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张作霖并非傻瓜_关于徐树铮的故事
北京平静了!
段祺瑞又当他的国务总理和陆军部总长;徐树铮还回到他国务秘书长的办公室。
没有仗打了,天气也知趣地爽朗起来:天朗,气清,无风,日灿月明,星斗烁烁。正是想做事的人可以放开手脚做事的时候。
徐树铮却静不下心:他接受了反复辟之后的人事安排,可他心里不定。冯国璋继任总统,那是依国会通过的宪法决定的。冯是副总统,宪法规定在总统缺位而又无法开新的国会时,总统之权应由副总统代行。‘合肥’是“再造共和”的英雄,国法、宪法他都得继续。冯华甫同皖段的关系,自然是黎元洪无法比的。不过,冯华甫毕竟不是皖系人物,他是直系,地地道道地曹锟、吴佩孚的“兄弟”。黎元洪下台之后,这北方天心是直皖两家称雄。总有一天,双雄不能并立,仍将有一场厮杀。徐树铮想:“与其等待这一场厮杀的到来,倒不如早些时候制造这一场厮杀。现在,同曹、吴、冯争雄还有制胜的把握!”可是,怎样去掀起这场战争呢?这便是徐树铮静不下心的原因。(www.guayunfan.com)家事也纠缠着他,他不想过问,可是又丢它不下——
妻子夏红筠已经生下三个儿子。不幸的是,二儿子武已经夭折了。使他内疚的是在孩子有病时他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三儿子交出生在日本。一想到第三个孩子,他更心痛。那时候,他在上海、天津之间奔波无定,红筠在日本连生活接济都几乎断了,哪里有钱住日本的医院去临产呢?一切都关起门来自理。结果那个连接母子性命的脐带,还是红筠用嘴自己咬断的呢!后来徐树铮见到夏红筠时,夏红筠哭得泪人儿似的,一语不出。徐树铮情感激动,最后跪在夏红筠面前。还是夏红筠把他用力抱起来。
“红筠,从今以后,我永远永远不离开你和孩子!”
“树铮,我不是那样的女人。”夏红筠擦着泪水,以大姐姐的口气对他说,“你有你的事业,我怎么能要你天天守着我呢。我只想,在我十分需要你的时候,你能在我身边!”
徐树铮比夏红筠小两岁。往日,他只愿作丈夫,不愿作弟弟。今天,他愿意作弟弟了。他捧着她消瘦的脸蛋,含着泪花说:“筠姐,树铮一定做到!”
后来,徐树铮在北京创办正志中学的时候,就想在北京买一处房子,专给夏红筠住。夏红筠不同意,她想住天津。徐树铮便在天津最幽静的河边买了一幢别墅,专给夏红筠住。
夏红筠在天津住定之后,徐树铮还是终日在外奔波,很少和妻子一起坐下来谈心。妻子现在又怀孕了,他多么需要人照顾呀!
他又想起他的爱妾沈定兰,那是一个多才多艺、多愁多病的女子。由于性格倔强,她常常克制自己,凭着那一根根忧伤的琵琶弦度日。那首《汉宫秋》的曲子,几乎被她奏烂了。只有在徐树铮面前,只有和他对面畅谈或者相和一曲时,她才算领略到了人生的情趣。他们结婚四年了,可惜的是,这种时刻太少了。在天津住定之后,她同夏红筠的关系十分好,情同姐妹。她把红筠生的孩子充当成亲生儿子对待,常常去帮助红筠干点什么。红筠又总是不肯:“兰妹,那都是下人干的事,你怎么总去干呢?快别动手。”
“筠姐,”她说,“你的事也是我的事,你为什么总不让我干呢?孩子你也不让我抱。”
“瞧你那身子,多病多愁,疼我还怕疼不到地方,我怎么会要你帮我做许多事!”
沈定兰身体不好,常常吃药。树铮带她去过几次大医院,也请过名医。可是,只给她药吃,从不告诉她病情。就这样,定兰心里就更沉闷了。加上徐树铮终日不在身边,她真怕忽有一日病倒。所以,她把妹妹沈淑佩带在身边,陪她谈心和关照生活。
淑佩十八岁了,正读着高级中学。是个性情开朗、能歌善舞的进步青年。姐姐身体不好,她把精力多放在照顾姐姐的事情上去了。姐姐很不愿意她那样做。
“淑佩”,定兰颇为不安地说,“你不能影响学业呀!爸妈均在外地,要我好好照顾你。影响了你的学业,将来考不上大学,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爸妈。”
“姐姐,你千万别那么说。”淑佩像个大人的样子,说,“徐先生事情多,常不在你身边。若是你病倒了,我不光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徐先生。”
“小妹,我代表徐先生,深深地感谢你!”
“姐姐,你说哪里话。咱是亲骨肉,徐先生是你的丈夫,我的至亲,即使为他做更多的事情,也甘心情愿!”
定兰拉着妹妹的手,紧紧地拉着,眼中含着泪花,哽咽着叫了一声“我的好妹妹!”
徐树铮知道这件事后,心里又惭愧又感激。他想当面向淑佩说几句感激的话,但又觉得太俗了。他让定兰代他致意,定兰却说:“那是你我的小妹,多操劳点儿还不是应该的!”徐树铮想赠送给她点儿礼品,却又乏于这方面的知识。他知道淑佩很欣赏他的书法和诗词,他想自己作一首诗或填一首词,而后恭敬地录出来送给她,却又因北京的事情太纠缠,无暇思索;写出平平的诗词,又不好应酬。所以,一直放了下来。直到他获悉反复辟取得了全胜,他才松了一口气。不过,北京的事一上来,又使他无暇去写诗。他只得展开宣纸,录了一首唐人韦应物的七绝《滁州西涧》相赠:
独怜幽草涧边生,
上有黄鹂深树鸣。
春潮带雨晚来急,
野渡无人舟自横。
“淑佩,”徐树铮捧着手书,恭敬地说,“我又要外出了。家里的事情还得多多拜托。”
“徐先生,你又客气了。”她总是称他“徐先生”。
“终日行迹匆匆,不得坐下来静心为你书写一字,甚感不安。今日匆匆草了一帧,权作致歉,请小妹笑纳!”
“徐先生,你总是那么客气。”淑佩说,“先生墨宝,定能为陋室生辉!”
……徐树铮离开定兰姐妹时,定兰的病又加重了,咳得很厉害,体质特别消瘦,软瘫无力,连眼睛也懒得睁。“我不能离开她们呀!”
徐树铮还是离开了家。他从天津去北京的时候,匆忙得几乎没有告诉家人。现在,他情绪不安,想到家但又不能回。
昨天,他又在总理府一个秘密的地方和段祺瑞会谈了整整一天。
段祺瑞的情绪十分消沉,坐在笨重的太师椅子上,连眼也不想睁。徐树铮在看一份什么材料,情绪虽然平静,却一声不响。
——北京,又处在“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形势中。这形势,徐树铮和段祺瑞都看得很清楚:对皖系十分不利。张勋被消灭之后,北京对于国政明显地出现两种主张:一种是恢复旧国会,黎元洪大总统复职;另一种是仿照辛亥革命南京临时政府的办法,召集临时参议会,重新制定国会组织法及参众两院议员选举法,另行选举参众两院议员。何去何从?众说纷纭。
徐树铮放下手里的资料,轻举脚步,一边呷着香茶,一边说:“黎宋卿既然已是死老虎了,旧国会有什么必要恢复呢?我看,恢复了旧国会,也未必有人敢赞成他再出来复任大总统!”
“不一定。”段祺瑞说,“没有人敢扶他,却有人敢反对我!旧国会是一定不能恢复的。”段祺瑞从椅子上坐起来,说:“不过,从各方面目前的呼声来看,似乎多倾向于恢复旧国会。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我们也是‘一方’么!”徐树铮说,“我们何不从国务院刮出风去,赞成后者,重新制定宪法,选举产生参众两院?”
“你说得对!”段祺瑞说,“只有这样才会有缓和的余地,才能争取时间,走好下一步棋。”他平静了一下,又说:“只是这些事如何做得顺利?还得慎思。”
“这好办,”徐树铮说,“我们制订办法,我们在各省选举议员,首先把议员找来,该说的说说,不就行了么!”“到什么地方去说呢?”
徐树铮想了想,说:“西城安福胡同不是有一处宽大的房子么,我看那里就好。”
段祺瑞眨眨眼睛,然后点点头。“好,就在那里吧。准备的时候,千万谨慎!”
——以后在北京召开的临时参议会,每省出席五个代表,全是按段国务的授意由各省军政长官推荐的。安福胡同这幢宅院,原叫“梁宅”,由于段、徐等人是打着“安国福民”的旗号,就改名为“安福俱乐部”;演变下去,又称安福国会,安福系。这里再说说大总统冯国璋。
冯国璋以副总统代行总统职务时,北洋军阀已明显分为直皖两大派,各省之督军、省长及师旅长也都隶属该两派;奉系虽独树一旗,但接近直系。国内形势,除北方之北洋势力之外,南方还有革命党势力。冯国璋想极力通过南北和谈来达到统一;这样做,旧国会可以保持下来,冯的代总统不仅可以去掉“代”字,而且会安然无事。段祺瑞在徐树铮的蛊惑下,坚持武力统一南北。皖系背后是日本人,自从段祺瑞决定对德宣战时起便利用日本借款练兵,购武器,通过战争达到推倒直冯,巩固自己,而后以自己为核心统一南北。
风云变幻,晴晴雨雨。正当冯国璋秘密派代表——直系重要人物、长江三督之首李纯与南方酝酿和谈时,段祺瑞在安福胡同要干的事全部被他掌握,一怒之下,冯代总统免了段祺瑞国务总理和徐树铮秘书长职。
果然将段、徐实职全免了,倒也省了许多事。原来这位冯国璋也是一时的外强,思来想去,觉得他对付不了段合肥,生怕重蹈黎宋卿之辙,落个身败名裂。所以,这边免了段的总理,那边却又让段任“参战”督办,并下令说:“以后关于参战事务均交参战督办处理,不必呈送府院。”冯国璋原想把段的实权控制在对外问题上,但因参战督办并不属于谁,因而,实际上成了从军事、外交到内政拥有无限权力的“太上内阁”总理,冯依然是个空架子总统。段仍然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徐树铮的职没有新安排,他又回到天津妻妾身边。
离开北京的时候,徐树铮有点心灰意冷了:“何时终了的争权夺利呀?一切都在争夺中度过了。到头来,沉沉浮浮,有何意思?”他想好好地守着妻妾们过一过温馨的家庭生活。他要做一个好丈夫,给妻妾们所盼望的丈夫的体贴和关怀!他想到了夏红筠,想到了病中的沈定兰,想到了代他尽心照料定兰的内妹沈淑佩,想到了他的两个儿子……
“要把儿子的名字通通改过来!”徐树铮下了决心。
徐树铮是用料理国事的心情给他的儿子命名的。他历来标榜自己忧国忧民。他以为,中国要想摆脱贫困,必须做好四件事:一是立宪,二是武备,三是外交,四是复苏。他对妻子说:“今后,我们有了儿子,就一定要按照宪、武、交、更生这样叫下去。将来,要他们有其志,成为拯救国家、民族的栋梁!”现在,红筠已经生了三个儿子,二儿子武夭折了,只剩下宪和交二人了。现在,他的想法不同了:“我的儿子最好成为学者,成为与军、政无涉的平庸人。免得奔奔簸簸,出生入死!”
徐树铮回到天津的时候,家人无不欣喜万分。夏红筠倡议开个家庭式的欢迎会,“欢迎树铮返璞归真!”抱病的沈定兰首先响应,并倡议“家庭成员每人献一个雅俗共赏的节目。”
欢迎会在自家的小客厅举行,灯红酒绿,家人齐集,笙管笛箫都是家里现成的。夏红筠以主妇的身份,活跃在里里外外。
再有十五天,就是夏红筠四十岁生日。四十岁的人,不失东方女性的风华:她留着短发,穿着墨绿色的旗袍,右腋边垂着一条天蓝的手帕,胸前一朵新鲜的白兰花;短发梳理得平平齐齐,未作任何修饰,只有左鬓戴一只早年从日本带来的造型十分逼真的金质杜鹃花;额前垂着微微向内弯曲的刘海儿,那副白皙的瓜子脸膛,红润丰满,一双水灵的眼睛时时现出微笑。她一改平素的沉默持重,用响铃一般的语言主持着欢迎会。
夏红筠是徐州一方的名门闺秀,生得聪颖伶俐。在父母的熏陶下,七岁便会背诵《烈女传》,但她思想开阔,追求进步,决心舍弃作贞洁烈女之念,而潜心于英雄豪杰,效法巾帼英雄!八岁熟读《唐诗三百首》,对宋词、元曲很有兴致。后来,她和徐树铮结婚了,她十分崇拜徐树铮的文才,但她却决心弃文习武,要和徐树铮“文武齐名”。徐树铮尊重了她的追求,早在1904年年底他曾不惜假借段祺瑞之名向第六镇统领吴凤岭借银元五百送妻子去日本留学……国情、机遇和她自身的种种困惑,使她的壮志雄心变成了烟云,她不得不把精力放在丈夫、家庭、儿子身上,可又仍然是徒有空想。今天,她想尽心竭力,以实现作贤妻的愿望。
夏红筠是一家之主,她要带个好头。她说了几句“欢迎词”,然后,扬起清脆的歌喉,先唱了一曲《满江红》。歌声悠扬,情感丰满,引得全家人鼓掌。
“红筠大姐还有这么好的歌喉!”沈定兰说,“我们倒是得到了意外的满足,但还不够。我提议再请大姐献一曲!”
家人们欢笑,又鼓掌,红筠笑着说:“实在是献丑了,只请大家别把这丑传扬出去,我实在不会别的了。”
大家仍在请求。徐树铮也笑着说:“红筠,久不听你的箫声了。还记得咱们新婚不久去朝皇藏峪瑞云寺么?你在山谷吹了一曲《高山流水》,引得松悟长老终日在山间觅知音。你就再奏一支曲子吧!”
“你又胡说了。若不是你硬逼着我,我才吹不出呢!”
“既吹出了,总是会的。”沈定兰说,“大姐发发慈悲,再赐给我们一曲吧!”说着,就把那只洞箫递过去。
红筠微笑说:“你们硬赶着鸭子上架,诚心要把鸭子摔死!”说着,还是接过箫,吹了一曲《梅花三弄》。
沈定兰唱了一段昆曲,又唱了一段京剧。
夏红筠看看冷场了,便说:“淑佩妹妹,现在该你的了。”
“我?”沈淑佩理了理垂肩的黑发,撇撇嘴,说:“罢哩。‘下雨有伞——临(淋)不着’。”
“你是我们家的至亲,”红筠说,“孩子管你叫亲姨妈,你怎么自己见外了。”
徐树铮也说:“淑佩,难得有这么个机会,你就别推辞了。唱吧。”沈定兰也在劝。淑佩推辞不了,便唱了一曲李清照的《渔家傲·记梦》:
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仿佛梦魂归帝所。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我报路长嗟日暮,学诗谩有惊人句。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曲刚终,姐姐沈定兰便抱怨似地说:“淑佩,这是李清照的忧伤曲子,今天怎么该唱这个呢?”
淑佩不服气地说:“姐姐,你没有听懂,只管乱说。”
“我怎么没听懂?如果说上片说了些辽阔的海天,迷茫的小雾,云朵卷动如飞涛叠浪,尚可见神奇的梦境。那么,下片的‘路长’‘日暮’岂不正说明易安居士可悲的桑榆晚景么?”定兰显然是细读过李清照这首词的。
可是,妹妹却不同意。她说:“姐姐的品评,只能说是一家之论。殊不知这‘路长’‘日暮”却是出自《离骚》诗意。‘欲少留此灵琐兮,日忽忽其将暮’,‘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照我说,女词人正是见人间道路漫长无涯,人的生命与日升逝,才产生了追索理想的愿望。不冒昧的话,唱给徐先生听听,正是……”
没等淑佩把话说完,定兰便打岔:“瞧你那张嘴,别人一句去你有三句还,连个‘满招损’也不知!”
徐树铮忙和解说:“我看哪,淑佩的见解就是高明!这首词,并不一定是词人南渡后的感叹。倒是正如淑佩说的,是一种对愿望的追索。”“你又在宠她了。”定兰冲着徐树铮,递了一个抱怨的目光。徐树铮望望淑佩,淑佩会心地笑了。
1918年6月,天津的气候很有些反常。一边数日暴热,并不落雨,虽然天天有浓云浮动,却只是浮动而已。气候使许多人昏昏沉沉。
徐树铮,生活十分规律。每天早晨起身很早,起身后便去后花园,在那片草坪上打打太极拳,做做气功。然后,便钻进书房,他好像终于安心了这世外桃源的生活。
徐树铮果然安静了,却也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因为那样,中国便可以免去许多干戈。其实,徐树铮并没有安静,融融的家庭之乐,没有延续几天,他又把门关起来,绞尽脑汁思“动”了。
徐树铮对于自己失去官衔并不感到悲伤,他只要权,要军权——“手里有兵,兵可以打天下!”段冯不是因“武力”问题而闹僵了局面么,“我非以武力重整旗鼓不可!”想到这里,徐树铮有点埋怨段祺瑞“心慈手软”,不敢果断采取措施。现在,他要背着段祺瑞,自己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我要借奉张之力,兴兵南下!”
皖奉关系非常神秘,张作霖想靠直系,一条长城之隔,关系融洽,可以成为自然的盟友;但又常想亲近皖系,皖段毕竟是军政界举足轻重之辈。若同皖系联盟了,从眼前利益出发,张作霖可以“平安无事”;从长远利益出发,他却可以得到比东北更大的利益!张作霖并不安于独有东北三省,三省毕竟只是中国版图的小小一隅,他要占据更多的地方。
徐树铮很了解张作霖这个“苦心”。现在,他觉得张作霖有可用之处了,“只要奉张能入关,我就可以直驱南进。统一南北,还得以武力为主。”不过,徐树铮也感到了困难:“张作霖绿林出身,素来是‘有奶便是娘’。平白地借他兵员入关南下,即使许诺再丰厚,他也不会轻举妄动的。”徐树铮在他小屋里,垂头漫踱起来……夏红筠轻轻走进来。
“树铮,我想领着孩子到徐州去过几天。”夏红筠萧县老家还有父母。日前接到父亲来信,说是“近时身体欠佳,十分思念儿女”,她想回去探视一下。
徐树铮望望妻子,见她体质并不健康,便说:“现在去徐州么?你自己去,我怎么能放心呢!”“你不是也可以去么。”
“我……”徐树铮怔了一下,微微一笑,“我劝你暂时也别去。徐州并不平和。听说辫子兵有的跑回徐州去了,还想组编队伍。”
夏红筠沉默了——她理解丈夫的心情,丈夫又处在失落的时刻。此时此刻返回故乡,怎么能不觉寒碜呢?她想了想,说:“好,暂时不去了。我想着人给老人家送个信,再捎去点儿礼品。”
“红筠,这事由我来办吧。”徐树铮说,“回头着人到‘福祥’去扯几块丝绸布料。听说他们新近从苏杭进了不少好绸缎。”停了停,又说:“戎马倥偬,时间都在这样不知不觉中逝去了。老人家理解呢,还可稍慰;老人家要嗔怪,也是有理由的。乡间有句俗语,叫‘儿走千里母担忧’。有时闲下来,总要想想故乡,忆忆童年,真留恋啊!早时在徐州过了几天,连云龙山都没有登过。山上那个兴化寺,可是国中独一无二的,光是那‘三砖庙住丈二佛’便是称奇天下的……每每想到这些,倍感‘慈母手中线……’诗是多么的感人!”
夏红筠没想到自己要回徐州探亲,竟引起丈夫如此感叹,便趁机解劝:“树铮,趁此机会就脱开官场吧。是的,我知道段先生有恩于你,你不忍离去。可今天,却不是你自己愿意的呀!你何不趁华甫做手脚时自己利索利索呢!”“那倒是好事。”徐树铮说,“只是这口气咽不下!黄陂我没有把他放在眼里,难道就倒在他冯国璋手下?”
“罢了!罢了!”夏红筠说,“什么气咽不下?官场就这么回事,‘你方唱罢我登场’。真正斤斤计较,还不气死人了!咱们都生在农村,长在农村,田园景美,春种秋收,守着父母子女岂不也乐融融的。”
徐树铮昔日从未听过妻子有如此温情宏论,今日,耳目一新,却也领会了征战对她心灵的折磨。“能守田园,也并非坏事。”他对妻子说,“红筠,你想得很好。你先回去吧,容我静思一阵。”夏红筠走了,徐树铮又闭目沉思起来。
沉思有时,他终于又想起“兴兵”来,“对,就拿它作为向张作霖的晋见礼,我不信他不入关!”
——徐树铮想到的,原来是这样一件事:根据《中日军械借款协定》,第一批以货代款的两万七千支步枪已运抵秦皇岛,只需办个领取手续,便可将货取出。
手续有什么难呢?徐树铮刚刚离开国务秘书长的位子,张作霖又是陆军部的掌权人,无论国务院还是陆军部的证明函件,他应有尽有,保险柜中还有盖好关防的各式空白证明。徐树铮取出来,按常规件件事情都办好了,一个电报,派两个亲信押车,这两万七千支步枪顺利运到了沈阳。
张作霖正苦于无由出关,一见徐树铮的特使和礼品,顷刻欣喜若狂,大摆宴席。他对徐的特使说:“回去转告树铮和‘合肥’,我决定派三个师入关,并决定在天津设立‘奉军驻天津总司令部’。我兼总司令,由树铮担任副总司令代理总司令职!”
果然,没多久,张作霖的三师奉军便进入关内,在天津设立了“关内奉军总司令部”,委徐树铮为副总司令。
谁知,徐树铮的全部阴谋很快就被张作霖弄清楚了。张作霖为了不至于和革命党成为仇敌,便以“边防吃紧”为由,把进关的三个师“急令返回”了。徐树铮的两万七千支步枪只换来一个“关内奉军总司令部”副总司令的空头衔!此一气,使徐树铮的脸都青肿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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