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朝刘琨生平介绍_刘琨孤岛抗胡狼
刘渊称王,洛阳闻讯大乱。司马腾出讨兵败,更令朝廷震惊。
晋朝皇室担心的是:刘渊若尽占并州之地,下河东,过黄河,克长安,匈奴人的弯刀便可直指洛阳,到那时,京师就危险了。
绝不能让匈奴人在洛水饮马,但是如何才能将强悍的匈奴铁骑紧紧锁在左国城里呢?这群匈奴狼随时都可能倾巢而出,用尖牙利爪撕碎晋帝国的四肢。
此刻,帝国需要一个猎狼者。在帝国皇室的期望中,这个人不但要敢于孤身面对狼群,举起火把将群狼击退,而且要能把狼赶入深山,赶入草原,使其再也不能威胁帝国的安全。
这样的猎狼者,若在五百年前的秦皇时代,那便是蒙恬;若在四百多年前的汉武时代,那便是卫青、霍去病。北逐匈奴,勒石燕然,那是多少汉族将领的梦想啊!
而在此刻,放眼司马氏诸王以及各位拥兵自重的悍将,竟无一人敢于担当此任,没有一个人愿意到并州这块被匈奴人的马蹄践踏的地方去为王室守土安民。除非他是一个疯子。
就在此危急时刻,一个人站了出来,愿以并州刺史的身份前往晋阳,去独自面对匈奴群狼。
这个人的名字叫刘琨。刘琨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他到晋阳之后会与匈奴人发生怎样的冲突?让我们慢慢从头说起。
豪门浪子
敢于孤身犯险的刘琨并不是一介赳赳武夫。在洛阳城上至皇室贵族下至贩夫走卒的眼里,刘琨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豪门浪子。
要看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人,首先要看他有些什么朋友。刘琨的朋友很多,但最出名的还是超级大富豪石崇,美男文学家潘岳,贾南风的侄子贾谧以及左思、陆机、陆云等人。他们这一帮人,在当时的洛阳城内号称“文章二十四友”,相当于一个高级别的贵族文艺沙龙。作为这个沙龙的中坚成员,刘琨的身份首先是大文学家、大音乐家。他是靠写诗和谱曲这两样本事成为石崇金谷园中的座上客的。
同时,刘琨也绝不是出身于寒门贫家的穷酸书生,他有着相当显赫的家世。从远了说,他的先祖是汉中山靖王刘胜。刘胜这个荒淫的西汉王爷之所以会被我们后人记住有两大原因:一是他是那件在古墓中出土的金缕玉衣的主人。二是他的玄孙刘玄德动不动就把他挂在嘴上四处宣传。而刘琨就是这位西汉王爷的后代。
如果往近了说,刘琨的祖父刘纳曾为相国参军,其父刘藩曾为光禄大父。也就是说,他的爷爷和爸爸都是中央级高官。他和他的哥哥刘舆都是在贵族豪门家庭中长大的。刘琨二十六岁时,正是贾南风掌权时期,他靠父兄声望在京师谋了一个“司隶从事”这样的清闲官职。这样的官职属于那种有编制但不用上班的中级干部。刘琨每天不上班,但也不在家里呆着,他的活动场所一般都在老友石崇的金谷园别墅中。在这里,这位豪门浪子饮酒赋诗,听琴观舞,纵情于山水之间,沉溺于声色之中。他与其兄刘舆的浪荡名声传遍了整个洛阳城。当时洛阳官场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洛中奕奕,庆孙越石”。庆孙是刘舆的字,而越石就是刘琨的字。
刘琨兄弟平日里除了享乐,就是找人打架。当时他们最常欺负的一个人就是出身寒门的小吏孙秀。孙秀受不了刘琨的欺负就投靠了当时的赵王司马伦,但刘琨马上撺掇自己的父亲把姐姐嫁给了司马伦的儿子,然后接着欺负孙秀。赵王司马伦杀掉贾后之后,因为和刘家是儿女亲家,又听说刘琨兄弟才名卓异,就委任刘琨为记事督,相当于机要秘书。当成都王司马颖、齐王司马冏起兵讨伐司马伦的时候,刘琨这个公子哥儿还被司马伦委任为冠军将军,同孙秀的儿子孙会一起率军三万出城作战。但战斗结果证明,刘琨这个豪门浪子其实不善于打仗。在黄桥战役中,刘琨大败,靠烧掉黄桥仓皇逃跑才保住了性命。
齐王司马冏上台后清算司马伦党羽的罪行,刘琨当然也在其列,但因为刘琨的父亲和哥哥在当时的政坛、文坛乃至酒坛名声太大,如果杀了刘琨可能造成相当坏的政治影响,所以齐王不得不特赦了刘琨,不仅免了罪,还拜刘舆为中书郎,拜刘琨为尚书左臣。但没过多久,长沙王司马img11攻杀齐王司马冏,洛阳城中一片大乱,刘琨与哥哥刘舆乘乱跑到了镇守许昌的范阳王司马虎那里,被委任以军中司马之职,以高级参谋的身份帮助范阳王出谋划策,使这位司马王爷成功地守住了城池。很可能就是在这个时期,刘琨因为身在军中,开始留意之前所不曾留意的兵书战策,渐渐积累起了丰富的军事理论知识。
东海王司马越主政后,范阳王就向司马越推荐刘舆和刘琨兄弟。司马越就把刘舆封为征虏将军、魏郡太守。刘舆上任后,马上替司马越做了一件大事。这件事就是矫诏杀死成都王司马颖。司马越满心高兴,就把刘舆、刘琨调到了自己身边。刘舆到司马越身边后,充分发挥自己的才华,兢兢业业地把军国大事处理得井井有条,被司马越引为心腹亲信。
刘渊叛晋称王后,洛阳人心惶惶。刘舆便对弟弟刘琨说:“匈奴叛我晋室,人神共愤。方今正需有卫青、霍去病之辈北击匈奴,奈何朝中惶惶,竟无一人敢率军北上,奈何,奈何?”
刘琨听了呵呵一笑,对刘舆说:“兄长莫急,弟正欲往并州一游,不知兄长意下如何?”
刘舆:“此乃军国大事,贤弟万万不可儿戏。并州胡贼遍地,弟真愿往否?”
刘琨:“军中无戏言,虽千万人吾往矣!”
晋怀帝永嘉元年(307),主政的东海王司马越任刘琨为并州刺史,加振威将军,领匈奴中郎将,前往并州抵御反叛的匈奴五部。刘琨这个洛阳城中的豪门浪子于是慷慨悲歌,踏上了北上击胡的英雄路。
孤城飞地
作为一个贵族子弟,天下人都知道刘琨有文思,有琴心,但从来没有人想过,他竟然还有一颗剑胆。
当时从洛阳到晋阳,辗转近千里。这一路上,不但山川险峻,道路坎坷,而且匈奴游骑经常四处出击。也就是说,一出洛阳,一过黄河,就进入了匈奴骑兵的游击区。刘琨和他从洛阳城里带出来的小队伍,随时随地都可能成为匈奴人的战利品。在这样充满了死亡恐怖的道路上,心理承受能力稍低的人是难以坚持前进的。但刘琨这个当年纵情声色的豪门浪子,竟能以赴死之心高歌猛进,不能不让人感慨赞叹。
在赴任的路上,刘琨时常遇到被战火焚毁的村庄和流离逃难的人群。那些已成废墟的村庄中尸骨遍地,少数有幸保住性命的人扶老携幼,盲目地四散奔逃,为了吃一顿饭就卖掉妻子和儿女的人比比皆是。而更常见的是匈奴骑兵追杀难民的情景。这些身披铁甲的匈奴骑兵常常突然出现在四面的山顶上,转瞬之间便策马弯弓呼啸而下,他们追击仓皇逃窜的难民,用箭射,用刀砍,用马蹄践踏……这一切情景,都使刘琨胸中充满了悲愤。
经过长途跋涉,看遍生生死死,刘琨终于率领着他沿途招募的一千多士兵抵达晋阳城,也就是今天的山西太原。这一路上,刘琨和他的士兵们对自己的目的地有过最悲观的想象,但当晋阳城真的出现在他们的眼前时,刘琨还是惊呆了。只见落日残照下,破损的城墙连城门都没有了,黑色洞窟的城门洞里竟然长满了一人高的蒿草。进得城来,刘琨首先看到的是遍地丛生的荆棘林,以及在荆棘林中来往穿梭的野狗。这些野狗因为吃惯了死尸,眼睛都是血红色的。刘琨绕城转了几圈,发现经过匈奴五部军队的蹂躏,城内的官府建筑已经全部焚烧一空。而侥幸活下来的民众个个皮包骨头,形同骷髅。刘琨登上晋阳城头,在落日中站立良久,当夜色笼罩的时候,他已下定决心,要与这座城生死与共。
第二日拂晓,刘琨即出门砍伐城中荆棘。这个当年的浪荡子,用他拿酒杯的手操起斧头与镰刀,将那些荆棘榛莽砍伐得干干净净。在他的带领下,士兵们与并州存留民众一起清除了荆棘野草,埋葬了腐烂的尸骨,然后在城中新盖了办公楼、兵营、市场,修筑了道路、桥梁,疏浚了河道,使整个晋阳城重新从战火中慢慢站立起来。
当时的并州地区已成死亡之海,各地守城将领不是城破被杀,便是弃城逃跑。各地百姓在匈奴骑兵的追杀下,如巨浪袭击中的落水者,几乎无生路可逃。但就在这时,他们听说晋阳城里来了刘琨,城头晋军的大旗又稳稳树立起来了,于是便成群结队地奔向了这座被四面围困的孤城、死亡之海中的飞地。
而刺史刘琨的职责就是,守住这座岌岌可危的孤城,让飞地上的百姓活下来。
胡笳退兵
刘渊和他的匈奴骑兵不会给刘琨太长的时间。其实从刘琨刚刚抵达晋阳城下不久,刘渊便派手下大将刘景去给刘琨一个下马威。但刘景这一仗却没有打好,反因轻敌被刘琨于版桥设伏,打了他个措手不及。刘琨首战得胜,奠定了此后对匈奴骑兵作战的心理基础。
刘琨作为身世显赫的晋朝高门贵族,其身上的名士风度是与生俱来的。这种风度是一种身份与气质的体现,是一种自然而然、毫不做作的性情流露。刘琨作为当时名动京师的大文豪、大音乐家,其优雅、唯美的风度更是超越于其他名士之上。这种风度集中体现在了他的胡笳退兵上。
当时的晋阳城相当于匈奴人的后院。刘渊的老巢左国城离晋阳城三百多里,匈奴马快,一日一夜能跑一个来回。匈奴骑兵四出劫掠时,很喜欢在晋阳城外歇马宿营。所以,即使不被直接攻击,晋阳百姓也日夜可以听到匈奴人的马蹄在城外叩击地面的声音。尤其是夜晚,从别处劫掠归来的匈奴在城外宿营,若从高处远远观望,但见营火点点中匈奴人或纵酒狂歌,或围着篝火手舞足蹈。若静耳谛听,匈奴兵的狂笑声、被欺凌妇女的惨叫声、马的嘶鸣声都清晰可闻。这些与恐怖相伴的声音,使晋阳城内百姓脆弱的神经几乎快要断裂了。
但在一天夜里,晋阳百姓们的耳朵却听到了另外一种奇异的声音。这天傍晚时分,上万匈奴骑兵突然掩杀而来,将城池团团围住。他们狂呼大叫着绕城策马舞刀,来回奔驰,然后便在城外宿营。这是匈奴人即将攻城的前兆。当时晋阳城中兵不满三千,将只有刘琨一人,而城外胡骑却有万人,于是满城百姓惊慌失措,有胆子小的已经准备好了绳索与毒药,以备城破时自杀。入夜之后,城中没有一点灯火,满城军民躲藏在黑暗中竖着耳朵等待匈奴攻城。
这一夜,月明星稀,满天月光落在匈奴骑兵的头盔与铁甲上。匈奴骑兵虽以残暴闻名于世,但他们毕竟也是活生生的人,在这清寒之夜,对着头顶硕大而明亮的月亮,值勤放哨的匈奴骑兵也难免生出思念家乡亲人的悠远之情。就在这时,一阵清奇悲苦的歌唱之声从城头传来,这种仿佛从喉咙深处发出的悲吟绵绵不绝地顺着夜色穿透了城外所有匈奴人的耳膜,也惊动了晋阳城内的百姓。于是城里城外皆抬头寻找那悲吟的源头。在满天月色中,他们马上找到了那个深夜里的歌唱者。只见这个人一身白衣站在城楼上,满头乌黑的长发披拂在肩头,正仰着清瘦的脸对月轻吟。城内百姓立即认出城头歌吟者正是他们的刺史刘琨刘大人。
从刘琨喉咙里发出的这种类似于悲吟的歌唱太撩拨人的神经了。城外的一个匈奴骑兵听着听着不禁发出一声凄然长叹,叹息自己在这样的月明寒夜为什么不是拥着妻子儿女围炉夜话,而非要在这荒郊野外围城杀人呢?就在这个骑兵为自己的叹息而感到羞愧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周围接二连三的叹息声,原来,几乎所有的匈奴都被城头的歌吟所感动了。
夜深了,城外的匈奴们怀着对亲人家乡的忧思慢慢进入了梦乡。刘琨沐浴着满天月色,坐在城头,吹响了胡笳。城外的匈奴人在香甜的酣梦中,恍惚听到了家乡的胡笳之声。哀婉悲切、愁思绵长的胡笳声再次勾起了梦中人的怀乡之念,这胡笳是父母妻子吹给自己听的,是催促自己回乡的呼唤。于是他们在睡梦中不禁泪湿双眼。
第二天拂晓时分,匈奴人列队准备攻城,这时城头上呜呜咽咽的胡笳声又起,匈奴骑兵闻听一愣,这不是昨夜梦中的胡笳声吗?难道这是长生天在呼唤我们早早回家?于是不禁悲从中来,伫马低首,泪眼迷离,良久抬头相互观望,见大家表情相似,顿知彼此心意相通,于是便一声呼哨,拔营打马而去。晋阳之围于是解除。
刘琨胡笳退兵成为中国古代军事史上的不朽奇迹,也成为中国音乐史上的万古绝唱。在一片血色的背景中,刘琨以他富有魔力的歌吟,给那个时代留下了华丽而唯美的回声。
死海孤舟
四海鼎沸,中原动荡,晋阳城已如死海中的一叶孤舟。在北方诸胡蜂起叛晋的浪潮中,仅仅靠刘琨一人是独力难支的。晋阳经过数年经营,生活、生产虽渐渐恢复,但随着并州其余各地的相继陷落,晋阳城早已三面受敌——北有鲜卑、南有匈奴、东有王浚。王浚虽然同为晋臣,但这人不但不支持刘琨,反倒时刻处心积虑地想吞并他。所以,刘琨在抗击匈奴、防御鲜卑的同时,还得时刻留意王浚的偷袭。
公元308年十月,刘渊称帝,其手下诸将又合力猛攻上党军事重地壶关。壶关当时是刘琨与帝国中央政府保持联络的唯一通道,中央政府下达给他的命令以及支援他的兵员、粮饷都是通过壶关运抵晋阳,可以说壶关是晋阳乃至整个并州的生命走廊。这也是刘渊必攻而刘琨必守壶关的原因。但是由于中央派遣军的轻敌以及刘琨援军的迟误,壶关失守了。晋阳和帝国的最后一线联系被切断,刘琨从此成了一个敌后孤城里的守望者。
此后数年,刘琨为了守住晋阳城,不得不花重金乞求北方的鲜卑拓跋部酋长猗庐出兵援助。猗庐与刘琨惺惺相惜,结为兄弟。在他们的联军打击下,刘渊的匈奴部队一时难以攻克晋阳。但好景不长,刘琨因误听亲信徐润谗言,误杀手下大将令狐盛,令狐盛之子投靠刘渊并亲为向导,领匈奴军攻克晋阳。刘琨仓皇败逃,领十余骑窜至常山。这一役,连刘琨的父母都死在了晋阳城中。
在此危急关头,又是拓跋猗庐派鲜卑骑兵出手相助,帮刘琨重新攻克晋阳城。但世易时移,形势对刘琨越来越不利了——由于鲜卑部落内部的争斗,猗庐被其子拓跋六修杀害,刘琨独自与刘渊部将石勒大战落败,逃奔幽州,被时为幽州刺史的鲜卑人段匹禅所收留。
此时,晋帝国洛阳、长安二都已经先后被刘渊军攻陷,连怀帝司马炽、愍帝司马邺都成了俘虏。可以说,刘琨是西晋帝国留在北方的唯一政治代表。段匹禅的手下怕刘琨利用他强大的个人影响力号召当地汉人起来从鲜卑人手中夺权,于是劝说段匹禅软禁刘琨父子。段匹禅一方面十分敬重刘琨,另一方面又觉得手下的分析有道理,在矛盾之中,他最终还是下令软禁了刘琨父子。就在这时,从南方东晋朝廷来的一封信结束了刘琨的性命。
写信的人叫王敦,也就是那个在石崇的金谷园中拒不饮酒、坐视美人被杀的家伙。西晋国破后,他东渡长江,成了东晋帝国的权臣。当时王敦正准备篡夺晋帝国的权力,所以要千方百计除掉名望很大的刘琨。段匹禅接到信后,外迫于王敦的压力,内惧属下造反,于是不得不声称皇帝下旨,下令诛杀刘琨。
刘琨听说王敦派使者来了,就知道自己死期已至。他对自己的儿子刘遵说:“儿呐,王敦心怀篡权之心已经很久了,但他一向怕我与祖逖二人。如今我被软禁在此,正是他借刀杀我的大好时机。你看使者来了却不告诉我,这就是要杀我啊。为父笑傲一生,早已看破生死,但刘渊杀你爷爷奶奶的大仇我还没有报,如果就这样死了,那我到了九泉之下也无颜面见父母亲人啊!”说完,大英雄刘琨泪如雨下。
须臾,段匹禅士兵破门而入,就地用绳子勒杀刘琨及其子侄四人。这是公元318年,一棵临风玉树就这样被巨斧伐倒于泥淖之中。
九百年后,南宋大诗人陆游在诗中写道:“刘琨死后无奇士,独听荒鸡泪满衣。”一语道尽苍茫历史对一代英雄的无限悲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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