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元济与《济生拔萃》_关于张元济的故事

张元济与《济生拔萃》_关于张元济的故事

张元济先生笃信西医。他71岁那年在给一位青年学子的信中说：“四十余年，有病绝不服中药。所以能偷生至今者，西医西药之故也。”[1]1936年11月，蔡元培病重，“濒危者再”，张力排众议，改请西医专家诊治，老友终于转危为安。友朋众口称道。尽管如此，他对中国古代医书向来不排斥，孤本、鲜罕之本则与其他古书一样，全力收罗，悉心整理，印行流通。元刊《济生拔萃》从购藏、配补到影印出版，张元济付出了很大的辛劳，就是典型一例。

《济生拔萃》，又名《济生拔萃方》，元代杜思敬辑集的一部古代医学丛书。刊刻于元延祐年间（1314—1320），传世极罕。陆心源《皕宋楼藏书志》载有全目，计18种、19卷。书名为：一《针经节要》、二《洁古云岐针法》、三《针经摘英》、四《云岐子脉法》、五《洁古珍珠囊》、六《医学发明》、七《脾胃论》、八《洁古家珍》、九《此事难知》、十《医垒元戎》、十一《阴证略例》、十二、十三《伤寒保命集类要》、十四《癍论萃英》、十五《保婴集》、十六《兰室秘藏》、十七《活法圆机》、十八《卫生宝鉴》、十九《杂方》。都是实用的临床药方，涉及针灸、内科、外科、妇科、小儿科及防疫、养生等众多学科。清末皕宋楼藏书流往日本，《济生拔萃》一书也为静嘉堂所藏，国内已不见全本踪影。

《济生拔萃》封面

1911年8月，张元济在北京琉璃厂翰文斋见到元刊《济生拔萃方》一部，12种、13卷，缺一、二、八、十四至十六。钤有晋府、敬德堂等藏书印，递藏有绪，极为难得。只是卷数悉被书估剜削，掩盖其不全的真相。不过尚有痕迹可寻，手法并不高明。索价银一百五十两。张元济知道此书珍贵，谐价以后购下，归商务印书馆涵芬楼庋藏。1919年，傅增湘来涵芬楼观书，在他的观书笔记中就著录有此书[2]。涵芬楼藏元刊《济生拔萃》虽有缺卷，国内却是唯一较完整的一部。

张元济购书、藏书，目的在于印书和流布古籍。他曾感慨地写道：“吾辈生当斯世，他事无可为，惟保存吾国数千年之文明，不至因时势而失坠，此为应尽之责。能使古书多流传一部，即于保存上多一分效力。吾辈炳烛余光，能有几时，不能不努力为之也。”[3]1928年秋，他以中华学艺社名誉社员名义赴日本访书，后从宫内省图书寮、内阁文库、静嘉堂、东洋文库和京都东福寺等公私藏家借影回一批国内早已失传的珍本古籍。在东京静嘉堂文库，他见到了陆氏皕宋楼原藏《济生拔萃》全帙，留下很深印象。只是拟借印的书较多，此书暂未列入照影计划。(www.guayunfan.com)张元济久有心整理、辑印一部“丛书之丛书”。1934年，他与商务印书馆总经理王云五商定辑印《丛书集成初编》。翌年初编定全目，以实用和罕见为标准，选定丛书一百种，其中就有《济生拔萃》。《丛书集成》计划出书4100种、4000册。张元济还亲自撰写了《丛书百部提要》一书。涵芬楼藏《济生拔萃》有缺卷，于是向静嘉堂求助。笔者不久前从上海市档案馆收藏的几卷档案中找到了依据。1935年3月8日，张元济致信静嘉堂文库长诸桥辙次：

诸桥先生大鉴：久疏笺敬，恒切翘思，春气始和，伏维起居休鬯为颂。弟日事丹黄，藉以娱老。前托长泽规矩也先生代商，拟借静嘉堂藏残宋《周益公集》及元刊《东京梦华录》两书影印，昨得长泽先生函，知承鼎诺，欣喜过望，即复函请其转邀技师趋前摄影。抑尚有请者，敝馆藏有元刊《济生拔萃》，与静嘉堂藏本相同，惟缺去《针经节要》《洁古云岐针法》《洁古家珍》《保婴集》四种，在敝国公私藏家均无可借补，不得已再为无厌之请。如蒙慨允，同时付影，则拜贶弥厚，感荷无既。专此肃恳布谢。敬颂台祺。

二十四年三月八日[4]

张元济又给当时向日本各公私图书馆借印古籍善本的联络人、日本汉学家长泽规矩也写信，请他从旁努力，促成其事。[5]涵芬楼藏《济生拔萃》缺六种，为何只借印四种？张元济曾说，《济》书各书目著录“名称虽微有不同，然《皕宋楼志》摘钞省略，或缮录偶误，实无差异。”[6]笔者揣测，静嘉堂藏本《济》书《保婴集》，可能包含卷十四至十六共三种书在内。

商借事宜有点曲折，半年后静嘉堂方面才允诺。又经长泽规矩也安排摄影，直到1936年6月摄影底片才寄到上海。6月29日张元济在致长泽的信中说：“《济生拔萃》中四种照片均已收到，容另复。”[7]7月3日，他在另一封致长泽的信中再次提到《济》书底片，与其他几种照影古籍一并结算了摄影费。[8]

张元济十分关心此书的印行。1937年5月5日致丁英桂（商务印书馆平版厂厂长、张校印古籍的重要助手）信中说：“元板《济生拔萃方》本馆又配到数种。是何书名？乞示。闻配来《云岐针法》一种，尚不全，统乞查明见示。”[9]不久，“八一三”事变爆发，商务印书馆再次遭劫，《丛书集成初编》出书计划未能全部实现。《济生拔萃》各书仅《保婴集》《癍论萃英》两种印出（与《种痘心法》《种痘指掌》合一册），其他各种已列入书目而未及刊出。

《丛书集成》出书后，张元济主持复选其中元明佳椠孤本十种，仿原式影印，编成《元明善本丛书》。第一种即《济生拔萃》，1938年3月出版，线装十册。这部由张元济亲手购藏、配补、印行的罕见古医书，终于化身千百，流传于世。

《丛书集成初编》只署“主编王云五”；《元明善本丛书》各书并无序跋文字，版权页也只署“发行人王云五”，均不见张元济的名字。如不是一批有关文献档案存世，出版家张元济先生为《济生拔萃》乃至这两大部丛书的编印出版所作出的贡献，险些湮没于世。

（原载《藏书报》2008年2月11日）

注释

[1] 1937年3月24日张元济致胡石冰书，《张元济全集》第2卷，第565页。

[2] 傅增湘《藏园群书经眼录》第3册，第592页。

[3] 1927年1月21日张元济致傅增湘书，《张元济全集》第3卷，第337页。

[4] 上海市档案馆藏Q459—1—156卷宗。

[5] 同上。

[6] 张元济《涵芬楼烬余书录》子部，《张元济古籍书目序跋汇编》，第571页。

[7] 上海市档案馆藏Q459—1—156卷宗。

[8] 同上。

[9] 上海市档案馆藏Q459—1—156卷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