活，热爱大自然的一切，并且相信辛勤劳动的价值。多年以后，我采访了卡尔、玛格丽特，以及沃尔特。卡尔让我看他的秋海棠;沃尔特带我参观他的温室，里面有各种各样的仙人掌;玛格丽特自豪地让我参观了她的花园。显然，农场的生活对他们产生了相似的影响。在离家读大学时，卡尔曾写道，“哦!我多么希望回到家乡，到田里劳作，凉风习习，拂过额头，那该有多么惬意啊!一想到这些，我几乎无心学习了。”

在大约13岁时，卡尔有了另一个爱好。对他本人和他后来的人生，这一爱好都具有重要意义。当时，吉恩·斯特拉顿·波特的《雀斑》、《林博拉斯特的女孩》、《林博拉斯特的飞蛾》和其他书籍十分受欢迎。吉恩的书生动描述了自然界，特别是一种大型夜间飞蛾，书中既有真实的描写，又有奇妙的想象。卡尔读了他的全套作品。“一次，我跑到屋旁的树林，在老橡树发暗裂开的树皮里，找到了两只刚刚破茧而出的漂亮的月形天蚕蛾，我怀着敬畏的心情望着它们。这是一种美丽的浅绿色的生物，有小鸟那么大，翅膀很长，形似燕尾，上面点缀着紫色的斑点。不管是谁，看到它都会着迷的。它们深深地吸引了我。借用一个时髦的词语，我制定并实施了自己的第一个‘独立研究项目’。我找到许多蛾类书籍。我饲养飞蛾的毛虫，让它们产卵，然后孵卵，生出小虫，再将它们养大，观察它们蜕皮，蛹化，最终破蛹而出，变成美丽的蝴蝶，它们包括:艳眼蝶、彩裳蝶、王斑蝶，以及其他十多个品种。蝴蝶的整个成长周期长达12个月，但我并不觉得枯燥。我甚至试着将一只雌蝶放在屋顶上，看它是否能吸引到雄性——实验十分成功。我到处去找毛虫需要的特殊树叶。在我自己感兴趣的小小的领域里，我差不多成了一名专家。”

这位小“生物学家”的名声很快就传开了。邻居们经常给卡尔打电话，“我们发现了一只大家伙，你要吗?”然后卡尔就会跑去查看，这个“大家伙”是否是他还没有搜集的新品种。研究昆虫是卡尔独立养成的，严肃的，与现实世界有关的第一个爱好。直到大学毕业，他都保留着这一兴趣。也正是由于这一兴趣，他开始养成观察、搜集、分析客观数据的科学习惯。卡尔的另一个爱好是观鸟，就其特点而言，这和他第一种兴趣是相同的。

从13岁开始，卡尔对科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很快就有了第二个爱好，农业。老罗杰斯一直希望以最现代的方式经营农场，他经常邀请大学的专家来农场，向工头、牧人，甚至他自己讲授先进的技术和管理方法。卡尔常听这些专家授课，一开始，他对他们讲的并不感兴趣。后来，他读了许多父亲收藏的农业方面的书籍、杂志、小册子。最终，让卡尔对农业产生兴趣的既不是农场里的大人，也不是父亲请来的专家，而是书籍，就像他是通过阅读大英百科全书学会下棋一样。卡尔后来回忆道，“我还记得当时读过的许多书，特别是莫里森的大部头著作《饲料和饲养》。该书详细介绍了有关家禽饲养、产奶、产蛋、不同化肥的使用、不同的种子、土壤等农业应用方面的几乎所有试验，使我对科学的基本要素有了一个全面而深入的了解。制定合理的试验方案、试验对照组的基本原理、控制除一种变量之外的其他变量、对结果进行统计分析，这些都是我13至16岁期间，通过阅读不知不觉学会的。”

沃尔特后来回忆，“卡尔几乎背下了莫里森的《饲料和饲养》”。一段时间后，卡尔从一些种子公司购买了不同品种的燕麦、大麦和玉米种子，将它们种在自己开辟的，不太正规的试验田里。这些种子都顺利地发芽成长了，卡尔对农业的兴趣更浓厚了。不久，沃尔特和约翰成了卡尔的帮手。老罗杰斯划给他们几英亩土地，专供他们进行各种“科学实验”。在春季，农场的工头打算给他们帮忙，但他们自己设计了实验计划，亲自选择种子、土壤和肥料，最后进行播种。“罗杰斯兄弟”公司甚至将他们的产品，包括家禽和鸡蛋，销售到当地市场上，并于年末公布了股息。不幸的是，卡尔兄弟的实验过早地结束了，因为老罗杰斯和工头决定收回那几亩土地，将农庄里的小块土地连成大片。在卡尔看来，和他们取得的成就相比，父亲的理由实在是微不足道、没有道理的。卡尔提出了强烈抗议，他争辩、理论、哭泣，但最终还是无济于事。这是他记忆中与父亲最大的一次争吵，结果他输了。此时他13岁，大约就是这一次，他开始质疑父母的想法。“尽管直到很多年以后，在行为上，我都没有违逆过父母。但在某种意义上，我感到已经没有人能控制我了。”“对我来说，接受失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这个人一向是想干什么，就非做到不可!”

尽管卡尔失去了农场的试验田，但他和他的兄弟并没有就此闲下来。卡尔拟订了许多新的计划，并用事实证明，他能够独立做好工作。“父亲卖掉了农场里的羊，但还剩下11只羊羔——它们太小，无法出售。父亲把这些羊羔交给我、沃尔特，和约翰照顾。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都在精心地喂养它们，用瓶子给它们喂奶，亲手喂它们饲料，把它们赶到草地上吃草，等等。我从未想到向农场的工人请教怎样喂羊。相反的，我写了一篇养羊的文章，并且发表在当地政府的公告上。到了宰羊的时候，我没有采纳任何人的建议。我从政府的公告学会了怎样宰羊。总之，我‘利用书本’来做所有事。后来我意识到，只要有可能，我总是尽量依靠自己，而不是问别人该怎么做。”

约翰进行了补充，“卡尔没有告诉你宰羊的具体过程。他在书上读到，在屠宰场里，人们先用大棒将羊打昏，然后用刀把羊杀死，把羊挂起来，最后剥皮。我们没有这样的大棒，于是卡尔使用了我们自己的路易斯维尔大号棒球棒。沃尔特和我担任卡尔的助手。卡尔抡起了球棒，第一击的力度显然不够，第二下才把羊打昏。沃尔特脸色苍白，跑出了屋子。因此，干这活儿的实际是我和卡尔。沃尔特后来成为帕萨迪纳市加州理工学院一名出色的妇科医生。”除了羊羔，卡尔还亲自宰杀过鸡、火鸡、鹅、鸭、猪和小牛。

卡尔很快对农业产生了强烈兴趣，他甚至想当一个农民。他不仅热爱户外工作，发展科学农业的念头也让他兴奋。他阅读了大量农业方面的书籍——这很好地满足了他的求知欲。和他的父亲一样，卡尔现在也希望用最现代的方式经营农场。当然，要做到这一点，他必须上大学，学习最新的农业和农场管理知识。

高中时期

1917年夏天，应美国军方的要求，老罗杰斯的公司在伊利诺伊州罗克福德附近修建了格兰特兵营，兵营能容纳43000人，几乎是一座城市。在工程进行期间，卡尔在兵营里待了几个星期，他的工作是骑马替兵营的各个工地传递信息。与农场或者兵营的经历相比，他的高中生活就显得乏味多了。但和许多聪明的学生一样，在高中里，他仍然刻苦读书，没有受到此前“非正规”的教育的影响。莱斯特和罗斯在学校的表现都十分优异，罗杰斯夫妇将他们当做其他三个孩子的榜样。沃尔特认为卡尔同样十分优秀，并不输给两个哥哥。他回忆道，“他从不满足，他的目标永远是第一名。如果他不能让父母看到全A的分数，就会非常沮丧。”

如果没有拿到全A成绩，卡尔·罗杰斯就会感到沮丧。注意，不是失望，而是沮丧。虽然这还不足以作为临床诊断的依据，但我们可以由此看到，少年时期的罗杰斯身上存在着某些矛盾的特质。一方面，他在一个安定、富裕的家庭长大，备受关爱，有很强的优越感，把许多事情看做理所当然。但另一方面，父母对他并不溺爱，他们要求他努力工作。他时常遭受兄弟们的嘲笑，他必须刻苦用功，才能赢得家人的尊重。因此，在某些方面，他表现得十分自信。但在另一些方面，他则不那么自信，缺乏安全感。卡尔的家人或许认为他们的玩笑都是为了逗趣，并无恶意。但他对此的态度却是认真的，就像他对待有关罪恶的宗教观念一样。他无法向其他家庭成员求助，因为这只会加深他在别人心目中原有的负面印象。他必须证明自己——向他的父母、兄弟，以及他自己证明——他不是一个“迷迷糊糊”的人，他可以做实际的事情，他能够独当一面，他和其他人一样好，他是优秀的。

卡尔的确非常优秀。他的成绩总是全A。很快，父母把他当做另一个典范，让沃尔特和约翰向他学习。他最好的两门课程是英文和科学。他最喜欢的老师是格雷汉姆小姐，“她是内伯威尔高中的英语老师，是位老小姐。她对学生十分严格，几乎从来不笑，但她对自己的工作有一种真正的学术兴趣。我总觉得，她能够真正理解我写的东西，无论是我的小散文，还是我叛逆性的文章‘莎士比亚，一个被高估的作家’。她使我意识到，创意和独特性在写作中是不可或缺的。”

高三时，卡尔在学校大礼堂参加了W．M．吉福勒奖的第七届演讲比赛。除卡尔之外，参加比赛的还有其他3个男孩和3个女孩，5名大学教授担任评委。卡尔谈到了刚刚结束的第一次世界大战，他的演讲题目是“马恩河的2场战役”，其他选手的题目包括“林肯在1917年——他会干什么?”和“论死刑”。

高中毕业时，卡尔领到了他的第一本日记本。后来，他在日记中写道:

“我不想像一般人那样写日记。有时候，我有很多东西想写，但有时候，我又觉得无话可说。因此，我只在自己愿意写时才写，并记下当天的日期。而且，如果我要写点什么，我希望它是有趣的。我不希望变得和布莱恩特夫人一样。布莱恩特夫人的日记是这样记载他的儿子威廉·卡伦·布莱恩特出生的情况的，‘11月，暴风雨，大风，东北方向。晚上7点，孩子出生了。’她一定是一个特别讲究实际的人。”

卡尔高中毕业后，沃尔特·罗杰斯本打算举家搬到科罗拉多州埃斯蒂斯帕克。但在出发之前，政府突然请他到费城，在那里洽谈巴拿马城的一些建筑项目。于是，一家人改道向东。卡尔有幸游阅了费城、大西洋城、纽约市和华盛顿特区。在这样的旅途中，老罗杰斯总能“享受铁路部门的特殊服务，”例如，与伊利铁路的总裁乘坐同一辆私人车厢。此时，罗杰斯家已经相当富有了。但父母仍然要求卡尔在暑期工作，尽量靠自己的力量读完大学。因此，1919年整个夏天，卡尔都在他三个叔叔在北达科他州肯梅尔开的一家木材场工作。工作十分繁重，他几乎不能休息。他干的活儿包括，卸木材、填写客户订单、铲煤、卸砖，了解木材生意的各种细节——对他来说，这行并不比建筑业更复杂。卡尔不仅在木材厂工作，还在厂里住宿，他是唯一下班后留在工厂的人。“我有时会觉得寂寞，”卡尔在日记中写道，“但我的新书让我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

高中毕业后，卡尔的父母给了他50美元作为毕业礼物。他用其中43美元买了一副象棋、一套盥洗用品，以及22本书——包括卡莱尔、雨果、狄更斯、拉斯金、史蒂文森、艾默生、斯科特，爱伦·坡、大仲马，和其他许多著名作家的著作。下班以后，由于缺少社会交往，卡尔会像小时候一样，沉浸在书籍的海洋里。他在日记中写道:

我越来越喜欢我的书了。狄更斯非常风趣，同时憎恨一切压迫，他塑造了许多生动的人物，他是我最喜欢的作家之一。马克·吐温和他的幽默总能减轻我的思乡之情。斯科特的故事让我入迷。我时常穿越时空，与艾默生和范·戴克[4]进行严肃的交谈，但最让我迷醉的作家无疑是维克多·雨果。有时，在整个章节里，他不做任何评论，有时，他又铺排长句，华词丽藻，感情充沛。他细心铺陈，暗藏线索，回溯过往。有时，线索的繁杂几乎让我感到困惑了，但突然之间，它们交汇到一起，发展出我完全意想不到的戏剧性情节。关键时刻，所有线索都集中到一点上，整个故事完整地呈现在我面前，最后的结局总是让我震撼。一个星期一晚上，我读到了一篇故事的“关键点”，我这样描述自己当时的感受:

“三个小时里，我一口气读了300页。我忘记了时间和外界的一切。当我最终看完故事，放下书本时，已经记不清当天是什么日子，以及自己在干什么了。15分钟以后，我才逐渐清醒过来。在整整三个小时里，我完全入迷了。《悲惨世界》不仅是我读过最引人入胜的故事之一，也是对真理最完美的诠释。雨果真是一个奇迹。”

这个夏天，我有许多时间进行思考。我觉得自己更接近上帝了，但仍然有许多事情让我感到困扰和疑惑。

卡尔的这个夏天几乎是他童年和青年时代生活的缩影。虽然在智力和精神层面上，他的生活是充实的，但他很少参加社交活动，和他人交流感情。他后来回忆，“我不抽烟、不喝酒、不喝苏打汽水，也不和女孩约会。”下班以后，他总是回到自己的房间，阅读或者写写日记。他很少和其他人交流，更谈不上与别人分享内心的感受和思想。甚至在自己的家里，他认为这种袒露都是不安全的。家人不理解他的想法。更糟的是，对这些想法，他们要么忽视，要么嘲笑。卡尔后来说，“我一定非常渴望和别人接触，但我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当时，他固执地认为，人与人之间不可能存在亲密的关系。“对我来说，任何重要的事都是私密的，别人无法理解的。我绝不会向任何人袒露心迹——我从没这么做过。”

暑假结束后，卡尔离开了木材厂。在回程的路上，他顺道游览了北达科他州迈诺特市，和他同行的是木材厂的一对新婚夫妇，对他而言，这是一种完全不同的经历。“我想，这或许是我生平第一次觉得，相爱可能是件愉快的事。我第一次有机会观察两个相恋的人。显然，他们相亲相爱，兴奋，激动，感受着彼此带来的愉悦。吸引我的并不是他们生理上的诉求(这种要求是的确存在的)，而是恋人间的温柔关切、柔情蜜意。我不记得他们的名字了，但他们真挚的感情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并且不知不觉中加深了我对生活的认识。”事实上，直到卡尔离家上大学后，他才体验到人与人之间这种亲密、真挚的感情。

卡尔回到家里。在上大学之前的两个月里，他思考了许多问题。不过这次，他首要考虑的不是爱情，而是自己的职业。“当我回顾这个夏天时，”他写道，“我觉得没有虚度光阴，收获颇丰。我更喜欢农村生活了，我打定主意，今后要从事农业。”

【注释】

[1]弗兰克·劳埃德·莱特:美国著名建筑师。——译者注

[2]詹姆斯·费尼莫尔·库柏:美国作家，《最后的莫西干人》的作者。——译者注

[3]“沃尔”的英文拼写是War，正好是沃尔特·亚历山大·罗杰斯的首字母缩写，“伍德”的英文拼写是wood，在英文中为树林之意。——译者注

[4]范·戴克(1852—1933年):美国作家。——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