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斯特罗与海明威_海明威在古巴

卡斯特罗与海明威_海明威在古巴

一直有关于海明威“左”倾的说法，甚至臆断他是共产党的同情者，这种说法、臆断由来于西班牙内战期间欧内斯特支持反佛朗哥派。 在共产党支持的反佛朗哥派和纳粹支持的法西斯分子之间， 他相信他选择了两个魔鬼中罪恶较小的那个。 欧内斯特·海明威憎恨纳粹，然而他不是共产党员。 1931年 4 月他写信给马克斯·帕金斯，他在信中写道：“让事情坏一点吧，提到共产主义人人谈虎色变。我个人是不喜欢生活在共产党政权下的。 ”

海明威快走到生命尽头时，他大量酗酒，临床上得了忧郁症，有人认为，他得了偏执狂。 他告诉妻子玛丽和他的朋友 A郾E郾 霍却纳，他确信联邦调查局在监视他，事实证明老爹说对了。 联邦调查局有一套海明威的档案， 共一百二十七页， 详细记录欧内斯特的活动，好多页上都有用黑墨涂掉的一行一行。 从那些没有涂掉的材料来看，自海明威在西班牙内战期间支持反佛朗哥派起，联邦调查局就对他产生兴趣。 接下来的二十年间，J.埃德加·胡佛①试图把海明威污蔑为共产党员。联邦调查局把欧内斯特与大人物摆在一起， 同时调查了很多同时的著名美国作家。 1942年欧内斯特组织欺诈刁滑工厂后，胡佛多次要将它关闭，但没有成功，因而加强对海明威的监视。

卡斯特罗开始革命时没有宣布他革命的共产主义性质， 直到革命成功后好一段时间才宣布，那时人们对于这位大胡子革命者的了解都是正面的：人们认为他是诚实的，受过良好教育，出身名门望族。 欧内斯特的许多古巴朋友认识卡斯特罗，对他印象很好。 卡斯特罗直言而谈反对贪污腐败，他坚决与巴蒂斯塔势不两立。 巴蒂斯塔贪污腐败触目惊心，促使海明威注视政府的变化，把这种变化视为走向正面的第一步。 巴蒂斯塔的军队曾对海明威认识的几位山庄邻里年轻人施以酷刑并杀害， 抛尸在附近壕沟里。 还有一件恶名昭著的事———巴蒂斯塔的一名士兵杀死欧内斯特的爱犬黑狗。 卡斯特罗成功迫使巴蒂斯塔流放后， 欧内斯特对他的朋友A 郾E 郾 霍却纳说：“我真要祈求基督， 美国不要砍食糖配额，那样做会毁了古巴，会把古巴变成送给俄国人的礼物。 你看到这些变化会觉得很好奇。 变化有好有坏，好的也真多。 巴蒂斯塔下台后，任何变化几乎都是进步。 ”

很明显，海明威支持卡斯特罗，但是硬币的另一面是模棱两可的。 为什么卡斯特罗似乎非常在乎海明威呢？ 为什么他对这位美国作家仍然记忆犹新？ 卡斯特罗以前只有一次在公开场合讲到海明威。 那次的纪录影片的镜头还在， 保存在哈瓦那艺术大学，可是十六毫米胶片的声道已失音。

举行仪式那天，没有人知道菲德尔·卡斯特罗会来出席签字仪式。 他的光临真是压倒一切，其他事情消然隐匿。 当他应邀发表演说时，他回答了许多有关他与海明威关系的问题。 他的演说，按他的标准，简洁明了，持续半个小时。对于卡斯特罗来说这只是即兴演说， 因为他是以作滔滔不绝的长篇演讲出了名的。 他的演讲以褒扬海明威的成就开始。

“我得在许多事上对海明威表达我的感激之情。 首先，像他这样一位大作家选择住在我们国家里，并在这里写出他的一些主要作品，我们感到很荣耀。我还非常感激他的是因为我阅读他的作品过程中享受到极大的快乐。 他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作家之一。 ”

“我从未读到像《老人与海》这样的作品。 海明威作为一位知识分子、一位作家，他的最大优点之一是他表达独白的方式。 要是有人问我，我最喜欢他作品的什么地方，我一定会说他的独白，差不多在他所有作品里都能找到。 不过最集中、最为出色的是《老人与海》里有关主人公的小段叙述，他孤独一人在海上，自言自语，沉思冥想，反省生命、梦想、奋斗———苦苦努力到达终点，得到的不过是他捕捉到的大鱼的一具尸体。 ”

“我们真的不能把他的作品称为长篇小说或小说……我通过读海明威学习历史。 ”卡斯特罗说“，《永别了，武器》是历史，《丧钟为谁而鸣》是历史。 我从海明威那里学到很多东西。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他同样关注海明威搜寻德国潜水艇，反映在《激流中的岛屿》的有关段落里。

“你们不要以为试图逮住潜水艇不过是小说里的事，” 卡斯特罗说，“任何熟知这位作家的心理、经历和人生的人都知道，他写的并非虚构之事。 ”

“我还有要感谢海明威的原因是他的作品《丧钟为谁而鸣》对我个人一生有重大影响。 我把一种理想付之于实践，而面对我们国家非常错综复杂的政治形势。我们开始时基本上是无规则的行动；我们没有武器，没有枪支。如何推翻一个拥有七八万人且武器充足、装备精良军队的政权，一个得到国际支持又似乎无形的政府，是我们必须解决的难题。 对于这个国家及其公民所有法律和宪法道路都已走不通，此时我们怎么能就这样目睹这种形势？ ”

“我想起（《丧钟为谁而鸣》）整个故事情节发展的起点。 一队尚未抵达前线的巡逻骑兵，逼近正在战斗的区域；一名持有机枪的士兵从远处注视着那队骑兵。在我国历史上有了关于农民和剥夺了农民土地的地主之间抗争的故事。一位记者讲过，在这样的情况下，处于有利的位置，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我一直记得海明威对敌人阵线后面所发生的事情的描述。 这是一本叫人醒悟的书，我从未忘记过那本书。 ”

卡斯特罗主席双手摸着扩音器话筒和导线移动，停了一下，再移动下去，集中思绪。

“没有历史的人是什么样的人？ ”卡斯特罗继续讲下去，“没有历史，我们对人类责任如此有限将一无所知。人类一直不断地犯错误。几天前一位非常有名的美国制片人斯蒂文·斯比尔伯格先生来此访问，他在一个小小的节庆上放映他的影片，其中一部影片《辛德勒名单》给人留下十分深刻的印象，这部电影在古巴众所周知。 看到历史的丰碑被摧毁———巨大的雕像，阿富汗境内的大佛被毁灭———我质疑人类真的已达到文明的程度了吗？ 另一方面，谈到每天发生的大规模破坏大自然的统计数字，你可以看到人类正在毁坏他们的居住环境，加上大自然的美景和所有鱼类都已濒临灭绝的危险……你想一想， 我们真的是文明人吗？ 我也不明白人类是否具备必须具有的能力来逃过自己作的孽。 ”

“当你好好思考这个问题时，你会更加钦佩像海明威这样的人。 不错，他喜欢大规模狩猎。 他的孙子肖恩·海明威送给我一本关于他在非洲大规模狩猎的书，我问他，环境保护主义者对此会有什么说法？ 他说，是呀，环境保护是新时代的产物，我们不能重新规划海明威要符合新的时代，他当时就谴责迫害人们和战争大屠杀。 那时候还没有意识到要保护大自然，许许多多人在捕杀动物；那时没有环境保护主义者。 ”

菲德尔提醒大家，虽然他对海明威一直评价很高，但他们在个人层面上并不互相十分了解。

“我和海明威见面的机会很少很少，”主席作了解释，“1959 年， 我应邀参加海明威的金枪鱼钓鱼比赛，他也在场。 三天后我碰巧钓到一条极大的金枪鱼，我获得一等奖。 人们可能会怀疑，是否有人替我把鱼套在鱼钩上，但是没有那回事……给我捧上奖杯的正是海明威。 ”

在古巴，一系列家喻户晓的照片中有一张拍摄的就是海明威和卡斯特罗主席会见的那一刻。 他们两人合影的照片在古巴到处可见———挂在酒吧吧台上方、旅馆门厅墙上，或堂而皇之陈放在私人住家。 当时两位大名鼎鼎的大胡子，下巴对着下巴，相视而笑。

“此时此刻我多么希望能与他再次交谈呀。 ”卡斯特罗继续说，“在我过去四十年的人生里， 这样的事发生了不止一次， 你不要认为人生在世时间有的是，人们永远在那里等你与他们交谈。 有好多次我想跟某人聊聊，但我却得到他去世的消息……跟海明威也是这样。 在我办公室里有一张海明威与一条硕大的金枪鱼的照片，那条鱼一定是《老人与海》里所写的金枪鱼。 ”

“我给你们讲述了我同海明威的个人关系，我对他的欣赏，对他的钦佩。 理所当然他的话语会比我们任何人长存于世很久很久。 艺术作品可以存在数千年。 ”

菲德尔做了一个肯定的手势。

“刚才签署的文件内容使我深深感动。 今天在这里许多人发言不乏溢美之词，我们受之有愧，不过我们为保存海明威的文件和今天作为博物馆的房子，作了努力。 ”

卡斯特罗指向他背后的山庄。“我想， 假如我们没有认识到保存这个地方的重要性， 我们就成了野蛮人。 我们还没有完全认识到那一点；我们只是按文明人的样子做事。 ”

人头济济围在海明威的空游泳池周围， 个个聚精会神听菲德尔·卡斯特罗演讲。 那是一群会认同海明威的人，由各界代表组成：海明威研究学者、商人、瞭望山庄工作人员、政界人物和海明威家族成员，还有他的编辑人的孙女。

菲德尔说出他的奇异设想，要是海明威莅临现场，他会感到怎么样。“我想，”卡斯特罗总结说，“他看到这个仪式一定会兴高采烈，也许他会把今天发生的事写下来。 我希望我们大家能一起把今天发生的事写下来， 而他自己也会写下来。 ”

卡斯特罗俯下身子， 在桌上签署了具有历史意义的文件。 几分钟后，我自己也在他的签名上方签了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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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胡佛（J.Edger Hoover,1895~1972），从1924年起任美国联邦调查局局长，直至去世。 ———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