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造共和的假货_关于徐树铮的故事
徐树铮要杀黎元洪的意见,是通过小皇帝的老师梁鼎芬告诉小皇帝的。溥仪听了之后,颇为震惊!眯眼皱眉,沉思半天,一言不发。在座的另一位老师陈宝琛,觉得“皇上没有个意见,也不好向段祺瑞这些握有军权的人交代。”便走到溥仪身边,喊了一声“皇上……”
溥仪抬头望望老师,吞吞吐吐地说:“民国对我不是也优待过么,我刚复位,怎么能赐黎元洪死呢?这是绝对不应该做的!”
梁鼎芬惧于段的势力,又进一步说:“黎元洪太不像话了。我劝他离开总统府,遭到拒绝。这不是有意抗旨么!”
陈宝琛也说:“这样的乱臣贼子、元凶大憝,焉能与天子同日而存?”(www.guayunfan.com)溥仪只是沉默,并不表示“杀”“留”——他心里也在想:“黎元洪早已跑进日本的公使馆了。赐死他会不会死?日本人让不让他死?”小皇帝尚未领略自己“金口玉言”的分量,总怕说出来没有效应。所以,此事也就搁置下来。
黎元洪不知道小皇帝对他此番“恩泽”,觉得“暂到日本人那里躲躲,形势平静了,我还是总统,我还得回到总统府。”黎元洪舍不得放权,他的总统来得不易,他还没有过足总统瘾。
马厂誓师的消息传到日本公使馆之后,黎元洪立刻雀跃起来:他从密室走到天庭。舒臂仰面,对天长出一口气,欣喜得无法自制:“张绍轩呀张绍轩,你做得岂不太愚蠢、太笨拙、太不识时务了么!”他想采取一种形式,狂欢庆贺一番,庆贺自己将要重返总统府了。“我还是大总统!”可是,他身边没有几个人呀!唱和不起来,总不能自己庆贺自己吧。“好,我以民国大总统身份发通电!”
黎元洪的“通电”发出了,总共三项内容:一、声讨张勋叛逆;二、委段祺瑞总理国事;三、请南京冯国璋依法代行大总统职权。
“通电”发出之后,黎元洪仍然情不自禁。他向日本公使讨了一瓶不知名的白酒,把日本人提供他的午餐(他当时无心肠吃)剩残杯盘端出,自斟自饮起来。
黎元洪的“通电”到了段祺瑞手中,段祺瑞只轻蔑地扫一眼,便交给了徐树铮。
徐树铮拿过一看,怒了:“小皇上没有杀了你,算你幸运。如今又摆起总统架子来了!你算个屁!”没有同段祺瑞商量,他就拿起电话,命令前线指挥陈文运:“立即进驻总统府,不许任何人进出!”
讨逆军全面进攻北京的时候,是7月3日。段芝贵的东路军当天便占领了黄村;由旅长吴佩孚率领的西路军,7月5日占领了卢沟桥。到7月7日,在段祺瑞指挥的东、西两路大军夹击下,张勋从徐州带来的辫子兵已无法招架,只得匆匆退缩北京城,准备待援——然而,待谁来援呢?他想起来了,在徐州会议那幅黄绫子上签字的,不是有十几个督军的代表么,他们不会袖手旁观。“赶快发电求援!”可是,京津全是皖、直势力,战斗瞬息万变,那些远在天边的“盟军”解得了“近渴”么?他只好让自己的辫子兵在天坛、天安门、景山、东西华门和南北河沿布置了炮位。
张勋的炮位尚未布置好,驻在京苑的李奎元师响应讨逆军号召,树起降旗也打起他来了…
北京城被段祺瑞的讨逆军围困得水泄不通,且步步紧逼;辫子兵节节后退。眼看着张勋要全军覆没了,讨逆军却停止了进攻。
徐树铮对前线发出“暂停进击”的命令之后,对段祺瑞说:“好了,现在该看看如何收拾残局了。”
“为时早不早?”段祺瑞问。
“北京是文化古城,请老总注意文物。”
“张绍轩……”
“已是山穷水尽了。”徐树铮说,“可以改为政治攻势了。”
7月8日上午,段祺瑞的交通处长刘崇杰,便以特使身份进京劝降,向张勋提出投降四条件:一、取消帝制;二、解除定武军武装;三、保全张勋生命;四、维持清室优待条件。
本来张勋不相信段祺瑞会进攻他。几天前,段祺瑞在天津还一声一个“大哥”的尊敬他,怎么会在几天之后便翻脸成敌呢?可是,段祺瑞千真万确地在声讨和攻打他,并且调集五万大军把他逼得已经无退路了。现在,只剩下天坛到天安门这一段短线了,他才感到问题严重。他急忙把秘书长万绳栻找来,说:“公雨,段芝泉真的会吃掉我们?”
万绳栻摇摇头,但摇得很轻。
“我不怕他!”张勋颇有胆气地说,“真正大家都撕破了脸膛,咱们也饶不了他!”
万绳栻明白:张勋的武力是不行了。现在,他想要出最后一张“王牌”——要用徐州那幅黄绫子了。万绳栻暗自冷笑了:“大帅,你等着那幅黄绫子吧!”——原来那幅黄绫子,早被胡嗣瑗用徐树铮给他的四十万大洋的一半买走了,并且还另附一封段祺瑞给冯国璋、冯国璋又转给张勋的那封信。
张勋不知道这些事,他依然有恃无恐。“段祺瑞的‘四项条件’,我不能接受!他欺人太甚了。帝制不帝制,可以商量;解除我的军队是何企图?难道要我作他的子民?混账话!我不是三岁的孩子,吓不倒!”
正是张勋“气壮如牛”的时候,两架飞机在北京上空隆隆飞过,不大会儿,竟投下两枚炸弹——这两枚炸弹,开创了北洋军阀的空战史——两声巨响,张勋神魂都离了本体——他不知道从空中来的武器威力究竟有多大。其实,那只是空军教练机,它们只能助威!“公雨,公雨!”张勋慌张了。
万绳栻正焦急着找机会溜走,一听张勋叫他,心里就忐忑不安。他又不能不到。
张勋对他说:“段祺瑞下毒手了,咱们也摊牌!你马上告诉住京的中外记者和报界名人,就说我要宣布一件重大秘密!”“是!”万绳栻答应了,但并不走。
“不能再犹豫了!”张勋说,“我要向世界宣布,段祺瑞不是个东西!他明明在黄绫子上签了字,如今……我要公开那幅黄绫子!”
“黄绫子?”万绳栻故意装糊涂。
“就是徐州最后一次会议上大家都签了名字的那幅黄绫子!”张勋说,“我交给你,让你好好保存的呀!”
“那原本是给大少爷避邪的吉祥物。”万绳栻平平静静地说,“我怎么敢轻易存在身边,早交给曹夫人了!”
“啊——?!”张勋瞪眼了。“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好交给她呢?那早已不是什么避邪物,而是一件无价的‘盟约’了。你……你……”
“大帅,”万绳栻不紧不忙地说,“这样吧,我马上偷偷地去天津一趟,从夫人手里拿回来,然后再向报界公布。”
张勋虽然心急如焚,也只好如此了。便说:“你要用最快的速度来去!”
“是,是!”万绳栻像漏网之鱼、出笼之鸟,匆匆走出去——这一出走,便再也没有回到张勋身边。这里,说一个小小的插曲:
张勋徐州起兵的时候,在黄绫子上签字的所有督军,没有一家派兵相助的。唯独奉张的二十八师,却协同张勋进了北京。
奉军二十八师师长叫冯麟阁,是一个挨近五十岁、性情极为刚愎的人。原来他和皖系的段芝贵有私怨,想借机搞段——
这话还得朝远处说说。当初,拉杆子的张作霖降清的时候,曾拜在段芝贵的父亲段有恒名下为义子。张为表示亲善,便把段芝贵拉到东北当了奉天的督军。恰在此时,冯麟阁也想弄个督军干干而没有到手,便千方百计排挤段芝贵。段芝贵只干了几个月的督军,便被逼退了出来。张作霖知道冯、段不睦,既不挽留段,也不提拔冯。冯麟阁怀恨在心,寻机报复。
冯麟阁和张勋一起进了北京之后,着实欣喜了一阵子,觉得复位的朝廷不会亏待他。谁知黄粱梦短,冯麟阁眼见着辫子兵生存无望,便连夜找到日本后台,要求护送他回东北去。日本人够朋友,派了一个叫犹峙的军官,包了一节头等车厢,偷偷地把冯麟阁化妆成日本人运出北京。
段芝贵是讨逆军的东路司令,北京经天津去东北,全是他的地盘,什么消息能瞒得了他。段芝贵得知冯麟阁跑了,便以叛国罪要求段祺瑞惩办冯。段芝贵为段祺瑞立了功,段祺瑞正用得着他,自然满口答应。因而,冯的专车刚到天津,就被甩在一旁了。虽然犹峙虚张了半天声势,最后还得悻悻走开,冯麟阁成了段祺瑞的阶下囚。自此始,皖、奉两派也埋下了仇恨的种子。此是后话,暂不提。7月12日,段祺瑞用电话向前线发出命令:兵分三路,直取北京!
张勋的辫子兵,到段祺瑞发布进军令的时候,只剩下一千人了,而且又是惊弓之鸟,哪里还有抵抗之力!他们只在天坛放了几枪,便举手投降。
张勋没有等来黄绫子,记者会自然开不成;救兵也是一抹淡淡的雾气,连望也望不到影。他绝望了。他想向人问计,也找不到人了——他,不得不带领家属匆匆跑进荷兰大使馆躲藏起来。北京城重新挂上了五色国旗——共和国重新出现了!
第二天,即7月13日,京城所有的报纸都在头版,用显著的标题称赞段祺瑞为“最后推翻帝制的英雄!”“再造共和的旗手!”“中华民族的救星!”段祺瑞醉了!
讨逆军的全体官兵醉了!
当好事者把一张张油墨未干的报纸送到段祺瑞手上时,他先是惊,特别惊!他原本没有想去当什么“英雄”。他的最高、最终目的,是报复一下黎元洪,把黎元洪赶下台:“让他尝尝下台的滋味!”惊一阵之后,又喜,特别喜!老天给了他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使他因祸得福,使他一夜之间成了历史上能够“永垂不朽”的英雄:“中国漫长的封建社会终于在我段某人的作为下推翻了!彻底地推翻了!历史从此掀开了新的一页!”
段祺瑞从指挥室走出来,仰面看看天,今天的天空特别蓝,蓝得透明!空气特别沁心,就像甘露浸透着干枯的禾苗!他轻踱几步,伸伸因连日劳累过度而酸疼的腰身,却情不自禁地喊道:“回北京,立即回北京!”
段祺瑞离开天津,匆匆进京。——屈指算来,段祺瑞离开北京已经四十四天了。四十四天又算什么漫长呢!然而,对于段祺瑞说来,这四十四天几乎超过了他走过来的人生路!因为这四十四天是他失去纱帽的四十四天,他的纱帽又是那么令人垂涎!
坐进专车,他才想起一件大事,“啊!我着什么装,以什么面目进京呢?”
是的,段祺瑞以讨逆军总司令的身份进京,十分威武!可是,讨逆军是自己组成的,总司令又是自己封的。在中国这么混乱的土地上,讨逆军究竟算什么?总司令算什么官?谁说得清楚?段祺瑞自己也说不清。几天前,他到廊坊去见冯玉祥时,是穿着陆军部总长服装去的。今天,他觉得那个“总长装”已逊色了。以国务总理身份进京么?国务总理是被总统通过国会名正言顺地免的。现在,国会并没有通过对他的再次任命,自己怎么能成为总理呢?“再造共和英雄!”那只是一种荣誉颂扬,并没有什么言语规定着什么装。思索了许久,他还是穿上有上将标志的军服。
北京车站聚集着许许多多、各色各样的欢迎人群。段祺瑞的专车一到,先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响,节奏欢快的军乐声,震天的口号;后来便是各方面头面人物的拱手、笑脸和难以分辨的颂词。段祺瑞双手举起,频频摇动;后来,把军帽脱下,又不住地向人群点头。欢腾许久,段祺瑞才坐进汽车,在人群夹道欢迎中,朝总理府驶去。总理府早已被人清扫干净,恢复了段祺瑞执政时的模样。
在二门迎接他的,还是上差贾润泉。像往常一样,上差向他先搭个躬,然后匆匆闪在一旁,等段走过去,他才颠着屁股跟在身后,一边碎着步子轻颠,身子侧着,脸仰着,等待主人吩咐什么。这一次却不同以前,段祺瑞只管匆匆行走,却一言不出——他出什么言呢?高参和助手们,在天津的在天津,在军中的在军中,有些事因为时局变化如此迅速,还来不及商量决定。——他很后悔:“为什么不把徐树铮带在身边?他一人在,不是什么事全有章法了么。”
徐树铮没有到前线去。他先在天津,陪着段祺瑞发号施令;段祺瑞去廊坊时,他还是留在天津。他在干什么?没有人知道。每天除了拨、接电话,凭着电话同外界联系以外,他的小院也很少有人走动。段祺瑞接到胜利的喜报,匆忙去北京时,徐树铮还是沉寂不动。“北京还不到需要安置的时候,老总到北京,北京自有人协助他,把该处理的事都处理好。”他这样想着,便轻松地想好好休息一下,“三天之后去北京,该干什么,自然会因势利导,先急后缓。”他想到北方大剧院去看一场戏。他听说上海有个昆剧团正滞留天津,天天公演《牡丹亭》,已经连演半月有余,场场客满。战乱岁月,剧场能够天天满员,可见剧团的功底!徐树铮一生尤爱昆曲,对《牡丹亭》十分熟悉,哪一只曲牌唱错了词,唱走了韵,他都能分辨清楚。所以,一想到《牡丹亭》,他便神往,便摇头晃脑地哼起那段《山桃红》: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着湖山石边。和你把领扣儿松,衣带宽。袖梢儿揾着牙儿苫也,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是那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这好处相逢无一言。
唱毕,徐树铮轻轻摇头,暗自嘲笑起来:“现在是什么时候,哪有心肠来卿卿我我地思索绵绵情意?”他不想去大剧院了。可是,一曲艳词,竟把闲愫勾起,喉中总觉发痒。索性坐下来,自己击拍自己清唱,又来了一曲张养浩的《山坡羊·潼关怀古》: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踟蹰,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他不再唱了。他没有心肠再惦记古人的事。段祺瑞一个电话,又把他拉到现实生活中来。
“‘合肥’回到总理府了!”他放下电话,又惊又喜。“这一天终于盼到了!”
段祺瑞要他“速来北京!”他有点犹豫。片刻,他又迫不及待地要人准备专车,“我立即去北京!”
段祺瑞把徐树铮迎到小客厅,迫不及待地就开门见山问道:“树铮,你不到北京来,我心里有点慌乱。如今这个局面,可谓百废待兴,究竟先着手什么事呀?”
“我正是为此匆匆赶来。”徐树铮说,“无论有多少事,都先放一下。今天,最紧迫的事是去拜见黄陂。”“啊——?!”段祺瑞蒙了。
“不仅要拜见,”徐树铮说,“还得盛情请他出来复任。”“这……?!”徐树铮笑了。“老总,报纸上称颂您什么来着?”“‘再造共和的英雄’!”“是啊!黎元洪还是共和总统,老总再造了共和,却把一个共和总统赶下台,舆论会如何评价?”“那是张绍轩赶他下台的。”
“老总不又从张绍轩手中‘再造’了么?共和再造了,不明不白把总统废了,合适么?”
“黄陂果然赖着……”
“黄陂是一个人!”徐树铮说,“我想,他不至于会去争当魍魉。”“树铮,”段祺瑞想起几天前徐树铮要杀黎元洪的事,“你的思想变化多端呀!还记得在天津的那个意见么?”
“天津是天津!”徐树铮说,“朝廷复辟了,自然该杀共和总统,我们只是敦促他。他没有杀,我们有点儿遗憾。他果然杀了他,我们不是正可以在‘再造’的旗帜上增添几分光彩么!今天,不是复辟,也不是反复辟之初,而是反复辟成功。老总成了‘再造英雄’!他黄陂敢和您平分秋色?!他现在正提心吊胆怕您杀他呢!”段祺瑞沉思了。他垂着头,反剪着手,在幽静的小房子里踱步。“老总,不必犹豫了!这是光彩的事,非这样做不足以使‘再造’更风采!要知道,黎元洪已经是一只死虎,他再不会吃人。”段祺瑞终用力拍一下桌子,“好,我现在就去!”
在日本驻华使馆的一个小而豪华幽静的会客室里,段祺瑞和黎元洪会面了。
黎元洪便装轻履,光着脑袋,面上蒙着厚厚的尘垢,似笑非笑,神情十分疲惫,目光也显得凝滞。他很紧张,紧张得有些发抖,双手在不停地移动,从身子侧边移到前胸,又从前胸垂下去,似乎要搓手,又立即分开。他不知道他该做什么,他想不到会出现如此尴尬的局面。他慌张、焦急、为难,突然感到室内异常闷热。
黎元洪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会在如此情况下,在如此地点同他的仇敌相会。人已过了“知天命”之年,入北洋水师到现在也三十四五年了,他自认一直在为国家奔波,寸步不离北洋始祖袁世凯。黎元洪在湖南新军破坏革命党时便出了名;辛亥革命时他又是大杀手,许多革命义士死于他的屠刀下;袁世凯从革命党手中夺了权,当了大总统,黎元洪就当了副总统。赫赫一生,没有想到今天会跌倒在段祺瑞面前!他后悔自己当初没有杀了段祺瑞。段祺瑞,是以胜利者的姿态出现的,他当然落落大方,并且颇显得傲慢——若不是徐树铮出主意,他段祺瑞今天绝不安排这个场面——他脸膛端正,鼻子端正,坐下的姿势也端正。然而,坐下之后,他才感到有些拘束:“难道要在黎元洪面前显示胜利者的风姿么?不,这样的结果,这样的场面,用不着炫耀已经够惊人的了!瞧黎元洪那个狼狈劲,比孙子还孙子!”
段祺瑞与黎元洪的争权,已是“冰冻三尺”了。当初,袁世凯当大总统的时候,段祺瑞就认定“副总统非我莫属”!无论在北洋派的资格和功劳,段祺瑞都应该得到这个位子。就凭他领衔的前线四十二将领那个通电的功劳吧,连袁世凯也得往后摆摆。“黎元洪凭什么?副总统当了,大总统当了,翻脸不认人了,连我也免了!还要逼我无处安身。”想到此,他暗自笑了:“你黎宋卿也有今天!”
不过,段祺瑞是极其信赖徐树铮的。此次徐树铮让他见黎元洪,绝不是要他记前仇或者杀了他,是为了在那块“再造共和”的光荣牌子上增添色彩,是为他段合肥争荣誉的。他得有“英雄气概”!于是,他坦然地笑笑,说:“张绍轩太不识时务了,这完全是他自作自受。”“是啊,是啊!”黎元洪下意识地随声应和。
“芝泉此来,是想同你磋商一件大事。”段祺瑞神情平静。
“磋商?”黎元洪心惊了,“段祺瑞灭张勋,目的是在我黎某。张勋被灭了,头件事他便闯到外国使馆找我,来者不善呀!难道他是想借我的头颅以谢天下么?”黎元洪害怕了,别看“大总统”的“惯性”在他身上还没有完全消失,可他知道,他的生命也只有一次,不会死而再生。所以,他硬着头皮,只说了句“听从安排”的话。
段祺瑞装作没听见,仍然笑着说:“小皇帝复位,我们是绝对不能答应的。”
“那是,那是!”黎元洪说,“北京挂龙旗的那天,我也是发出‘讨逆’通电的,我还给……各方发了电报呢!”他本来想说“我还给你发了电报,请你来主持国政”。但话到唇边,知道“很不得体”,便收了回去。
段祺瑞摇摇头,现出一副豁达大度的姿态,仿佛他们之间昔日什么不愉快的事也没有发生过。至于要他重理国政一事,段祺却表现出“当仁不让”。黎元洪未说出口,他自己倒说了:
“我么,自然还是要回到国务院去的。”段祺瑞说,“我想,你也要回到总统府。往事烟消,咱们还得携手共理国事。”说这些话的时候,段祺瑞表现得十分真诚,好像是在恳请黎元洪出山,来共同朝一个目标奋进!
黎元洪一下子慌张起来,段祺瑞的话,还不如宣判他死刑有精神准备呢!他忙站起身来,语无伦次地说:“宋卿无才,误国不浅!实在不敢担,不敢担此重任。再说……”
段祺瑞见黎元洪这个可怜相,反而觉得他值得同情,有可爱之处了。马上说了一些奉承话,还罗列了他的一些“功勋”。
黎元洪定定神,冷静了一下,心里明白了:“段祺瑞是来骂我的。那些好听的话,只不过是在为自己涂抹脂粉!”想到此,他暗暗骂道:“段祺瑞你别装腔作势了!算我黎宋卿无能,没有斗过你。可是,我也不会仰起脸来向你讨水喝!”
“芝泉的盛情美意,宋卿领了。只是辞条之叶岂有再返林柯,坠溷之花焉能重登茵席。心胆俱在,面目何施!”说着,叹息着,摇摇头。
段祺瑞轻轻地舒了口气,暗想:“你不出来正好。你真回到总统府了,我还真不答应呢!”他笑笑说:“既然阁下心志已坚,芝泉也不便勉强了。你好好保重,有事尽管向我提出来,我告辞了!”
段祺瑞回到总理府,在他本来的寝室里换上便装,认真地洗个脸,这才坐在窗下的桌子边,提笔展纸,准备草拟治理国政的纲目……四十四天,又遥远又清晰。段祺瑞仿佛是睡了一个不长的觉。一觉醒来,他只需舒坦地伸一下腰,便会投入一个新的、习惯了的工作。好像中国发生的一场巨大灾难,与他段某人无关系。
又过了四天,即7月18日,中国又出现了一位大总统。不过,不是段祺瑞,而是冯国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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