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柳笃恒教授
“欲忘而难忘的大正11年1月10日,明治诞生之英杰——大隈老侯溘逝。蒙受其老侯之宠,周游支那,为故袁世凯之左右臂,以奉赤诚与国事为己之荣,归来二十余年,在自由殿堂的吾早稻田学园执教鞭的一介老书生,便是青柳也。”这是青柳先生在政治经济学部“支那问题研究”的开课前的开场白。我首次听到是在1938年(昭和13年)。无论是这个课程,还是“远东外交史”课程,每年都要重复这一自我介绍之辞。先生讲课口若悬河、妙语连珠,比如明治31年1月1日,从不直接使用明治31年,而是这样去表达:“呼啸寒风刺肌肤,明治三十年将去,腊月已经是三十,再过一日迎元旦。”讲课内容常常结合自己的经历。先生被高田早苗看上了,与其侄女结婚。可在讲课时说:“高田侄女时值羞花之貌,年方十八,这个青柳年方二十二。”可是,夫人好像为先生的“风流”(中文指男女之事不可怠慢)而困扰。“此青柳年少时,不无折花攀柳”,此言一出口,学生顿时哄堂大笑。可是,现在的学生耳闻“折花攀柳”大凡不解其意。上课时间快结束时,谈及1898年(明治31年)的戊戌变法,就这样结束说:“将德宗光绪帝关进瀛台(然后用中文发音一次yingtai),再施垂帘听政的这个西太后老婆子,视康有为(接着用中文发音kangyouwei)为不共戴天之仇,而让康有为从香港逃亡日本的日本人究竟是何人?下周再讲……”
先生除以上课程外,还担当以原著讲读的“支那语特殊研究”的课程,有一些学生选课。我在第一高等学院学习时,第二外语选了中文,听了这个课。虽说是原著,也只是阅读大正时期出版的《谈论新编》这一古色苍然的会话书。感到乏味的学生向先生提出,希望讲1923年(大正12年)早大的军事研究事件。军事研究团这个学生团体,请来近卫师长,在这一年举行了成立大会典礼。对此,浅沼稻次郎等进步学生大力反对。右翼对他们进行袭击而发生大的冲突。这个事件虽说给学校军事训练的实施开辟了道路,可青柳先生是这个小组的会长。据先生说,师长上台时,学生们喊:“你胸前闪亮的勋章,流着我同胞的血”,“一将功成万骨枯”,大家起哄将他打倒了。听说,先生一开口说:“青柳……”马上有人嘲弄说:“军国主义者”,话语就无法进行下去了。
不仅是学生运动史,哪怕是一般历史书,先生都是作为反面角色出现的。比如,中村隆英著的《昭和史Ⅰ》(1993年东洋经济新报社)中这样写道:“右翼思想也更加活跃……早稻田的青柳笃恒教授等人所领导的‘纵横俱乐部’就是主要的组织。”然而,真实的先生是一个与壮士、豪杰没有关系的个子高高穿着整齐的潇洒绅士。
青柳先生于1903年(明治36年)政治经济学科毕业。与大山郁夫、永井柳太郎一同被誉为优秀人才,留校连升为教授。大山郁夫评价青柳先生是“真正意义上的支那通”(大正5年的发言),政治立场不同,可有亲密的交往。先生仰仗日本的汉语教育鼻祖宫岛八大舅舅,从故乡米泽来到东京,毕业于宫岛创办的善邻书院,进早稻田时已经颇通晓汉语,所以一毕业就被任命为教员。后随有贺长雄博士到中国做袁世凯的顾问,回到早稻田后兼任校外教育干事和课外演讲部部长,成为知名教授。先生号柳士廉,善书法,所挥毫的横幅挂在高田牧舍的正面。
1911年辛亥革命期间,重要的是面对山县有朋等人持否定态度时,而大隈重信却给予了青柳先生积极的评价。以青柳先生为中心,召开了“辛亥革命演讲会”,发行了《早稻田演讲》特集,其历史功绩不可没。此外,对难读的清末公文书作解说的《支那语特殊研究》,迄今是无人超越的不可缺的参考书。特别是我后来才意识到:当时因我的自大,只热衷于“亚洲生产方式”的“理论”,除了“支那语特殊研究”以外,没有认真出席先生的其他课程,也没有选专题研究讨论课,仿佛使我感到自己已离先生远去。然而,先生却来到我本科毕业后留校工作的图书馆,以讲评书的调子说服我:“田中校长对你的任用也是举双手赞成的。”一年后推荐我当了教员。
难忘的1942年(昭和17年)4月,美国空军对东京首次空袭的那一天。至于我被推荐为教员是否妥当暂且不论,先生是明治之人,对人事没有徇任何私情。结果是,我毕竟接了青柳先生的班。现在看到清末的公文书,常后悔不已的是当时向先生多学一点该多好啊。每当我列出令我回忆的先生们时,首先让我想到的是青柳笃恒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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