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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立煌简介资料_卫立煌生平介绍_卫立煌的资料

时间:2023-01-07 名人故事 版权反馈
【摘要】:卫立煌简介资料_卫立煌生平介绍_卫立煌的资料卫立煌,蒋介石倚重而少有的非黄埔出身战将。位列国民党五虎将之首。为了表彰卫立煌,蒋介石改金寨县为立煌县。已经是补充旅旅长的卫立煌不得不接受这一事实。从此,卫立煌与蒋介石结下了梁子。攻克福州后,他立即保举卫立煌为十四师师长。卫立煌对这条指示执行得很坚决,将党代表曹渊等一大批共产党人撤销职务,赶出军中。在他心中,已将卫立煌部作为心腹部队使用。

卫立煌简介资料_卫立煌生平介绍_卫立煌的资料

卫立煌,蒋介石倚重而少有的非黄埔出身战将。位列国民党五虎将之首。十年内战期间,卫立煌最出色一役是与徐向前对垒七里坪,也正是他的最后五分钟的坚持,迫使红军后退,从而赢得了整个战役。为了表彰卫立煌,蒋介石改金寨县为立煌县。抗战中,卫立煌率中央军与晋绥军、八路军配合,发起忻口战役,仗打得极为艰苦,战果也颇丰,这是国民党军在正面战场第一次没有因溃败而撤退。松山一战,指挥有方,成为经典战役。

作为一个外省青年,卫立煌很快在粤军站稳了脚跟,部下说:小卫营长升官凭的是真本领,我们服气!他骁勇善战却直言不讳,蒋介石对之又嫌又爱。

蒋介石是一向将他的黄埔军视为禁脔的,轻易不让外人染指,然而非黄埔出身的卫立煌却是个例外,他一直手握中央军的兵符,让蒋介石弃也难,用也难。

这是因为卫立煌有着过人之能,在指挥作战方面,在国民党高级将领中也算个首屈一指的人物。

卫立煌,字俊如,安徽人氏,早年家贫,为吃粮而当兵,几经辗转来到了粤军,被孙中山选为了卫士。

虽然在孙中山身边时间不长,但卫立煌仍然为孙中山的伟大人格所折服,耳濡目染中,他的心灵不知不觉中得到了净化。离开孙中山后,他上了前线,一到战场,他的聪明才智全都激活了起来,那份从容镇定,果敢勇决,胜过征战多年的老兵。因此,卫立煌很快便崭露头角,脱颖而出,由排长而升连长,由连长而升营长,仕途上一步一个脚印。要知道,粤军地域观念很强,论资排辈现象又很严重,作为一个来自外省的年轻人在粤军混成这样一个局面,委实不易。

“人家小卫营长凭的是真本领,不是靠溜须拍马,他升官,我们服气。”粤军上下,对卫立煌都佩服得很。

卫立煌的小胡子也是在这个时期为充老成而留的,成为他的标志性识别码。

卫立煌和蒋介石的相识是在一次酒会上,当时蒋介石因为有“永丰舰救主”这一段经历,赢得了孙中山的信任,刚刚被任命为粤军参谋长,蕴藏着巨大的发展潜力。

蒋介石也意识到孙中山对他的良苦用心,抖擞精神,发誓要干出一番名堂。于是对粤军实力人物许崇智刻意笼络,并与之结为“金兰之好”。

许崇智也看中了蒋介石的精明能干,蒋介石上任伊始,他便召集粤军团长以上军官为其接风。席间,他高举起酒杯:“蒋参谋长是我的兄弟,他的话就是我的命令,诸位要听明白了。”说着,指指对面的卫立煌:“卫团长,你敬蒋参谋长一杯。”

留着一抹小胡子的卫立煌端起酒杯走到蒋介石面前,他对此人很有好感,孙中山避难永丰舰时,他也随侍船上,亲眼见到蒋间关赴难,千里救驾。只是当时身为孙中山的卫士,无缘与之交谈。

蒋介石连忙站了起来,打量着卫立煌那抹带有标记性的小胡子,问道:“莫非这就是军中传闻的‘小卫营长’?”

“对、对,只不过小卫营长现在已经是小卫团长了。”许崇智哈哈大笑。

但这次相遇,两人没有深交下去,由于粤军对外乡人的排斥,蒋介石很难插手其间,掌握其军队。他不愿虚掷精力,为他人作嫁衣裳,一跺脚,离开了军中。

等到两人再次相逢,已是两年后的事了。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眼下的蒋介石,在孙中山、共产党人和苏联顾问的帮助下,他已拥有了一支黄埔精兵,在统一广东的历次战斗中所向披靡,成为广东政府政界、军界的一匹黑马。

1925年,蒋介石利用廖仲恺被害案,指责粤军与右派有勾结,一口气列出了许崇智十大罪状,以突然袭击的手段将许崇智软禁在家中。

为了防止许崇智的反抗,蒋介石又分化出粤军大将谭曙卿,为己所用,并立即着手对许部进行改编。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已经是补充旅旅长的卫立煌不得不接受这一事实。但他却震惊于蒋介石这种不仁不义的做法,“怎么能向兄弟、朋友背后捅刀子?”他痛苦地摇摇头,骑马来到许崇智寓前,想看看老长官,尽一尽昔日的情分。

守在门前的黄埔军人拦住了他,卫立煌怒气冲冲朝里硬闯:“许先生是你们校长的大哥,凭什么不能见外人?”

一辆汽车戛然而止,正好从此路过的蒋介石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眉头微皱下了车。

卫立煌刚要开口,被蒋介石止住话头:

“俊如(卫立煌字)呀,我正有事找你,部队的编制很紧张,你那个补充旅是刚建的,不少人主张将它缩减为团。”

卫立煌好歹也在官场上滚打了这么多年,知道蒋介石在向他示恩,只要他驯服听话,这旅长一职就是囊中之物了。

利害动人心,卫立煌脸色也缓和了许多。

“汝为(许崇智字)正闭门思过,你不要打搅他了。”蒋介石道明了真意。

“许军长对我恩重如山,是他一手把我提拔起来的。”卫立煌有点动了感情。

蒋介石最看不得这些了,到底不是黄埔出身,对他总隔着一层。想到这儿,他突然暴怒起来:“我说不准看就不准看。”说完,扭头上了汽车。

卫立煌在粤军也是被宠惯了的人物,何尝受过这等窝囊气,冲着轿车大喊:“你这是不够朋友,不讲义气。”

从此,卫立煌与蒋介石结下了梁子。

蒋介石的报复来得又急又快,卫立煌部队被编入第一军第三师第9团,官阶降了一个档次。

卫立煌憋着一口气,他渴望着战争,只有在战场上才能体现他的价值。

1926年7月,北伐战争开始后,第三师被编入何应钦东路军系列。最初,何应钦和苏联顾问都对第三师不放心。虽然该师也算嫡系,但毕竟由粤军组成,战斗力总比不上正宗的黄埔军。但是战斗打响后,第三师让人刮目相看,因为有卫立煌团撑着门面,仗打得有板有眼。“是个独当一面的将才!”何应钦暗暗点点头。攻克福州后,他立即保举卫立煌为十四师师长。www.guayunfan.com

见到保举名单,蒋介石倒没有刁难。一则,战事到了关键时刻,正属用人之际;二则,他对卫立煌也很放心,许崇智宣布下野后,成了没牙的老虎。卫立煌是个聪明人,绝不会图谋不轨的。

最让蒋介石满意的是卫立煌在政治上与他保持一致,“中山舰事件”后,蒋介石开始清理门户,逐共产党人出第一军。卫立煌对这条指示执行得很坚决,将党代表曹渊等一大批共产党人撤销职务,赶出军中。“现在已经到了和共产党决裂的时刻,第三师和第十四师最纯洁,把他们调到南京,以拱卫京畿。”蒋介石吩咐道。在他心中,已将卫立煌部作为心腹部队使用。

这一次升迁和调动,也让卫立煌心中郁闷散去不少,自民国以来,师长一职,历来为军人所看重,只有到了师一级,才具有相对独立的人事与经济权,且又握有直接指挥权,再往上就容易被驾空了。另外,十四师虽然刚刚组建,却是由黄埔的老底子为框架构成,现在由他执掌,显然,蒋介石已将他划入自己人的圈子。

“承蒙你们校长看得起我这个老粗,我也不会让他失望的。”卫立煌得意洋洋,向他的黄埔部将拍着胸脯。

话音刚落,龙潭大战爆发。因为桂系与何应钦联手“逼宫”,蒋介石被迫下野,南京城内群龙无首,直系军阀孙传芳乘机纠合十万之众,孤注一掷,进攻南京,企图一箭定江山。

为了表示有进无退之决心,孙传芳的部队只带了几天干粮,船只全部集中在江北面,企图以龙潭、栖霞为突破口,乘机南下。

卫立煌的十四师就驻扎在龙潭至镇江段,也是孙军的重点攻击目标。自战斗打响,孙军的攻势就像长江的波涛汹涌拍岸,昼夜不息。

卫立煌一生征战无数,但他认为此战最为惊心动魄,阵地几次摇摇欲坠,成败悬于一线。

卫立煌急了,他端来一把椅子,大马金刀地坐在主阵地,面前放着两把手枪,红着眼睛道:“有擅自退后一步者,自我师长始,一律按《连坐法》治罪。我卫某人若退,你们拿左边这支枪打我;你们退,我用右边这支枪打退者。”

十四师本来就是能战之师,有这样的主帅坐镇,斗志顿时高涨。面对敌军的反复强攻,犹如在南岸筑起一道铜墙铁壁,任凭狂风骇浪,只能碰壁而回。

就因为镇江久攻不下,孙传芳才难以扩大战线,南京的右侧才免受袭扰。也正因为镇江始终控制在国民革命军手中,白崇禧才能从上海匆匆赶抵,在此组织力量,与南京方面的部队会合,对龙潭形成夹攻之势。此战,卫立煌功不可没。

龙潭战罢不久,蒋介石即行复职,论功行赏,与卫立煌资历相仿的刘峙、顾祝同都挂上了军长的肩章,惟独卫立煌被晾在了一边。

卫立煌的脸上挂不住了,直接找到蒋介石论个曲直:“蒋总司令,一碗水要端平,不能光照顾黄埔圈子里人,我哪点不如刘峙、顾祝同?”卫立煌与蒋介石谈话从来都是这样直言无忌,这也是他的处世方式,宁愿让人觉得粗鲁豪放,也不愿让人以为他心机深沉。

蒋介石果然没动气,他已经想好了对策。他以体己的口吻责备道:“俊如啊,你怎么也这样说,现在有很多人都说我偏袒黄埔,偏袒第一军。你也是第一军老人了,也这样不体谅我。”

“我算什么,不过是嫡系中的杂牌。”卫立煌心里嘀咕着。

“这次提拔了刘军长、顾军长,犹有可说,他们的资历虽然和你相差无几,但都是从保定军校毕业的,而你……”蒋介石没有再说下去,他觉得点到为止就够了。

卫立煌脸涨得通红,罢罢罢,谁叫自己没有学历呢。

蒋介石递过一张入学通知书:“你把部队的事交代一下,最近就到陆军大学去报到。学成归来,我把更重要的工作让你担负。”

在陆大,卫立煌遇到了冯玉祥的部下冯治安,一次闲谈时,他说起:

“我这次来陆大,纯为赌气而来,免得总司令提拔我做军长被人指责。”

冯治安摇摇头:“不是我扫你的兴,据我们老总说,老蒋对异派异系的人,从来不放心,说你没学历,怕是个借口吧。”

卫立煌一副笃定的神情:“怕什么,货卖识家,老蒋不会不识货。”

内战先锋,“剿共”悍将。卫立煌百般拼命为哪般?尽管因“立煌”为县名而名噪一时,但最终还是长叹:“飞鸟尽,良弓藏——”

像是印证卫立煌的预言,他的遗憾很快就得到了补偿。

1931年4月,卫立煌刚刚学成归来不久,就赶上了蒋介石发动对中共中央苏区第三次“围剿”。卫立煌改任第十师师长,率部东征,任预备军总指挥。

但由于红军采用“牵牛鼻子战术”,瞻之在左,忽焉在右,机动灵活,飘忽不定,使蒋军一天应战数次,饥不得食,困不得眠,行不得安,焦头烂额,无所适从。“与红军作战是无期徒刑”成了参与“围剿”蒋军官兵最深的体会。部队自上而下,厌战、怯战的情绪像洪水一样蔓延。

蒋介石也撑不下去了。“九一八”事变刚刚爆发,广东粤军陈济棠又揭起反蒋大旗,内忧外患,使他不得不从中央苏区撤军,铩羽而归。

检点一下兵马,各部都有损失,但部队心理创伤更大,连十一师、十四师这样的精锐都像开败了的黄花。惟有卫立煌的第十师受损最小。回到南京,蒋介石立即提拔卫立煌为第十四军军长。

这份迟到的礼物仍然让卫立煌喜不自胜,对着前来祝贺的陈铁、刘戡、李默庵诸将喜笑颜开:“你们校长还算讲信用,把这个军长补给我了。

大家好好干,别让别人笑话我们十四军,说我这个军长不称职。”

“围剿”中央苏区的硝烟刚散,1932年卫立煌又转战新的战场,率军发动对鄂豫皖苏区的第四次“围剿”,并充当右翼主力。

也是他运气好,这时张国焘已经进入了苏区。

面对蒋军强大的攻势,张国焘依然陶醉于前几次反“围剿”的胜利,视卫立煌、陈继承、汤恩伯、黄杰这帮蒋介石手下大将如无物,眼睛依然瞄着城市,兵困黄安不撤,放任他们向苏区腹地挺进。

卫立煌就是冲着红军主力来的,就是要找红军决战的,十四军的兵锋直指黄安。

红四方面军总指挥徐向前提兵迎战。

“两强相逢勇者胜”,卫立煌的主力军第十师虽然凶悍,但敌不过红军神勇,几个回合战罢,阵脚已被红军打乱,副师长王劲修当场被红军击毙。

徐向前得势不饶人,乘机又将卫立煌十四军军部围了个水泄不通,轮番攻击之下,前锋已逼近卫指挥部不足200米,连卫立煌那抹小胡子都可以看得分明。于是,漫山遍野响起了“活捉卫立煌”的喊声。

尽管久经战阵,卫立煌也不由心中颤抖,他拿出了压箱底的宝贝。最近,部队刚刚领到一批从美国进口的自动步枪,制作精巧,威力奇大,让他爱不释手,没有向下发放,而是留在身边把玩。眼下为了活命,只能忍痛割爱了。

卫立煌的卫队本来就是百里挑一的精兵,如今握有利器,更是如虎添翼,立即用火力在阵前筑起一片死亡地带,就连一只飞鸟也休想闯入。

红军苦于武器简陋,战局顿时陷入了僵持状态。

徐向前叹了一口气,煮熟的鸭子飞了。因为陈继承纵队正从宣化店向七里坪开进,后路有被抄袭的危险,于是决定放弃眼前之战,转向七里坪迎敌。

七里坪之战,是鄂豫皖苏区所发生规模最大、最残酷、最激烈的一场战斗,双方直杀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蒋军主将黄杰曾一度心理崩溃,想撤军了。恰在此时,连夜赶到前线指挥部的卫立煌建议黄杰再熬过一晚,视第二日敌情再定。早晨一起来,黄杰端起望远镜,只见薄雾缭绕,哪里还有红军的人影,原来徐向前也在恼怒七里坪之战打成了一场消耗战,得不偿失,于是主动撤军。

虽说七里坪之战打成了个平手,但因为红军的主动撤退,增加了蒋军的心理优势,蒋介石对卫立煌最后五分钟的咬牙苦撑十分欣赏,认为这是击败红军的要素之一,值得提倡。

自七里坪战后,张国焘也由最初的轻敌乐观变成了惊慌失措,连呼:“打出了一个厉害的对手来了。”于是决定放弃根据地,跳到外线撤向四川。1932年9月中旬,红军陆续告别大别山。

虎去威风在,也许是吃足了红军“诱敌深入”的苦头,蒋军各部队在红军撤离数日后依然畏葸不前,卫立煌也是如履薄冰,如临深渊,战战兢兢从小路扑向鄂豫皖苏区军政中心金家寨。直到进入镇子,才知道红军已是黄鹤西去,空紧张了一场。

谁说卫立煌没有心计,此番他做足了戏,对这场不费一枪一弹的“胜利”,他刻意渲染,给蒋介石的电报中称:

“……匪军抵抗激烈,所部官兵踏血前进,踵不后旋。”

接到报捷电之前,蒋介石还在催促各部进兵,没想到卫立煌已经占领了金家寨,这份电报就是从金家寨发来的。他乐得手舞足蹈,连声吩咐:“调飞机,我要亲自去军中嘉奖卫军长。”

这一次,卫立煌出足了风头。不久,国民政府颁布命令,在金家寨建立一个新的县,以卫立煌的名字命名为“立煌县”。在国民党统治时期,以人名做县名者,只有孙中山的故乡——广东中山县,这是第二次以人名做县名,卫立煌声名一时大噪。

但卫立煌对此虚名不感兴趣,他最大的愿望是做安徽省主席,当一任家乡的父母官,那才是最风光的事。这也并非异想天开,刘峙、顾祝同早就分别是河南省和江苏省主席了,论战功,卫立煌比他们有过之而无不及。

终于,一纸任命书飘到了他的手上,卫立煌几乎气炸了肺,蒋介石只给了他一个鄂豫皖三省边区“清剿总指挥”的虚衔。这还不算,又将他手下两个主力师分别调到江西和华北,让他成了光杆司令。

这一怒非同小可,卫立煌拍着桌子怒道:“真是飞鸟尽,良弓藏,老子不干了!”说完,不顾部将阻拦,打道回了南京。

闻知卫立煌擅离军中,蒋介石也拍起了桌子,“兵惰将骄,国之不幸,最恨以下犯上,不堪忍受。”他决定不向卫立煌让步,否则,他的狂妄没了边际。

抓过朱砂大笔,蒋介石一怒之下写了一行命令:“着卫立煌免去本兼各职,听候处理。”写完,余怒未消,又在卫立煌名下重重画了三道杠。

卫立煌倒也识相,一听说此事,知道胳膊扭不过大腿。在刘戡等人的安排下,他违心地住进了陆军医院,在身上随便拉了一道口子,然后向蒋介石正式递交了请假报告。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抖动着卫立煌的请假申请,蒋介石的怒火稍稍平息。他现在已经顾不上处理卫立煌,十九路军突然发动“福建事变”,打乱了他“围剿”红军的计划。如果任其蔓延,必将发生连锁反应,形成又一次反蒋大联合。因此必须迅速集积兵力,将李济深、陈铭枢、蒋光鼐领导成立的“中华共和国人民政府”扼杀在摇篮之中。

升起中军帐,摔出点将牌,蒋介石突然一阵忧从心来,因为不能放松对中央苏区的“围剿”,兵力上已呈捉襟见肘之窘态。

卫立煌再一次救了蒋介石的急,恰到好处地打来了请战电。他主动请缨,要求前往福建平息十九路军。

见到卫立煌的请战电,蒋介石眉头舒展:“卫俊如还是识大体的,让我很欣慰。”提起笔来,写道:“着李默庵第十师、刘戡第八十九师归还第十四军原建制;另冷欣第四师、宋希濂第三十六师、汤恩伯第八十九师暂归十四军军长卫立煌节制,即日调赴闽境。”

卫立煌打仗就是有一套,兵行诡道,令人防不胜防。他表面上派出宋希濂师大张旗鼓攻延平,自己则带两个主力师昼伏夜行,穿过了红军游击区进入了福建,埋伏于福州以南闽江一带,截住了十九路军向广东的退路。当蔡廷锴率十九路军主力向泉州南退,准备撤到广东时,卫立煌的两个主力师早已等得心焦,蔡部刚刚进入埋伏圈,枪声即如爆豆般响起。十九路军在此猝然打击下,部队几乎被打残了,再也难以恢复往日之神勇。悲痛绝望的蔡廷锴心疼得要拔枪自杀,幸亏卫兵阻拦,才免于一死。

又到了论功行赏时,卫立煌这次不敢居功自傲,事先派出了刘戡、陈铁等一批黄埔军官上下活动:“卫长官说了,他也不贪心,给个省主席就心满意足。”

蒋介石很喜欢刘戡,这个人头脑犯浑,却是百分百听话,百分百忠诚。所以,师生俩的谈话也不见外。

“为什么你们军座对省主席一职这么热衷?”蒋介石问。

刘戡叹了一口气,细说原委。

卫立煌的夫人朱韵珩女士乃留美硕士,幼年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儿,被育婴堂所收养,后进入基督教会办的镇江崇实女校,再被保送到美国留学。学成归来,与卫立煌结识,并成婚。卫夫人富贵不忘穷根,对贫苦孤儿抱有一种特殊的感情,一直盼望好好办些儿童福利事业,但却为条件所限。因为在一个省里,只有官办的“新生活运动妇女委员会”有权办慈善事业,而按照国民党的惯例,应由省政府主席牵头,任该委员会主任委员,省财政厅长也是看省主席夫人的面子拨款。朱韵珩之所以希望当省主席夫人,也就是为了能够顺利办慈善,了却心中夙愿。

“我替卫老总向校长求情,成全他这片苦心吧。”仗着蒋介石的宠爱,刘戡实话实说。

蒋介石突然正经起来,“要说关系亲密,卫夫人与你的师母(指宋美龄)是闺中好友,情如姐妹。但省主席一职,我不能以情废公,私相授受。你们老总打仗是内行,但没有政治头脑,不能下马治民,不是独当一面的材料。”他见刘戡满脸俱是失望,搓搓手接着道:“你先回去,卫俊如的事我自有安排。”

但卫立煌的期盼又一次落了空,福建省主席被蒋介石作为人情送给了浙军名宿陈仪,绥靖主任由蒋鼎文揽入怀中,他还是回到山里去当鄂豫皖“清剿”总指挥兼三省边区督办。

“呸!”卫立煌狠狠啐了一口,“哄小孩子呢,什么总指挥兼边区督办,管不了巴掌大的一块地面,连半个省主席也不如。”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发作,表情淡然,“哀莫大于心死。”他的心已经凉透了,对蒋介石再也不抱任何幻想了。“刻薄寡恩”,他给蒋介石下了四字评语。

西安事变,虽然被拘,卫立煌一把抓过张学良伸过来的手,使劲地摇了摇,心里大叫一声“痛快!”忻口战场,他率部浴血奋战,创造了国民党军首次未被日军击溃的纪录。

卫立煌开始与蒋介石离心离德了,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他对西安事变的态度与蒋系军政大员截然不同。

1936年12月12日西安事变发生时,他也在场,尽管震惊于张学良采取如此激烈的手段,但他在心里却大叫一声:“痛快!”仿佛张少帅也替他出了一口恶气。

所以,当张学良会见蒋方被拘人员时,陈诚等人都转过了身,不敢迎接张学良的招呼,以示避嫌。卫立煌却没有那么多的忌讳,他一把抓过少帅递过来的手,还使劲地摇了摇。

陈诚心有余悸地悄悄来到卫立煌身边,耳语道:“张汉卿(张学良字)疯了,竟敢目无法纪,以下犯上。不知他今后还会有什么丧心病狂之举,殃及池鱼。”

“少帅人年轻,血气方刚,日本人占了他家乡故土,祖宗坟茔,他是忍无可忍啊!虽然这件事做得有点出格,但却是为了抗日,为了国家。我敢打赌,委员长和你我等人生命安全,绝无问题。”卫立煌一面安慰着陈诚,一面为张学良辩护。

果然如卫立煌所料,张学良为公不为私,只为抗日这个大题目。很快,在共产党的调解下,西安事变和平解决。

曲终人将散,张学良大宴宾客,也有为陈诚、卫立煌等人压惊的意思。席间,少帅频频举杯,“为抗日战场见。”这句话成为最频繁的祝酒词。酒到杯干,豪气干云,直喝到月过中天。

少帅意犹未尽,送客至大路旁,拉开轿车车门,喷着满嘴酒气:

“谁敢坐兄弟的车,我亲自送他。”

众人面面相觑,张学良喝得站都站不稳,还能开车?再说,大家也要避这个嫌疑,免得日后有人打小报告,说自己和张学良亲热。

只有卫立煌跳将上来,坐上驾驶室副座。

刚刚从南京赶来的戴笠鼻子嗅了嗅,西安事变这么大的事骤然发生,他这个特工头子事先居然一无所察,不免有失职之嫌。为了将功补过,他不能放过一丝怀疑,卫立煌与张学良这两个异类裹在一起有什么内幕,有什么密谋,他不能不弄清楚。

“后面还有空座,捎上我一起走吧。”戴笠忍受着张学良厌恶的眼光,跳上了车。

仗着酒劲,张学良开足了马力,车似乎醉得比人还厉害,横冲直撞、东倒西歪,戴笠吓得哇哇大叫,连呼小心。卫立煌纹丝不动,只是忙着帮张学良打指示灯,嘴里还不停地喊:“过瘾,过瘾。”

“两个酒疯子。”戴笠心里咒骂着,他实在不愿陪他们送命,借口有事要办,半道下了车。

卫立煌鄙夷地撇了撇嘴:“终于甩掉了这只狗。”

张学良却不无担心:“俊如兄,你就不怕他乱咬人?”

“怕,这一点我就不如张少帅,敢把天捅破。”卫立煌对张学良由衷地佩服。

车厢里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西安事变之后不过半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此时卫立煌已经升任十四集团军总司令,受命出征,驰援卢沟桥战场。

行至半途,接到上峰命令,宋哲元的二十九军已经放弃北平和天津,守南口的汤恩伯的十三军告急,卫部转赴南口增援。卫立煌不敢怠慢,挥军疾进,离南口还有一天路程时,军情又有变化,汤部弃守南口。

进犯山西的是日军精锐板垣师团,日军占领南口后,板垣立即率领所部沿平汉铁路西犯,占领张家口后,即分兵两路由公路直扑内长城各关口,一路由怀来、蔚县、广灵、灵丘进攻平型关;一路继续沿铁路西进,进占柴沟堡、天镇,防守此路的晋军第六十一军军长李服膺不战而逃,一直跑到桑干河边还立不住脚跟。日军乘胜追击,很快就占据了察、绥和雁北许多战略据点。

阎锡山大惊失色,自中原大战反蒋失败后,他跑到大连蜗居了一阵,九一八前夕才逃回山西,处于内外交困中的蒋介石也只好宣布捐弃前嫌,让阎氏重掌山西,以求得国内和平。七七事变后,阎锡山凭他对日本人的了解,已认识到中日一战不可避免。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他的山西也难免祸连兵接。因此一反以往的割据封闭,主动欢迎中央军入晋。

日军的进展太快了,汤恩伯南口失守后就撤离了战场,卫立煌也半道折回,幸亏八路军拔刀相助,在平型关打了个胜仗,折了日军一路,才让他喘口气,为卫立煌在忻口一带布置战场赢得了时间。

“这个阎老西,鬼主意太多,结果是作茧自缚。”坐在山西特有的小火车上,卫立煌恨恨地骂道。最近,阎锡山一日数电,请求中央军支援,卫立煌接到命令后,兼程北上,再度入晋。部队囫囵地装入九十四节铁皮的闷罐车,分成十列,每15分钟一列,由正太路转向同蒲路。从前阎锡山闭关自守,怕外面势力进入山西,故意把山西的铁路修成与全国铁路不同的窄轨铁路,让别处的车开不进来。小火车、小车厢,走得很慢,上坡时更像老牛拖破车,行人可以从后面追上火车。如今战况紧急,卫立煌却是干瞪眼使不上劲。

待他赶到忻口,阎锡山已经丢了雁门关,日军正长驱直入,漫野扑来。

忻口,乃省城太原门户,位于太原以北120公里,东侧是丛峦起伏的五台山,西面是蜿蜒连绵的云中山,两座山脉一如龙尾,一如凤尾,相交而不相连,形成宽约二三十公里的平川要冲。靠近五台山尾部,有突起的丘陵和山头,山谷之中有公路和铁路贯通南北。忻口正北,滹沱河自北面淌来,云中河自西面淌来,汇合东流。这里虽然没有长城那样险要,但仍是南下太原途中一处便于防守的山口,不失为一处战略要塞。

忻口攻击防御作战,从整个北方抗战局势看,实属华北防御战的最后一战,蒋介石对此十分重视,特别致电阎锡山:

“忻口会战,关系至大,望督励所部,一举歼敌。”

参加忻口会战的中方军队有中央军、晋绥军及八路军,鉴于卫立煌所部编制大,装备好,阎锡山将忻口作战的指挥权交给了卫立煌,建立了前敌指挥部。

卫立煌的第十四集团军下辖2个军,即郝梦龄的第九军和李默庵的第十四军,均属中央嫡系,但亲中论亲,十四军更正宗一点,从军长到师长,一色的黄埔一期生,而郝梦龄部则是由郭松龄的东北军演变而来,与李默庵这些“天子门生”是不能并宠的。

日军此役纠集了五万之众,于10月9日,在空军和炮兵的掩护下,以战车为先锋,从云中河附近向南怀化一带发起攻击,我守军奋起还击,鏖战数日,二十一师师长李仙洲在报告中描绘了此战的激烈程度:

本日(1937年10月15日)拂晓以来,敌继续以炽盛炮火仍向我第六十三旅官封以南阵地及第六十一旅1300高地一带猛击,并以步兵千余分三路进犯,我官兵沉着应战,激战至午,毙敌甚多。于下午2时,敌复集中炮火,以全力向我第六十一旅左翼阵地轰击,炮火之烈,前所未有,致将我步兵阵地完全击毁,守兵一连全部为国牺牲。敌即利用其炮火效力,以步兵猛攻。我官兵因为有与阵地共存亡之决心,当即全部出击,一举将敌击溃。敌攻击发生顿挫后,再实行炮火掩护其步兵攻击,复被我击退,至下午8时,敌气尽竭,已成强弩之末,不敢再犯。我现在仍在原阵地与敌对峙中。是役敌伤亡枕藉,我亦阵亡营长焦秀民一员,负伤团副白英书一员,营长关前云、宋天修二员,其余伤亡官兵连长以下六七百名,详数正在调查中。查当面之敌为板垣师团之42联队,因连日损失惨重,极狼狈,如全线出击,不难歼灭。

向副官口授完报告,李仙洲合上了眼睛,连续作战几天几夜,他一直盯在前线,人已经熬得吃不消了。

刚刚打了一个盹,第九军军长郝梦龄气急败坏地叫醒了他,第一句话就惊出了他一身冷汗。

“阵地失守了!”

郝梦龄说着就往外走:“卫长官下了死命令,不夺回阵地,提头去见他。”

第五十四师副师长刘家琪紧随其后。

双方混战成一团,互相都怕大炮伤了自己人,因此只扔手榴弹,拼刺刀,甚至徒手肉搏。整个阵地成了一架巨大的绞肉机,吞噬着生命,吞噬着鲜血,吞噬着青春。

郝梦龄倒下去了,刘家琪倒下去了,独五旅旅长郑廷珍倒下去了,他们的身边,第十四集团军官兵的尸体一片枕藉。

但是,日军始终未能突破我军在南怀化的防线。

于是,日军的重点进攻目标又转向我军左翼阵地大白村,以坦克开道,气势汹汹。

守卫大白村的是李默庵的第十师,其装备要远胜于郝梦龄部多矣,他拖来了大口径的战防炮,迎头拦住坦克的通道,由一位营长直接负责指挥。敌人的坦克进入了射程,营长命令战防炮开始射击,头两发没打中,营长急了,拔出手枪顶住排长的脑袋,“你的炮手再打不中,我就打你的脑袋。”

排长飞起一脚,踢开炮手,自己操作,五发炮弹打毁四辆坦克,赢得满堂喝彩。

敌人飞机闻讯赶来,一阵狂轰滥炸,战防炮排官兵全部与阵地共存亡,无一幸还。

没有了战防炮,日军坦克更是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一位观战的村民回忆道:“鬼子进攻,猖狂得很,先是飞机轰炸,后面是洋马、洋枪、洋骆驼,坦克一来就是十几辆,飞机一来就是四五架、十来架,炮火炸得满村开花,子弹打得刷刷作响,带起的风呼呼叫。村里、村外的树被拦腰打断,有的南军(中央军)士兵被砸在下面,由于树枝相互交叉压着,想救都救不起来。靠近墙根的地方,弹头、弹皮落了一寸厚,敌人的坦克天不怕,地不怕。起初,南军挖的工事线,坦克钻下去拱几下就拱过来了,边行进边射击,不少南军端枪站在工事里射击,被坦克将脑袋打烂了,死后身体还保持着射击的姿势。在村东北,有一个阵地,敌人坦克横过来竖过去碾,竟将阵地上的南军都碾死了。”

更有甚者,一辆日军坦克竟冲进了李默庵的军部,肆虐了一番后扬长而去。

冲着这架势,观战的村民担心,南军能挡住小鬼子吗?

李默庵非常骄傲,因为从10月15日战斗开始,一直打到11月3日奉命撤退,他把守的阵地一直稳如泰山。第十师的韧劲让当地老百姓开了眼:

“南军打仗顽强得很,不怕死。阴历十一大白天,敌人进了村,占了村北的财神庙,南军反攻,把敌人赶了出去。在这个回合中,南军执法队抓了两个退下来的军官,到第二天上午推到村口给处决了。阴历十三中午敌人又打进村来,正在吃饭的南军把碗一扔,抄起枪就向敌人冲过去,领头的是个旅长。后来,敌人的坦克进了村,有三四辆,南军用汽油、煤油烧,用手榴弹炸,给打着了,有一辆开到村北就开不动了,事后我们爬上去看了,鬼子的皮鞋被烧着还冒烟呢,尸体不见了。大白水战斗,南军打坏鬼子坦克有十多辆,趴窝不动的就有三辆,两辆在村西,是平射炮打坏的;一辆在村东北,是烧坏的。这三辆被打坏的坦克,在村外一直到1939年夏天,鬼子才来人拆开拉走。后来,南军在村外挖了一条3米宽、4米深的大壕沟,这才挡住了鬼子的坦克。”

与此同时,刘戡的八十三师也在盟腾一线与敌杀得难分难解。

在十四集团军中,惟有刘戡当年在南天门与日军交过锋,抗战前夕,他被编入十四军,并和李默庵一起到庐山干部训练团受训,蒋介石庐山讲话后,第一批点将就点到这两位。

李刘两将出征前,为壮行色,蒋介石请他俩吃了一顿便餐,四菜一汤,边吃边聊,蒋氏感慨万端,特别关照刘戡要多加珍重。因为他知道刘戡性情躁烈,有时会作过分之举。南天门之役险些开枪自裁。说实话,蒋介石很爱惜这员猛将。

刘戡的确不怕死,他的阵地也是日军重点进攻的目标,飞机轮番光顾,大炮一刻不息,刘戡眼睛都不眨一下。卫立煌历来对黄埔生有偏见,认为他们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抢功在前,冲锋在后。但对刘戡,却是赞不绝口。当地的老百姓也说这支部队能打:

“鬼子进攻盟腾岭,像发疯一般,飞机大炮不停地轰炸,白天打得漫天尘土,夜间打得满处火花,第八十三师在这里与鬼子打了四五次交手仗,敌人的炮火还往村里打,打得饭都做不成了,做成的饭也送不上。第七十一师那边撑不住了,八十三师从奇村跑来一个团,一小时跑了二十多里路,到村里没歇脚,马上分四路上去和鬼子打了交手仗。”

战斗最激烈时,八十三师阵地曾有过动摇,刘戡一急,又忘了蒋介石的吩咐,掏出手枪对准太阳穴,大声喝道:“谁若退后一步,我做师长的就选这里是埋骨之所了。”

刘峙终究没有扣扳机,他的八十三师在整个抗战期间始终没有给他丢脸。

自忻口大战开始,卫立煌的眉毛一直拧着,部队的伤亡太大了,平均每天损失一个团,许多部队伤亡都超过了半数,刘戡的八十三师充其量只能编成一个营了。从太原开来的列车,来时运的是援兵和作战物资,去时载的全是伤员。

卫立煌使出了最后一把力气,启用他的看家部队第八十五师。如果严格算起来,八十五师只能算是半嫡系,由原黔军改编而成,但卫立煌也不算正宗黄埔出身呀,因此他对这支队伍就特别宠爱,武器装备、兵源补充一律优先。为了让蒋介石放心,还特意请来了黄埔一期生陈铁做师长,第八十五师也就顺理成章地挤进了嫡系的行列。

第八十五师一出场,就备受日军关注,因为在忻口战场,还没有出现过戴着钢盔的中国兵,于是集中空军和炮兵轰击。没几天,八十五师就打得只剩下一营人了,但他们在策应、增援各阵地的战斗中发挥了生力军的作用。

卫立煌的咬牙苦撑使战局出现了转机,八路军在敌人后方活动频繁,一二〇师在晋西北进行了数十次战斗,几次占领了雁门关,截断了大同和雁门之间的交通;一一五师连克察南晋西数城,截断了忻口敌人后方的退路;一二九师的队伍也到了代县,活动到忻口敌人后方数十里的范围之内,该师796团陈锡联部还乘夜摸进了日军阳明堡机场,一把火让24架敌机化为灰烬。第二天,忻口阵地上空一片晴朗,自开战以来,中国士兵第一次没有受到敌机的侵扰,士气大振。

卫立煌的眼睛亮了起来,他已经发现日军的破绽,现在,八路军在敌后和他南北夹击,实际上已经形成了一个包围日军的态势。好一个卫立煌,他不动声色,将中央防线装出不堪重压的模样,委委曲曲向后退缩,而左翼李默庵部,右翼刘茂恩部却悄悄向前推进,整个防线呈半月形,将日军圈了进来。

人算不如天算,卫立煌最怕看到的事发生了,由于刘峙在平汉线上大溃败,日军迅速打到娘子关,从侧翼威胁太原。蒋介石在南京也看透了卫立煌的作战意图,急令在晋南休整的汤恩伯去守榆次,确保卫立煌在忻口作战。汤恩伯脖子一扭,他才不愿为他人作嫁衣呢,眼看着日军占昔阳,走平定,陷阳泉而抽身事外作壁上观。到10月下旬,忻口反处于日军的夹击之下。

卫立煌长叹一口气,下令收兵。

忻口之战,是中央军、八路军、晋绥军第一次并肩抗敌,充分显示了团结的力量,是中方第一次不是因阵地被击破而撤退,而是因战略处置主动撤出,基本上达到了会战的目的。

山西战场,卫立煌与许多共产党人交上了朋友,还去了趟延安,喝了毛泽东专门为他准备的六安瓜片。顺路慰问养伤的林彪,却忘了带上礼品,只有作罢。事后,他又补上一份厚礼。

在山西战场,卫立煌人生的一大收获是结识了不少共产党朋友。

1938年1月,蒋介石在洛阳召开第一、第二战区高级军官会议,十八集团军总司令朱德途经临汾,与卫立煌会合,同车前往洛阳。

卫立煌军旅多年,见过的“总司令”不计其数,有的排场豪华,艳妾成群;有的杀人如麻,挥金如土;有的勋章满胸,胸无点墨。朱德肯定与这些人不同,但庐山面目究竟如何,卫立煌无从想象。

待与朱老总见了面,卫立煌不禁愕然,对方一身灰色棉布军服,足登旧布鞋,五十上下年纪,实实在在如一田舍翁。

然而两人一交谈,卫立煌顿时肃然起敬,感叹真人不露相啊!朱老总博古通今,考过科举留过洋,卫立煌还在学兵营的时候,朱德已经名满天下,干过滇军旅长、川军师长。然而他将这一切视之如弃履,义无反顾地投身革命,追求理想。这种人品,这种胸襟,卫立煌自愧不如。

朱老总对战争的理解也让卫立煌大开眼界。他特别强调政治工作的重要性,他举了卫立煌熟悉的例子,国共第一次合作前,那时孙中山旗下有滇军、湘军、粤军20余万人,却与叛逆陈炯明只打了个平手。后来国共合作,有了黄埔军校,在军队中开展政治工作,再度东征时只用了几千人就把陈炯明彻底消灭了。同样,北伐战争也证明了这个道理。因此,朱老总建议卫立煌也可以试试这个办法。

卫立煌苦笑着:“东征、北伐我都经历过,政治工作确实有效,但那是你们共产党人的专长,到了我们这里就全变味了。”他这是有感而发,自共产党人退出第一军后,国民党军队的政治工作就成了挂羊头卖狗肉,政工系统成了特务系统,专门监视军事将领,成了蒋介石的鹰犬和耳目。有一次卫立煌搓麻将消遣,远在千里之外的蒋介石一个电话摇了过来,笑嘻嘻道:“俊如啊,手气不错吧,玩得开心点。”

卫立煌气得浑身发抖,蒋介石明明是在警告他:“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掌握之中。”

所以,他坚决拒绝蒋介石派来的任何政工人员,也不在总司令部成立什么政治部或者政训处,这也是蒋介石说他不懂政治的一个原因。

叹了一口气,卫立煌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你们八路军里人才多,可否引进一些,我们撇开他们(指国民党政工系统)自己干。”

“要的,要的。卫将军看中的人,只管点名。”朱德十分豪爽。

其实,卫立煌心中已有人选,此人是八路军西北战地服务团的赵荣生,安徽人氏,战前是燕京大学学生,后投笔从军,十分精明能干。

在卫立煌的要求和安排下,赵荣生摇身一变,成了卫立煌总司令部少校秘书(没有军籍的文职军官)。

有赵荣生在身旁,虽然并非如刘备遇诸葛亮,但卫立煌如鱼遇水,可以随时就问,满足自己的求知欲。

卫立煌对共产党人的印象很好,经常有所议论:“周恩来不必说了,人品、学识、风度、能力,都是难得一见,乃人中龙凤;朱老总则宽厚有长者之风;彭德怀最对我脾气,快人快语,有大将军气魄;我和徐向前是不打不相识,这个人英华内蕴,智勇双全;刘伯承文韬武略,我们国民党军中,白崇禧号称‘小诸葛’,据我观之,刘师长在白之上;林彪嘛,这个人挺傲,不爱说话,但打仗很凶,静若处子,动若脱兔。说心里话,如果战场上和他相见,我有点发憷——”

滔滔不绝谈了很多,他皱着眉头喝了一口凉白开水。最近因连续转战,减装前进,连他最爱吃的合肥咸板鸭和六安瓜片茶都在“减装”之列,只能对付着把肚子填饱。

“共产党的大官你认识了不少,但他们的领袖毛泽东你只有耳闻,最近部队向陕北转移,何不顺道参观一下延安。”赵荣生趁机建议。

卫立煌果然怦然心动。

此后不久,在赵荣生的安排下,卫立煌如愿前往延安参观。

延安给予卫立煌高规格的礼遇,离城二三十里地就打出标语:“欢迎卫立煌将军。”欢迎人群一直排到城外,见惯世面的卫立煌也不由得受宠若惊。

毛泽东也走出了屋子,伸出手来表示欢迎。

毛泽东的手又大又软,握着它,卫立煌感到在传递着某种信息。他仔细地打量着对方,心中暗暗与蒋介石做着比较。

他们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类型,都不缺乏领袖的风度。但毛泽东是随和里透着自信,有一种闲庭信步的从容,扭转乾坤只在挥洒顾盼间;蒋介石则不然,浑身绷得紧紧,冷峭严峻如一座冰峰,让人只有敬畏而不能亲近。

“卫将军是抗日名将,今日访问延安,蓬荜生辉啊。”毛泽东很客气。

“八路军才是抗日的英雄,忻口大战不是他们拔刀相助,我早被鬼子打趴下喽。”

毛泽东哈哈大笑:“卫将军这样说,我们就有了共同语言,你们委员长在后方批评我们游而不击,你怎么和他唱反调呀?”

“我是看到什么说什么。”卫立煌并不为蒋介石辩护。他接过递上来的香茗,揭开盖子,一股熟悉的清香透过脑门沁人肺腑。

“六安瓜片。”卫立煌一面品着茶香,一面暗自惊讶,毛泽东连他的爱好都打听得如此清楚,可见此人心思精细,待人诚恳。“一个雄才大略的人,再如此注意细微处,日后没有大成功、大成就,那才是咄咄怪事。”卫立煌心中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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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问延安时卫立煌与毛泽东的合影。

在延安期间,卫立煌也留下一丝愧疚,当年(1939年)春天,林彪为侦察敌情,因事先未通报,策马穿过晋军王靖国部阵地时,被哨兵误伤。作为第二战区副司令长官兼前敌总指挥,林彪是他的下级,于情于理,都应该有所表示。

汽车向林彪养伤所居的二十里堡开去,行至半途,卫立煌才发现没有带礼品。搜遍所有人口袋,也只凑了600元。按国民党军队惯例,一个师长负伤,上级总司令至少要送1000元至数千元,区区600元实在羞于出手,不如不送。

但空手慰问林彪,卫立煌也觉得面子上不好看,他还特别讲究这些,因此一跺脚:“罢了,上汽车回去。”直至到了西安,他还耿耿于怀:“延安对我们如此热情,我们却连人家师长受伤都不看望,说不过去的。”他还向赵荣生打听,事后再补礼,合不合规矩。

“我看这份礼送不送都不要紧,八路军不计较这些,他们不是急需要补给吗,你在这上面帮帮忙,胜过送林彪几千块钱。”赵荣生趁机建言。

“这是个好主意。”卫立煌眉头舒展开来,当即抓过笔,写下了手谕:“即发十八集团军步枪子弹100万发,手榴弹25万枚。”

西安14兵站分监杲海澜少将面露难色:“蒋委员长特别有交代,最多发给八路军十万八万发子弹,意思一下就行了。”

卫立煌脸一沉:“第二战区受我指挥,凡是打日本的,我一样看待,人家八路军打得好,我们不要刁难。”他拿过笔,又在命令下加了一行字:“另发十八集团军180箱牛肉罐头。”写罢,又丢下一句话:“谁不执行,照违抗军纪论处。”

失去了军权的卫立煌反心陡起,他把手枪往桌上一拍,竟想要参加共产党,没想到被婉拒于门外。老蒋化排斥为怀柔,卫老总却再也不吃这一套。蒋介石感到卫立煌越来越难以驾驭,于是把他晾了起来。

1938年夏秋之间,蒋介石借扩大军队编制的机会,乘机架空一些非黄埔出身的老将。

卫立煌自然是首选目标,蒋介石先在集团军总司令之下增添军团长一级,使其与军队的联系多了一层隔阂。然后又将卫的基干部队十四军扩编为三十三军团,十四军军长李默庵任军团长。

为了让李默庵顺利接班,蒋介石又采取釜底抽薪的狠招,先是将卫立煌第一亲信陈铁升任为第十四军军长,失去对军队的直接指挥权,所遗八十五师师长职并未由副师长陈武继任,而是另委他人;然后将第十师师长彭杰如升任十四军副军长,所遗之职也未确定,明摆着让李默庵的亲信接班;第八十三师刘戡部也准备调入胡宗南系列,让他远离卫立煌。

在旧军队,军权就是生命。卫立煌反心陡起,唤过陈铁、彭杰如、陈武等亲信,“啪!”卫立煌将手枪在桌上重重一拍,“老子不干了!蒋介石这个人不够朋友,无信无义,谁有胆量和我合作,我们整垮他。”

一阵难堪的沉默,屋里静寂得像深夜的坟场,在座诸将无一人敢轻易接卫立煌的话头。他这不是冲动之言,是被蒋介石压得太狠,太伤心了。

陈铁沉默了半晌,牙齿咬得咯咯响。他虽然是黄埔一期生,但就因为与何应钦同乡,就被蒋介石认定是何圈中人,也因此被无故怀疑、冷淡。所以,他和卫立煌是同病相怜、同仇敌忾。

“我也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校长太不仗义,让人心寒,卫老总尽管拿大主意,我跟着干。”

彭杰如、陈武也有同样表示。

有部将撑腰,卫立煌开始动作,半夜里请来赵荣生,开门见山:“我要加入共产党,你联系一下。”

此事迅速上报中共高层,刘少奇一锤定音,专门找赵荣生作了指示:

“中央军是蒋介石的命根子,卫立煌是蒋的台柱子,他过去跟了蒋介石这么多年,现在又带这么多军队,要是你把他挖过来,蒋介石怎么会甘心?我们党和国民党讲好了,彼此都不在对方的党政军里面搞党的活动,不建立秘密党支部。你们这样一搞,蒋介石会不放心,从此不把力量对付日本,而把力量对付我们,这样就会动摇抗日战争的大局。”

卫立煌也没想到共产党会将自己这个实力派拒之门外,不由得夸奖说:“延安就是比老蒋正派,换个位置,他挖人家墙角还来不及呢。”

与此同时,蒋介石也发现卫立煌还有价值,几乎支撑着国民党敌后战场的半壁江山。李默庵羽毛未丰,肩膀太嫩,挑不起这副担子,远没到取而代之的火候。

于是他立即改弦易辙,化排斥为怀柔,当即升任卫立煌为第一战区司令长官并兼第二战区副司令长官,犹嫌不足,又将卫梦寐以求的河南省省主席一职一并馈赠。“不怕你不动心。”蒋介石很有把握。

没想到卫立煌却失去了往日的兴致,省主席的位置他已经不看重了。前不久,他的夫人朱韵珩死于一次医疗事故。伊人已去,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上,反而增加卫立煌的怀念和愤懑。

1942年元旦,卫立煌赴重庆开国民党九中全会,蒋介石满脸堆着笑容:“平日里很难见到你们前方的将领,今天晚上请大家在一起,你一定要来。”

委员长的面子自然驳不得,卫立煌表示一定准时赴约。

薄暮降临,卫立煌刚要动身,孔祥熙也来相请。卫立煌刚要推辞,却听孔祥熙道:今天宋庆龄光临孔府,宋氏三姐妹准备一起过元旦。

卫立煌平生对孙中山抱有特殊感情,当年任大总统卫士时,因不慎从马上摔下跌伤,孙中山偕夫人一道探望,宋庆龄温言慰语,那一份慈祥善良,让他没齿难忘。

一听宋庆龄要到孔府,他一口答应了孔祥熙的邀请,却把蒋介石之约忘在了脑后。

这就气坏了苦苦待客的蒋介石,华筵已开,贵客齐来,十四把座椅独缺了卫立煌。按西洋风俗,十三是不祥之数,偏偏蒋介石又很迷信,于是临时拉李惟果来凑数。李不过一侍从秘书,跻身于文武大员间,有点不伦不类。所以,蒋介石一直沉着脸:“娘希匹,这个新年给卫立煌搅了。”

回到官邸,见到刚从孔府回来的宋美龄,才知道卫立煌改赴他约,没好气道:“看来你阿姐面子比我大。”

“这个你不必计较,卫立煌没有幼稚到公然藐视你的地步,他到现在还停留在为二姐夫站岗时的那种感情,倒是挺感人的。也怪你当初把个省主席大印攥得太紧,让他伤了心,现在得想个办法消除他心中的块垒。”

宋美龄心中已有了主意:“刚才霭龄还托我为她寻觅佳婿,又打听了卫俊如的情况。他不是还未续弦吗?如果孔卫联姻,他就是我们自家人了,你用起来也放心。”

“不行!不行!”蒋介石连连摆手,“瞧孔家二小姐那副不雌不雄的样子,还不把卫俊如吓跑。”

“谁说是令俊啦,我指的是令仪。”

“唔,大小姐还算本分,模样也端正,娶了她,也算卫立煌这个老粗的造化。”

相亲地点安排在四川军阀范绍增的豪宅——范庄。孔令仪装做在草坪上散步,与卫立煌不期而遇。

在阳光绿草的衬托下,孔大小姐打扮成淑女的模样,楚楚动人,她本不缺少俏丽,只是从神情中依稀可以看到不自觉露出的傲慢和霸道。

卫立煌不想攀龙附凤,当他有所察觉,立即退避三舍:“我已经有女朋友了,正在美国读书,不久就要完婚。”他搪塞说。

“真是不识抬举。”蒋介石听说卫立煌拒婚,也觉得面上无光,怒火顿时冲上了脑门。卫立煌现在是越来越难驾驭,刚才他与卫立煌通过电话,命令卫进军太行山,将八路军赶出去。卫居然当场顶撞,让他慎重行事,不要挑起内战,气得蒋介石一阵哆嗦。

戴笠也带来了许多令人堪忧的情报,“卫长官对领袖大不敬,部下在他面前可以任意诋毁校长,他不仅不呵斥,反以‘童言无忌’相鼓励。”

“听说他与共产党也不清不白。”戴笠神秘兮兮地压低嗓音,“朱德去一战区司令部就像走亲戚一样随便,关起门来与卫长官一谈就是一天,也不知道密谋什么。有人说卫长官已经是共产党的人了。”

蒋介石身体一阵发僵,这个消息太可怕也太重要了,必须查实。

“暂时还没有真凭实据,但他同情共党却是不争的事实。刘戡自归入胡宗南长官编制,表现很好,准备进攻中共陕甘边区。卫长官托人捎话,警告刘军长,头脑不要犯浑,否则不得好死。”

蒋介石烦躁地在屋中踱了几个来回,终于下定决心:“好在胡宗南、汤恩伯一辈青年将领成长起来了,已能独当一面,不要以为我无人可用。着卫立煌即日起与西安行营主任蒋鼎文对调,先解去他的兵权再作理会。”

卫立煌再度成了光杆司令。不久,蒋介石又以组建远征军的名义,让卫立煌担任该军第一路司令长官的空衔,实权让杜聿明代理,彻底将卫立煌晾在了成都。

松山之战,卫立煌对何应钦的中将侄儿说:“贻误战机,先杀你的头!”结果大败日军,扬威域外。东北战场,卫立煌表现让人费捉摸。新中国建立,他给毛泽东发贺电,最终与蒋介石割袍断交——

这一晾就是一年半,还是史迪威无意中解脱了他。

盟军中国战区参谋长史迪威战前就在北平的美国大使馆任武官,是个中国通。他有个笔记本,记载着中国所有重要将领的资料,并附有评语。现任远征军司令长官陈诚自然榜上有名,但他的评语不佳,因此史迪威坚决要求撤换。

“陈将军是我国最优秀的将领。他很称职,你不了解情况。”蒋介石梗着脖子为陈诚辩护。

史迪威掏出笔记本,滔滔不绝地念道:“陈诚是一个专打败仗的无能之辈,是靠同乡和派系的关系,投委员长所好才不断升迁,一向专横跋扈,不得人心。”

史迪威简单而坦率的做法让人哭笑不得,“美国佬真没教养。”蒋介石心中暗骂。

“如果贵国找不出比陈诚更好的将军,那就由我直接指挥这支军队。否则,我有权报告美国政府,宝贵的援华战略物资不能任由一个庸才来糟蹋。”

蒋介石冲动起来,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我们有的是能打仗的将军,卫立煌就是其中之一。”

史迪威又连忙翻出笔记本,念道:“卫立煌是常胜将军,特别善于指挥大部队作战,能够团结不同派系的将领,使他们组成坚强的力量。”

“好,就是他了。”史迪威爽快地同意了蒋介石提出的人选。

新官上任,卫立煌的作风与陈诚截然不同,部队气象顿时为之一新。

陈诚是个偏心眼,别说杂牌军不放在眼里,就是在中央军内部,他也是派中有派,圈中有圈。凡不是“土木系”(陈诚以十一师、十八军起家,这两个番号合起来为土木二字)范围,一概排斥。卫立煌则不然,无论出自什么系统,他都一视同仁,没有亲疏远近之别。他常对部下说:“大家都是国军,不要分出高低贵贱,欺负自己人,不是汉子。诸位或是委员长爱将,或与我卫某人有多年袍泽之情,但战场上不讲面子,仗打不好,休怪我心狠。”

卫立煌的厉害不仅仅在嘴上,请看他如何指挥攻打松山的,那真正叫铁面无情。

松山,是滇缅公路上的战略要地,打不下松山,反攻缅北就是一句空话。

日军也知道松山的重要,第五十六联队工兵部队经过八个月的苦干,在此构筑了坚强的工事,大小堡垒均用直径80厘米的树干盖上数层,堆积的土层多在一米以上,中间还铺盖着厚钢板,碉堡群之间配有各种重炮、迫击炮、轻重机枪,组成强大的火力网外,在这一要塞阵地中,还设有粮食库、弹药库、被服库、材料库以及一个小型发电站,粮弹储备均在半年以上,守军兵力多达三千人,所以,日军狂言:支那军队不牺牲十万人,休想夺取松山。

卫立煌的鼻子里哼了一声,唤来何应钦的侄儿,现任第八军军长何绍周,简简单单只有几句话:

“攻打松山的任务就交给你了,贻误战机,从你军长开始,一律军法从事。”

何绍周脖子一凉,“卫立煌口气也太大了,好歹我姓何的也是一位中将军长,货真价实的黄埔一期生。”

卫立煌不是吓唬何绍周,第八军的一位团长在攻击黄土坡阵地时,因敌人火力猛烈,部队伤亡惨重,不得已退下阵地。卫立煌知道后,立即电令何绍周对这位团长实行阵前枪决。

何绍周在电话里吼了起来,这位团长他认识,叫陈永恩,部队进攻时,他端着冲锋枪冲在最前面,身上多处负伤,手下三个营长全部挂彩,非作战之不力,实在是鬼子防御力量太强大了。何绍周一跺脚:

“陈团长作战勇猛,何罪之有?军法从事,于心何忍!”

卫立煌的口气很严肃,他警告何绍周:

“绍周兄,切勿以熟相欺,以身试法。”

何绍周也动了气:“好吧,卫长官,如攻不下松山,你另找别人来松山吧。”说完,他摔掉话筒,将各师团长唤来。

“卫长官要砍陈团长的头,下面还要轮到我,大家说怎么办吧?难道咱们第八军就要在这松山下栽了?”

“劝将不如激将。”各师团长都涨红了脸,第八军是支什么样的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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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立煌在滇缅前线视察指挥。

它虽然不能位列五大主力,但却是无其名而有其实,下辖的荣誉一师,原本就属第五军建制,参加过昆仑关大战,此外,第一〇三师和第八十二师也是老牌劲旅,原任军长郑洞国,更是响当当的人物。

陈永恩一拍胸脯,向周围人一一抱拳作揖道:“如果不是何军长挽救,小弟已经是死人了,现在累及大家,累及第八军的荣誉,吾不忍为也,请组织冲锋队,小弟走在最前面。”

陈永恩的好友王光玮团长也和他站到了一起:“我陪你冲松山。”

“妈的,将军不离阵上亡,马革裹尸又何妨,大不了第八军全部埋骨松山,也不能让卫立煌看黄埔的笑话。”第八军的黄埔军官都冲动了起来。

第八军拼命了,每一位指挥员都下了同样的决心,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活要活得像人样,死也要死得像人样,哪一位兄弟畏缩不前,就地枪毙,绝不宽恕。

战斗重新打响,何绍周连后路也不留,上来就用两个师强攻,团长都到了第一线,亲自参加战斗。“奶奶的,反正都是死,不如死在战场光荣。”第八军几乎人人都作此想。

日军纵然凶悍,也挡不住这样的冲击。9月7日,在弥漫的硝烟中,第八军的军旗终于飘扬在了松山的山顶。

卫立煌满面春风赶到松山向第八军祝贺,何绍周却带着一大群军官迎向他,恶狠狠甩下一句话:

“可惜卫长官未能取下我项上这颗人头。”

蒋介石事后闻之大发感慨:“那些黄埔将领平日里被宠坏了,只有卫立煌这个外人能镇住他们。”

随着抗战的胜利,卫立煌的命运一如既往,又被弃置闲散之地,被送到美国留洋考察。

待到卫立煌再度出山,又是一年以后的事了。蒋介石也是迫不得已,陈诚负责的东北战场形势一塌糊涂,眼看着战场的主动权逐渐被解放军掌握而无力挽回,逼得蒋介石不得不中途换将,寻一个能打硬仗的角色改变命运。

卫立煌的名字又一次在他记忆中浮现出来,此人总能在关键时刻给他带来惊喜,而且通过这些年的考察,并没有发现卫的通共证据。惟一担心的就是卫立煌记恨前嫌,不肯临危受命。

谁知卫立煌只是略微推辞,就接受差事,成了东北战场主帅。蒋介石不住口地夸奖说,卫立煌还是听话的。他许愿:今后要让卫担负更大的责任。

陈铁上门相劝:“蒋介石何许人也?卫老总比我清楚,犯不着为他卖命。”

卫立煌的回答大出陈铁的意外,“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我们就是要为领袖分忧。”

陈铁心一冷,卫立煌不甘寂寞,贪迷做官到了这种地步,夫复何言。

卫立煌的新婚夫人韩权华也跟他吵:“别人都说陈诚辞职是金蝉脱壳,寻找替罪羊,你却瞎了眼睛去跳火坑。”

“要革命就不怕死,别说跳火坑了。”卫立煌一副忠君报主的模样。

“你懂得什么叫‘革命’?”韩权华越听越不顺耳了,卫立煌变得让人不认识了。

陈铁怏怏向主人告退,卫立煌却执起他的手:“志坚(陈铁字)老弟,你我袍泽情长,你最懂我心思,请一定跟我去东北,我有借重之处。”他压低嗓门,突然问道:

“你知道赵秘书下落吗?”

为什么这个时候打听八路军的人,陈铁心中有了几分明白。

在东北,卫立煌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不下指示,不签命令,只是让部队固守据点,任凭战场风云变化,就是老虎不出洞。

卫立煌这一做法,杜聿明认为是和他想到了一块:“都是想把国民党的军队保存起来不打,等部队补充足了,装备好了再反攻……”

但韩权华认为杜聿明完全不了解卫立煌当初的一片苦心,因为卫立煌对她曾有言,他去东北不是帮蒋介石挽救败局,而是催促蒋介石灭亡。所谓的“保存实力”,是把蒋介石的兵力掌握在自己手中,不让蒋把这些部队调到关内,把死棋走活。其中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最初不放辽西兵团出沈阳营救锦州,实在抗不住蒋介石的命令,又拖延不给廖耀湘兵团补给弹药、汽油。“看他盲人骑瞎马怎么走?”

卫立煌在东北战场的功过是非,历史将给予评价。

据说,卫立煌当初苦就苦在无法找到赵荣生。他生性谨慎,不敢轻易相信人,直至沈阳解放前夕,还未与共产党接上关系,只好无可奈何地搭上最后一架飞机离开了黑土地。

东北一丢,蒋介石对卫立煌立即翻了脸,发布命令道:“东北剿匪总司令卫立煌迟疑不决,坐失戎机,致失重镇,着即撤职查办。”

不久,卫立煌被送到南京,软禁于家中,蒋介石已起了杀心。

还是共产党有意无意地救了他,1948年12月5日,解放区电台公布战争罪犯名单,在43名国民党战争罪犯中,卫立煌赫然排在第十三位,这就让蒋介石最痛恨的“通共”嫌疑不解自清。不久,随着蒋介石的下野,卫立煌由代总统李宗仁下令释放。

脱却罗网,卫立煌在香港暂住,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第三天,他即向毛泽东发出贺电:毛主席:

先生英明领导,人民革命卒获辉煌胜利,从此全中华人民得到伟大领袖,新中国富强有望,举世欢腾鼓舞,竭诚拥护。煌向往衷心,尤为雀跃万丈。敬电驰贺。朱副主席、周总理请代中忱。

新中国也向卫立煌伸开欢迎的双手,毛泽东亲自去电:“先生返国,甚表欢迎,盼早日来京,藉图良晤。”

周恩来也托人带上话:“你在太原结识的朋友欢迎你回来。”1955年3月,卫立煌从香港转道澳门直奔广州,踏上了回来的归程。临行前,他向台湾方向远眺,故主依在,然而情已断,义已绝,他没有做“贰臣”的愧疚,却有脱胎换骨,奔向新生的轻松。

在新中国,卫立煌感到身心舒畅,共产党没有把他当外人,给他以相当的尊重和礼遇。他的住房由周恩来亲自选址,坐落在北京东单麻线胡同,画栋雕梁,髹漆鲜明,假山鱼池,有树有亭,置身其中,犹疑风景画中人。

卫立煌先后担任全国政协常委、国防委员会副主席、全国人大代表、民革中央常委等职,议政议军,视察访问,直接参与国家大事。用卫立煌自己的话说:“如是款待和信任,感愧之情,实难言喻。”

毛泽东与卫立煌也很亲近,几次把酒言欢,畅所欲言。

卫立煌对这几年共产党给予他的礼遇表示感谢。

毛泽东动了感情:“都是老朋友了,我忘不了卫先生送我们的牛肉罐头,那时延安很困难,可说是雪里送炭呀!”

卫立煌回答说:“共产党的胸襟最让我佩服,所以能团结全国人士,其成就之大,气魄之宏伟,诚为有史以来所未有。这些,煌曾撰文讴歌,但难表述一二。”

毛泽东点点头,虽然有不少国民党大员投诚新中国,但其中不乏怀念旧主者,所谓故国难忘;也有无可奈何,自比“贰臣”者;他们对共产党还有陌生感。卫立煌则不然,他已经将身心融入新中国的血液中,已经自觉成为其中一分子,成为我党和民主人士共同合作的一个典型。所以,毛泽东在其著名文章《论十大关系》一文中专门点名表扬:

“像卫立煌、翁文灏这样的有爱国心的国民党军政人员,我们应当继续调动他们的积极性。”

由于长年军旅生活,卫立煌身患多种疾病,到1958年即开始卧床不起。在他生病期间,周恩来、朱德都经常探视。直至他生命的最后时刻,虽然他已经昏迷不醒,朱德还坐在他的床前不忍离去。一位共和国的元帅,对一位国民党的高级将领有如此的深情,如此的关怀,卫立煌死也可以瞑目了。

1960年1月17日,卫立煌因病在北京逝世,终年63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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