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元济指导改进排字架的几件史料_关于张元济的故事
1922年、1923年期间,张元济先生为减轻排字工人的劳动强度,提高工作效率,亲自设计新型坐式排字机。他认为,“排字工人终日站立,屈伸俯仰,亦复甚劳,且字架占地太多,不可不设法改良。”[1]此机器当时商务印书馆印刷所曾试用过,后因故停止。
30年后的1952年9月初,86岁高龄且偏瘫卧床的张元济从报纸上获知,西安日报印刷厂工人杨树斌创设坐式排字机的消息,感慨万分。他取出当年自己的设计,要求商务总管理处组织人员比较两种方案优缺点,研究改良。在他老人家指导下,同年年底商务印书馆印刷厂试制成功“三面坐式排字架”,效率提高30%,很快投入使用。也许由于这个原因,原为手稿的张元济《拟制新式排字机议》被调往北京,后来编入张静庐辑注的《中国近代出版史料初编》[2]一书,作为历史文献保存了下来。
1952年张元济指导改进排字机的经过,1991年版《张元济年谱》第565页有所反映。笔者最近发现两件新史料,与《年谱》摘引而未录全文的几件旧史料,按时间先后一并介绍如下:
韦傅卿致张元济书
(1952年9月5日)(www.guayunfan.com)菊公尊鉴:奉示敬悉。谨分覆如左:
(一)我公因见报载杨树斌创造坐排字架,忆起昔年尊拟新式排字法,附下图说一份及工友汪君所写铅字字数原表一张,均经诵悉,并遵转王雨楼兄会同工友研究,得覆再行上闻。坐而排字,较立而排字,一定省力不少,我公在卅年前即以提倡,闻此后同人中亦颇有研究者,惜均以时局不定,未能实现。杨君方法果能适用,我馆亦可仿行,倘再有更好意见提出,则杨君自必采纳。统容厂中实地讨论后详细报告。
(二)出版总署交与本馆任务,是在该署召开中央一级九家出版社(内公营七家,私营两家即商务、中华)会议时所指示,并无公文,亦未说起以政府影印线装书叫我馆承办。耑此上覆。敬颂健安。
晚韦傅卿谨启 52/9/5
雄飞、季湘附笔致敬。
再,房管处对本馆闸北房地产估价,仅为廿三亿三千余万元。今日俞明时先生已趋前面陈,谅先鉴洽。刻正要求加价,如何情形,容再报告。贱体如常,承念至感。
菊公再鉴。
晚傅卿又上。 52/9/5
按:韦傅卿,名福霖,商务印书馆补习学校毕业生。曾任该馆襄理、协理、代经理,时主持上海总管理处工作。王雨楼,商务印书馆印刷厂厂长。雄飞,即张雄飞,季湘,即沈季湘,两人都是当时商务总管理处负责人。俞明时,商务董事会董事。此信似为商务管理层答复张改进排字架提议的第一信。信中还涉及当时出版总署指示,以及商务闸北房地产估价等事,不无史料价值。
张元济致商务总管理处的信已佚。此信原件照片见于孔夫子旧书网[3]。
关于张菊生君及杨树斌君所创拣字方法之初布意见
1952年9月12日
张君及杨君所创之拣字方法,其最大之动机,均系使拣字员工能安坐拣字,不需终日站立,左右奔走,以节劳力。此其相同之点。兹将张君及杨君所创之拣字方法,述其概要如下:
张君之方法,乃使拣字员安坐在固定之座位上。在座位前,装设可旋转之圆塔形字盘两只。拣字员工可转动圆塔形字盘,以检取分层安放于该圆塔四周字盘中之铅字。并于并列之两圆塔形字盘所构成之倒三角形空挡中,另设倒三角形之平面字盘一座,以载放两圆塔形字盘所不能尽载之铅字。至于圆塔形字盘之构造及高低尺寸,以适合在座拣字员工手目所及和载字数量为准则(详细说明可参阅张君来稿)。
杨君之方法,乃使现用之长列平面字架,向内折成圆形。而拣字员工则安坐于此圆形字架中一只可四周转动之座椅上。以脚撑地,转动座椅而拣取左右前后所需之铅字。并在座前设一特制之架子,其目的在安放稿件及手盘,使空出左手,帮同右手并用于拣字工作。至于圆形架之构造及周围高低尺寸,亦以适合在座拣字员工之手目所及为准则(详细说明可参阅报章所载)。
兹再将上述两方法之优缺点,约略提述如下:
张君之方法
优点:1.字盘占地较省。
2.拣字员工可安坐拣字。
缺点:1.该字盘架构造复杂困难,制造成本较大。
2.字盘重,拨转颇费气力。
3.拨转字盘时,须徐徐转动。如转动稍快,则盘内之铅字即向外甩出(此点由汪连发君指出,汪君曾参加当年该种字盘之试用之作)。
4.拣字员工工作之快慢,每视其对于字架上各字安放之位置熟悉程度如何而定。而圆塔形字盘,因拣字时时在转动,各字之位置,除层次高低能固定外,而左右前后即无法固定,致拣字员工每拣一字,必须先以目力检视圆字盘现在之地位,然后以脑力鉴定所需拣取之字,究在左、右或后面,然后始行拨动圆字盘检视而拣取之。其所费之目力、手力、脑力及时间,有过于现行之方法甚多。
杨君之方法
优点:1.该字架之构造较简单,改制条件较好。
2.拣字员工可安坐拣字。
3.字架固定,每字在字架上亦有固定之位置,使拣字员工能熟悉各字在圆架上前后左右之位置。拣取时不必多耗脑力。
4.座前设有特制之架子,以安放稿件及手盘,故可空出左手而并用两手拣字。在开始时可能略感不便,但熟练后当能运用自如,而速度亦必较单手拣字为快。此其最大之优点也。
5.以脚撑地转动身体位置,而以两手拣取所需之字,相辅并用,不损时间。
缺点:1.字架所占地位较大。
2.圆字架内地位狭小,遇还字时拣字者须让出,并每副字架只能供一人应用。
3.圆字架之高低及圆周,因须适合在座拣字员工之手目所及,故尺寸受一定之限制。根据杨君现已改成而应用中之圆架,仅能安置三千余字。如排装普通书籍报章,则已足应用,惟本馆所排装者,遍及于各方面之书籍,用字范围极广。根据约略估计,本馆常用字数多达五千余。故此种圆形字架即无法应用(现排字课同志已在着手节缩字盘及剔除不常用之铅字,以尽量缩小字架之范围。如能缩小至圆字架之尺寸或相近时,则此项缺点即可弥补)。
[王雨楼批注]
本意见由张厚培、费云海两君整理后交来,王雨楼注。
一九五二年九月十二日
按:原件钢笔横行书写,两页,张元济遗物,现由张人凤兄收藏。当时商务在沪保留有“北厂”与“静厂”两处。“北厂”即位于闸北天通庵路190号的原商务印书馆第五印刷厂。“静厂”指设于静安寺路(今南京西路)青海路口的商务平版制版印刷厂。“北厂”主要从事铅印生产。厂长王雨楼对张元济指示改进排字机极为重视,很快组成小组研究试制。张厚培,该厂主管排版印刷的业务负责人;费云海,车间青年制图员。原件当为费云海手迹。他们比较了张、杨两个方案的优缺点,很快写出了这份初步意见书。意见书很专业,从他们认真的态度来看,始终贯串着实事求是的精神,讲求从商务自身实际出发,综合两种方案各自特点,避免各自的缺点。因此最后取得成果。
王雨楼致总管理处书
(1952年9月13日)
总管理处:
一、你处(52)总字第497号函,并录示菊公来信及新式排字架图说一份,均谨收悉。
二、在最近几天我们曾邀集几位排字有关人员(昔年曾经试用此机之汪连发君亦在内),把菊公的来件和报章上所载杨树斌的创造圆架坐式排字法,互相参校,并深入研究。兹将各人总结意见,另单附阅。是否适当,还请指正。
三、除了这个意见之外,关于我厂自用排字架之如何改良,盛字木盘及铅字数量之如何紧缩,非常用铅字之如何处理,连义字之如何布置,正由张厚培、章嘉海、王文金诸君,会同其他同人继续研究。俟有具体办法,另行奉告。
四、附还菊公《拟制新式排字机议》原文一本,计十一页。又字架每层字数表一张。均希察转为荷,并致敬礼。
王雨楼敬上 一九五二年九月十三日
按:原件毛笔直书,用商务印书馆印刷厂信笺。张菊老遗物,现藏张人凤兄处。这是王厂长向总馆报告研究张、杨两种坐式排字架后的汇报信,上述意见书即附于其后。信中提到参加研究人员多名,“昔年曾经试用此机之汪连发君亦在内”,这一条很重要,说明1923年张氏新式排字机曾制成试用过。提到“附还菊公《拟制新式排字机议》原文一本,计十一页”,即后来收于《中国近代出版史料初编》里的那篇文章原稿。
王雨楼致张元济书
(1952年12月10日)
菊公钧鉴:九月十八日下午,晚与张厚培[4]、汪益、费云海三君奉邀到府,承指示改进排字架事,极为详尽,欣幸奚似。回厂后即组织改进字架研究小组,由章嘉海、徐元燡、王文金、邱根宝、杨传福等君担任。章君等五位,关于新型排字架的设计,颇具热忱,经三月来的研究,已有了初步的规模。兹将字架形状、字盘布置和字位的调整,详见另单。敬请鉴洽。该字架已制成三架,经各排字工友轮流试用,其工作速度较旧式架约增百分之三十。最显著优点:(一)体积较小,节省地位。(二)坐而工作,避免俯仰奔走。至于旧字架改制新字架用料,尽量利用原有木架木盘,以符节约原则。附还一九二二年九月四日拟制新式排字机说明一份,敬祈察收为荷。谨致敬礼。
晚王雨楼谨启 一九五二年十二月十日
按:原件同(二)。信的上方编有文号:“(52)厂字一四八”。可见此信是作为文件上报董事长的。1952年9月18日下午,张元济曾邀集王雨楼等来寓所商量改进排字机事。事后王厂长马上组织起改进排字架小组。经过三个月试验,坐式排字架制成,工作效率提高百分之三十。试验成功了!钱普齐先生《坚持印刷出版同步发展的张元济》一文,附有一幅照片:1952年底一位排字工友坐在可旋转360°调节高低的座椅上排字。字架上方有“迎接文化建设高潮”的横幅标语,表达了当时全厂工人与张元济先生共同的心声[5]。可称上述王厂长向张元济报喜信的补充。
张雄飞、韦傅卿致张元济书
(1953年1月20日)
菊公尊鉴:
手示敬悉。承发还前报及京处来信抄稿各一份,已分别归卷。又承交下我公前所拟制新式排字机说略原稿一份,以此作为史料,自最正确,但恐一经交出,即难收回。上次曾将打字副本送还(此间已无存),要否先以副本送出,原稿暂仍保留?如蒙同意,请将副本交下,原稿即当送还。是否乞示,敬颂炉安。
晚张雄飞、韦傅卿谨上 53/1/20
按:此信原件照片见于孔夫子旧书网。其来历应该与第一件韦傅卿信相同,此信所说“发还前报及京处来信抄稿”与“交下”《拟制新式排字机说略》原稿,张的“手示”当为此事。商务北京办事处拟索取张元济文稿,可能就是为张静庐辑编近代出版史料准备之用。张雄飞、韦傅卿考虑比较周到,建议用打字副本送去,原稿“暂仍保留”。后来究竟以原稿还是副本送京,不太清楚,希望今后会有更多的史料发掘出来。
上面五件史料,基本上可以勾勒出新中国成立之初,张元济先生热情指导改进排字机的全过程。一位可敬可爱的老人,病榻上还在为祖国的出版事业操劳、真可谓生命不息,奋斗不止。
(原载《出版史料》2010年第1期)
注释
[1] 张元济《拟制新式排字机议》,《张元济全集》第4卷,第372页,商务印书馆2008年12月。
[2] 中华书局1957年12月版。
[3] 此件当为商务印书馆散失之老档案。参见本书卷五《商务印书馆老档案散失之谜》等文。——2016年6月
[4] 1991年版《张元济年谱》第565页误植郁厚培。郁氏为当时商务印书馆上海总馆印刷处主任。
[5] 《张元济研究论文集》,第97页,中国文史出版社2009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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