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香人的墨色_陆小曼传
料峭春寒,天地浑然,黄尘漫人间,血泪书茫然。
悱恻情思,缠绵黄泉,长恨熟能怨,誓言空渲染。
她终究不再淡扫蛾眉、粉黛妖娆,岁月让她重新提笔,却又不许她春花秋月、鸳鸯蝴蝶。明镜缺,憔悴损,她仅携一支素笔,却又书尽了无限苍凉。今生背负的太多,重到呼吸也成疾,在悲痛里时过境迁,亦将故事读得通透。她终于决心要留下些什么,至于错对,大方任人戏说,不乱于心,不困于情,自故人亡后,她还有什么可辜负。
“一声声的狂吼从东北里,带来了一阵残酷的秋风,狮虎似的扫荡得,枝头上半枯残枝,飘落在蔓草上乱打转儿,浪花似的卷着往前直跑,你看——它们好像已经有了目标!它们穿过了鲜红的枫林:看枫叶躲在枝头飘摇,好像夸耀它们的消遥?可是不,你看我偏不眼热!那暂时棲身,片刻的停留;但等西北风到,它们不是跟我一样的遭殃,同样的飘荡?不,不,我还是去寻我的方向。它们穿过了乱草与枯枝,凌乱的砾石也挡不了道儿;碧水似的秋月放出了灿烂的光辉,像一盏琉璃的明灯照着它们,去寻——寻它们的目标。那一流绿沉沉的清溪,在那边等着它们去洗涤,满身粘染着的污泥;再送到那浪涛的大海里,永远享受那光明的清辉。”
这是陆小曼发表于1939年10月《南风》杂志上名为《秋叶》的诗作,字里行间透出的都是徐志摩诗歌的韵味。这首诗确是陆小曼写来用于怀念亡夫的作品,也是目前为止发现的唯一一首陆小曼所作的新诗。上半首的秋风、残枝、乱草、砾石,都被她比拟成了自己,道出了自徐志摩死后,她的慌乱与寒凉。沉浮几度,也恰恰是在这迷乱凄苦里,陆小曼又体味到了新的滋味,似是绝处逢生般,她探看着光明所在。于是,在诗的下半首,陆小曼决心摆脱苦闷,寻找新的方向,她穿越荆棘,只为栖身秋月的光辉,琉璃灯火夜,她徜徉于未央暮色,绿意清晰,将她哀魂洗涤,光明的清辉,冲刷着满身风雨。徐志摩留下的文章,给了她独活下去的意义,于是陆小曼编书、作诗,让她的生命重新有了价值。像是跟着他的脚步,成了他的影子,陆小曼的诗,也沾染了徐志摩的哀怨与浓丽。(www.guayunfan.com)陆小曼笔名蛮姑、冷香人。她不但能歌善舞、多才多艺,还有极深的古文功底,诗歌、散文、小说、戏剧、译作她皆擅长。刘海粟曾评价她,写旧时绝句,清新俏丽;写戏剧文章,温藉婉约;写新体小说,诙谐直率。从此足见陆小曼的文学素养。
《皇家饭店》是陆小曼于1947年创作的小说,后被编入《无题集——现代中国女作家小说专集》,也是至今所见陆小曼唯一一部小说。在作品前的作者介绍中有这样的记述:“陆小曼,名眉,江苏人。卒业北平法国圣心学堂。中西文学均有优厚根基,尤以多年研究中国绘画造诣颇深。早年对戏剧甚感兴趣,曾与徐志摩先生合作剧本《卞昆冈》(新月)。亦写散文、小说,如《爱眉小札》(良友)等,文字流利、绮丽,才情潇洒、卓然,唯身体多病,近十年来未尝执笔,仅于绘画孜孜不辍,成就至巨。近为本集撰成短篇小说《皇家饭店》……”
在创作《皇家饭店》时,正值盛夏时节,陆小曼本就身体羸弱,加之炎夏酷热,她终日汗如雨下,几乎刻刻僵卧在床。甚至几度哮喘病发,无力握笔,以致小说《皇家饭店》的大段篇幅都是坐卧于床上完成。
陆小曼还同王亦令合作,翻译了《泰戈尔短篇小说集》《艾格尼丝·格雷》,二人还合作编写了故事《河伯娶妇》。为了纪念徐志摩,陆小曼还相继写了散文《泰戈尔在我家做客——兼忆徐志摩》《遗文编就答君心》《徐志摩诗选序》。
想来陆小曼应该是极爱诗的,因为她最爱的人一生都钟情于诗意的浪漫。所以她能写出“山鸟忽来啼不歇,声声似劝移家。”能写出:“江山清空我尘土,虽有去路寻无缘。”铅华洗尽,她一身空灵决然。陆小曼有了自己的风骨,那是大悲而后的冷绝。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辗转回首终恍然,最爱犹是那年方宅、榆林、袅袅炊烟。似是那羁鸟依恋旧林,池鱼思念故渊,总是当时携手处,却不见斯人再与她遍游芳丛。
诗画文章皆赋情,也烙上了徐志摩的印记。断魂无据,虽万水千山不知他何处去,却也莫更伤春,只因彼此皆是恹恹多病人。无计消愁,便任由它晚来风急,哪怕凋残了容颜,此心却早已托付异地。陆小曼自称冷香人,清冷一缕余香燃起,只为故人嗅到她暗暗的踪迹。
陆小曼伏案,一手端正楷字力透纸背,她写下:“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而后压在了玻璃板下,再未取出。或许此生再不能鹣鲽比翼,再不得连理同枝,但将秋心寄云峤,亦足以聊表她情深一网。
碧空黄泉,不知他在哪端,心事慢诉,总怨韶光轻溅。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无怨,却总是暗自拭啼痕。清幽高致,飘逸空灵,那是你醒后的姿态,而你的爱人用生命撞出轰鸣,却只为唤你醒来。
《长恨歌》自当是你的长恨,恨哀欢五载,恨离人不来。今你一身琉璃白,诗意了尘埃。提笔正楷,写下爱无绝衰。
那人若有感知,也早会安慰释然,人间难得有白头,诗意付清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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